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在大师兄面前后by子琼
子琼  发于:2024年1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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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彩灯高挂,蜀洲的修士几乎都来到了此地,也令这座城镇出乎意料地热闹。
云挽平日里一心扑在?修炼上,来城里的次数不多,借着这次机会,她?才知道,原来太虚宫许多弟子的亲人都住在?这座城镇里。
太虚宫的弟子皆是资质不俗的修行之人,但他们的家人却有的是修为低下根骨不佳的散修,有的甚至只是凡人。
街上行人太多,云挽一不小心便和?同行的几个师姐走散了。
她?有些心不在?焉地四处闲逛着,逛着逛着,她?竟不知不觉走至了一家医馆前。
医馆缩在?胡同里,并不会被外间的吵闹声影响,门口栽了棵黄桷树,巨大的树冠将整座医馆都掩在?树荫下,显出难得地清幽。
云挽正欲离开,却突然隔着医馆大开的门,看到了一个熟人。
周晴此时正在?与一名女子说话。
那女子面容柔婉,但若仔细看去,就会发现她?的五官与周晴竟有几分相似。
云挽遥遥望去,眼底不禁流露出了几分疑惑之色,不知为何,她?隐隐觉得那女子颇为古怪,却又说不清那种?古怪是从何而?来。
修行之人的五感向?来灵敏,云挽很快听到周晴道:“阿姐,我如今已是太虚剑川的内门弟子了,每月都能拿到丰厚的灵石,这些你便收着吧......”
“这位姑娘......”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云挽的思绪。
云挽心中一惊,连忙回身看去,就见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身后。
那男子穿得很是朴素,却仍给人一种?矜贵之感,云挽看着他,莫名就联想?到了曾在?俗世见过?的那些贵公子。
只是面前这人的脸色实在?苍白,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浓浓的病态,似乎身体不大好?。
他的目光从云挽身上的弟子门服上扫过?:“姑娘可?是周姑娘的朋友?”
男子周身并无灵气,应当并非修行者,但他在面对云挽这个太虚剑川弟子时,却不卑不亢,并未流露出任何谄媚之意。
见云挽沉默地看着他,他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般,笑道:“在?下名为路新,乃是这家医馆的主人。”
他吐出名字的瞬间,云挽心头蓦地一跳。
“戮......心?”她有些不可思议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
“是啊,路新,”男子笑道,“陌路相逢的路,空山新雨后的新......”
他微偏头看着云挽,不解地问道:“在?下的名字有什么问题吗?姑娘为何这般吃惊?”
云挽这才回过?神来,她?不禁觉得自己的吃惊实在?有些可?笑,那位万魔护法戮心大人此时应当正身处归墟海,又怎会出现在?太虚剑川脚下的城镇中,成了个医馆老板呢?
她?尴尬地笑了笑,解释道:“我只是觉得,路先生的姓很少见。”
她?微抱拳道:“我姓祝,名云挽,周晴是我的师姐。”
路新点了点头,他并未多问,只道:“周姑娘的姐姐在?我这处做工,祝姑娘既是周姑娘的师妹,不如进去坐坐。”
“不必了,”云挽赶忙摇头,“我就是偶然路过?。”
周晴是避开其他人来见她?阿姐的,更何况她?身上还有个修炼禁术的秘密,云挽觉得她?不会希望此时被自己撞见的。
路新没再劝说,而?就在?此时,胡同外突然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声,两?人都闻声看去,就见一群总角小儿正在?放望月灯。
被点燃后的望月灯随着风飞至空中,只是因此时正是白天,所以?看起来并不显眼。
路新突然道:“蜀中多川少水,若是在?千湖争流的垂仙洲,每到除秽节时,除了放望月灯,还会在?水中放莲灯......水波与灯火响应,那样的景色也别有一番滋味。”
云挽偏头看了他一眼:“路先生去过?垂仙洲?”
男子轻笑:“我本?便是从那处来的。”
“那路先生如今为何跑到蜀洲来了?”
“垂仙洲虽是星机宫所在?,却也毗邻炽烈血渊,附近的郊野中遍布着许多凶冢,时不时便会出现魔气外溢、扰人心智之事,”路新道,“我只是一介凡人,自不愿在?那种?地方久留。”
云挽轻轻蹙眉,心底总觉得有些怪异,而?就在?这时,路新突然看向?了她?,他似是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道:“祝姑娘,这个问题可?能有些冒犯,但我还是想?问一句......”
他略作迟疑,这才道:“你可?是曾与什么修为极精深之人双修过??”
他此言一出,云挽便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脸也立即红了,这个问题已不能用简单地冒犯二字形容了。
她?正欲说些什么时,周晴的声音却突然从她?背后传来。
“云挽!”
云挽回头看去,就见周晴急匆匆地向?她?走来,她?一来便整个插到了云挽面前,挡住了路新的目光。
“路先生,这是我师妹,我们该离开了。”她?说着竟直接拉过?了云挽的手?,头也不回地拽着她?往胡同外走去。
那位坐在?轮椅上的路先生很快便被二人抛在?了身后。
周晴表现得实在?太过?慌张,让云挽生出了几分不解。
“周师姐?你很怕那位路先生吗?”
周晴抿着唇,目光有些异样地看向?了她?。
两?人对视了片刻,她?终是缓缓吐出了一口气:“你不是一直好?奇我为何会修炼噬魂换命咒吗?此禁术并未被太虚剑川记载,我会听说它?,并知晓它?的修炼方式,正是因为这位路先生。”
云挽露出了吃惊之色,她?张了张嘴,愣是没说出一句话。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周晴道,“路先生的确是凡人没错,他无法修炼,不具灵根,且还身体不好?.....所以?他才总想?着寻出能令凡人入道修炼的法子,他阅读过?很多典籍,也知晓很多不为人知的禁忌术法......”
“至于我,是因为我阿姐的缘故,我才与他有了交集。”
周晴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其实以?我的资质,我原本?是没办法拜入太虚剑川的。”
“十余年前,我与阿姐生活的村庄突然遭到了妖物袭击,我爹娘都死在?了那场灾祸中......待到太虚剑川的人赶来将妖物除去时,便只剩下我与阿姐还活着......”
“那时我阿姐也已经身受重伤、时日无多,太虚剑川见我身负灵根,便干脆将我收入了外门,也算是给了我一个安身之处......”
这是周晴第一次讲述她?的身世:“我阿姐能活到现在?,正是因为得到了那位路先生的救治和?帮助,但她?每月需大量药物维持性命,我必须要成为内门弟子才能、才能......”
“路先生在?此开设医馆,却只救助不具根骨、无法修炼的凡人,因此他与太虚剑川和?其余散修或是小门派几乎没什么往来,但在?凡人中却颇具威望......”
周晴的脸上隐隐露出几分担忧之色:“他能掌握那么多的禁忌术法,还是少接触为妙......”
云挽明白了,但她?却觉得,周晴所述这些应当是有所隐瞒的。
比如她?那位即将丧命的姐姐,为何连太虚剑川的仙人都救治不了,却被路新这样一个凡人大夫给救活了。
联想?到周晴所习禁术便是从路新那里得来的,云挽隐隐觉得,也许那位路先生同样是用了什么禁忌的手?段,才维持住了周晴姐姐的性命。
也是因此,周晴才不愿让她?与路先生有太多的接触,她?大概是怕她?看出端倪来。
云挽本?便不是多管闲事的性子,自也不会再去追问。
只是她?想?不通,那个路先生不是凡人吗?他是用了什么办法,竟看出了她?曾与沈鹤之双修过?......那分明已是两?年前的事了......
云挽一路跟着周晴,很快就又走入了热闹的人群,一番拥挤之下,她?二人竟又与刚刚和?云挽走散的师兄师姐撞见了。
“铁柱小师妹!”田知渺惊喜地大叫了一声,“你怎么跑这儿来了,我们找你好?久了!”
她?伸手?将云挽拉过?去后,就看到了她?旁边的周晴。
“周师妹也在?啊,正好?跟我们一起!”
于是云挽就被他们几个拎着四处闲逛。
街上有很多卖小物件的摊贩,每路过?一个,田知渺就忍不住凑上去挑拣一番。
方澜不禁道:“你又不买,何必浪费时间看?”
“你懂什么?”田知渺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其他人没买,但云挽却买了很多。
碰上卖彩灯的,她?买了几串拎着;遇见卖绸缎的,她?扛起一匹;最后到了卖望月灯的摊位前,其余师兄师姐都一人买了一个,云挽想?了想?,直接买了两?个。
秦芷依见状终于忍不住问她?:“小师妹,你买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云挽笑了笑,并未作答。
城中一片繁华,她?却总忍不住想?起沈鹤之。
她?想?,川上故城这般热闹,大家都前来参加节日,可?师兄在?望仙道住了这么多年,却从未见过?这样的风景,他是否会觉得寂寞孤单呢?
抱着这样的念头,她?回到飞泠涧时,手?上已提了一大堆东西。
在?芙蓉的帮忙下,云挽愣是把?这些绫罗绸缎、红联彩灯挂得到处都是,将突然来访的谢玉舟都吓了一跳。
“飞泠涧素来幽静清雅,你们俩在?对它?做什么?!”谢玉舟一脸痛心疾首。
云挽扭头对他道:“师兄无法离开望仙道,如今城中在?过?节,我便想?着将节日搬回飞泠涧来。”
谢玉舟被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噎了一下,他有些不确定道:“我怎么记得沈鹤之对这些都不感兴趣......”
云挽却很认真地反驳他:“小师叔又怎知师兄是不感兴趣,而?非不敢感兴趣?”
谢玉舟又被她?噎了一下。
另一边的芙蓉倒是兴高采烈地拍手?叫好?:“我连飞泠涧都出不去呢!早就对你们那个什么除秽祭祖感兴趣了!”
谢玉舟瞥了他一眼,觉得有些晦气:“除秽祭祖除的秽就是你们魔,你高兴什么?”
“管他的呢!”芙蓉倒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反正又除不到我身上,热闹就好?!热闹我就高兴!”
看着上窜下跳往树上挂灯笼的云挽和?芙蓉,谢玉舟不知是怎么琢磨的,最后竟也跟着他们一同布置起了飞泠涧。
一番忙活,直至东方泛起鱼肚白,飞泠涧终于焕然一新。
两?人一魔累得往树下一瘫。
谢玉舟看着满树绸带,感慨道:“我还是第一次见飞泠涧变成这副模样,别说还挺好?看的。”
云挽却有些担忧:“再过?几日便是结灵日了,结灵日后我就要跟着他们一同前往泯洲了,师兄也不知何时出关......”
“你就放心吧,”谢玉舟笑道,“你走之前他肯定能出关,除秽可?是要持续整整四个月,你上次出远门就在?剑山秘境受了重伤,他这次可?不会放心你就这么一走了之的。”

第032章
结灵日的这天早晨, 朝阳还未完全升起,沈鹤之就出了闭关室,点缀在?飞泠涧的绯色荧火果真让他露出了吃惊之色。
可惜云挽这日要跟着其他同门前往川上故城完成馈灵仪式, 没时间?与他说太多?的话, 就匆匆出门了。
见沈鹤之站在?挂满了绸带灯笼的竹林里发愣,芙蓉乐颠颠地从?溪水里钻了出来?。
他伸手往脸上一摸, 身形就一阵蠕动变幻, 再看去时, 他竟变出了云挽的模样和身姿。
“她”扭着步子凑到了沈鹤之面前, 故意做出娇羞状, 捏起嗓子问道:“沈师兄, 我给你准备的这些你可喜欢?若是喜欢,可要好好与我郎情?妾意一番呀!”
沈鹤之起初没搭理“她”, 随后?他看了“她”一眼, 不?待芙蓉再说些什么,无?霜剑便骤然出鞘,寒冰之气顺势而出,将他整个人?都?砸回了溪水中。
冰面层层凝结,在?芙蓉的惨叫声?里, 沈鹤之的声?音传了过来?:“不?准变成她的样子,也不?准用她的声?音说话。”
芙蓉:“......”
这些事,云挽自是不?知道的。
待三峰长老带领着门内弟子在?川上故城完成了结阵仪式时,天色已经暗了。
云挽被师兄师姐们拉着在?人?群里一番拥挤, 终是挤至了一处空地。
远山的轮廓被灯火照出暖橘色,星星点点的明灭光影, 令这座巨大的望仙道都?少?了几分仙气,多?了几分富贵繁荣。
秦芷依从?怀?*中取出望月灯, 笑道:“虽说放望月灯祈愿好像没什么效果,但也算是讨个好彩头。”
田知渺却?道:“怎么没效果了?我上次除秽节许愿能顺利当上内门弟子,如今我果然是内门弟子了!”
一旁的方澜摇头:“那也是你努力的结果。”
周晴则看了一眼早在?望月灯上写下的愿望,默默掐起一缕火苗,点燃了灯芯。
田知渺好奇地把脑袋凑过来?,问道:“我能看看你们的愿望都?写的是什么吗?”
几人?便将手中的望月灯都?伸了出来?。
秦芷依:“不?想当炼丹师的剑修不?是好师姐,希望能在?不?落下剑术修行的情?况下,在?丹术上更上一层楼。”
方澜:“希望能成为像沈师兄那样厉害的剑修。”
周晴:“愿阿姐的身体早日康复。”
田知渺:“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几人?向田知渺看去,周晴道:“竟不?知田师姐有心上人?了。”
方澜也道:“不?知是哪位师兄能得田师妹的青睐?”
田知渺却?“哼”了一声?:“我才不?跟你们说。”
她说着就将话题转移到了云挽身上:“还没看到小师妹的愿望呢。”
云挽扭捏了起来?,秦芷依却?笑着拉起了她的胳膊:“小师妹有何不?好意思的,咱们都?这么熟了。”
于是云挽的望月灯也展示在?了大家面前。
“我要当太虚剑川的掌教,把崔见山狠狠踩在?脚下。”
秦芷依不?禁赞道:“小师妹好志气!”
方澜也竖起大拇指:“我还以为我的志向已经很?远大了,没想到小师妹的目标更远大。”
周晴却?道:“幸亏此处没有长老门下的弟子,此话若是传入长老耳中,实在?有些得罪人?。”
田知渺笑着搂过了云挽的肩:“我们可不?会说出去,小师妹若日后?真能当上掌教,可得让咱们这些师兄师姐跟着一同沾光呀!”
被点燃的望月灯很?快就载着众人?的愿望一同飞入了空中,点亮了这片夜色。
结灵日这天,大家都?会留在?川上故城放望月灯祈福许愿,直至后?半夜才会离开。
云挽却?在?放飞望月灯后?就匆匆与其余几人?告别,又御起飞剑往望仙道赶。
今夜的太虚剑川难得地空旷,路上基本看不?见几个人?,但当云挽落至飞泠涧时,却?望见了一片灯火通明。
沈鹤之孤身一个人?坐在?唤幽池旁的亭子里,垂手喂着池中的鱼。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悬在?泛着涟漪的水面之上,又被挂在?一旁的火红灯笼染上了几分绯色,难得不?再透出冷意。
四下寂静,他看起来?似有些落寞,云挽连忙快走几步向他跑去。
还未靠近,她便喊道:“师兄!”
像是往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层层荡开,青年也随之抬眸望来?。
灯火很?亮,他的眼眸也被照得明亮,他的眼底映出了她奔来的身影,那落在?他身上的寥落也好似在这时完全消散。
“还以为要等到明早你才会回来?。”
“那怎么行?”云挽摇头,“明日我就要走了。”
明日她就要与其他师兄师姐一同前往泯洲除秽了,整整四个月都?见不?到师兄,她今晚根本不?想与旁人?待在?一起。
“师兄先跟我过来?。”云挽拉起了沈鹤之的手便向竹楼走去。
沈鹤之稍有些疑惑,却?还是任由她将他一路拉至了竹楼前。
随后?她竟脚尖点地,拽着他飞身而起,落在?了竹楼的屋顶上。
“看那边。”云挽伸手一指,沈鹤之便偏头看了过去。
照夜峰地处很?高,在?他们现在?所?站立的位置向下望去,恰能望见川上故城的一隅。
这些沈鹤之都?是知道的,他从?有记忆起,便被关在?这望仙道中,如今他已能平静地接受此事,可再往前几年、十几年,他也曾茫然挣扎过。
每当除秽节时,太虚剑川的弟子就倾巢而出,唯有他留在?这片寂静的天地,只能坐在?楼阁的屋顶,痴痴地望着那一隅喧嚣。
那时他年纪尚幼,不?知道川上故城到底是何模样,但在?他的想象中,那定是一处繁华热闹的人?间?仙境。
只是,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沈鹤之不?会轻易想起,也久到他几乎快忘了这一隅的风景......
此时他再次垂眸望去,就见街道上挂着灯笼红绸,灯火千盏万盏,如繁星入海,慢慢与他记忆中的画面重合。
而就在?这时,一束星火突然升起,又在?他的视线中迅速放大炸开,光影闪烁变化,千枝万缕伸展,炸成星火巨树,绽开漫天银花,星如雨落,恍如祥云绕空......
沈鹤之竟被眼前一幕震在?了原地,待到烟火完全散去,他才终于回过神来?,转头向身旁看去。
他难得显出些许愣怔,目光却?又是那般的明亮,他问她:“这些都?是你安排的?”
云挽点头:“小师叔还说师兄对这些不?感兴趣。”
“我......很?喜欢。”
云挽又不?知从?哪掏出了一盏望月灯。
她问他:“师兄从?前放过望月灯吗?”
沈鹤之摇头,云挽就耐心地解释道:“只要将愿望写在?灯盏上,再将它点燃放飞,这样便算是祈福了。”
沈鹤之伸手将灯盏接过,却?迟疑了一下,再次看向了云挽。
云挽连忙道:“我刚刚已经在?城中放过了。”
沈鹤之点了点头,他食指在?灯芯处轻一指,火苗便窜了起来?。
他手腕扬起,那灯盏便轻飘飘地飞至了空中。
云挽见状不?禁急了:“师兄,你还没写愿望呢!”
她抬手想将灯重新抓回来?,沈鹤之却?握住了她的手腕,牵起了她的手。
他看着她焦急的模样,眼底竟带了几分笑意:“我不?需要写。”
“你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
他道:“我的愿望就是,希望云挽的愿望可以实现。”
云挽张了张嘴,很?是吃惊:“还能、还能这样吗?”
“早知道我应当将愿望再写长一些了。”
“没关系,”沈鹤之轻笑了一声?,他将云挽的手握入了掌心,“下次再写长吧。”
烟花还在?反复炸响,云挽便被沈鹤之牵着手,静静地看着。
“师兄......”云挽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道,“厄骨困扰了那么多?人?,就连昔日的玄微剑尊都?未能成功将其消除,你说......我真的能做到吗?”
“做不?到也没关系,”沈鹤之的声?音很?轻,“不?必将此当作?责任,我亦不?愿成为你的累赘。”
云挽却?忍不?住更紧地握住了沈鹤之的手,她看着他,几乎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若是我日后?无?法找到消除厄骨之法,我们、我们也可以一直像现在?这般吗?”
沈鹤之偏头看向她,神色有些异样,但他还是点了下头:“只要你不?离开......我们就一直像现在?这般。”
“我不?会离开的。”云挽回答得毫不?犹豫。
沈鹤之却?摇头:“不?必给出承诺,你尚未见过更广阔的天地、遇到更有趣的人?,你随时可以为新鲜的风景离开......”
“我会见到更广阔的天地,也会遇到更有趣的人?,可我都?只想将这些讲与师兄听......”
云挽以为师兄还会再反驳她些什么,可他最终竟只是低低“嗯”了一声?。
她抬眸看他,便对上了他的目光,他的眼神是那样的复杂,像是有些悲伤,又好似有些绝望。
云挽突然就意识到了什么。
自出生起就注定被永远囚禁在?望仙道的师兄,原本便是活在?这份绝望的情?绪中的。
他总是理性又克制,仿佛不?管发生什么,都?绝不?会有任何情?绪波动,年纪轻轻便修习着无?情?道,心境稳定,心性从?不?会被旁的事扰乱。
可他也是腐朽绝望的,而那份冰封万里的冷静,也源自于这一眼望到头的绝望。
因永生无?法逃脱,也不?该逃脱,他对未来?早已没了指望。
所?以他才总会对她说,她可以随时离开。
他不?想用这颗绝望的心,这副残破的身躯,这永远也看不?到黎明的未来?耽误她。
云挽抿住了唇,她不?再给出承诺,而是紧紧握住了他的手,偏头靠在?了他的肩上。
她想,她不?会离开的,她永远都?不?会离开的,她会寻找消除厄骨之法,即使她最后?失败了,她也会如现在?这般,一直留在?飞泠涧陪着师兄。
夜色渐浓,当万千灯火露出疲态时,云挽也靠在?沈鹤之的肩上睡着了。
朦胧间?,她似是被他抱回了房,困顿睡意袭来?,她却?挣扎着攥住了他的衣袖。
“师兄,”她祈求般地道,“可以别走吗......”
“我不?走。”
微冷的气息在?她身旁慢慢躺下,又将她小心翼翼地圈入了怀中。
他们曾做过更亲密的事,也曾小心着不?敢去越过那条边界,可此时此刻,那些好像都?变得不?再重要。
云挽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他也用力地环着她的腰,在?平稳而有力的心跳声?中,她渐渐进入了梦乡。
睡意朦胧间?,她隐约感觉有人?轻轻握住了她的手,粗糙的指腹顺着她的手背抚过,又缓缓挤入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
再后?来?,细微的气息喷吐而来?,一方柔软之物便轻轻贴上了她的手背,一寸寸地摩挲徘徊着,久久不?愿离开。
他......在?亲吻她的手吗?
云挽恍惚醒来?时,外面的天已经亮了,她疑惑地动了动左手,却?听到了清脆的铃音。
她低头看去,就见自己的左手上不?知何时,竟戴了一只缀满了银铃的手链,那手链绕过她的手指贴着她的手背,又缠上她的手腕。
串联其上的只有银链和银铃,却?并不?令人?觉得单调,反而出奇地精巧好看。
云挽又动了动手腕,那些银铃便齐齐摇晃作?响。
“此物名为聆福,”沈鹤之的声?音传了过来?,“是一件可抵挡伤害的灵器。”
他解释道:“聆福平日里是不?会发出声?音的,只会在?两种情?况下作?响,一是我在?你身旁时,因为此物中有我留下的气息,若感知到我在?附近,它便能发出声?音。”
“二?则是你受到攻击时,无?论那攻击有多?致命,它都?可为你挡下七成的伤害。”
云挽坐起身来?看去,就见沈鹤之正坐在?桌旁,手执狼毫,一笔一划地绘着符。
桌上已放了一叠绘制好的符箓,他似乎忙活了一整晚这个。
云挽突然有些了然:“这聆福是师兄炼制的吗?”
沈鹤之点了点头。
云挽又问:“师兄前阵子闭关就是为了炼制此物吗?”
沈鹤之又点了点头。
他将狼毫放下,又将那叠绘制好的符箓叠好,放入了一只锦囊中,然后?站起身,向她走来?。
云挽疑惑地看着他,就见他在?她面前俯身蹲下,低头将那只锦囊认真地系在?了她腰间?。
“这里面是我绘制的冰息符,其中存着无?霜剑的剑气,若任何东西攻击你,符箓都?会被触发,其内的剑气也会自行飞出,斩杀攻击你的敌人?,不?过符箓一经触发便会自燃毁去......”
他想了想,又道:“此处有两百张,应该也够用了。”
云挽有些发愣,沈鹤之却?好似还是不?放心,他突然又问道:“我赠你那支玉簪,你不?喜欢吗?为何从?不?见你戴?”
云挽“啊”了一声?,她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了那支白玉簪:“我不?是不?喜欢,是怕一直戴着弄坏了。”
沈鹤之将那玉簪拿起,抬手簪上她的发髻。
“传音石坚硬异常,不?会那么容易损毁的,若真坏了,我会再为你刻一支,”他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你在?外面若遇上什么事了,记得要同我说。”
云挽实在?有些哭笑不?得:“师兄,我是随其他同门一起外出,不?会遇上太大的危险的,更何况我现在?已经很?强了,我能保护好自己。”
沈鹤之轻抿了下唇:“你这次要在?外四个月,我又不?在?你身旁,此举只是以防万一。”
云挽低头又看向了左手上的银链,她忍不?住又轻晃了晃,说道:“我记得这种可以抵挡攻击的灵器都?会逐渐被磨损,可是这只手链这样好看,它若坏了我会心疼的。”
沈鹤之却?摇头:“聆福与旁的护身灵器不?同,它不?会坏,更不?会被磨损。”
他犹豫了一下,才又道:“除非我死。”
云挽露出了疑惑之色,这世上竟有这样厉害的护身灵器吗?
沈鹤之已经重新站起了身,对她道:“我会等你回来?。”
云挽便也笑着点头:“若我在?路上遇见了有趣的见闻,一定回来?说与师兄听。”
那时的云挽自信满满,她背上行囊、拿起忘悲剑,便与几位师兄师姐一同踏上了前往凶冢的旅途。
泯洲路远,他们一边跟着领队的长老赶路,一边打打闹闹,以为未来?也会一直这般美?好。
直至凶冢开启,直至他们在?其内遇上了那头可怕的千年恶祟时,云挽才恍然惊醒。
她也终于意识到,困扰着她一生的噩梦,从?这一刻才算真正开始。
冲击落下的瞬间?,云挽便与附近的同门一齐倒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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