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笑着对姜红说:“姜警官,你的出发点很好,但是手段好像不怎么正义。”
姜红笑道:“做事情总要讲究点方式方法。”
“我很欣赏你这样。”伍总伸出一只手,“以后有什么事就来找我,朋友之间,别客气。”
姜红笑着与她握手:“这话你刚才说过一次了。”
“这次是真心的。”伍总笑道,“为表诚意,买一送一,我们合作的儿童医院有自闭儿护理项目,他们在招护工。我想,应该很适合那个司机的老婆。”
姜红竖起大拇指:“要不我就喜欢跟女的合作呢,女人做事,就是大方又爽快!”
正在这时,姜红收到讯息:树海外发现重大嫌疑人。
?拴着女人脚不让她逃命的,总是孩子。.
几十分钟以前,金桔带着所有人进了树海。虽然在传说中,这个树海神秘又危险,但其实树海的面积并不算太大,只是树木极为繁茂,光线暗淡。
金桔循着气味,就如认路一般,没多久就带着大家走到了树海的另一侧。所有人都眼前一亮,原来树海的这一侧是个美丽的小山谷,五颜六色的植物遍布其中,像一座巨大的天然花园。
金桔继续往下走,转过一个弯,停在了一个温室大棚旁边。这温室简陋低矮,掩映在一片长草中,走近了才看得到。
金桔绕着大棚嗅来嗅去,似乎要进去。大棚的侧面有卷帘,掀开一看,里面种的都是蘑菇。蘑菇有好几种,有的生在木头段上,有的生在地上。形状也各不相同。
大棚的角落里,有一个小小的竹床,铺着简陋的寝具。旁边是破破烂烂的矮桌和凳子,都像是垃圾堆里捡来的。
老冯拿起桌子上的一个草帽,又看看旁边的篮子和工具,说:“咦,这好像是王阿婆的东西。”
布丁问:“王阿婆是谁?”
“公园门口卖菌子的。”老冯恍然大悟,笑了起来,“我说她怎么总能采到这么多野生菌子!原来是种的啊。”
布丁问:“那你有她联系方式吗?”
老冯摇头:“没有。王阿婆没有手机。她要打电话,就去跟别人借。”
“她住哪里?”
“就住在我们村。离我家不远。”
“一个人?”
“还有个老伴。王阿婆是好人。她不会做坏事的。”
金桔在蘑菇大棚里嗅来嗅去,很快就把警察带到了一个角落。乍一看,这里也不过是一片蘑菇田。可有经验的警察一眼便看出,那里的泥土似乎有松动的痕迹。
金桔小心翼翼地刨土,刨了两下,泥土中,露出了一点碎布。轻轻一拽,原来是白衣服的一角。
布丁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几位警察拍摄了现场照片就开始清理,很快一个人的躯体的中段便从泥土中露出,头和脚还都掩在土里。看得出这个人穿着白衣白裤,但上面都是血迹,还爬满了蚂蚁。
虽然布丁已经算一个有点经验的警察了,但他毕竟不是老练的刑警,见到这样的场面,一般他都其实都会头皮发麻,只是他从来不告诉别人。
然而说来也怪,看到这段躯干,刚才的那种紧张和恐惧感却莫名其妙地消失了。这衣服,这身体,看起来根本不像是女孩子,而且很奇怪。
大家正要把头和脚部分的泥土挖开,金桔冲着卷帘门口的方向叫了起来。
只见一个人影迅速逃走,警察们连忙赶过去,却是一个瘦小干枯的老太太。她的动作很敏捷,但毕竟年老,很快就被警察抓住了。
她开始哇哩哇啦地叫骂起来:“警察偷菌子,还抓人!”
几个警察被她气笑了:“既然是我们偷蘑菇,你跑什么?”
而老冯见了这个老太太,吃惊地问:“王阿婆?”
王阿婆见到老冯,一怔,怒道:“原来是你这个遭雷劈的带了人来!关你屁事!”
老冯被她骂得一头雾水:“怎么了?我没有带人来呀……”
布丁看她这反应,明白这老太太肯定有鬼。也来不及详细解释,立刻汇报给姜红:发现重大嫌疑人。
这边警察已经把土里的人彻底挖了出来,结果出乎大家的预料。原来那居然是个布偶。麻布做的,里面填了东西,穿了衣服,和真人一样大小。布偶的做工很差,粗针大线,两条腿粗细都不一样,拙劣得像是小孩子的手工作品。它粗糙的麻布脑袋上,涂满了血,还用墨汁画了五官,而且居然画得相当不错,看得出是个老年男性。这生动的脸配上简陋的身体,看起来诡异又滑稽,
而那衣服原来是一身白色的寿衣,所以才那么奇怪。
可布偶身上的血迹却是真的,已经隐隐发出了臭味,招来了蚂蚁。这古怪的大布偶埋在一片蘑菇下面,真是说不出的诡异。
布丁问王阿婆:“这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你们赔我的菌子!我这是山里野生的,一斤两百块!”
布丁被这泼辣的老太太气笑了:“你这棚子也是地里长出来的?”
这时,一个警察发现人偶的白衣服里似乎还有东西,轻轻拨开衣襟,发现里面有一张画得乱七八糟的黄裱纸,用好几个大钉子钉在胸口。
有个警察突然明白了:“这是不是那个用来咒人的——”
布丁疑惑地问:“我看电视上,咒人不都用小布人儿吗?这个怎么这么大个儿啊?为什么还有血呀?”
“个儿大一点,法力比较强吧。”那警察说,“泼血也是为了咒人。”
布丁问:“血不是辟邪的吗?你看电视里道士做法,都要撒狗血——”
那个警察似乎对这一套很内行:“狗血和鸡血辟邪,但是猪血是招邪的。回头让实验室验一下,我看八成是猪血。”
老冯看着那个人偶,突然脸色有点变了:“这……这是老段!”
布丁还不太明白:“什么老段,谁是老段?”
老冯惊恐地说:“老段是她老伴!有人要咒死老段!难怪刚才我就觉得这张脸眼熟!”
布丁奇道:“你一个大男人,还怕这个呢?这不都是迷信吗?”
这时,金桔的训导员说:“金桔说这边还有线索。”
一部分人留在蘑菇棚中,另一部分跟着金桔,来到了不远处的一个破破烂烂的小房子前。这小房子由不知道多少种材料搭建而成,钢、木、砖、泥、纸板、帆布、塑料混在一起,像个怪异的先锋艺术家作品。
房子的结构体系也非常复杂,有不知道哪里偷来的钢管、槽钢、角钢,大约是山里捡来的粗细合适的树干,可能是自己垒砌的砖柱和砖墙,彼此糊里糊涂地支撑着。比如砖墙裂了,旁边用一根木条撑住。但木条好像也不够,又加了一段水管。但原来的构件也不能撤掉。
总之,这个房子的所有构件,都像是希腊神话中的阿特拉斯,本来是说看这里快塌了临时扛一下,没想到扛上这个重担,就再也无法脱身,临时上阵就这样变成了永久留任。
警察们胆子都很大,可进这种看起来随时会倒塌的屋子,心里都有点打鼓。但是金桔发出的信号表示,有重要线索在这个屋子里。于是警察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那款式古怪、疑似捡破烂搞来的铁皮门,意外地发现,屋内居然别有洞天。
这个胡搭乱建的屋子里,到处都是玩具,大的小的,大部分都很旧,有的稍微干净一点。这些玩具被精心摆成了各式各样的造型。小兔子和小熊在一个桌子前吃饭,硕大的熊懒洋洋地躺在角落,长尾猴吊在屋顶上,窗台上小鸟、小猫、蜥蜴和平相处。
与屋子外面岌岌可危的感觉不同,屋内的气氛十分可爱,简直就像是一座旧玩具博物馆。
金桔摇着尾巴,走到一个玩具熊的旁边,兴奋地发出了信号。
那个玩具熊坐在一个破沙发上,带着墨镜,它面前的小破桌子上,放着茶杯,茶碗,一本书,和一只手机。
不是玩具手机,是真正的手机。只是关机了。
布丁立刻联系阮航,果然,这是徐莹楠的手机。
等姜红赶到的时候,王阿婆什么都不肯承认,一口咬定手机是她在树海里采蘑菇时捡到的。王阿婆看起来没文化,却颇有些朴素的法律观念:“捡手机不犯法!警察乱抓人犯法!”
姜红看了看这间小屋,对布丁说:“带我去看看那个人偶。”
两人来到蘑菇大棚,布丁汇报说:“这老太太的口供似乎也没什么问题。但就是透着一股诡异。就是好像好几件事都拧在一起了。从警犬的路线来看,徐莹楠是径直穿过树海,来到了这里。她不认路,一定是有人带着她。只是我还想不通,为什么布偶身上会有徐莹楠的气味。”
王阿婆的供述是:她在这里种蘑菇,搭房子,是因为她老伴老段喝酒赌博,总闹人。所以她经常过来躲个一两天。昨晚大雨,她就在这里过夜。上午回家一看,她老公饮酒过量,把头磕破了,被邻居帮忙送进了医院。医药费还是邻居垫付的,她这才刚从医院回来。
而老冯证明以上信息为真。他说,王阿婆辛苦卖菌子的钱,都被老段拿去赌博了。所以她连个手机都没有,因为交不起月租费。她老公倒是有个手机,还经常用那玩意儿赌博。老段心情不好就打人。之前有年轻的邻居看不惯报了警,可警察来了一看,没什么正经伤,够不上量刑,只能警告几句,也没什么用。
按老冯的说法就是:“老段有经验!打半天,也没啥事儿!不像我,打一拳,就给判了!”
姜红问布丁:“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不干脆就住这边呢?为什么还要养着她那个倒霉老公呢?”
布丁说:“有孩子呗。她女儿已经成家了,还有孩子,小三口过得不错。她要是不管老头,老头就会去纠缠,让女儿养活。”
“果然。拴着女人脚不让她逃命的,总是孩子。这邻居也是吃饱了撑的,送那老东西去医院干嘛。”姜红盯着那个人偶,“我去跟王阿婆单独说几句话。”
姜红回到小屋里,单独留下王阿婆,欣赏着满屋子的玩具,说:“你老公那个脸画得不错,挺像的啊。”
王阿婆低头不语。
姜红笑道:“是那小姑娘帮你画的吧?”
第28章 感天动地的孝女
?一个结了婚的男人,哪怕他赌钱喝酒打人,可他要找躲起来的老婆孩子,警察都会帮他的忙。.
王阿婆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个女警察,仿佛见了鬼一样。她无法理解对方是怎么猜到这么准的。这女警察莫非开了天眼?
姜红仿佛看穿了王阿婆的心思,笑道:“别这么大惊小怪的,这不是明摆着的吗。你看你那个破布人儿,做得那么差,脸却画得那么好,肯定不是一个人干的呀。再细看,人脸的笔触盖在血迹的上面,显然是有人后来画上的。警犬找到这里,说明那小姑娘在这里停留了比较长的时间。警犬没有去寝具那边,说明小姑娘没有在这里过夜。那还能是干嘛呢?你看我猜得对不对——”
“你在树海里见到了迷路的徐莹楠,于是带她来到了这里——警犬追踪时走的路线非常娴熟,显然有一个走惯了的人带路。出了树海就下雨了,你们就进了这个大棚躲雨。当时你的布偶刚做好,还没有埋。徐莹楠看见了,就帮你给布偶画了脸,又一起埋在了土里。这就是为什么警犬会跑到这儿。你做了法,心里有鬼,早上赶紧回家,果然你老公昨晚就摔伤了。你以为是你做法灵了,再一看警察来了,就吓成这样,我说得没错吧?”
王阿婆又惊恐又佩服,姜红笑道:“你放一百个心,你扎多大的布人儿也不犯法。所以那小姑娘也没犯法。我们找她,是怕她一个单身女孩有危险。你就把她去哪儿了告诉我们就行了。”
王阿婆怀疑地看着姜红:“你没有骗我?”
“我骗你干嘛?再说你老公这不也没死吗?”
王阿婆疑惑地问:“那我家老头为什么早不摔,晚不摔,就昨晚摔了呢?这……这也太巧了……”
“这种老混蛋,不早该死了吗?我倒是想问问,你家老头怎么这么能活啊。一般你家这样的,老头不该早就死了吗。”
“我家……哪样的?”
“像你这种,家里是采蘑菇的,老头爱喝酒,脾气又不好,肯定会早死呀。你看,这山上这么多蘑菇,一不小心,肯定就会采回来有毒的。老头爱喝酒,肯定要吃下酒菜,就会吃毒蘑菇。毒蘑菇遇到酒精,效力会加倍。哎呀,不让吃都不行,毒蘑菇又好吃,这不很容易就吃死了吗。”姜红做疑惑状,“你家老头是怎么活这么久的?真是人间奇迹啊。”
王阿婆还没明白,说:“我卖的大部分蘑菇,其实,都是自己种的。不会有毒的。”
姜红呵呵冷笑:“喝酒的老头,肯定要吃野生的蘑菇嘛。男的不就爱吃个野味?野生的,大补!”
“可是,我采了一辈子蘑菇,就是山上采的蘑菇,也绝对不会弄错的。”
姜红诚恳地说:“你都这么大岁数了,眼睛又不好,鼻子也不灵了呀。好多蘑菇看起来样子都差不多,肯定有搞错的时候,别太自信。”
王阿婆疑惑地看着姜红。
姜红又说:“你放松点,我给你讲个故事,然后你就告诉我徐莹楠的下落,咱俩做个交换,好吧。”
不等王阿婆回答,她就自顾自讲了起来:“有个小姑娘,她爸赌博喝酒,心情不好就打她妈妈。就跟你们家这情况也差不多。小姑娘的妈妈想带着女儿逃走,可是咱们这破地方,离婚不容易。女方起诉离婚,起码要搞个两三年。只要这婚没有离成呢,他们就是一家人。一个结了婚的男人,哪怕他赌钱喝酒打人,可他要找躲起来的老婆孩子,警察都会帮他的忙。”
“再说,就算离了婚,在有些倒霉警察眼里,打前妻,也他妈算家务事。而且,孩子总要上学,咱这里上学又讲究个学籍,挺不好弄的。女人可以逃到天涯海角,总不能天天带着孩子逃难。所以这女人,也不敢离婚,就只好忍着。”
“那小姑娘才十几岁,看妈妈可怜,就想了个办法。小姑娘心眼好啊,觉得只要自己对爸爸足够好,说不定就能感动爸爸,让爸爸不打妈妈了。所以小姑娘就一边打工,一边把零花钱都省下来,给她爸爸买酒买小菜。小姑娘的爸爸爱吃炸的东西,可这穷家里怎么有油?小姑娘有办法,她总是去最便宜的炸鱼摊子那里,等晚上人家要收摊的时候,央求人家用尾油给她炸小鱼,炸花生,炸猪皮,炸面团——这小鱼和花生啥的,都是她买的最便宜的,有时候还是捡的。再撒上重重的调料,香喷喷,一吃就停不下来。久而久之,周围的人都知道,小姑娘是远近闻名的孝女,自己辛苦打工,挣了钱给爸爸买酒炸鱼吃。”
“有一天,小姑娘的爸爸生了病,小姑娘就带她爸爸去医院。医生开了药,说服药期间不能喝酒。小姑娘的爸爸当然就很烦躁了。小姑娘孝顺呀,看着爸爸难受,就用自己的零花钱,买了上好高度酒,放到家里,给她爸爸看,嘱咐说:爸,你忍几天。吃完药,这几瓶酒,你随便喝。这两天你不能喝酒,没关系,我给你做点好吃的下酒菜,你吃着,先解解馋。”
“小姑娘说到做到。她一直孝顺爸爸,知道爸爸爱吃什么,做的小菜样样可口。这天她准备的下酒菜格外丰盛,她爸爸吃着菜,更想喝酒了。他越看那几瓶酒越馋,实在忍不住了,就对女儿说:我就喝一口,喝一口没事吧?小姑娘说:喝一口肯定没事。一口能有什么事?她爸爸就喝了一口,这酒鬼喝了第一口,哪里忍得住?然后就是第三口,第四口……”
“小姑娘的妈妈看了,劝道:医生说吃这个药不能喝酒,还是别喝了。小姑娘连忙拦住她妈妈,说:爸都生病了,这么难受,喝几口酒怎么了?再说,医生就爱骗人,酒是治病的嘛。医院里不都用酒精?你看爸喝了这几口,哪里有事?脸色还更好了呢。”
“小姑娘的妈妈还要再说话,小姑娘说,妈你快别说话了,再说爸又要打你了。小姑娘的爸爸听了这话,高兴得哈哈大笑,说还是我这女儿贴心。不像你这个婆娘,一天到晚惹老子不高兴。小姑娘笑道:爸,你酒量真大,转眼就喝这么多了,不过你放心,我买了好几瓶呢,喝不完的。”
“那天晚上,小姑娘的爸爸吃着喝着,突然就觉得呼吸困难,又开始呕吐。他抽搐着嘶吼,把小姑娘的妈妈吓坏了。小姑娘却很镇定,对她妈妈说:妈妈,爸爸可能吃太猛,肠胃有点不舒服了。但是我们这会儿过去扶他,他说不定会打我们。我们等他睡着了再叫救护车吧。”
“小姑娘的妈妈就这样被小姑娘推出了屋子。小姑娘把她的爸爸锁在屋子里,自己搬了椅子坐在门外,默默地在门外听着。渐渐地,屋子里没有声音了。她妈妈问:他睡了,要不要送医院?小姑娘微笑说:爸爸好不容易睡了,如果医生来了,又要吵醒他,对他的身体也不好。妈妈你也去睡吧,等明天早上,我们再叫医生来。”
“第二天早上,小姑娘和她妈妈推开门进去,发现她爸爸已经躺在地上,僵硬了。娘俩这才赶紧叫了救护车来,可为时已晚,她爸爸已经死了。医生看了,也没说什么。这种实在太平常了。像这样不听医生话把自己作死的老头太多啦,医院里每天都能见到。这老头,平时胡吃海塞,身体早就糟透了。活这么久都已经很奇迹了。”
“邻居们知道了以后,都说,这老头蛮有福气的。平时女儿那么孝顺,每天吃好喝好,走得又很快,没受罪!说起来呀,一定是这位孝女的孝行感动了上天,给这老爷子换来了一个好结局!”
“当然,孝女的结局也很好。老头死了,她妈妈打工的钱,娘俩生活没问题。后来这女孩上了大学,再后来进了皇家警队,吃皇家饭,再也没有人敢欺负她妈妈了。这大概都是她孝顺的福报吧。”
王阿婆听到这里,终于有点明白了。姜红悠悠地说:“我看你老公也是这么爱喝酒,和那个小姑娘的爹一样。要我说啊,你就顺着点他,对他好一点。让他多喝点,多吃点,说不定也可以感动上天,给他一个好结局。你以后就可以大大方方请孙子孙女去你家里玩,不用躲在这里提心吊胆的。”
这话彻底击中了王阿婆。她怕丈夫祸害女儿,一直都减少来往。女儿有了孩子之后,她这个做外婆的,也只能偷偷地背着丈夫去看宝宝。丈夫的德行她是知道的,千万不能让他知道女儿现在过得还不错,否则他一定会生出歪念头。
只是天底下,哪个外婆不想在自己的家里招待宝宝呢?王阿婆想来想去,就在自己的蘑菇大棚附近,以拾荒者的毅力,到处积攒破铜烂铁,搭建了这个破破烂烂的小房子,还在里面摆满了她捡来的玩具。
女儿第一次带孩子来的时候,一开始不敢进去,推开门后,却被这间玩具屋惊呆了。女儿由衷地说:“妈,你好厉害啊!”
那一刻,王阿婆骄傲极了。从此这里就成了她和宝宝见面的秘密基地。做外婆的感觉实在太幸福了,她忍不住会和邻居说起小宝宝有多可爱,消息就这样无意中泄露到了丈夫那里。王阿婆害怕极了,就找了神婆,花了一大笔钱,买了张符,试图“做法”。
之后的事情,就如姜红所料。而徐莹楠,王阿婆说:“她等雨停了之后,就走了。”
“走了?走哪儿去了?”
第29章 扔掉手机的女孩
?知道为什么基督教里牧师叫牧师吗?因为很多人跟羊就是一样的——逆来顺受,驯良麻木。而那些道儿上的人,都管自己叫龙啊虎的,最次也是个狼。.
“她说想随便走走。我怕她迷路,就送她到马路上了。”王阿婆指着手机说,“临走时她把手机送给我了。我也不太会用。”
姜红试着打开手机,没有开机密码,原来已经被格式化过了。她问王阿婆:“那女孩往哪边去了?”
王阿婆走出小屋:“那边。”
在王阿婆的带领下,大家沿着山路转了几转,就看到了公路。这条路通往一个繁忙的市镇,叫做安镇。安镇历史悠久,是护卫京畿的重要关口,自古以来就属于兵家必争之地,有“首都咽喉”之称。
听起来很了不起,战略地位也确实重要,但老百姓却因此遭了秧——兵家必争的结果就是战乱不断。从古代的诸侯到近代的军阀,安镇就像个赛场上的篮球,不停地被从这个人手里,抢到另一个人的手里,连名字都改了不知道多少次。
但战争可不是篮球比赛,安镇每次易主,都会伴随着一大批人倒霉。张大王赶走了李大王,必然要杀一批李大王的亲随,再任用一批自己的人马。过几天李大王反扑成功,张大王刚提拔起来的人又成了刀下鬼。
每次的清洗都不限于为大王们直接工作的人员本身,他们的亲友,甚至经常光顾的买卖,都会受到牵连。轻则没收家产,重则人头落地。清洗旧势力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攻城略地总要给战士们一些好处。杀“肥羊”便是对战士们的犒劳。
不过,聪明的大王都知道,不能赶尽杀绝,否则肥羊跑光,军队就没吃没喝了。他们只会惩罚那些“犯了错”的肥羊,比如站错了队,说错了话,搞错了状况。这样剩下的老百姓就不会恐慌了,他们会觉得,只要我认真学习规则,不犯错误,倒霉事就不会轮到我了。
但问题是,规则既由大王们制定,又由大王们解释,大王们还总换来换去,因此变幻莫测,不断有自以为安全的人,突然就成了下一任炮灰。
久而久之,安镇人缺乏安全感,对所有人都不信任,因而越发封闭,反而留恋故土,讨厌迁徙。这里有一万种自古以来的生存智慧要学,也有一万种不得已的犯罪应该被原谅。
即便是进入现代社会之后,安镇也保留着很多残忍愚昧的习俗。又因为它分属三地,管理混乱,还挨着首都,特别不受重视。所以尽管安镇距离太国那举世闻名的繁华都城只有一百多公里,却完全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这里治安很差,黑市横行,无法无天。就是在小卖部里买瓶可乐,搞不好都是假冒伪劣产品。
总之,在外人眼里,安镇的形象,一言以蔽之,那就是:穷山恶水出刁民。这地方算是没救了。
在王阿婆止步之后,两只警犬循着气味,又走了一程。果然,它们最终停留在了安镇的入口处,之后就再也无法前进。
原来,在山中,即便是过了河,下过了雨,警犬也能分辨出追踪目标的气味。可是城市里气味比大自然复杂千百倍,再加上各种交通工具,即便是最聪明的警犬,也很难在人烟稠密的地方长线追踪。
徐莹楠的气味就这样混入了茫茫人海。她自己格式化了手机,主动走进了市镇。她已经超过了十八岁。如果她在山中迷路,警察有义务寻找救援。但如果她是自己选择出走,那么,她有这样的自由。
布丁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姜红。她耸耸肩:“搜救暂时就算结束了。通知家属吧。”
首先收到通知的是徐莹楠的父母。贾茹淑一时无法理解,问:“搜救结束是什么意思?不找了?”
“你女儿是成年人,她有不带手机旅行的自由。如果她真要寻短见,不会在山里走这么久。”
徐泉星不满意:“但这还是很反常啊,我女儿肯定是受了刺激。要不然,谁好好的会把手机扔了去旅行?”
“现在的年轻人,还有把手机关了到庙里修行的呢。”工作人员有点不耐烦了,“我们已经尽力了。你们作家长的不好好跟孩子沟通,我们有什么办法?”
徐泉星想了想:“那能不能把我女儿列成那种……通缉?就是摄像头看见她就会报警的那种?”
“她不是犯罪嫌疑人,不能通缉。我们只能通知各地警务站把她暂时列入失踪人口,一旦在公共场合露面,就通知系统。”
徐泉星心想,现在这么多摄像头,应该很快就可以找到。他放了点心,对贾茹淑说:“那我们先回去等吧,莹楠没危险就好。小孩子嘛,乱跑几天就回来了。”
贾茹淑担心地说:“可是安镇很乱……”
“那也不至于满大街就抓人吧。莹楠也那么大了,别担心。”
贾茹淑说:“你先回去吧。我要见姜警官。”
徐泉星点点头,小声说:“也好,你在这里给他们点压力。我先回去上班了。”
而伍总那边听了消息之后,便开车送韩海蒂、阮航和伍希沅回学校去了。
伍希沅知道徐莹楠没跳崖,不再担忧。她坐在车上,把阮航都忘了,脑子里只有那两只可爱的搜救犬,就拿出手机开始搜“怎样可以做搜救犬训导师”。
而阮航在放心之余,还生出了一点失落。如果莹楠不是出事了,总该告诉他才对呀。她应该跟他联系的呀。她去哪里了?怎么连他也瞒着呀。过于自恋的人就是如此,总不能接受事情居然变得和他没有关系了。
韩海蒂只放下了半颗心。按她自己的逻辑,徐莹楠这件事跟学校已经彻底没有关系了——学生自己旷课跑出去玩,这笔账怎么也算不到老师的头上。所以她放下了半颗心。但主任那聪明又缺德的脑袋怎么想的,她就不知道了。所以另外半颗心还悬着。
窗外街景飞驰,像一场意外的旅行。韩海蒂看着窗外,心想徐莹楠胆子可真大,就能这么把手机一扔自己跑了。把所有人都折腾得人仰马翻。在无数个濒临崩溃的瞬间,她又何尝没有在心里无数次偷偷幻想过一个人偷偷跑掉,让所有压迫她的人后悔呢。
但她就没有这个勇气。
唯有伍总心情大好。徐莹楠没事,又交到了姜红这么一个聪明干练的警察朋友。而且听起来那个司机和他老婆也是本分能干的人,提携一下,以后必然对自己感激涕零。别小看这种小人物,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