她没有察觉到近在咫尺的他,只将全部的注意放在谢玉舟身上?,含着泪水双眸里?充满了委屈,令人止不住地心?疼,可她并不会让旁人看见这?一面,她的柔软和脆弱都给了那个人,因?那抱着她的人,才是她真正心?悦之人。
沈鹤之突然觉得异样,原来在喜欢的人面前,她会是这?副模样,这?副让他都有些陌生的模样......
被掩在衣袖下的手下意识就动了动,很莫名的,他像是想去阻拦。
谢玉舟是他的挚友,云挽是他至亲之人,若他二人两情相悦、彼此托付一生,他该高兴才对,他该祝福他们才对......可他为什么又觉得,他们并不相配。
他最终忍住了没扭头看去,而是带着重伤的凌苏苏回?到了飞泠涧......
回?忆到此便被沈鹤之强行止住了。
此时?时?辰不早,日头微倾,他却还有一件事要?做。
他很快就御剑离开了飞泠涧,直奔思过崖而去。
......
云挽于朦胧间醒来时?,隐约听到了些争吵声。
“沈鹤之,你?到底什么意思?!你?心?悦之人不是云挽吗?为何我才闭关了一年,你?就爱上?别人了?!你?如果不解释清楚,我是不会轻饶你?的!”
云挽便一下子清醒了,她偏头看去,就透过半掩着的屋门,看到了谢玉舟。
夕阳在天边映出一抹橘光,负剑少年正一脸愤怒地攥着沈鹤之的领子,大声质问着。
云挽的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就听沈鹤之那清清冷冷的声音传了过来。
他说:“我何时?心?悦过她?”
他问得理直气壮,语气中甚至带了些许茫然。
云挽心?中早就明白,可这?一刻,她还是下意识攥紧了被褥。
谢玉舟瞪大了眼睛, 不可置信地看着沈鹤之,表情像见鬼了似的。
好半天他才怒道:“你在说什么屁话??当初是谁为?了云挽差点破了无情道,你现在跟我说你不喜欢她?!你没病吧?”
沈鹤之蹙眉:“你应当知道的, 对于无情道而言, 并非只有男女之情会对其造成影响,云挽是我的师妹, 我亦将她当作我的亲人, 那时的我对她只是亲情......这?些话?我不是同你说过吗?你为?何还会觉得我心悦她?”
“那你之前还与她双修过呢!你都不记得了?!”
“那时是为?了帮她疗伤, 不得不出此下策。”
沈鹤之的语气太过平静, 谢玉舟不禁松开了揪住他衣领的手?, 不可思议地倒退了几步。
他一脸审视地上下打量着他, 也不知是在怀疑自己的认知,还是在怀疑沈鹤之是否在说谎。
好半晌之后, 谢玉舟突然道:“我就问你一个问题, 你如实回答......对你而言,云挽和凌苏苏谁更重要?”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却?让屋内正听?*?着他们?对话?的云挽变得有些茫然,她透过那道半掩着的门缝,恰能看到那隐在夕阳光影中的青年?。
而他的神色则突然严肃起来。
“谢玉舟, ”沈鹤之抿唇道,“请你不要侮辱云挽,也不要侮辱苏苏。云挽是我的师妹,苏苏是我的爱人, 她们?对我而言,都很?重要, 皆是我至亲至爱,愿付出性命珍视之人, 这?种比较没有意义?。”
云挽垂下了视线,她一时形容不出自己的心情,更不知这?到底是不是她想听?到的答案。
或许她该庆幸,至少在沈鹤之心中,凌苏苏并不比她更重要,但这?又有什么分别呢......
“怎么可能都一样?!”谢玉舟根本不信,“人心不可能做到绝对的平衡,总会有一个亲疏远近之分,也总会有一个对你而言更加重要。”
“更何况你自己都说了,一个是你的爱人,一个是你的亲人,你连对她们?的感情都不同,又怎能做到一碗水端平?!”
沈鹤之眉头皱得更紧:“我说一样就是一样。”
谢玉舟被气笑?了,他点头连说了三个“好”字,随后竟猛地拔出了碧朝海,将锋利的剑刃径直压在了沈鹤之的脖子上。
沈鹤之目光微闪,却?并未躲开,只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谢玉舟,似是想看明白他到底想做什么。
“你既然想不清楚,那就继续回答我的问题,”他冷硬的声音中带着隐隐的怒意,“如果云挽和凌苏苏同时落水,你先救谁?”
“谁也不救,”沈鹤之倒是毫不犹豫,“她二人皆是修行者,还不至于被水淹死。”
谢玉舟被噎了一下。
“行!那就再换个说法,”他又道,“如果她们?都被魔域的人抓住了,但你只能救一个,你救谁?”
“我会将抓走她们?之人除去。”
“那你要是打不过他们?呢?”谢玉舟逼问他,“需知人外?人有,天外?有天......这?还是你以前告诉我的,万一你的敌人就是比你更强呢?”
沈鹤之沉默了,他这?副模样让谢玉舟勃然大怒。
“你在犹豫什么?你居然在犹豫!沈鹤之!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以前口口声声说着会保护云挽的不是你吗?!”
那一句句的质问,如最尖锐的刀,而沈鹤之的眼神也突然变得哀伤,他轻摇了摇头,低声道:“我不会犹豫,我会救云挽的......”
云挽稍怔了怔,她不禁再次抬眸向外?看去。
思过崖栽种着许多美人樱,此时有风拂过,便见粉白的花瓣被卷得漫天飞舞,青年?站于花雨之下,不时就有轻柔的花瓣落在他雪白的袖袍上。
他垂着视线,不知在想着什么,在片刻的停顿后,他才继续道:“......我会先救云挽......再为?苏苏殉情。”
他的声音低低的,饱含着浓重的悲伤情绪,令云挽微微瞪大了眼睛,她的视线突然变得模糊,也再看不清门外?之人的脸。
她转过身去,攥紧了被褥,才没让自己哽咽出声。
他将活着的机会留给她,却?自甘为?另一个人殉情,说是没有区别,但孰轻孰重又怎么还不分明?
她的师兄并未有任何对不起她之处,可这?也并不是她想要的,她宁愿他能放弃她,也总好过现在这?般,让她甚至不知要如何去怨恨他。
谢玉舟似也被沈鹤之的回答惊住了,那些怒意和质疑也随之消失了。
他看了他半晌,终于手?腕一拧,回剑入鞘。
“你走罢,”少年?转过身去,语气平静而冷漠,“我和云挽暂时都不想再看到你。”
沈鹤之却没动:“你知道我是为?何而来。”
“不必你来管,”谢玉舟用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道,“我会处理。”
“我有琉璃骨,比你更合适。”
他此言一出,谢玉舟却?突然扭过头来,恶狠狠地瞪着他:“沈鹤之,我警告你,云挽现在是我的人,你不准碰她!”
他说着竟抬手?一掌打来,沈鹤之不得不挥袖去挡,可谢玉舟显然并非是想与他争斗,而是将一道灵诀拍在了他身上。
沈鹤之一眼便认出了那物,他神色微变,却?为?时已晚。
恍惚间,周围的景致一阵迅速变幻,等他重新?站定后,他已出现在了思过崖的谷口处。
谢玉舟虽只是太虚剑川的客卿长老,并不担任重要职务,但这?思过崖却?是由他管辖的。
若单论实力来看,沈鹤之不仅不输给谢玉舟,还胜他一筹,但在思过崖内,谢玉舟不会被任何人击败。
而刚刚,谢玉舟更是直接对他下了逐客令,用驱逐咒将他送了出来。
沈鹤之抿着唇,他抬脚想再向谷内走去,却?有一道无形的灵气墙将他挡在了外?面。
谢玉舟落下了思过崖内的防护禁制,暂时谢绝了所有人的拜访。
......
将沈鹤之送走,谢玉舟就察觉到屋内轻微的响动。
他连忙推门入内,就见云挽此时正缩在被褥间,双眼泛红,显然是刚哭过。
因着不久前被触动了心魔,她此时的脸色还带着些许病态的苍白,谢玉舟不禁走了过去,在她身旁坐下,有些发愁地看着她。
“你刚刚都听?到了?”
云挽“嗯”了一声。
“沈鹤之突然跑过来,是想帮你除心魔,我觉得你可能不想看见他,就帮你拒绝了。”
云挽又“嗯”了一声:“小师叔不必担心我,我早就想明白了。”
“你想明白什么了?”
他这?般一问,云挽又有些答不上来了。
谢玉舟叹了口气:“别说你了,我都想不明白,沈鹤之以前不可能不喜欢你,我跟他一块长大的,他什么德行我不知道吗?我也不懂他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云挽的眼眶又有些发涩,她扭过头去,低声道:“说这?些也没意义?了。”
谢玉舟却?道:“你先别心灰意冷,我是觉得,搞不好就是那个凌苏苏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他不是说他失过忆吗?说不定他的记忆压根还没完全恢复。”
云挽愣了愣,随后谢玉舟就又道:“你先别想这?些了,说说你的心魔吧。”
他问她:“你的心魔到底是因一年?前的凶冢意外?,还是因为?沈鹤之?”
云挽皱起了眉,她略显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也不太清楚。”
在沈鹤之回来之前,她的状态其实就已经很?差了,只是那时还未真正形成心魔,但沈鹤之回来后,那些藏在心底的情绪便好像被激发了,令她一阵措手?不及。
谢玉舟又叹了口气,他从怀中掏出了两瓶药。
他先取出其中一瓶,将药丸喂给了云挽:“这?是清心丹,可在一定程度上压制心魔,但心魔不易根除,我们?不找沈鹤之帮忙的话?,就还得再想别的办法。”
他说着,又将另一只玉瓶里的药液倒入了掌心,然后轻轻托起了云挽的右手?,将那冰凉粘稠的液体一点点涂抹在了她手?背处那来自地火的红肿燎伤处。
丝丝缕缕的沁凉将所有的疼痛和不适都减轻,云挽竟又犯起了困,她昏昏沉沉的,眼皮也开始打架。
“小师叔,”云挽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强撑起了精神,“在炼剑锋时,你当众说我喜欢的人是你......是不是不太好。”
“若是小师叔有两情相悦之人,岂不是会误会吗?”
谢玉舟却?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你倒不必担心,我没有心悦之人,我也不在乎谁心悦我,你不需有太大的心理负担,我此生的追求唯有无上剑道。”
云挽抬眸去看他,他便又道:“总之你可以放心地将我当作挡箭牌,虽说咱俩是通过你那个师兄认识的,但好歹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可不会看着你被人欺负,沈鹤之也不行!”
“更何况,”他道,“我不是说过会扶持你当掌门吗?这?话?还是作数的。”
云挽微微瞪大了眼睛,有些吃惊,半晌才轻声问道:“我还能当掌门吗......”
谢玉舟随口答道:“这?要看你还想不想当掌门。”
云挽没接他的话?,她的意识有些涣散,连带着眼前的光影也动荡变幻着,隐约间,她似是在这?份不安与异样中,又陷入了浅眠。
不知过了多久,谢玉舟的声音再次隐隐传来,他像是有些疑惑:“按理来说,地火的烧伤会更为?严重才对,你这?伤怎么这?么轻?”
云挽反应了片刻,才慢吞吞地将左手?伸出了被窝,露出了缠在腕上的银铃手?链:“这?是师兄赠予我的护身灵器,可挡下七成伤害,我那时在凶冢遇险,便是此物令我没有当场丧命。”
谢玉舟的表情变得很?是古怪,他握住了云挽的左手?,细细打量起了那根手?链。
“什么玩意儿......”他喃喃自语,“只是一件护身灵器,居然能挡下七成的伤害,还未被瞬间磨毁?这?种违背因果的东西是不是太不合理了?而且沈鹤之哪来的那么高超的炼器术......这?东西......不会是什么禁术吧......”
他后面的话?,云挽没怎么听?清楚,因为?她太累了,在不知不觉间竟又睡着了。
......
似是睡了许久,待云挽再次醒来时,外?面的天已经彻底暗了,但月光却?极为?明亮,银雪般的光辉流淌至了每一个角落。
她下意识偏过头去,却?猛地怔住了,因为?她的床边竟站了个人。
那是一个对她而言极为?熟悉的人,熟悉却?又陌生。
如雪的白衣上盛着月色,赤红的灵莲剑印似炙火燃烧,他正垂眸看着她,对上她视线的一瞬,那双漆黑的眼眸之中似是荡起了一层轻轻的涟漪,透出些不明的情绪。
这?一幕,不知为?何,竟与过往的回忆慢慢重合。
在许多年?前,云挽也曾被关入思过崖,而那时沈鹤之也如今日?这?般,在夜色中悄悄出现在了她床边,不知看了她多久。
她突然变得不清醒,甚至恍惚觉得此时的眼前所见,只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又或者,后来发生的一切,才是一场梦,是她在参加外?门大测时,于雪魇秘境中做的一场噩梦。
而现在的她也不过刚刚醒来,正等待着正式成为?太虚剑川的内门弟子。
在这?份莫名的恍惚下,她突然坐起身,扑进了那青年?的怀中,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
沈鹤之不禁僵了一下,但随后他就注意到,搂着他的少女根本使不出太大的力气,她很?虚弱,虚弱到眼看着就要他怀中滑下去了,他几乎下意识环住了她的腰,将她轻轻托住。
“师兄......我还以为?你不会再管我了......”
云挽仰头去?看他, 眼尾泛着红,仿佛才哭过不久。
她望来的目光太柔软了,不带任何棱角, 令人生怕会一不小心将她硌伤。
沈鹤之有些反应不过来, 好?半天他才搂着她在床边坐下,将她轻轻放回了榻上, 又为?她拉好?了被褥。
“我不会不管你的......”
他的声?音也变得很轻, 带着一些不确定和小心翼翼的, 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 那?些冰寒的冷意也似是都在这一刻消散了。
指腹很快压上少女的手腕, 他查探起了她身体的情况。
云挽没有表现出?丝毫抗拒之色, 她侧身枕在自己的手背上,那?双乌黑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在月光的映照下, 显得格外水润。
沈鹤之突然就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但他转而?又意识到?,他似乎已?有许久没和云挽像现在这般相处过了。
平和又温柔,像缓慢流淌的、温热的水,令他心底的那?份缺失感都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填满了。
他无?法拒绝, 也再难装出?那?副冷硬疏离的态度面对她。
她对他的依赖,让他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仿佛连带着那?因炼情剑而?产生的反噬都减轻了许多。
只是他很快又变得凝重起来,因为?她的身体状态并不乐观。
那?股于她经脉中?逆流的灵气正在逐渐裹挟着其他灵气一同步入失控, 一旦她体内的灵气全部逆流,她便算是真正的入魔了, 也再没有了回旋的余地?。
沈鹤之不自觉皱起了眉,他就知道谢玉舟根本处理不好?此事。
心魔是极端情绪引起的灵气逆流, 而?逆流后的灵气便算是魔气了,魔气是无?法根除的,等到?谢玉舟找到?合适的办法时,恐怕就为?时已?晚了。
想着这些,沈鹤之突然就有些生气,谢玉舟那?般大张旗鼓地?从天而?降,将云挽带走,又处处显露维护之意。
可是心魔这么大的事,他却因意气用事,与他拈酸吃醋,不让他出?手救她。
若是再严重些,恐怕即使是他也无?法将这股魔气彻底从云挽的身体中?根除了。
这些思绪转动间,沈鹤之的脑海中?突然就冒出?了一个念头,他想,倘若真有一天,倘若云挽真的行差踏错堕了魔,他会怎么做?
这个问?题的答案几乎没有任何悬念,他不会犹豫分毫,云挽是他的师妹,不论她变成什么模样,他都不会放弃她,他也绝对无?法眼睁睁看着她万劫不复......
这般想着,他忍不住又向床榻间的少女看了一眼。
她并未束发,披散的黑发如绸缎般顺着耳后撒在肩上,隐约露出?白皙的侧颈,鬓角的发丝带着几分凌乱,便让她与平日里那?副微显疏离的模样有些不同,看起来恬静而?乖顺。
沈鹤之的心脏突然就像被人轻轻握住了一般,那?力道不重,却让他感到?了丝丝缕缕的疼,可疼痛中?却又带着某种异样的酥麻,令他沉浸其中?,无?法逃离,甚至莫名觉得上瘾,只想反复地?、细细去?品味其中?的滋味。
不知为?何,他竟又想起了许多年前的事,那?时云挽在雪魇秘境中?梦到?了他入魔的景象,甚至在梦中?主动追着他去?了归墟魔域,还在最后被“他”亲手所杀。
他早便在觐仙镜中?见过她死在他怀中?的一幕,于是当水玉镜中?播放出?了雪魇秘境中?的那?些画面时,他根本克制不住心底的那?份震惊。
他自幼因身怀厄骨,就连他的师父对他都并无?太多师徒之情。
每个人都在戒备疏远他,将他当作一个随时会爆发的危险来看,他也习惯了那?样的目光。
所以他从未想过,有一天,竟会有一个人,那?般坚定地?告诉他,即使他堕了魔,即使他坠入了那?片深渊,她也绝对不会放手。
他的情绪不可避免地?被触动得很厉害,可那?时他尚在修习无?情道,只能努力压着那?份妄动,不去?迈过那?条不能触碰的边界......
只是不知是否是因为?那?段记忆实在太过久远了,他此时再回想时,竟突然就觉得有些恍惚,恍惚到?仿佛那?时的心绪也隔了一层朦胧的雾,让他看不太真切,甚至每多回想一分,他都会产生一种难耐的疼痛......
云挽不清楚他在想什么,见他怔怔出?神,她突然问道:“师兄会离开吗?”
沈鹤之垂眸看来,一时不确定她所指的“离开”,到?底是什么。
但他还是缓缓吐出?两个字:“不会。”
略作停顿后,他也问她:“你还会回飞泠涧吗?”
云挽轻抿着唇,没立即回答,她的眼神变得很委屈,最终只慢慢摇了摇头:“我不会再回去?了,梦醒之后,师兄就不会再如现在这般了......”
沈鹤之的神色突然变得异样,像是恍然,又好?似怔忡,他也终于彻底明白了过来,云挽此时会对他这副态度,是因为?她以为?这是在做梦。
这仿佛突然冰释前嫌的相处,并非是因隔阂消除、她心中对他再无芥蒂,只因她以为?眼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梦中?发生的事,可以不必当真,所以才能这般肆无?忌惮,但倘若梦醒了,她就还会如之前那般疏远他。
“云挽......”
沈鹤之唤了一声?她的名字,声?音低到?像一道轻轻的叹息。
“若我说......你此时不是在做梦呢......”
说出?这句话?时,沈鹤之竟觉得有些苦涩。
他不明白他们为?何会走至这一步,更看不懂她到?底在想什么,他不懂她对他的排斥和抵触到?底是从何而?来。
而?那?床榻间正看着他的少女也像是猛地?被惊醒了一般,下意识便用力想将手腕向回收,沈鹤之却压紧了五指,轻易止住了她的动作。
她太虚弱了,虚弱到?无?力反抗他,那?被他攥住的手腕也显得纤细柔软,让他总疑心自己会伤到?她,几乎不敢太用力。
可她那?突然有些苍白的脸色,和向他望来的惊慌眼神,还是有些刺痛了他。
“为?什么?”沈鹤之问?她,“只有在梦中?,才愿意和我好?好?说话?吗?”
云挽抿着唇,好?半天才道:“先放开我。”
她的声?音在隐隐的发抖,于是沈鹤之下意识就松开了五指。
云挽抬眸看向他,她的呼吸有些乱,若非是在神志不清下,以为?眼前所见只是一场梦,她根本不会主动抱他,也不会去?和他搭话?。
她不想再与他有太多的不清不楚的牵扯,即使他问?心无?愧,但每每与他接触,她也会克制不住地?对他心动。
她喜欢他,无?法自控地?喜欢,喜欢到?有时她甚至会希望他能对她再差些,也许那?样她就能死心了......
她看着他,突然就想起了傍晚时他与谢玉舟说的那?些话?。
她不需要他将她当作责任,更不需要他为?了她而?放弃他真正的心爱之人,她不需要这施舍般的“温柔”和“关切”。
对视良久,云挽终于转过身去?,只用后背对着他:“师兄快些回去?吧,我累了。”
身后没有动静,沈鹤之没有离开。
夜色静悄悄的,有种粉饰太平般的平和。
“云挽,”他突然问?她;“你讨厌我吗?”
云挽压在被褥上的手不自觉收紧了,指尖都被掐得有些发白。
恍惚间,她好?似忘记要如何去?呼吸了,任何细微的动作对她而?言都变得艰难,但她还是用平静的语气答道:“是,我讨厌你,我不想看见你,也希望你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不要再来打扰我。”
她的语气是那?样平静,平静到?几乎有些冷酷,沈鹤之没说话?,云挽不清楚他在想什么,可她的眼眶却生出?了一种强烈的潮湿热意,她只能抿紧唇,将眼底的泪强行忍住。
她说出?了那?些伤人的话?,却反而?刺痛了自己。
“既然讨厌我,”沈鹤之终于开口,“那?为?何会想要在梦里见到?我?又为?何在梦里不希望我离开?”
“云挽,你到?底在想什么?”
他的声?音有些发紧:“你到?底......希望我怎么做?”
云挽没有去?看他,因此并不知道他是用何种表情问?出?的这些话?,她只是突然变得慌乱
好?半晌,她才低声?道:“梦总归是不同的。”
“有何不同?”沈鹤之不死心地?追问?,“若是我做了什么让你不满之事,你大可以与我说明,我可以改。”
他又是这般几乎低声?下气地?在同她说话?,仿佛真的很在乎她,在乎到?可以暂时抛却颜面,可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所期望之事,他永远都无?法做到?。
“师兄,我真的累了,你还是离开吧。”
沈鹤之沉默了一下,终是没再继续之前的话?题,而?是道:“我今夜会来,是要带你去?藏灵峰。”
云挽愣了一下,她摇头:“我如今是代罪之身,无?法离开思过崖,我也哪都不想去?......”
可她话?音还未完全落下,身后之人的手便精准地?点在了她的穴道上,一瞬间封住了她所有的动作。
她只觉自己被人用被褥一裹,直接横抱了起来。
那?股浅淡的冷木香一瞬间变得浓郁,将她完全罩入其中?,带着丝丝冷意。
“沈鹤之!”云挽瞪大了眼睛,难得直呼了他的名字。
他将她抱在怀中?,垂眸向她看来,眼神很固执却并不强硬,积蓄在他眼底的情绪带着几分难掩的痛楚,不知是因她刚刚说的那?些讨厌他的话?,还是因她此时对他的抗拒。
从青年鬓角滑落的发丝轻蹭上了她的脸颊,那?传来的细微痒意,让她脸颊处的皮肤都莫名有些颤栗。
“放开我!”云挽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因此这般愤怒的口吻竟也显不出?丝毫气势,“此处是思过崖,受小师叔管辖,你想将我带出?去?,怎能不经过他的同意?”
她不说还好?,经此一提,沈鹤之的神色突然就冷了几分,唇也抿紧了。
“我想带你走,他还阻拦不了。”
被他紧紧抱在怀中?,被迫靠上他宽阔的胸膛,她的心跳也变得混乱,混乱而?疼痛。
“你放开我!我不想跟你走!”云挽很恼怒,“我都已?经说过讨厌你了.......”
那?些伤人的话?并未完全说出?口,沈鹤之手指就压在了她的唇上,微凉的气息覆来,于是所有反抗和拒绝的言辞就都被封在了唇齿间,她只能沉默地?瞪着他,任由他抱着她走出?了这间屋子。
从他御剑而?起,到?他带着她彻底离开思过崖,整个过程中?,果真没有人前来阻止。
云挽不清楚沈鹤之如何能悄无?声?息地?闯过了思过崖的禁制,更不明白他是怎么做到?了避开谢玉舟的感知。
她如今被他抱在怀中?,视角受阻,更无?法动弹,便只能放弃那?些抵抗的念头,任由自己靠在他的肩上。
来自沈鹤之的冰寒之气包裹着她,将那?些凛冽的风驱逐在外。
这一幕是那?样的熟悉,恍惚间,云挽就想起了刚来太虚剑川时的事。
那?时她还是外门弟子,尚未入道,也还未习得御剑术。
她因被崔檀昭欺负,受了伤,沈鹤之便亲自来外门找她,又如此时这般将她抱回了飞泠涧。
那?时的她总小心翼翼,生怕被师兄抛下,他虽不善言辞,却待她极温柔。
即使他们如今的关系已?变得如此僵硬,他曾对她的好?,她也根本不可能忘......
那?些记忆很久远,却又好?像就发生在昨天,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也令她心中?更加酸涩。
并未过去?太久,飞剑就慢慢降下,落在了藏灵峰。
缭绕的灵韵雾气之后,是澄澈如明镜般的灵泉,此处竟是觐仙镜。
觐仙镜是望仙道灵脉所在的灵眼泉,灵气浓郁到?几乎形成了实质,本就能在一定程度上克制魔气。
云挽自心魔产生后,一直并未有太大的反应,也与她常来藏灵峰有关。
沈鹤之抬手解开了那?施加在她身上的灵咒,可她的脚刚踩在地?上后,却还是不自觉地?趔趄了一步。
沈鹤之连忙伸手搂住了她的腰,云挽心中?不愿,下意识就用力推开了他的胳膊,可就在此时,四周突有冰寒之气升起,浓稠到?竟令那?池灵泉之上都结出?了一层薄冰。
寒冰锁链骤然凭空而?生,一条挨着一条不停穿梭着,从四面八方环绕而?来,转眼就将此处空间包裹入了冰晶寒链形成的圆球中?,将这方天地?与外界彻底隔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