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的手的触感仍然透过衬衫袖子传递过来,并且停住了,握住了。他笑呵呵地说:“你呀,就是太老实了。以后有什么资源,早点说,咱们一起想办法嘛。你也知道,现在都很重视科研,咱们是皇家大学,其实科研经费是很多的。但是谁能用上,怎么用,那还得靠咱们共同努力,对不对?”
说到后来,他好像有点挤眉弄眼,过分活泼。他拉着韩海蒂往沙发上带,说:“来,坐下,小韩,喝点茶。”
不舒服的感觉又起来了。沙发是双人沙发。好像主任就要坐在她身边。很别扭。其实话也算是谈完了,应该从办公室里出去了。没有必要喝茶。
但是主任说了喝茶,你说不喝,是不是有点不识抬举?这时候抽身就走,他会不会生气?以为她把他想歪了?
毕竟到现在为止他还什么都没做。她真的无法判断这到底对自己人的热络,还是别的什么。也许是自己想多了。好像也没怎么听别的女同事说过主任做过什么。她知道自己在人际关系方面不擅长。
韩海蒂不知道如何应对这样的场面。以前主任把她当透明人,冷眼相看,她觉得自己很失败。现在主任把她当自己人,端茶递水,她又觉得很可怕。
要是有个同事进来一下就好了。她偷偷看向门口,可办公室关着门。
主任亲切地递过一杯茶:“来,喝点。我这茶可不一般。”
韩海蒂拘谨地点点头:“好的。谢谢主任。”
主任坐在她旁边,打量着她,语气亲切:“我听说你工作挺努力的,天天泡在实验室?”
她稍微松了口气,看来还是要谈工作,是我想多了。她点点头:“嗯。好多实验,最好待着。设备有点老,有时候还要重启。”
“是应该给你调一个好一点的设备过去了。我也是忙,没顾得上。家里事太多。我那个老婆,一天到晚的找事。更年期!年轻时找对象也不懂,没有共同语言。唉,不说也罢。”主任叹口气,又转了笑脸,“你这天天熬夜,皮肤和身材,我看倒是保持得挺好的啊?是不是,平时挺注意的?”
不舒服的感觉再次升起。这是关心吗?怎么越来越别扭了呢?可他也没开黄腔……
突然电话铃响了,是姜红。主任皱眉:“不急的话先不用接了。”
韩海蒂陪着笑脸:“我得接一下。是警察来的。就是学生失踪那个事儿。”
主任问:“那个女的?姜警官?”
“嗯嗯,对的。”韩海蒂答应着,心里纳罕主任怎么会知道姜红。
“赶紧接。”主任好像有点不耐烦了,“那什么,你出去打电话吧,我这儿有点事儿。”
“好的好的。”韩海蒂一边接起电话,一边出了门。
姜红告诉她徐莹楠的行踪已定,而且,其实她们已经跟梅姐联系上了。徐莹楠现在很安全。
韩海蒂问:“那是不是应该劝她回来?”
“你要是方便不给她记旷课,就让她稍微在外面待几天。年轻人都有这种时候。成长的烦恼嘛。”姜红笑呵呵地说,“反正孩子安全了就行。”
想起姜红深夜为了徐莹楠一次次探访。韩海蒂突然一阵感动。她莫名觉得电话那头的人是可以信赖的。她走到一个角落,小声问:“姜警官,我……能不能问您一个我的私人困扰?”
姜红爽朗地说:“问。皇家警察,就是要为人民服务嘛。”
韩海蒂就把刚才的经历说了,她犹豫地总结说:“当然可能是我想多了,但是我觉得不太舒服……”
姜红打断她:“你没想多。他是故意的。”
韩海蒂愣住了:“您……确定吗?”
“我是干嘛的?这种王八蛋我见多了。”姜红冷笑,“你进门,他关办公室门,这就不是好鸟。都不用往下看。”
“那……下次我该怎么办呢?”
“说话时大声点,理直气壮,就说公事。完事就走,他拦你,你就说,今天我表舅来了。他是皇家警察,平时很忙,难得见个面。我表舅从小对我就特别好,所以他过来看我,我绝对得去。我下次再陪您喝茶!”
韩海蒂发愁地问:“可是我没有当警察的表舅呀。我家里是本地人,他随便一打听,就知道我在撒谎。”
“你怎么这么老实呀!你说有不就行了吗?表舅,一表三千里。再说了,你放心,他没空调查你。他就是先试试,捞得上就占便宜。不行就算了。他不会跟你较劲的。”姜红笑道,“你要实在不放心,我现在带你去警务站认个舅舅,不就行了?”
韩海蒂突然就明白了,与刚才那种浑浑噩噩的成长不同,这次她觉得自己是真的明白了。没错,说有不就有了吗。就像刚才,她不是也把刚认识的海伦,说成她最好的朋友了吗?
原来不用真的有,让他们觉得你有,就够了。
那一瞬间,韩海蒂觉得自己长大了。以前妈妈总说她长不大。她心里委屈,别人都说她大龄剩女了,都快老了,还没长大?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原来长大,就是知道事情该怎么办,越来越有把握的感觉。
她感谢了姜红,挂掉了电话。可惜刚开悟了没有两分钟,伍希沅就过来找她:“韩老师,我不能去荷兰了。我要去学上训犬课。”
语气随便,如同退掉一件衣服。韩海蒂顿时觉得头大如斗。这女孩真是不知道事情有多麻烦。
第38章 女司机和女教练
?开车一点都不难——系好安全带,车子有保险,不要开太快,不跟别人抢,不要怕别人在后面滴你,很快就练出来了!.
交换生要动用皇家学术经费,手续繁杂。学生有资格门槛,平均分太低的不行,也不是每个学生都愿意去。毕竟总得花些生活费用。太国算是发展中国家,钱跟荷兰一兑换,马上就显得少得可怜。
所以,虽然是好机会,真能去的学生也不算太多。
韩海蒂一怔,问:“你费这么大劲争取的,现在不去了?”
“我不去了。我要去上训犬课。等徐莹楠回来,让她去好了。本来也是她想去。”
“你以为这事儿这么好办吗?这两天就要交学生的护照。现在徐莹楠还不知道人在哪里,也不知道她还想不想去……”
“她家里应该有护照吧?跟她妈妈要一下不就行了?”伍希沅耸耸肩,“她要是没钱,我帮她出点,她肯定会去啊。算是我跟她赔罪咯,反正这点钱对我来说也不算什么。”
伍希沅的语气还是那么高高在上,但这个建议倒是不错。韩海蒂给贾茹淑打了电话。
三十分钟前,贾茹淑刚刚与姜红通了电话。
她央求姜红:“姜警官,能不能把那个梅姐的电话给我?”
姜红笑道:“那可不行。我还不知道当妈的那点心思?给了你就会打过去的。反而不好。给孩子点空间。”
“梅姐肯定是好人吗?”
姜红笑道:“放心吧,就不是好人,有我盯着,也得当好人。再说,人家也是当妈的,梅姐女儿都有孩子啦。”
打完电话,贾茹淑略略放了心。可还是心神不宁。手机一响,她就去看。听到楼道里似乎有声音,就冲过去等。可一次次都失望了,女儿没有回来。
莹楠,你就是给妈妈一个信儿也好啊。
此刻已经是下午,但还不到接儿子的时间。她知道儿子回来以后会好一点,繁忙的琐事会让等待不那么难受。但中间这一两个小时实在难熬。
她来到女儿的房间,后悔着每一次争吵。她的目光掠过那台电脑,毫无征兆地想起了那天没看完的视频。
这段时间,正好可以看完。这突如其来的念头吓了她自己一跳。
她看那个剧是因为里面的男主演。那是个比徐莹楠大不了几岁的英俊小生。喜欢上这个小生源自偶然看到的一个古装玄幻剧。那小生演一个介乎于神魔之间的仙人。他法力高强,聪明机智,可以扫除一切恶魔。他身世坎坷,多劫多难,有时又让人心疼。他人品高洁,对朋友真挚,对爱情忠贞。他那么强大又那么柔软,有时候还带点小幽默。
虽然整个故事无非是神魔之间打来打去,爱人之间爱来爱去,朋友之间一会儿误会一会儿合作,今天遭罪明天威风,可是她还是被这个幻境深深地吸引了。她开始偷偷搜索英俊小生的更多内容,看到他在不同场合的各式花絮。
她加了粉丝群,与同好一起分析英俊小生的一举一动。在她们看来,他和剧里的仙人一模一样,只是更真实。他人格完美无暇,每个细节都那么可爱,让人无法理解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不爱他。外人觉得他很红很强大,可其实他的演艺之路危机四伏,总莫名其妙地被坏人打压,需要她们倾尽全力为他保驾护航。
她们为他做数据,冲会员,买产品,全都是真金白银的支持。贾茹淑的条件一般,又有两个孩子,但她也会默默地为他尽自己的一份力。
她这样的中年粉丝会自称妈妈粉,因为她们像母亲一样无条件地爱着他支持他。女友粉的名头属于年轻女孩,她们可以理直气壮地讨厌和他走得近的女明星。
而贾茹淑们当然不能、也不该对一个和自己孩子差不多大的男人产生任何邪念。哪怕只是那样想一想,都是堕落,都是亵渎。
正如此刻,她为自己的念头羞愧不已:女儿还没回来,你居然有心思看视频?
内心挣扎了一会儿,她还是打开了电脑。她对自己说:等莹莹回来,以后我就再也不用她的房间了。
还没看完,手机响了,是韩海蒂。她赶紧接了电话:“韩老师,是莹莹回来了吗?”
“那倒没有。姜警官跟你说了吧?她现在很安全,和一个阿姨自驾游。”韩海蒂说,“我打电话是为了徐莹楠去荷兰做交换生的事。”
韩海蒂把前因后果说完,贾茹淑斩钉截铁地说:“莹莹肯定愿意去。我的女儿我知道。我这就把护照送过去。”
“行政那边五点就下班了,倒是还有几天。今天如果来不及,明天过来也行……”
“我今天就送。来得及。”
贾茹淑挂了电话就打开抽屉,全家的证件都被她整整齐齐地收着,闭着眼都可以找到。
她把护照放到包里,穿上外套,检查全家的灯有没有关——这是一个节俭的主妇几十年的习惯,已经成了本能。
走到女儿的房间时,她听见似乎门响。一转头,徐莹楠就站在家门口,背上背着个小熊书包,正在换鞋,就仿佛从来没有出走过,只是放学回到家中。
贾茹淑呆住了。徐莹楠对她笑了笑,问:“妈,你要出去啊?”
贾茹淑冲过去,一把抱住女儿,哭了起来:“莹莹你去哪儿了!你可把妈妈吓死了啊!你胆子怎么这么大呀!”
她哭得那么狼狈,抱得那么紧,仿佛稍一松手就会再次失去。
徐莹楠手足无措地被妈妈抱着。好像上中学以后,妈妈就不怎么抱她了。这拥抱让她想起了小时候,年幼的她自己开了门,下了楼,溜到了小区的外面。过一会儿想上厕所了,又自己往家里走。没走几步就看见妈妈迎面冲过来,也是这样紧紧地抱住她,哭着说:“莹莹你去哪儿了!你可把妈妈吓死了啊!你胆子怎么这么大呀!”
年幼的她并不太明白自己单独跑出去的危险,她只是想出去玩,就这样做了。小孩子的心总是懵懵懂懂,她只是觉得这拥抱与哭泣很特别。
此刻,久违的感觉回来了。现在她懂了。是错愕,才知道妈妈对自己的珍视是这么强烈。是愧疚,不应该如此任性让妈妈担忧难过。是释然,原来多少次的争吵,也不等于不爱彼此。
她像小时候一样,也抱住了母亲,说:“妈妈对不起,我只是出去玩了……”
贾茹淑哭了一会儿,抹了抹眼泪:“我得赶紧去趟学校,你跟我一起去吗?”
“可以呀。你去学校干嘛?”
“你去荷兰的事儿。”
徐莹楠惊喜地问:“真的?是让我去了吗?”
“对,让你去。具体路上说,一会儿来不及了。”
贾茹淑一边说,一边进房间去关灯关电脑。徐莹楠跟着进来,看见桌子上的红色保温杯,惊讶地问:“妈妈,你不会是北极光吧?”
贾茹淑一愣,问:“你也是北极光?”
“我不算。勉强算是芳草连天吧。CP粉。”徐莹楠笑道,“你是唯粉呀?”
“算是吧。但我不是那种毒唯……”
母女俩说着追星暗语往外走。徐莹楠看见门口鞋柜上的车钥匙,问:“妈,咱俩开车去吧?”
贾茹淑吓一跳:“谁开?”
徐莹楠说:“我开。”
“你什么时候会开车的?”
“就这两天学的。”
“你行吗?”
“行着呢!走吧走吧。”
贾茹淑坐上了车,女儿稳稳地开着,车速有点慢,但开得很好。打灯并线,停车入位,其实这些她当年在驾校也学过。可之后就没怎么上过路。丈夫已经是熟手了,自己开车还要面对停车等诸多麻烦。路上又怕剐蹭。
没想到转眼之间,女儿已经会开车了。
到了学校,交了护照,韩海蒂还是一副冷淡的样子,仿佛徐莹楠真的只是请了一场病假,又仿佛她的交换资格从未被抢走。一切都像什么都没发生。
徐莹楠忍不住问了一句:“老师,那我的内务分……”
韩海蒂淡淡地说:“我给你调整了。以后注意。”
徐莹楠说:“谢谢老师。”
“你明天会来上课吧?”
“嗯,明天来。”
母女俩走到停车场,徐莹楠突然问:“妈妈,你带着驾照,对吧?”
“在钱包里呢,怎么了?”
徐莹楠笑嘻嘻地打开驾驶位的车门:“那我教你开回去吧。”
“啊?”贾茹淑吓了一跳:“不行不行,我哪儿敢。”
“没事的妈妈,你肯定行。我知道一个阿姨,比你还大呢,她都行!”徐莹楠不由分说地把妈妈推到主驾驶位,“那个阿姨说了,开车一点都不难——系好安全带,车子有保险,不要开太快,不跟别人抢,不要怕别人在后面滴你,很快就练出来了!”
就这样,贾茹淑在女儿的指导下,缓缓地开上了路。晚高峰已经开始,路上车子很多,但贾茹淑发现这样反而好开,可以理直气壮地开很慢。儿子的学校并不远,很快就到了。她坐在车里,手心全是汗。
女儿去接了弟弟回来,威威惊喜地问:“妈妈!今天你开车呀!你什么时候学会的?”
贾茹淑悄悄擦了擦手上的汗,得意地说:“以后妈妈都开车接你!”
当徐泉星坐着班车回到小区门口时,愕然看到自己家的车正在驶入小区。一瞬间他以为车子被人偷了——全家除了他没人会开车。
车窗摇开,他看见儿子在后座,女儿在副驾,而妻子居然坐在主驾驶位置上,手握方向盘。
他真的揉了揉眼睛又看了看四周,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第39章 不守法令的比丘尼
?我明白你,是因为我以前也是个不听话的女儿,不是因为我现在当了妈。.
在贾茹淑看来,丈夫似乎从未露出过这样傻乎乎的神态。他平时总是一副过分有把握的样子。她忍不住笑了:“愣着干嘛?上车吧?”
徐泉星上了车。第一次坐在妻子开的车里,感觉很不适应。小区里路窄人多,他有点紧张,直着腰看着,怕妻子剐蹭。
但妻子在女儿的指导下,车速虽然慢,却开得很稳。徐泉星有些放心了,他松了一口气,突然有点如释重负。多少次他疲惫不堪时,仍然不得不打起精神做司机,因为他是家中唯一能开车的人。虽然这样的地位超然,可负担也是实实在在的。
现在可好了,妻子女儿都可以开车了。家里多了两个备用司机。他不再是唯一会开车的男人,也就不再是唯一要开车的司机。肩上的担子随着架子一起卸了下来,只是他刚刚放松地靠在座椅上,刚觉得有点享受,就已经到家了。
贾茹淑也是有心要在丈夫面前争一口气,全神贯注地倒车,打轮,找方向,居然一把轮就入了位。停得不偏不倚,无懈可击。
停好了车,她忍不住得意地瞟了丈夫一眼。意思是:怎么样?
而徐泉星也看着她,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他们在招待所相遇的那个瞬间。那时他还是个刚入职不久的小科员,同僚不是聪慧的逆袭学霸,就是优越的大院子弟。平庸的他黯淡无光,同阶层的女生对他视若无睹。
当那个漂亮的女服务员停留在他房间,面对他有点猥琐的目光,却毫不介意地嫣然一笑时,他隐约感觉到了某种主动的姿态。她是不是在勾引我?
可是,勾引说明她看上了他。这份“看上”就让人愉悦。说到底,人总是渴望被看见,被欣赏,被承认价值。
可那女孩转眼又开始打扫房间,让他摸不清方才的笑容是礼貌还是邀请。
那一瞬间,他为这个主动进攻又暧昧不明的女孩怦然心动。借书,聊天,试探,靠近……之后每一步,都是他从未体会过的美好感觉。或许没有人相信,可那其实就是他人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品尝到恋爱的滋味。
这甜蜜的回忆让徐泉星难得地有了点幽默感。他笑道:“这就到家了?我还没坐够呢。”
贾茹淑笑道:“以后有的是机会。”
徐莹楠说:“干嘛等以后?妈妈你现在就开车带爸爸去吃饭吧。我带着弟弟吃快餐就行了。”
威威大喜:“太好了!吃完一起打野!”
徐莹楠笑道:“没问题。保证带你上分!”
威威欢呼:“姐姐最厉害啦!”
贾茹淑一怔,这是个好建议。她今天心神不宁,下午又出去了,没来得及准备晚餐。她已经太久太久未曾体会过没有孩子的外出晚餐。久到了她以为自己压根就没有这个权利了。
徐泉星说:“也行。咱俩去。正好我指导你再练会儿。”
贾茹淑感激地对女儿说:“莹莹,那就辛苦你了。”
徐莹楠笑嘻嘻地说:“不辛苦。爸爸妈妈,约会愉快!”
她带着威威下了车,和父母挥手告别。正如几个小时前,她也是这样在楼下,与梅姐挥手告别。
当她和梅姐一起驰骋向远方时,梅姐对她讲了很多往事。原来梅姐的出身与妈妈是相似的,同样出自农村家庭,都是家中不受重视的女儿。
不同的是,自己的妈妈,靠着嫁人进了城,她才有机会出生于首都的皇家公务员大院。在那里,她的家境很一般。有了弟弟后,更是每况愈下。伍希沅的存在让她痛苦,为何人家就天生拥有一切?她从未想过,其实自己已经足够幸运了。
她一直觉得爸爸更讨厌也更能干,而妈妈更可怜也更没用。可今天才意识到,妈妈其实很聪明,也尽了力。从农村到首都的皇家公务员大院,鲤鱼跳龙门般的奇迹。妈妈靠自己的努力挣脱了出身为她指定的命运。
反观父亲,他稳定优越的职业不过是来自家庭的馈赠,他其实有些辜负他的起点,成就远不如自己的父母。想到强硬顽固的爷爷奶奶,更觉得母亲当年战绩辉煌。至少,在婚姻这件事上,她打败了可怕的婆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婚姻。
就连父母的感情,在她看来,也没有那么糟糕了。比起梅姐那完成人生指标般的相亲配对,自己的父母至少还是自由恋爱结婚。父亲有很多讨厌的毛病,但至少他不酗酒也不打人。
父亲胆小怕事,消费小气,最大爱好就是坐在沙发上看体育比赛。他不成功,也不酷。可是,至少父亲默认她也得好好学习上大学。以及,她在夜店打工时,从没见过父亲。
她想起了很多琐碎的往事。小时候有一次,她突然不舒服,又听到父母卧室里有动静,就跑过去看,却看到父母纠缠在一起。
她哭了。妈妈赶紧裹上衣服,一脸愧疚地过来安慰她。父亲像个奸夫一样藏在被窝里不敢面对。从此她再也没有见到过父母这副样子。
长大之后,她才隐隐约约地明白,自己的出现,为父母之间的男女之情,造成了多么大的破坏。
车子还在驶向远方,可是徐莹楠已经不再想逃离。她急切地想回去。她想教妈妈开车,想让父母有机会出去吃饭看电影,想告诉母亲,她其实在意的不是房间,而是全家围绕着弟弟转,她却被扫地出门的被抛弃感。
她想她可以去找伍希沅商量,再去找韩海蒂认错,尽最大努力去挽回荷兰的事。她知道伍希沅没有那么想去。而韩海蒂,也不过是为了内务的事和她较劲而已。而这两件事,扪心自问,她并非没有过挑衅的动机。
她的心里充满了计划,迫不及待地想要展开行动。她要试着让自己的家更接近自己的梦想,也让自己的人生,更快地朝着梦想的方向驶去。
她有些歉意地说:“梅姐,不好意思。我……我想回家了。你能不能把我放在车站,再借我一点钱?我肯定会还给你的。”
梅姐爽朗地说:“不用去车站,你就直接开回家吧。正好练一下怎么在城里开。”
“这样不会耽误你旅行吗?”
梅姐笑道:“我本来就是出来玩的,去哪里都一样,去首都逛一逛也不错。”
“那你要不要住在我家?晚上我请你吃饭吧?”
“不用了。见了你家长,我还得说话打招呼。”梅姐笑着摇头,“麻烦一辈子了,好容易清净点,就想每一天都自由自在地到处跑。”
徐莹楠愧疚地问:“梅姐,你说,我这么到处乱跑,是不是太不知足,太不懂事了?”
梅姐说:“年轻女孩子想到处乱跑,不听家里的话,很正常。都有这种时候。”
“你一定是个好妈妈。我觉得你特别能理解年轻人。”
梅姐一怔,笑了:“我明白你,是因为我以前也是个不听话的女儿,不是因为我现在当了妈。”
就这样,梅姐在徐莹楠家的楼下与她挥手告别。目送徐莹楠上楼,才转身回到自己车上,给姜红打了电话。
姜红得知徐莹楠已经回家,笑道:“辛苦你送了一趟。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直接说。”
梅姐也笑:“这么说,我以后还有警察罩着了?”
姜红笑道:“那当然,还是首都的皇家警察!”
梅姐挂了电话,娴熟地开着车子,驶入首都繁忙的马路,漫无目的却又坚定地试想她想要的远方。
而姜红他们的车正好到了松达寺。布丁和万妮这一路见识了姜红的手段,听说姜红解决问题,还要回松达寺找师傅,便好奇这师傅到底是何方神圣,便陪着一起来了。
太国佛教盛行,首都便有四百余座寺庙,是举世闻名的佛教之都。松达寺在警务站不远处的郊区,位置偏僻,低调的山门,一个小小的停车场。不但与那些金碧辉煌的名寺大庙不能比,就是较之中等规模的寺庙也差得远。
停车场很满,姜红纳罕:“怎么今天这么多人?”
突然又恍然大悟:“啊,今天是剃度日,我给忘了。不过没关系,应该快结束了。我们等一会儿好了。”
庙里每年会有两次剃度仪式。今天正好是其中的一天。
万妮和布丁都没见过剃度仪式,很好奇地跟着进了院子。只见院中整整齐齐坐了很多人,大部分已经完成了剃度,长长的头发落在地上。
两名身穿橘红色僧袍的僧侣正在为最后几个人剃去柔软美丽的满头青丝。
布丁和万妮吃惊地看着,同时脱口而出:“怎么是女的?”
原来,太国虽然佛教兴盛,95%以上的人都信奉佛教,但法律仍然禁止女子成为僧人。女人不能接受剃度仪式,只能做信女,或者穿着白袍的学法女,无法成为职业女性僧人,也就是比丘尼。
姜红淡淡地说:“对啊,我师傅也是女的。这是全国唯一可以给女人剃度的地方。”
布丁小声问:“法律不是规定女人不可以为僧吗?这不会惹麻烦吗?”
“法律?”姜红讽刺地一笑,“可不是吗。虽然佛说众生平等,可法律却规定女人不得为僧。”
【作话】
最后这个情节的原型来自泰国真实的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