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韩海蒂一脸呆,主任又补充说:“对了,你在班上也宣布一下,说这个同学病了,这个礼拜来不了了,家长发了请假单过来。跟同学们强调一下,遇事不信谣不传谣。不要给学校抹黑。否则,学校也是会追究责任的!”
说着,主任满足地喝了一口茶,自言自语似的说:“这个办法好,以后就这么办!”
韩海蒂终于有点明白了。有了这张请假单,徐莹楠再出事,就彻底跟学校没关系了。主任以为这张请假单是韩海蒂徐莹楠家长做工作的结果,就把这功劳算到了她的头上。
主任问:“你还有什么事没有?”
“啊,还有一件事。就是咱们系的学术会议不是要邀请外国专家嘛,我联系了一个……虽然这不是我的工作……”韩海蒂又开始紧张了。联络学术工作的负责人是另一个得宠的年轻助教,兼任主任助理。她不知自己这样是不是越权了。
“哦?但是外国专家都联系得差不多了呀。是真老外假老外呀?不是上档次的学校就算了。”
皇后大学学术实力一般,能请来的所谓“国际专家”,不是本校留学出去,留在国外的太国人,就是亚非拉大学的。
“是美国的……”韩海蒂把学霸表姐学校和实验室的情况介绍了一遍。
主任惊喜地瞪大了眼睛:“不错呀!你怎么请到的。坐,快坐下,尝尝我这茶,慢慢说。”
韩海蒂就这样喝到了传说中主任亲手沏的茶。
在山上,姜红收到韩海蒂的准许请假的回复后,安抚了贾茹淑,让她放心,说徐莹楠很快就会自己回来的。
实际她立刻回到警务站,开始追查徐莹楠发信的网络地址。发信的位置就在安镇,从地图上看,是一片破败的居民区。
姜红通知布丁,立刻赶往安镇。万妮也跟着一起来了,趁势说了自己面试的事情。姜红问了面试官的名字,轻描淡写地说:“放心吧。你肯定会被录取的。”
万妮不能置信地问:“不是说有好几个候选人吗?”
“那当然是要招对工作最有热情的啦。”
“面试官也会这么以为吗?他可能没有那么了解我……”
姜红笑一笑:“我告诉他,他就知道啦。”
布丁悄悄对万妮使了个颜色,意思是:我说的吧?师傅神通广大。
这些年来,姜红虽然警衔不高,但说来也怪,她想做的事总可以做到。其中一个原因布丁是知道的:姜红对整个首都区警界的每一个人,哪怕是狱警甚至辅警,都了如指掌。她的脑子里仿佛有个巨大的信息库。对她提任何一个人,她都会点点头,说一句:我知道这人。
至于她如何利用这些信息库达到自己目的,那就没人知道了。流传最广的还是来自高僧的说法:姜红的命格不一般。久而久之,姜红在警界也是大名鼎鼎,很多人即便是初次见面,也会给她面子。人人都知道,对姜警官好,就会有福报。得罪了姜警官,就会倒霉。而姜红也没有要求过很过分的事情,不过是些举手之劳。那么,何乐而不为呢。
路上说起徐莹楠的下落,布丁问:“既然徐莹楠主动发邮件回来,说明她没有危险,我们为什么不等她自己回来呢?”
“那可不一定。我并不能百分之百确认她没有被胁迫。再说,她没带手机,身上也没有多少钱。安镇治安又不好。”
万妮附和:“是呀,我都没去过安镇。我妈说,那里太危险了。说不定就会被一棍子打昏,抓到大山里。到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姜红点头:“你妈妈说得对。这地方确实不行。”
万妮好奇地问:“姜姐,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村里凭空多了个大活人,为什么当地的村长、警察都不管呢?”
布丁叹气:“那些小地方,警力不足呀。之前有同事,就是在这种解救任务中,被村民打伤,落了一辈子的残疾呢。那种地方,民风可彪悍了。”
万妮问:“那为什么不派兵呢?村民再彪悍,还能对抗皇家军队吗?”
“派军队?”
“对呀。既然抓人是违法的,那么,村民不放人,警力又不足,应该是可以派军队增援的吧?”万妮认真地追问,“如果是公主被抓了,会派军队的吧?那为什么普通人家的女儿被抓了,就不派军队呢?”
布丁被问住了。姜红笑道:“这你就天真了——公主每天出门都有皇家卫队保护,不会被抓的。”
布丁却思索起来,问:“万一要是轮到我们处理这种案子,能怎么办呢?”
“办法也不是没有。”姜红说,“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十几年前,我刚做警察的时候,跟着我的师傅,去救一个被绑架的女孩。这个女孩跟万妮很像,家里是首都人,本人是大学生。在一次旅行时,被人贩子绑架到了山里。”
“女孩的父母是大学教授,为了找孩子,想尽了办法,终于得到了线索。可找到人的时候,女孩已经被祸害了好几年,精神也不太正常了。据说,她曾经生了两个孩子,可她疯得厉害,把生下来的孩子都掐死了。”
万妮忍不住惊呼一声。
姜红继续说道:“那天的情景,我一辈子也不会忘。天渐渐暗了,我和师傅,还有当地的几个警察在村里站着,面对着几十个村民。你们见过那种眼光吗——那种没有开化过的,阴狠愚昧的目光,就像是黑夜中的狼群。当时我刚做警察,还不像现在这样胆大。心里说实话,是有点害怕的。”
“我师傅虽然在首都警界大名鼎鼎,到了这里一样束手无策。村长笑嘻嘻地出来谈判了。他说,你们得用钱赎人。”
“他说了个价格,相当于教授一辈子的积蓄。教授爱女心切,答应了。当时没有现款。警队所有的人帮教授凑了钱。那群禽兽啊,当场一张一张地数钱。少一分钱都不行。就这样,我们总算把女孩子救了出来。”
“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完了。结果几年后,有村里的同事过来出差,说那个村的人遭了报应。”
“原来,教授的女儿被解救回来之后,没过多久,就因为伤势过重去世了。她在村里被常年毒打,满身都是伤。其实教授的女儿很聪明,想了很多办法逃走。可那个村子的人特别团结,还特别坏,连刚会走路的孩子,都会帮着盯这个可怜的女孩。”
“教授悲痛欲绝,可是又能拿这村里的人怎么办呢?没想到,一两年之后,村里的人开始陆续死去。有人开始逃出村子,但不久之后,也都死了。警察调查了很久,终于在村里一口水源的井里,发现了秘密。”
万妮忍不住问:“有人投毒?”
姜红一本正经地说:“不,是有人做法。那个井里,泡着一个布扎的娃娃,身上写满了咒语。”
布丁张大了嘴:“啊??这……不科学啊!”
这时,姜红的手机响了,她接了电话。老冯惊恐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姜、姜、姜警官!王阿婆的老公真的被她给咒死、死、死、死了!……”
姜红淡淡地说:“是吗?那可真是老天有眼呀。别急,慢慢说。”
第33章 老阿姨的姐弟恋
?这哪里是中邪了呢?这明明是中奖了呀。每天那么多意外发生,要死的都是坏人就好了。.
昨天,王阿婆去医院看望她老公,带了一些食物水果,询问何时可以出院。她老公打开袋子,一看没有酒,马上拉下了脸,让王阿婆去给他买点酒来。
护士听见了,训斥道:“你现在不能喝酒!”又警告王阿婆说:“别给他买啊。喝死了算你的!”
等护士一走,王阿婆老公就骂骂咧咧的:“什么他妈的玩意儿!喝两口怎么了?听她一个小丫头的呢!你现在就去给我买!”
王阿婆劝道:“等出院了再说吧。”
偏偏这时隔壁床的老头家里老伴也来探视,人家就把酒装在饮料瓶里偷偷带进来,还带了一堆好吃好喝的。隔壁床老头美滋滋地吃喝起来。王阿婆老公气得更是骂王阿婆没用,还把王阿婆买的水果扔在了地上。里面的西瓜摔碎了,红色的汁液流了一地。
隔壁床老头见状,笑道:“馋了是不是?我分给你点。喝两口有啥的。”
他老伴笑道:“这可不行,自己喝是一回事,你跟人家喝,是另一回事。”
王阿婆老公便说:“你过去端,这就算咱自己拿的!”
王阿婆不敢,说:“护士不让。回家再喝吧。”
隔壁老头哈哈大笑,嘲笑王阿婆老公:“你家这个老婆子不听话呀,那这可不赖我了。”
说着,一口气把本来要送给王阿婆老公的酒一饮而尽,还贱兮兮地亮杯底。
这下可把王阿婆老公气坏了,立刻破口大骂,要伸手打王阿婆。
王阿婆一边躲,一边说:“我去找护士要点抹布,把地上的西瓜收拾收拾。你都把人家医院的地弄脏了。”
她老公怒吼着从病床上冲下来,要去打王阿婆。可他忘了手上还挂着输液,下地就被输液架子拽了个趔趄,踩在了他刚刚扔在地上的烂西瓜上,脚下一滑,仰面朝天摔在地上,然后便一动不动了。
病房里所有人都吓坏了。等医护人员冲进来,一番抢救后,发现他居然就这样摔死了。
全病房的病友都作证,是因为王阿婆不给他买酒,他要打人。隔壁床的老头怕惹麻烦,添油加醋地说王阿婆对她老公仁至义尽,一切都是那死鬼的错。
医生见出了这种事故,生怕家属闹起来,就赶着哄着让王阿婆在意外死亡一栏上签了字。他们陪着笑脸解释说:这就是赶上寸劲儿了。如果不是那么急吼吼地要冲下床,他就不会趔趄。如果之前没有把水果扔在地上,就算趔趄了他也不会滑倒。
旁边几个病友纷纷点头:这就是命啊!这老头,跟撞邪了一样!
王阿婆呆呆地看着医生把她老公搬到救护床上。她老公穿着洗白了的病号服,上面染上了西瓜汁。恍惚之间,她想起了那个雨夜。她和徐莹楠在蘑菇大棚里躲雨,徐莹楠照着照片,给人偶画了一张栩栩如生的脸。这女孩画得好像,有些太像了,吓得王阿婆连准备好的猪血都不敢泼了。最后还是徐莹楠捏着鼻子,帮她在人偶身上泼了血。
她记得那女孩笑嘻嘻地说:“感觉好像在做一个艺术品。真过瘾。”
此刻,老公的样子,就和推进土里的人偶一模一样。
消息传回村里,别人都说,这老头是遭了报应。只有老冯知道王阿婆的人偶,吓得连忙打电话给姜红。
姜红笑道:“这哪里是中邪了呢?这明明是中奖了呀。每天那么多意外发生,要死的都是坏人就好了。”
“可是我最近总觉得,报应这个事儿是真的。村口的张秀秀的婆婆,欺负她们孤儿寡女,也遭了报应。还有,”老冯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那天没有干活,帮着找那个女学生。我隔壁老刘还笑我傻呢,那天的活儿都让他抢跑了。结果没成想,还因为这事儿找到了工作。我老婆说,做好事不吃亏,老天都会帮你哩。”
姜红笑道:“那你就继续做个好人,好好工作,慢慢积德吧。”
姜红挂了电话,布丁笑着摇头:“这老冯也太不会讲话了,明明是师傅你帮他找的工作,他倒好,说是老天帮了他。”
“他要是不是这么蠢,当初也不会打那个经理了。”姜红看着前方,“好像到了,把车停下,我们走进去。”
那是一个窄窄的巷子,两边的楼互相挨得很近,似乎从窗户里一迈腿,就能跨到对面的楼上。密密麻麻的楼中间有一些不起眼的缝隙。从其中的一个缝隙走进去,里面是一个破旧的院子。有人进进出出,有人在一边忙碌,但所有的人,都是女人。
姜红站在院中扫视四周,一个中年女人走过来,问:“你们找谁?”
姜红陪着笑脸:“来找我侄女儿。她让我来这儿找她,可是这会儿她手机关机了。你帮我叫她出来?”
万妮暗暗佩服姜红说谎的功力,不但瞎话张嘴就来,态度也大方自然,演技炉火纯青。
那女人冷淡地说:“我这里没有你的侄女。”
姜红微笑道:“我都没说我侄女儿的名字,你怎么就知道没有呢?”
“谁的侄女也没有——我这里都是些无亲无故的孤魂野鬼,没有谁的女儿,谁的侄女,谁的老婆。”
姜红问:“那我要也是个孤魂野鬼呢?”
中年女人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几眼,笑了:“怎么,踩点还是暗访?记者还是警察?我拜托你们做点正事。外面那么多违法乱纪的不管,盯着我这个地方干什么。”
“眼睛够毒的啊。”姜红索性亮了警官证,“我姓姜,皇家警察。怎么称呼你?”
“叫我老七就行了。”
“那我还是叫你七姐吧。有个女大学生失踪了,线索显示,她在你这里。她爸妈现在很着急。我们需要确定她安全。至于你这个地方是干嘛的,跟我没关系,我也不关心。”
说着,姜红把徐莹楠的照片递给七姐:“我就找她,别的我什么事都不问。我相信你在警署也有朋友,可以去打听我姜红的信誉。”
七姐看了看照片,说:“这女孩已经走了。”
“什么时候走的?”
“今天一早就走了。”
“去哪儿了?”
“不知道。我从来都不问。我这里谁都来得,也谁都走得。”
“那昨天她跟谁住一起?”
“这我也不问。跟你说了,我这儿都是无亲无故的孤魂野鬼。没有人问那么多的。我说她走了就是走了。”七姐皱眉,“你要不是不信,就自己进去看。”
姜红点点头:“那就谢谢配合了。”
她带着万妮和布丁就要往里进。七姐却不客气地指着布丁说:“你们俩可以进,他不能进。”
布丁一怔,亮出警官证:“我也是警察。”
七姐冷笑:“你吓唬谁呢?公事公办是吧?她俩进,我可以允许。你要进,就去搞搜查令。否则不行。”
布丁不满地问:“为什么呀?”
姜红略一思忖,说:“你们俩都在外面等着吧。估计里面都是女的,不方便。”
布丁一想也对,就同意了。七姐却仿佛跟他过不去似的,说:“小姑娘可以在院子里等,你要等,就出去等。”
布丁气道:“你什么意思呀?我站在这里碍着谁了?”
七姐一脸嘲弄地说:“因为我们这儿,好多人对男的过敏。闻见味儿,就恶心。”
布丁为之气结,万妮却忍不住偷偷笑了一下。布丁觉得丢脸,万妮看看四周,指着一个角落,说:“七姐,我们在那边等好不好?那边离得远。”
七姐哼了一声,对布丁说:“看小姑娘的面子上,让你去那边等。”
布丁恨恨地说:“这什么人呀!”
万妮笑着带着布丁走到一边,那里有几个竹椅子,两个阿姨在摘菜。万妮他们走过去坐下。
只听一个短发阿姨劝另一个长发阿姨:“你也真是的,怎么就这么傻!”
卷发阿姨哭道:“可是,要不是我听了她的,弟弟也不会拉黑我啊。”
短发阿姨气道:“什么弟弟!那就是个骗子!”
万妮听了,好奇地问:“怎么了?阿姨你哭什么呀?”
短发阿姨就诉苦道:“你说说这个人,非说大明星跟她谈恋爱。一天到晚辛辛苦苦打了工,就给那个人汇钱。我就说是骗子,她不信。昨天来了个小姑娘,是个大学生,跟她说那人是骗子……”
长发阿姨哭道:“都怪那个小姑娘!要不是她……”
“人家那是为你好!”
万妮和布丁对视一眼,万妮连忙问:“那小姑娘呢?”
“今早上走了呀。人家就是临时歇歇脚,跟我们这种人不一样。”短发阿姨继续控诉,“她不信,那小姑娘就说,你就跟他说,你弟是警察,你这就去跟你弟借钱。到时候让你弟给他把钱送过去。她一说,那人马上就把她拉黑了嘛!你说人家小姑娘是不是帮了她?她倒在这里怨人家!”
长发阿姨哭道:“可我们视频过啊。他所有的电视剧我都看过,我难道还会看错?”
布丁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找出一段视频,问:“是不是这样的视频?”
视频中,一个长相英俊的男明星,以恳切的语气说:“姐,我这辈子,就爱你一个人。我现在账户出了点问题,你能不能给我汇两千块钱。我的实力你是知道的,我马上就可以还你。”
放完了一段,布丁又放了另一段。相似的情况,另一个英俊的男明星。他一口气给长发阿姨放了好几个这种“明星”的视频。
长发阿姨呆呆地问:“这……”
布丁叹口气:“阿姨,这真的是骗子。你仔细看,这嘴型都对不上的。他们从网上找了人家大明星的视频,然后找人配音。这种技术很容易做的。”
说着,他拿出警官证:“我是警察,这种案子现在很多。”
短发阿姨在一边恨铁不成钢地说:“我就说你是失心疯了!你老公都不要你了,比你小十岁的大明星怎么会找你?就跟你说了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长发阿姨拿出手机,颤抖着看了她保存下来的对话,视频,一边看一边哭。她不停地擦着止不住的眼泪,手上的泪水又抹在屏幕上,又用衣襟去擦手机。她哭得那么伤心,如一场真正的失恋。
布丁看着不忍,安慰她说:“阿姨,你别哭了,我可以试着帮你抓骗子。看能不能把钱追回来一些……”
长发阿姨却哭着摇头,说:“不要……我不要他坐牢……”
第34章 七姐的女子客栈
?别看家暴男平时在家里打老婆威风八面,真到了这帮江湖人的手里就是砧板上的死鱼。不但打得鼻青脸肿,还被派出所拘留了好几天。.
万妮与布丁对长发阿姨十分同情,但短发阿姨却习以为常,不耐烦地说:“哎呀,别管她。她要不是一天到晚惦记着找男人,把钱都花光了,早就搬出这里了!”
长发阿姨哭道:“你不懂爱情!你就知道钱!我住在这里,是因为我要自由!你不是也一样住在吗?”
“我住这里是为了省钱!我是有梦想的人!”
“你的梦想就是钱!庸俗!贪财!”
“我庸俗?我看过两天这里不能住了你怎么办!”
眼看两人吵了起来,万妮连忙打圆场说:“阿姨,为什么过两天就不能住了呀?”
“这块地被看上了,就快要拆了!”短发阿姨愤愤不平地说,“发展发展,一天到晚发展!有钱人越发展越有钱。我们这些人越发展越没地方住!”
原来,这里是一家廉价旅馆。老板就是七姐。整个院子都属于一个破产了的国营工厂,理论上属于皇家财产。但没了企业,也就没了管理人,渐渐荒芜在这里。安镇的经济发展不好,地皮不值钱,这块地也就一直没有卖掉。
当地政府的基层办事人员看这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就私下委托中间人,暗箱操作,将这里以极为低廉的价格租了出去。虽然单价低,但这么一大片楼,租金也值不少钱。因为是政府工作人员租出去的,很多事也就睁一眼闭一眼。
于是这个区域很快就成了外来务工者的聚集地。很多人在进入首都之前,都会来到这里落脚。
五年前七姐来到这里,租下了这个楼的一层,开了这家旅馆。条件简陋,价格低廉。最初每晚3元,后来物价飞涨,涨到5元。这里廉价的黑旅馆很多,但七姐的旅馆有两点很特别。
第一就是只接待女宾。第二,就是入住无需证件,但要有有引荐人。
渐渐地七姐的名号就传了出去。很多被老公家暴的中年女人会躲到这里。这里的规划很乱,外来者若无人带路,根本找不到地方。曾经有个家暴男追老婆到这里,被七姐带着几个人一通拳打脚踢,还说他偷看女人洗澡,偷东西,扭送警务站——这里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怎么打架,怎么栽赃,怎么耍混,都是专业的。别看家暴男平时在家里打老婆威风八面,真到了这帮江湖人的手里就是砧板上的死鱼。不但打得鼻青脸肿,还被派出所拘留了好几天。
久而久之,七姐这里就成了落魄女人们秘而不宣的避难所,来的多半是中年女人,年轻人总归是出路更多。住客来来去去,有些人恢复后走了出去,再也不回来。有的人还会回来,帮后来的女人找工作。
有时候人多了,七姐就会往房间里加人。但谁都没有怨言。走投无路的女人们,能有个这样安全的歇脚处,价格又如此低廉。何况,那加床进来的姐妹,也不过是另一个可怜人。
七姐不仅提供住处,还帮大家找工作。有的阿姨太老了,出去实在找不到工作,七姐就留她们在这里做点杂活,不收住宿费。七姐曾经豪迈地说:有我一天,就有你们一天!
可是,随着地价上涨,终于有地产商看上了这块地,正在谈收购条件。如果收购成功,以后这里就会成为高档场所,变成商场,写字楼,高档住宅。而这些住不起酒店吃不起餐厅的最卑微的打工人,届时将不知将去往何处。
万妮问:“新地方好找吗?”
短发阿姨发愁地说:“不好找啊。租得起的,都在农村了。可是真要租在农村,出去打工也不方便。所以七姐也头疼呢。”
长发阿姨伤感地说:“我们就是这个城市的蟑螂,永远被赶来赶去!”
“行了你,老说这些没用的!赶紧想想过几天咱们怎么办吧。”说着,短发阿姨突然警惕起来,“你们俩是干嘛的?不会是要找七姐的麻烦吧?我告诉你们,可别做这种造孽的事。反正这里也待不住了。”
布丁连忙说:“误会了,我们是找刚才你说的大学生的,她去哪儿了?”
短发阿姨说:“不知道。”
万妮知道这里的女人都不太愿意被人找到,赶紧解释说:“阿姨,那女孩是大学生,她父母现在很着急找她。我们也不是坏人,找她,是怕她有危险。”
短发阿姨冷笑道:“回家就不危险了?家里要是不危险,谁会往外跑?”
布丁说:“那往外跑也不一定是家里危险呀。年轻女孩,心情不好,嫌爹妈唠叨,说不定就会往外跑。”
“反正人家不乐意回家,你们别造孽非要把人家找出来。”
布丁说:“阿姨,我们不是坏人。我是皇家警察。正式的。”
短发阿姨听了“警察”二字,越发厌恶:“那更不能告诉你了。我们村有个小姑娘,她爹喝了酒就打人,还动不动就不让姑娘上学。那孩子上初中以后报警,警察来都不来,说家务事不管呢!后来孩子躲到阿姨家里,阿姨也说愿意收留她。多双筷子的事儿嘛。结果你猜怎么样?那个该死的爹报案,还说阿姨擅自带走未成年人,警察就把小姑娘给送回去了!你说这警察缺德不缺德?打人的时候,他们在哪儿呢?那家就是个火坑,凭啥要把孩子送回去?”
短发阿姨越说越激动,长发阿姨哭哭啼啼,两人什么都问不出来。正在为难,姜红出来了。方才还对他们很不客气的七姐,此刻笑靥如花,对他俩亲切招手,请他们过来。
布丁迟疑地指了指自己,意思是:“我也可以?”
七姐热情地笑道:“你也过来!进来说话!别老站外面了,热!”
布丁得到恩准,和万妮一起进了这家女子旅馆。走廊里很狭窄,拐角处有个小小的洗手池,上面挂着个镜子,有个中年女人,正对着镜子染头发。她不太熟练,后面有一些头发没有染上,自己又看不见。
万妮忍不住走过去,说:“阿姨,我帮你把后面染一下好不好?”
那阿姨很高兴:“谢谢啦。”
万妮一边帮她把后面的头发染好,一边说:“阿姨,你这个染发膏的颜色选得很好看。”
“我可不是为了好看。昨天出去找工作,被雇主说我头发都白了,嫌我年纪大呢。”这阿姨苦笑道,“我说我是少白头,人家又说,你这皱纹也多呀。这皱纹没办法,头发染染算了。”
七姐笑道:“我昨天就让你来了先染头发!你不信。要是听了我的,昨天就去上工了!除了我这里不嫌你们老,出去谁不嫌?你记住,下次有人说你皱纹多,你就说,你才40岁,干农活,那是晒的,皱纹多!”
说着,七姐叫来一个老太太,对万妮和布丁说:“让赵奶奶带着你们去各屋看看。”
姜红对布丁说:“你把大概的人数和面积记一下。将来这地方要重新盖的。不能让大伙没地方住。”
又对七姐说:“放心,包在我身上。”
七姐高兴极了:“红姐,我这可是遇上贵人了。”
“嗨,什么贵人不贵人的,自家姐妹之间,不要说这些!”姜红亲热地说,“本来他们也要花这个钱,咱们也是帮他们嘛。”
两人热络地聊天,赵奶奶带着布丁和万妮去看房间。她走路有点慢,拿着一串钥匙,在前面领路。
万妮小声对布丁说:“师傅也太厉害了吧。怎么转眼就跟七姐这么好了?”
布丁说:“师傅就是很厉害。大家都说,师傅要是不这么古怪,早当上大领导了。”
他们穿过狭窄的走道,走进一间间宿舍般的房子,每间屋里都有至少四张上下铺,有的房间大一点,甚至挤了七八个上下铺。两个铺之间,仅容一个人转身。每个铺上都有寝具,看得出一直都有人住。
屋子里十分老旧,墙皮都剥落了,水泥地面都是坑,被褥都很破旧。然而,却没有任何不好的气味。阿姨们的床上,有各种各样的零碎东西:梳子,镜子,书,杂志,发卡,毛绒玩具,小挂饰。多半都认真收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