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识想要?挣扎,却?被他更紧地拥入了怀中,他轻拍着她的背,一下?下?安抚着她。
云挽这才发现,她竟又找回了自?己的身体,她此?时正沉在水底的最深处,被沈鹤之紧紧抱着,随着水波轻轻起伏。
她恍惚了一瞬,突然又反应过来?,沈鹤之并非正拥着她,而是与她完全融合在了一起,亲密到不分彼此?。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云挽想向沈鹤之询问?,她懵懂抬头,却?发现眼前所见再不是幽深的水底,而成了一片灵气浓郁的内府,但那又好似并非是她自?己的内府。
她无法准确地判断出自?己此?时的形态,只看到面前悬着一段脊骨,她知晓那是修士的灵骨,也唯有?拥有?灵骨之人方能修行入道。
可那段灵骨并不是她的,且那灵骨的模样也尤为古怪。
如琉璃般半透明的脊骨闪烁着七彩的霞光,仿佛是一件极为精美的至宝,可那脊骨的每一节上都被打入了漆黑的骨钉,骨钉连接着长长的锁链,将那段美得让人挪不开视线的琉璃之色一圈圈地缠绕住。
那一道道的锁链似已经存在了许久,深勒入骨质中,几乎与那段脊骨完全生长在了一起。
如一条七彩神龙被漆黑的恶蛟咬住了最脆弱的喉咙,又被盘绕囚紧;又仿佛是从嶙峋丑陋的怪石间,生长出的向阳花,令人望上一眼,便忍不住产生一种唏嘘疼痛之感。
在短暂的迷茫后?,云挽脑子里突然就冒出了一个想法,她眼前所见......似乎正是属于沈鹤之的琉璃骨了,而那缠绕其上的锁链,则将他禁锢在望仙道中的螭龙链。
云挽不明白她为何会看到这些,她不禁伸出手来?,用指腹轻轻触上那琉璃色的灵骨。
裹在霞光之下?的坚硬灵骨入手后?却?并不温暖,反而一片冰寒,仿佛那光滑的触感并非是骨质,而是冻凝而成的千年坚冰。
这个瞬间,云挽突然就想起了谢玉舟同她说?过的话,他说?:“沈鹤之的灵骨并不偏寒,他却?修了一身精纯的寒气,剑意?更是冰寒刺骨,为的便是减轻那份难消的疼痛......”
所以......如此?冰冷的温度,是因为太疼了吗?
云挽的指腹慢慢抚过那琉璃色的灵骨,最后?落至了被打入骨钉之处,一寸寸摩挲着。
不知是否是错觉,她所触碰之处竟好似变得更加明亮澄澈,也不再那般寒冷刺骨,反而散发出了淡淡的暖意?。
云挽不禁合拢五指,将那段灵骨完全包裹入了掌心之中,可也就在这一刻,沈鹤之突然低“哼”了一声,那被她握入掌心的琉璃骨也好似不堪重负般地轻颤了颤。
云挽一惊,她赶紧松开了手,显得有?些慌乱:“我、我弄疼你了吗......对不起......”
青年的呼吸很重,仿佛真的正在忍受着某种难耐的疼痛,可他却?轻轻摇头:“不必道歉......我不疼......”
他的声音听着是那般的异样,低哑中仿佛染上了浓重的情绪,似带着某种深深压抑着的渴求,又好像真的痛苦到了极致。
云挽不禁有?些害怕,也再不敢去触碰面前那段琉璃骨,她忐忑地小心问?他:“师兄,你还好吗?”
“我没事......”青年起伏的呼吸好半天才慢慢平复。
云挽并未有?太多思考的时间,便觉自?己被一股灵气包裹住了,随后?她就看到她所处这片内府中突然涌入了一大股汹涌的潮流。
那潮流肆虐着,很快就化为了四处乱窜的锋利剑气,无差别地击向每一处,似是想将这处空间完全撕碎。
但那层裹住她的灵气却?很快散开,一边将她的意?识护在其中,一边迎上那斩出的道道锋芒,将它们包裹在其中,又挤压碾碎。
那些看似充满戾气的剑气在这冰寒的灵气下?几乎不堪一击,只是它们的数量实在太多了,所以耗费了好一番功夫才终于被完全清理干净。
云挽什么都没做,她只是在灵气的庇护下?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可当所有?的剑气都被碾碎后?,她竟产生了一股强烈的困倦感,仿佛自?己的身体中有?什么东西大量流逝了。
昏昏沉沉间,她好似又被人搂入了怀中,她努力睁大眼睛,却?并未能看清那人的脸。
......
云挽是突然被惊醒的。
她猛地坐起身来?,就见竹帘半开,窗外?树影婆娑,午后?细碎的阳光撒在屋角床头,照出一片和煦宁静。
她......
她怎么会做那样一个荒诞的梦?还在梦中与师兄那般亲密......
云挽觉得自?己好像有?点睡懵了,竟有?些搞不清现在的自?己是否还在梦中了。
她的心中也生出一种很异样的情绪,酥麻难消,她愣愣地坐在床上,好半天才彻底清醒过来?。
对了,她的伤呢......
云挽这时才意?识到,她的伤竟已经完全好了,甚至还好得有?些过头了。
她经脉之中的灵气充盈得几乎要?溢出来?了,修为也明显提升了许多,她整个人都神清气爽,再感不到丝毫疼痛。
云挽脸上满是匪夷所思之色,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何受了那么重的伤,伤好之后?,不仅没烙下?病根,修为竟还增加了。
她偏头看去,就见忘悲剑此?时正安静躺在她的床头处,这望去的一眼令她不自?觉产生了一种欣喜感,那些心间的疑惑也被她暂时抛去了。
她将忘悲剑拿在手中,轻轻摩挲着,眼底也露出了几分笑意?。
剑山秘境令她受了重伤,但她却?觉得,这把忘悲剑其实是喜欢她的,它最初被她握住时,的确反抗过她,可等?它真正被她拔出后?,这把名刃之上所储存的剑气也自?行溢出,护住了她的心脉,这才没令她直接在剑山秘境中暴毙而亡。
她目光转动,突然注意?到,在自?己的枕头旁,竟躺了个奇怪的东西。
那是一根花蒂,其上散发着淡淡的灵气,本该与之连接的花朵仿佛刚刚掉落不久。
这是什么?
云挽将花蒂拿起,看了好半天却?仍是不得要?领,她最终摇了摇头,将那根花蒂收了起来?。
飞泠涧仍是一如既往的空旷,沈鹤之不知去了哪里,小师叔也不在......
云挽忍不住又想起了那个古怪的梦,想来?是因为她在剑山秘境受的伤太过疼痛难忍,她才会做那样的梦......
云挽将心尖那抹异样的波澜压下?,她推门而出,就在屋外?的院落中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是那位药仙宫宫主,扶向柔。
“云挽姑娘,你醒了。”青年见她走来?,冲她温和一笑,神情很是友善。
扶向柔的五官带着一股淡淡的阴柔气,仿佛不具任何攻击性,可却?又给?云挽一种深藏不露之感,令人很难看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只是此?时的扶向柔,看她的眼神却?似乎有?些奇怪,云挽形容不出那种奇怪到底是什么,只是心底突然有?些隐隐的不安。
她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她忽略了。
见扶向柔肩上挂着药箱,似是正准备离开,云挽便问?道:“前辈是打算走了吗?”
“是该走了,”扶向柔点了点头,“云挽姑娘的伤既已经好了,我也没必要?继续留在此?处了。”
云挽想了想,还是对他道:“多谢前辈的医治。”
“你其实不必谢我,”扶向柔摇了摇头,眼神却?变得愈发古怪,“真要?谢的话,你还是去谢沈鹤之吧,我原是不会再出山为人医治的,是他用他的一节琉璃骨作为交换条件才将我叫了过来?......”
他此?话让云挽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几乎有?些不可置信。
修士的灵骨是可以被剔出的,只要?不伤了灵根,便会重新生长而出,但?*剜出灵骨对于每个修行者而言都是一个极度痛苦的过程,且修为越高者,所需承受的痛苦便越大。
云挽嘴唇颤了颤,竟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
扶向柔又道:“何况我也只是为你诊了病,提出了医治的办法,真正实施之人,仍是你那位师兄,所以你若是想感谢的话,还是去感谢他吧,我实在担不起你的感激。”
他叹了口气,转而又有?些抱歉地对云挽道:“我在此?停留的时间很久了,药仙宫还有?许多事务等?着我处理,我得离开了。”
“等?、等?一下?。”云挽突然叫住他。
她从怀中取出了那根散发着淡淡灵气的花蒂,问?道:“敢问?前辈,此?物是什么?我醒来?后?便见它躺在我的床头。”
扶向柔的目光触及其上后?,表情突然变得有?些意?味深长,他似是犹豫了一番,随后?才道:“此?物乃一种灵花,是辅助你治疗而用,至于它到底是什么......恕我不能如实告知你,但你若实在感兴趣,可以自?己去调查......”
他那副欲言又止的态度,让云挽愈发疑惑。
扶向柔很快离开了,云挽却?看着手中的花蒂怔怔出神,她心中那份异样感也愈发强烈。
芙蓉所在的那条竹溪又被冰雪冻住了,想来?沈鹤之和谢玉舟看来?,她会在剑山秘境受重伤,大概觉得是受到了芙蓉的挑唆,沈鹤之便干脆终止了她与芙蓉的接触,可这也让这座飞泠涧变得更加空旷。
更何况她会前往剑山秘境本就是她自?己的选择。
云挽思量片刻,最终从怀中掏出了传音石,唤出了谢玉舟。
“醒得如此?快,想来?你的伤已经痊愈了。”谢玉舟的语气很平静,似乎并没有?太过惊讶。
云挽犹豫了一下?,便打探道:“我听说?,药仙宫的扶前辈会前来?望仙道为我治疗,是因为沈师兄用了一节琉璃骨作为了交换条件。”
“那个呀,”谢玉舟很是无所谓,“你不必太放在心上,沈鹤之的琉璃骨长年被螭龙链捆着,他又修了一身寒气,麻痹了知觉,所以即使剜出灵骨,他也不大会感觉到疼痛。”
云挽蹙眉,她总觉得不对,可又说?不清到底哪里不对。
谢玉舟很快又道:“哎呀,你就别管了,你伤不是好了吗?明日继续去无涯峰跟着其他同门一起修炼去吧,既已得了本命剑,便更要?努力修行才对,不要?罔顾了你受的那一身伤。”
云挽沉默片刻,终是咬牙问?道:“小师叔,你们到底瞒了我什么?”
“什么瞒了你什么?”谢玉舟像是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你重伤昏迷了一个月,别是做了什么奇怪的梦,糊涂了。”
云挽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她一时也有?些茫然,因为她的确做了奇怪的梦,并且那个梦虽荒诞怪异,却?又莫名有?着一种强烈的真实感,让她直至此?时都是恍惚失神的,好似并未完全从梦中苏醒。
结束了和谢玉舟的对话后?,云挽的目光再次落在了手中的那根花蒂之上。
只略作犹豫,她便直接祭出了忘悲剑,御剑向藏灵峰而去,她必须要?知道此?物到底是什么,她隐约觉得,这便是最关键之处。
上回来?藏灵峰,还是三年前沈鹤之带她来?那次。
这处仙气缭绕的藏灵圣山仍如三年前那般高大而神秘。
进入其中后?,云挽一时有?些没有?头绪,这还是她第一次来?此?翻阅典籍,听闻储存于其中的灵物皆需机缘才能遇上,这她有?些不知该从何寻起。
她漫无目的地顺着藏灵峰地阶梯向上,可才走出了一段,她的衣角便被一段树枝挂住了,她伸手刚将衣衫扯开,就有?一册卷轴砸在了她肩上。
她疑惑地捡起卷轴,一眼就看到了其上写着的几个大字——《山雨欢》。
这是什么?好奇怪的功法名称......
云挽打开卷轴,刚看了第一页就明白了过来?,这竟是一本双修所用的功法。
她目光下?移,就吃惊地发现,在卷轴开头处对双修功法的介绍里,竟绘了一朵艳红而古怪的花,那奇异的花蒂与她手中那支一般无二。
而在图案下?方,则记载了这样一段话:
“若道侣双方修为差距过大,初次双修时,修为较低者可能无法完全容纳来?自?道侣的灵气,易在神魂交融的过程中令经脉丹田撕裂,但只需使用合欢海棠花作为辅助之物,便可减缓这份冲击,使经脉更易延展,也可起到润滑之效。”
云挽的手抖了?一下?, 那被她抓在掌心的卷轴差点都没能拿稳。
她的脸色一阵变幻,心中有种豁然开朗之感,那一个个的疑点也终于串联成线, 在她眼前露出了?全貌。
怪不得?, 怪不得?她在半梦半醒间时,会?听到那样的争吵......
怪不得?扶向柔提出让沈师兄为她治疗时, 小师叔会?强烈反对......
原来那治疗她的办法......竟是双修之术!
也原来她所经历的那荒诞的一幕幕也并非是梦, 而是真实发生的事。
太虚剑川是剑宗, 崇尚武学, 认为剑道才是正统, 而像是双修这样的修炼方式, 在许多?人看来,则与旁门左道没什么区别。
也是因此, 教习在向弟子?授课时, 提及双修相关内容也大?多?只是一笔带过?,并不会?太详细讲解。
云挽半路出家,昆仑墟的许多?常识知识她都不甚知晓,加之她本?身也对双修之术不感兴趣,只知此道极尽亲昵, 唯有道侣之间可以一同尝试,她便从未想过?去专门深入学习,自也完全不了?解,所以与沈鹤之双修时, 她才会?那般懵懂无知,根本?没往那个方向考虑过?。
她的手抚上卷轴, 一页页地翻看了?起来,越是看, 她的脸色就越难看。
双修之法说白了?就是神魂交融、灵气?相合,而她看到的那弯月牙湖正是属于她的神魂与经脉的具象化?。
那时她神魂经脉之中充斥着肆虐的剑气?,沈鹤之不得?不将神魂沉入她的意识中,用自身所修剑气?,将那些剑气?祛除。
而这个过?程里,云挽也不可避免地与他?的经脉相连,气?息相同,她这才会?看到他?的内府,甚至见到了?他?那被螭龙链锁住的琉璃骨......
云挽继续翻看着,她的手很快就停了?下?来,整个人也僵在了?原地。
只见其上竟记载了?这样一段文字。
“双修之法,对修士益处颇多?,除能提升修为,精深灵气?外,还属男欢女爱之道,只需抚其灵骨,融其神魂,便可至神颠倒之极乐......”
云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她几乎都有些恍惚了?。
师兄那时肯定是知晓在与她做什么的,所以他?在与她神魂交融时,进入得?并不深,只隐约给她带来了?些许不适。
但她当时却并不明白,看到师兄的琉璃骨出现在了?自己面前,便下?意识摸了?上去,她根本?不知道此举竟然会?......
她那时还以为自己将他?弄疼了?......
这册名为《山雨欢》双修功法并不高深,只能算是基础入门,却也将双修之术详尽地解释了?一遍。
卷轴很快便被云挽彻底翻完了?,这也是她入太虚剑川之后?,第一次如此全面地对双修之法学习了?解。
她深吸了?一口气?,最终闭上了?眼睛,这巨大?的冲击令她整个人都忍不住有些发抖,那水底缠绕翻涌的画面也不受控制地在她脑海中回荡着,挥之不去,也驱赶不散。
缓了?片刻,云挽总算将卷轴合上,重新放回了?远处。
她面色仍未恢复,眼神却突然变得?决绝起来。
云挽一边向藏灵峰外走去,一边从怀中掏出了?传音石,声音凉凉地向谢玉舟问道:“小师叔,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修无情道者若一不小心与异性双修了?,会?有什么后?果?”
按理来说,昆仑墟中的仙人虽不至于像俗世那般固步自封,但提及像双修这等道侣之间的隐秘之事也是较为含蓄的。
所以谢玉舟实在没想到云挽会?问得?如此直白,他?向来思维活跃,但此时也未能立即反应过?来,他?愣了?好半天,才讪讪道:“你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
云挽垂着视线,眼底闪过?了?一抹复杂的情绪:“我知晓师兄用此法救我是迫不得?已,更何?况这也本?就是我自己惹的麻烦,一切后?果该由我自行承担。”
她停顿了?一下?:“修行之人不拘小节,我不会?因此就纠缠于他?,我只是想知道,师兄修的乃是无情道,双修之术对于他?而言,当真不算不能触碰的禁忌吗?”
倘若完全没有影响,那时的谢玉舟又何?必那般反对?甚至明知以他?之能根本?无法祛除她体内的剑气?,还要争着来。
许是她问得?太直击要害,愣是将谢玉舟给噎了?一下?,他?支支吾吾地敷衍道:“......此事你就别管了?,你也管不了?。”
“我怎么就管不了?了??”云挽道,“若是师兄的无情道当真因为我出了?问题,我、我......我怎能置之不理?”
云挽的声音不自觉有些紧绷:“我也不介意为此做出补偿。”
她说得?很委婉,谢玉舟却听懂了?。
“云挽,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此事并非你所以为的那么简单。”
即使?是隔着传音石,云挽也能从他?的呼吸声感觉出,他?似乎突然变得?严肃了?起来。
“沈鹤之因身负厄骨,被永久地囚禁在望仙道内,太虚剑川的长老乃至昆仑三宫皆防备着他?......而倘若有一天,他?为谁动了?情,你以为那个人就能好过?吗?”
谢玉舟叹了?口气?,终是点破了云挽的想法:“你若陪他?修了?炼情剑,你也会?如他?一般永远无法再离开望仙道。”
“炼情剑会?将你与沈鹤之完全捆绑,你若出现意外,他?也必会?为你殉情,所以为了?确保沈鹤之的安全,三峰长老不会?放你离开的。”
“而一旦你对沈鹤之的感情在这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中被逐渐磨去,也许你会?开始冷落他?,甚至会?怨恨他?,他?却会?因炼情剑的作用对你用情至深,而到了?那时,你只会?想着如何?逃离他?......你会?将他?逼疯,也会?将自己逼疯......”
他?的话让云挽怔住了?,其实这些后?果她隐约猜到了?一些,但她之前只以为她会?因这个选择而行动受限,却根本?未想到这些。
她下?意识便道:“我不会?......”
“你不会?什么?不会?厌烦他??不会?怨恨他??还是不会?觉得?被困在望仙道的日?子?枯燥乏味......云挽,你今年才十七岁,入昆仑墟刚刚三年,许多?事都未经历过?,你拿什么保证你的心会?一直不变?”
“更何?况,倘若你真做出了?那个选择,你也会?失去争夺太虚宫掌教的资格,你将不再有未来,你还记得?你努力修炼到底是为了?什么吗......你真的能保证你不会?在未来的某一天自艾自怨,不会?将你此时自愿放弃的一切,都怪到沈鹤之身上吗?”
云挽彻底沉默了?下?来,她的心也随之慢慢沉下?,她根本?没考虑过?这么多?,就像谢玉舟说的那样,未来的事谁又说得?清呢?这一刻,她发现她自己都不敢轻易给出承诺。
谢玉舟见了?她沉默,便又叹了?口气?:“事情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双修之法属男欢女爱之道,的确是修无情道者不可触碰的禁忌,但其实真要说起来,此举造成的伤害其实非常有限。”
“沈鹤之如今功法出了?岔子?并非是因为动了?情,而是动了?欲,都说情难自抑,但欲望却是可以被压制的,所以一切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云挽还是没吭声,谢玉舟也没再劝她,只道:“总之你要考虑清楚,也要想明白你的未来,你要好好想想,你到底有没有勇气?将一切都葬送在他?身上......倘若你真的下?定了?决心,我也会?送上我的祝福......”
结束了?与谢玉舟的谈话后?,云挽在藏灵峰的山脚徘徊了?许久,夕阳已逐渐西斜,天边堆积起了?层层叠叠的橘色霞云。
凝望半晌,云挽终于御剑回到了?飞泠涧。
师兄的无情道出了?问题,倘若真的到了?那一步,厄骨析出,魔气?爆发,也唯有飞泠涧内的阵法能困住他?,所以云挽其实知道他?现在身在何?处。
芙蓉说过?,照夜峰之巅有一座闭关室,沈鹤之此时一定就在那里。
飞剑穿过?缭绕的雾气?,云挽落在了?被层层阵法灵光包裹住的山巅石室前。
她原以为她会?被这些阵法阻拦,但当她试探着伸出手时,她竟很顺利地穿过?了?那一道道浓郁的灵气?层,成功进入到了?防护阵法内。
石室的门没有关,但其内却是一片幽深,仿佛照不进丝毫光亮。
空气?的温度很低,低到云挽不自觉轻轻瑟缩了?一下?。
墙壁和脚下?的地面上都结着一层冰霜,浓郁的寒气?几乎瞬间将她包裹住。
云挽不清楚此时的沈鹤之到底是何?种状态,但四周的寒气?还是让她察觉到了?他?的失控。
她曾多?次接触过?沈鹤之的寒气?,这还是第一次,她在其中感觉到了?如此清晰的寒冷和棱角。
闭关室内只有一张石床,床上的蒲团中坐了?个人。
青年没束发,发丝漆黑如绸缎,垂至了?腰间,将他?那身雪色衣衫衬得?愈发霜白。
他?盘坐背对着她,整个人都浸在如雾般的寒气?中,像被封存在冰窖中的一尊玉石像,死?气?沉沉的,仿佛不具任何?活着的气?息。
云挽下?意识停下?了?脚步,心中莫名生出了?一种无措的情绪,也就在这时,那青年竟然开口了?。
“你来做什么?”
他?没有回头,声音也冰寒彻骨,不带丝毫感情,似是要将所有人都拒之于千里外,冷硬到几乎让人觉得?陌生。
云挽觉得?也许自己来得?并不是时候,此时的师兄并不想见到她,甚至她的出现令他?感到了?厌烦,可她踌躇了?片刻,却突然又反应了?过?来。
修士闭关时最为脆弱,所以闭关室外围都会?设上严密的防护阵法,即使?此处是外人无法轻易抵达的飞泠涧,但竹溪中毕竟还关了?个天魔残魂,沈鹤之还不至于托大?到完全不设防。
所以她能如此畅通无阻地穿过?闭关室外围的禁制,再走到此处,应当是沈鹤之见她来了?,所以主?动将阵法打开了?。
他?并非是不想见她......
甚至于,也许他?心底是想见她的......
云挽便鼓起勇气?道:“师兄......我是想来看看你如何?了?......”
“我无碍。”
他?吐出了?这三个字,仍是冷冰冰的,与梦中那个主?动亲吻她的沈鹤之几乎判若两人。
云挽却并未退缩:“师兄此时会?遭遇功法反噬,是为了?给我疗伤,我知晓师兄心中是、是关心我的......”
她深吸了?口气?:“我心中亦是关心师兄的,所以若真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我是愿意陪师兄修炼情剑的......”
“可是我仔细想过?了?,”她又道,“此法仍只是治标不治本?,甚至会?让我们一同被困在此处......我其实并不害怕被囚禁于此,更不惧无法成为太虚剑川的掌教,我本?便不曾贪图过?掌教之位......”
“......师兄曾救我于危难,又护我性命、免我遭他?人欺辱,于我有知遇之恩、兄妹之情,即使?为师兄牺牲自由我亦无悔......”
“只是,我不能让掌门令被旁人拿走,因为我不能将师兄的性命交予他?人之手,我必须要成为太虚剑川的掌教,唯有此法才可令师兄所受的伤害降到最低......”
云挽缓缓吐出了?一口气?,语气?却变得?更加坚定:“师兄,我这么说也许有些不自量力,但请你再等一等,等我变强,等我当上掌门,等我寻到消除厄骨之法,我一定会?努力地、拼尽全力地、不惜一切代?价地将你从这座牢笼中救出......”
“在此之前,我不会?离开飞泠涧,也不会?离开师兄,我愿意陪着师兄一起守护厄骨。”
她话音刚落,面前的青年便转过?身来看向了?她,只这一眼,云挽却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沈鹤之,因他?额间的那枚本?该是银霜之色的寒阙诛心印此时竟变成了?一片赤红,仿佛最炙热的火在滚烫地燃烧,又好似浓郁的血色浮动流淌,将所有冰雪消融,令他?的五官看起来也艳丽如妖鬼。
云挽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她突然就彻底明白了?那时在那个荒诞的梦境中,他?亲吻她之后?,那在她眼前一晃而过?的血色到底是什么。
也是因此,他?那时才会?伸手捂住她的眼睛,他?并不希望她看到他?现在这般模样。
所以今日?她来寻他?,他?才会?一直背对着她。
可即使?如此,他?还是放她进来了?,他?应当是想见她的......
此时他?正看着她,那双漆黑的眼眸也仿佛被那一点猩红之火烧热。
云挽就听他?说:“好,我等你。”
“但是在此之前,你可以随时选择离开......”
那日之后?不久, 沈鹤之便从闭关室出来了。
他额间那枚寒阙诛心印则又恢复成了原本的银白之色,再没了那鬼魅妖异般的艳丽,如霜似雪, 仿佛将所有的冲动和失控都冻凝成了最坚硬的冰, 令人再难捕捉到他的情绪。
就像谢玉舟说的那样,向来只是情难自抑, 若当真是动了情, 无?情道带来的反噬便会汹涌难消;但如果只是生了欲念, 那份冲动便可被理智重新压制。
云挽倒不觉得失望, 她?也?不想浪费时?间去思考师兄到底是如何看待她?的。
她?又开始了在?无?涯峰修行的日子?, 重新变得忙碌了起来。
云挽将忘悲剑从剑山秘境中拔出之举, 可谓是震惊了整个太虚剑川,据说崔见山听闻这件事后?气得将珍贵的玉髓茶壶都给摔了, 不过这也?只是师姐田知渺偷偷跟云挽说的小?道消息, 是否准确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云挽偶尔在?无?涯峰遇上前来授课的别?叙时?,这位二长老看她?的眼?神是不怎么友善的,他的目光第一次扫过她?佩在?腰间的忘悲剑时?,甚至都没忍住黑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