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竹林由她父亲亲手种下?,为的自也是防备沈鹤之......
云挽一路穿过竹林,走至了?竹楼前,沈鹤之没来接她,他也不在竹楼内,她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但却看?不明白,她只知道?,有些事情不一样了?。
“哟,你回?来了?。”芙蓉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可惜你来的不是时候,”他嘟嘟囔囔地道?,“沈鹤之那个臭小子闭关了?,他好像功法上出了?什么问题,今早回?来时便一副剑意动荡、情绪不稳的模样,急匆匆地就进了?闭关室。”
“看?你头顶,”芙蓉还好心地提醒了?她一句,“照夜峰的山巅洞府就是闭关室,沈鹤之现在就在里面,不过我劝你最好别去打扰他。”
“功法......为何会出问题?”云挽心不在焉地仰起头来,就见在漫天竹叶之后,远山之巅隐在云雾中,令人看?不真切。
她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荒唐的猜测,荒唐到?几乎让她感到?恐惧又慌乱。
“谁知道?呢?”芙蓉很是无所谓,“他那种状态,不是随时会出问题吗?搞不好这次闭关就出不来了?,不过我倒不希望厄骨真的复苏......”
他又嘟囔道?:“那个天魔要?是真复活了?,我也会被?他吞掉,我可对他想做的事不感兴趣,我就想种一林子芙蓉花而已......”
谢玉舟回?到?思过崖后,便从怀中掏出了?一枚传音石。
“沈鹤之,”他向那头问道?,“你还行吧。”
传音石对面的人轻“嗯”了?一声:“不碍事,这段时间恐怕要?劳烦你照顾她一下?了?。”
谢玉舟欲言又止:“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
“我心中有数。”沈鹤之语气平静,好似真的完全未受影响。
他顿了?顿,突然问他:“你觉得?她怎么样?”
谢玉舟思索片刻后,只回?答了?四个字:“慧极必伤。”
“她太聪慧了?,总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且坚定地执行,但她所看?到?的正确,对她自己来说也许并非是对的。”
谢玉舟没说的是,他总隐隐担忧,沈鹤之所看?到?的那个云挽死在他怀中的未来,也许真的会在某一天实现。
就像也许沈鹤之在未来,也真的会如?云挽在觐仙镜中所见那般,堕魔入魇。
因果......真的可以?轻易改变吗?
云挽正?式成为了太虚剑川的内门弟子, 她前往执事堂登记弟子信息时,恰碰上了周晴。
与周晴攀谈了一番,她才得知, 原来?那日的雪魇秘境之行, 她是第?一个从?幻梦中苏醒的,因此那些在她之后出秘境的外门弟子都?没能亲眼看到外面发生了什么, 只从?旁人那里听说?了与云挽?*有关的事。
周晴是第?二?个脱离秘境的外门弟子, 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手段, 她修炼禁术之事并未被人察觉, 不过?她也并未如云挽所以为的那般, 拜在任何一位长?老门下, 想来?也是害怕身上的秘密被发现。
云挽被押入思过?崖后没多久,就又?被放了出来?, 这场乌龙般的闹剧也成了太虚宫弟子近期茶余饭后谈论的话题, 所以周晴看到云挽后,表情也不免有些奇怪。
她欲言又?止地忍了许久,最后实?在没忍住,向云挽打听了起来?:“祝师妹,你?与那位沈师兄, 到底是何关系?”
云挽没听懂她是什么意思,周晴便解释道:“你?在雪魇秘境的幻梦中看到了沈师兄堕魔,还在梦中为救他而死,你?可知其余同门都?是怎么传的?”
云挽大概能猜得出来?, 但她还是顺着她的话问道:“他们怎么说??”
“他们说?沈师兄不过?看你?是他师父留下来?的女儿,才对?你?颇有照拂, 你?却想着破他的无情道、毁他的修行,甚至还在秘境中臆想出了沈师兄堕魔叛逃一幕, 实?在其心可诛。”
云挽没露出太多意外之色,只道:“崔师姐不也日日追着沈师兄跑,他们也是这般谈论崔师姐的吗?”
“怎么可能?”周晴摇头,“他们可不敢这样说?崔檀昭,她是大长?老的女儿,谁敢得罪她?”
“我还以为昆仑墟中的仙人会不一样呢。”
云挽的神色有几分怅然若失,她没多做解释,仿佛并不在意那些捕风捉影的说?法。
周晴也没追问,反而道:“仙人不过?是凡人对?修行者的幻想,本质仍是人,没什么不一样的,仍是免不了俗的。”
她停顿了一下,竟又?轻声道:“其实?这般想的话,昆仑墟的仙与归墟海的魔,也无甚差距,大家只是立场不同罢了。”
“还是有些不同的,”云挽却摇了摇头,“至少昆仑仙人不会想着将归墟海中的魔脉全部逆转为灵脉。”
“至于昆仑之外的俗世,若我还在那里,又?被人传出了这样的谣言,我的名?声便算是彻底毁了,日后也再找不到夫家了。”
“至少在这里,我可以不必将嫁个好人家当成活着的目标。”
自那日起,云挽在内门的生活就真正?开始了。
太虚剑川对?内门弟子要求极为严格,云挽入道时间短,基础不牢固,平日修行时自然比旁人更加吃力。
为了赶上他人的进度,她每日披星而出,戴月而归,几乎找不出空闲时间去?胡思乱想。
据说?崔檀昭被她打伤后,卧床修养了一个月才好,不过?她并未再来?寻云挽的麻烦,加之她平日里也不会前往无涯峰修行,两人倒是没遇上过?,也省去?了云挽许多麻烦。
只是云挽原本以为进了内门会有不同,但实?际却是,同门的师兄师姐仍因她的身份,不愿与她多有牵扯。
三峰长?老会在无涯峰轮流授课,时不时来?协助长?老为同门解惑答疑的师兄师姐,也大多是长?老门下的亲传弟子,他们对?她极为不喜,她便总是孤零零一个人,只有周晴私下与她熟识几分。
好在她对?此已经习惯,倒并不会太放在心上。
沈鹤之的闭关并未持续太久。
三个月后的某天夜里,云挽结束了一天疲惫的修行,她刚回到飞泠涧,就看到沈鹤之正?坐在唤幽池旁的亭子里喂鱼。
飞泠涧很大,除开居住所用?的望月楼,在幽萃竹林之外,还有一座假山静池,便是这唤幽池。
游廊环绕,池旁栽种?着一棵棵柳树,软丝嫩柳百尺垂下,将月色遮得愈发朦胧。
凉亭内的青年仍是白衣如雪,薄月倾泻在他的鬓角肩头,如纱如羽。
他听到脚步声后,便抬眸看来?,那枚银霜般的剑印也随之落入到了云挽的视线中,流光盈盈,似与月辉遥遥相映,于是那原本艳丽的五官也好像被渡上了一层冰霜,将所有的情绪都?隐在其中,如雾里看花,咫尺天涯。
云挽嘴唇微动,他却已经重新垂下视线,看向了夜池中的游鱼。
长?长?的睫毛遮下了一片阴影,于是那些滚在喉咙里的那句问候便硬生生被噎了下去?。
云挽知晓师兄这次闭关是因为功法出了些问题,她原是想问他是否已经无碍,可沈鹤之显然并无与她攀谈的打算。
他表现得很冷漠,那份冷漠有些莫名其妙,却也似乎无本该如此,也无伤大雅,并不能算什么值得人揪着不放的大事。
云挽向来是个识趣的人,她很自觉地没上前打扰他,只默默地绕过?了唤幽池,回到了望月楼中的住处。
可那晚她却难得失眠了,一天的修行令她身体疲惫,她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自入道起,她的五感就变得极为敏锐,因此后半夜时,她便在一片万籁俱寂中听到望月楼中响起了脚步声,顶楼属于沈鹤之的屋门被人轻轻拉开了,又?缓缓叩上,自此,一切又?归于了平静。
她隐约觉得沈鹤之应当察觉到了她并未入睡,但这又?能代表什么呢?云挽自己也说?不清楚。
那夜之后,云挽再未在飞泠涧见过?沈鹤之。
她早出晚归地修行,晨起出门时,他已不知了去?处;夜晚归来?时,他便又?早早地入睡了。
云挽只偶尔能在飞泠涧中看到另一个人活动的痕迹,但除此之外,这座灵气浓郁的山峰之上,好似真的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她在飞泠涧遇不上他,却总会在无涯峰见到他,他是太虚剑川中已出师的内门弟子,定期便会来?无涯峰协助授课长?老,为同门师弟师妹答疑解惑。
沈鹤之从?不离开宗门,也鲜少参与门派内的事务,在众弟子眼中,这位修无情道的沈师兄一直相当神秘,但他的剑术却又?出奇地厉害,那眠雪十六剑更是令一众同门向往羡慕。
因此他虽为人冷淡,从?不与人深交,太虚剑川的弟子却大多很崇拜他,他每每到无涯峰时,都?会聚起一众弟子,排着队向他讨教。
甚至就连几乎从?不来?无涯峰听课的崔檀昭,也会为沈鹤之而来?。
她倒是没再找云挽的麻烦,却也没给过?她好脸色,更没停止纠缠沈鹤之。
身为大长?老的女儿,崔檀昭显然也知晓那些与沈鹤之身世有关之事,可她好似并不在意,云挽觉得,崔檀昭大概是真的很喜欢沈鹤之。
而往往在这种?时候,沈鹤之也总是一反常态。
面对?前来?向他讨教的弟子,他很有耐心,会详细地为其讲解,即使来?与他搭话的是崔檀昭,他也并不会显出任何厌烦之色,仿佛真的将无情道贯彻到底,不露喜恶、心清神静。
云挽起初总有些失落,但她自己都?不甚清楚那份失落到底源自于何处。
后来?她却突然忆起,她那次被崔檀昭打伤,又?被沈鹤之带回飞泠涧时,师兄曾答应过?她从?此会讨厌崔檀昭。
但他好像忘了......
不过?这本来?就是个无礼且任性的要求。
她又?有什么资格要求他为了她去?讨厌另一个人呢?
云挽想,忘了便忘了吧,本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不喜欢凑热闹,自也不会在无涯峰主动与沈鹤之搭话,但那些零零总总的恩怨早就在太虚剑川内传开了。
于是每当沈鹤之与崔檀昭同时出现时,倘若云挽也坐于鳣堂内,其余同门便总将目光在他三人之间来?回游荡,似是在猜测着什么,又?好像是想打探出些什么。
云挽很讨厌这种?氛围,她更不想参与进其中,于是后来?,每到沈鹤之来?无涯峰的日子,她会很干脆地翘课,再独自跑去?练剑坪练剑。
日子一天天地过?着,云挽与沈鹤之没太多交集,和芙蓉的接触反倒越来?越多。
每逢她在竹溪边洗漱时,他就总在一旁叽叽喳喳地同她说?着话。
“小云挽,我还以为你?住进飞泠涧后,沈鹤之那个臭小子能多点人情味儿呢!结果还是跟以前一样!一天天地看不到个人影,也不知道在忙什么!我真是烦透他了!”
芙蓉说?着,竟还愤愤地替云挽打抱不平起来?:“他以前不理我就算了,为何现在连你?都?不怎么搭理,不是他亲自把?你?带回来?的吗?”
云挽没接言,但她却觉得自己大概是明白的。
同住在照夜峰之上,却连着几个月都?从?不会偶遇,云挽又?不是傻子,她知道沈鹤之在躲着她。
至于为何要躲着她......云挽不想去?深究这个问题,她也不敢去?深究。
沈鹤之不理她,她与谢玉舟的联络就频繁了起来?,她也明白了为何那日谢玉舟将她送回飞泠涧时,会给她一枚传音石,还主动提出要指点她剑法。
云挽不仅是个识趣的人,还非常地从?善如流。
在修炼上遇到困难时,她也不会再去?找沈鹤之,而是使用?传音石向谢玉舟询问。
这位平日里总一副不大正?经的小师叔,给她解答疑惑时,倒是条理清晰、头头是道,令她受益良多。
太虚剑川内门的生活其实?与云挽向往的一般,繁忙却也充实?,她也在这日复一日的修行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
但偶尔恍然停歇时,她站在飞泠涧的幽萃竹林中,被浓郁却也清淡的冷木香一层层包裹着,竟总不可避免地生出一种?难消的煎熬感。
那份情绪蔓延在她心底,起初很细微,像浮在空中的尘埃,细微到轻易无法察觉,但一呼一吸间,却又?会被不可阻挡地吸入鼻腔,涌入肺腑,逃无可逃,也避无可避,浓烈到令她想俯身蜷缩,可不管她怎么欺骗自己,那强烈的失落感都?挥之不去?。
她后来?才隐约明悟,那份煎熬与失落,那种?怅然和渴求,正?是一种?被她自己强行忽视的求而不得,一种?无望的求而不得。
不过?云挽时常又?觉得,自己其实?并没那么在乎,她求而不得的东西很多,更何况人生在世本就不会事事如意,她一路走来?,早已能够平静地接受。
毕竟,她向来?“不曾拥有”。
为了不让自己胡思乱想,云挽开始更加努力地练剑,将全副心思都?放在了修行上。
内门课业繁忙,她却仍觉得不够,每月三日的休沐日一到,她便会提着自己的剑,四处找那些内门的师兄师姐比试。
起初她谁都?打不过?,每次都?落得一身伤,胳膊和腿上也长?期青一块紫一块的,不过?她极为刻苦,且懂得反思。
每每比试一天后,她都?会蹲在竹溪旁,用?传音石联系谢玉舟,拉着他陪自己一同复盘,就像以前在外门沈鹤之教导她时那般。
可与小师叔的相处却又?好像和那时与师兄完全不同,至于到底不同在哪,她又?说?不太清楚,只莫名?会有些怅然若失。
谢玉舟也被云挽这股劲儿惊到了,甚至总会劝她不要将自己逼得那么紧。
云挽想,她不是把?自己逼得紧,她只是不想停下来?。
后来?,谢玉舟不知是怎么想的,竟拐弯抹角地与她提过?一回沈鹤之,话里话外似是在安慰她。
“你?那个沈师兄,修的是无情道,练的是忘情剑意,因此他平日里本就不怎么与人亲近,也习惯了独来?独往,我算是跟他一起长?大的,他都?不太搭理我。所以他若是冷落了你?,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
无情道中所谓的‘情’,其实?不单单是指男女情爱,还包含亲情友情,只是男女之情更容易生出执念,从?而毁了他的道。
云挽听着谢玉舟这般说?时,心中却突然就生出了一份茫然。
她茫然地想,师兄曾说?过?,希望她将他当作“亲人”,所以他会躲着她,难道只是因为不想与她有过?多的亲情羁绊吗?
云挽不知道,这个猜测莫名?令她松了口气,却又?忍不住更加失落,她发现她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希望答案是什么。
“小云挽,”芙蓉开始撑着下巴同她聊起了天,“你?为何一定要这么刻苦修行?反正?不也差不多吗?不如多留在飞泠涧陪我玩吧。”
云挽看了他一眼,轻轻摇了摇头。
为何要如此刻苦的修行?自是因为她要变强,她要当太虚剑川的掌教,她绝不能让掌门令落到崔见山手中。
只是这一次不仅仅是因为掌门令是母亲留下的遗物,还因为她不想看着沈师兄因掌门令而被崔见山所控。
不管他心中是如何想的,就像谢玉舟所言那般,他并未伤害过?什么人,他不该落得个那样的结局。
他是在最灰暗的日子里唯一向她伸出援手之人,云挽感激他,也真心希望他也能获得幸福。
更何况,只要她努力修炼,变得足够强了,往后总有机会接触到更多的仙门秘术,说?不定那彻底消除厄骨之法就被她寻到呢?
若厄骨消失,师兄就能真正?走出望仙道这座困住他的牢笼,而到了那天,他再不会有所顾虑,她或许也能等来?一个属于她的答案了。
这个目标很渺茫,可念头一旦产生了,就时不时在云挽的脑海里闪过?,令她常常觉得,未来?的日子也不是那么没有盼头了。
云挽喜欢找旁人挑战,时日一久,她与内门的师兄师姐们竟也逐渐熟识了起来?,那些有关于她苦恋沈师兄不得的“谣言”也逐渐消散。
因云挽太过?刻苦,即使在一次次比试中遍体鳞伤,也绝不喊累,且越战越勇,加之她姓“祝”,久而久之,她竟多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外号。
他们都?唤她“铁柱小师妹”,谢玉舟第?一次听旁人这般叫她时,差点笑岔了气。
“好好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怎会有这样的称呼?你?该好好反思一下自己了!”
云挽倒是不以为意。
三峰长?老不待见她,她与长?老门下的亲传弟子自玩不到一块去?,但其余内门的师兄师姐倒是很喜欢她。
没有拜师的内门弟子,统一住在结莲峰。
南苑的秦芷依师姐喜欢炼丹术,云挽每次受伤后,她都?会塞给她一堆自己炼的疗伤药......
西苑的方澜师兄崇拜沈鹤之,对?眠雪十六剑极为感兴趣,时常与云挽一同探讨剑术......
北苑的田知渺师姐性子活泼,喜爱交友,云挽“铁柱小师妹”的外号正?是源自于她......
至于东苑,周晴住在东苑,她因修炼了禁术,自进了内门后,修炼速度竟赶超了云挽,在映月海好一通大放异彩。
云挽本着与她好歹算是认识一场,也尝试过?劝她放弃禁术,改寻其他出路,但周晴却毫不犹豫地摇头拒绝了,她甚至还问了云挽一个奇怪的问题。
“若沈师兄马上就要死了,你?会愿意为救他修禁术吗?”
这个问题太古怪了,云挽实?在回答不上来?,她也没再多问。
这样平淡的日子,转眼就是两年,云挽过?完十七岁生辰不久,门内便传来?了剑冢开放的消息。
剑冢位于望仙道极东的埋骨峰中,每三年开启一次,这时,二?长?老别叙便会带领还未拥有本命剑的内门弟子一同前去?。
云挽用?着沈鹤之雕刻的木剑已有三年之久,她也是时候该拔出一把?属于自己的本命剑了。
第025章
埋骨峰位于望仙道极东, 隶属于太虚剑川,甚至这太虚剑川之?名中的“剑川”二?字,有一半便是因这片埋骨之?地。
据说太虚宫昔日的祖师, 太虚道人, 便是偶然?路过望仙道时,见?此处龙脉浑厚, 灵气浓郁, 又恰守着一座蕴藏天地奥义的剑冢, 就?干脆在?这里建起了?宗门。
剑冢开启那日, 云挽紧张又兴奋。
她十四岁入道, 修行了?三年, 如今终于有机会拥有一把属于自己的本命剑了?。
她既期待着,也想象着, 一次次地在?脑海里勾勒着, 猜测着自己的本命剑到底会是何种模样。
在?这份心绪之?下,她不知是抱了?怎样的期盼,竟起了?个大早,可惜沈鹤之?却仍如平常那般,早早地出了?门, 并未被她遇上。
这不免让她有些失落,但也只是稍纵即逝,毕竟这些年来,她早已习惯了?这份失落, 并不会太放在?心上。
芙蓉知晓今日对于云挽而言非常重?要,他竟老神在?在?地对她道:“我敢说, 你拔出的本命剑,必会光芒万丈、惊艳四座。”
他语气笃定?得让云挽都?觉得莫名其妙, 不过她也并未多?想,反而将他的话?当作了?一句祝福。
云挽离开飞泠涧,抵达集合地时,此处竟已聚满了?人。
内门的师兄师姐都?跑来凑起热闹,还拉起了?鲜艳的横幅给他们鼓劲。
那些剑道出色的师兄师姐,则当众传授起了?过往剑冢拔剑的经?验。
云挽刚一露脸,田知渺师姐就?隔了?老远,大声唤了?她一嗓子。
“铁柱小师妹,快过来!”
“这是在?做什么?”穿过人群的云挽有些不解。
“这叫剑途大会,”田知渺笑盈盈地对云挽道,“每当剑冢开启时,有了?本命剑的内门弟子便会在?这日晨间,为?后辈举行剑途大会,送上祝福,分享经?验,打气鼓劲......总之?就?是讨个好彩头。”
正分享着拔剑经?验的是秦芷依师姐,周晴站在?一旁听?得认真,听?到旁人突然?此起彼伏地唤起云挽那个“铁柱小师妹”的外?号时,她有些忍俊不禁地朝她看了?一眼。
方澜师兄则拍着云挽的肩,一本正经?道:“你且安心去吧,以你的天赋,你拔出的本命剑绝对差不了?。”
田知渺却瞪了?他一眼:“什么安心去吧,跟送终似的。”
她转而拉起了?云挽的手,弯眉笑道:“真要说的话?,应当是小师妹前程似锦、剑途坦荡,定?能拔出一把绝世?名锋!”
人群涌动,欢声笑语环绕。
被拉至喧嚣深处的云挽起初有些呆愣,但随着那一声声的祝福,她的心竟也慢慢热了?起来。
她一定?要拔出一把最适合她的本命剑,她要变强,要在?这昆仑墟中无人匹敌。
她还要当太虚剑川的掌门,寻找消除厄骨的办法,帮师兄走出这座牢笼。
天道酬勤,力耕不欺。
云挽心想,她这些年来如此刻苦,她不该拔出太差的剑。
就?算剑冢最深处的绝世?名剑不愿认她为?主;位于剑冢中心地带的锋利宝剑也不该拒绝她,那些剑虽比不过谢玉舟的“碧朝海”,也无法和沈鹤之?的“无霜剑”相提并论,但太虚剑川内大部分师兄师姐的本命剑皆是来此......
最不济,剑冢最外?围那些稍具灵性的利刃也还可供她选择。
她不该。
她不该......
她不该一把剑都?拔不出来才对。
云挽怎么也想不到,当她终于站到了?剑冢之?前,在?心中默念出引剑诀时,那片埋骨之?地中,竟没有一把剑响应她。
那一声声的祝福似还未完全从耳边消散;那时不时从脑海中冒出的、想帮沈师兄解除厄骨之?困的冲动仍在?心间回荡,将她面前这片静悄悄的、如定?格了?般的剑冢,衬得愈发死寂。
云挽是来此的内门弟子中最后的拔剑之?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就?连领队的别叙二?长老也皱眉看着她,似是想看看她到底能拔出一把怎样的本命剑。
可是,没有一把剑回应她,哪怕是最外?围那些灵气微弱的剑,都?未曾分给她一分注视。
任是她一遍遍地在?心中念引剑诀,反反复复呼唤着,也得不到任何应答。
那些关注着她的眼神渐渐发生了?变化,有震惊;有疑惑;也有轻蔑......
“好了?,”二长老别叙终于出声,“天赋不够,不被灵剑认可,以往也不是没有过,倒也不必太过执着。”
他一句话便给云挽判了死刑,云挽却根本不理会他,仍是专注地望着剑冢的方向,一刻不停地催动着灵气。
别叙眼底闪过了不耐之色:“祝师侄,人有时需要接受自己的平庸无能。”
埋骨之地的剑冢每三年开启一次,需由门内长老启动阵法,也需由长老亲自关闭。
别叙将这群内门弟子带了?进来,自也是必须将他们全带回去的,他不想浪费时间。
别叙探手而来,按向了?云挽的肩,云挽却做了?一件令所?有人都?吃惊的事,她竟御起灵气,抬手就?挡了?过去。
别叙目中厉色一闪,手掌改按为?抓,硬生生扣住了?云挽的胳膊,重?重?将她压在?了?地上。
在?“砰”地一闷声下,云挽半边身子都?摔在?了?泥里,发簪滑落,她那束起的一头青丝也披在?了?脸上,令她看起来是那样的狼狈。
骤然?而来的力道让她的右臂脱了?臼,疼痛使她的脸色瞬间苍白,她却不甘示弱地拧身挣扎,瞪眼看向别叙。
“是你偷偷动了?手脚!”
别叙冷哼道:“自己天赋不济、努力不足,怨不得旁人。”
他说着便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径直将云挽丢了?出去。
这一次,云挽再没能从地上爬起来。
三峰长老本就?不喜欢她,如今别叙揪到了?她的错处,下手时自也格外?地重?。
别叙厌恶地扫了?一眼地上的云挽,这才不耐烦地冲另一旁的弟子道:“来个人把她扶起来。”
众弟子仍沉浸在?震惊中,一时还未反应过来,还是周晴率先小跑至了?云挽身旁,俯身将她架起。
云挽偏头看向她,眼眶微微发红,周晴不禁露出了?几分不忍之?色,但她最后也并未说什么,只默默垂下了?头。
云挽没能力反抗二?长老,她也的确拔不出剑冢中的灵剑,她是个连本命剑都?没有的废物,她未来的修行再没了?指望。
弟子们很快便随着二?长老一同离开了?剑冢。
云挽最后回头看去,就?见?剑冢外?围的阵法在?她面前慢慢合上,她无措地望着那道慢慢聚拢的灵幕,突然?就?陷入了?一种深深的绝望。
她为?何会拔不出剑?她怎么会拔不出剑?
云挽拖着沉重?的身体,几乎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的飞泠涧。
她鬓发凌乱,浑浑噩噩,脱臼过的右臂更是疼痛难忍,可她却再不顾得其他。
重?新踏入幽萃竹林时,浓郁的冷木香如往常那般扑面而来,紧紧地包裹住了?她,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此时的情绪是那般的崩溃,崩溃到几乎要将她撕碎。
她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想见?到沈鹤之?。
她也是头一次生出了?去主动打扰他的想法,她很需要他,从未如现在?这般,强烈而迫切地需要他。
即使他不愿同她说话?,只要让她见?上他一面,她也许就?不会如此绝望了?。
天色已晚,一轮明月印在?天际,云挽踏着月光,跌跌撞撞地奔向了?竹楼,可竹楼内却空空如也。
沈鹤之?不在?,他没有回来。
今日是她拔本命剑之?日,是对她至关重?要的一日,可他晨起时不在?,入夜后不归。
他好像并不在?乎,更不会在?意今日都?会发生些什么。
云挽的情绪彻底崩溃了?,她跌在?地上,泣不成声,这副模样,将芙蓉都?吓了?一跳。
“你这是怎么了??”他看着她身上的伤,惊道,“谁打你了??你不是去拔本命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