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江蔚激动了:“师父,我们要上战场了吗!”
唐乐筠道:“你们是我的亲卫,外面想我死的那么多,几乎处处是战场,明白吗!”
那可是吃皇粮的官职!
师兄弟三人赶紧看向纪霈之。
纪霈之吩咐一旁的老黄:“给他们找三套棉甲,再教教暗卫的规矩。”
“谢陛下!”田江蔚拉着田江芮跪下了,“谢谢师父!”
马车上。
元宝把食盒里的饭菜端上小几,一碟红润油亮的红烧肉,一碟萝卜干,一碟开水白菜心,还有一碗热腾腾的姜撞奶。
唐乐筠先夹了一块萝卜干,辣辣脆脆的口感瞬间勾起了她的食欲。
她大快朵颐,不到盏茶的功夫就放下了碗筷。
唐乐筠把空盘子放进食盒里,喝茶清了清口,然后端起姜撞奶,一脸满足地吃了起来。
纪霈之放下朝廷送来的密报,浅笑着问道:“饿坏了吧。”
“还好。”唐乐筠舀一勺奶递过去,“很好吃,要吗!”
纪霈之有洁癖,但她想逗逗他。
哪知,纪霈之毫不犹豫地探身过来,含住唐乐筠正在收回的勺子,用力嗦了一口。
唐乐筠呆呆地看着舔得干干净净地白色瓷勺,她想起来了,自己也是有点洁癖的。
纪霈之笑了,从她手里拿走瓷勺,在他的茶杯里搅了搅,重新放回奶碗里。
唐乐筠:“……”
“要不要换把勺子”纪霈之顺势揽住她的肩,“元宝一般会在食盒里放套备用的。”
这家伙这么善解人意的吗
唐乐筠扭头看向他,却不料纪霈之忽然附身下来,准确地吻住了她的唇。
唐乐筠胸口一窒,还未来得及思考,嘴巴里就有某种异物闯了进来……
善解人意!
分明是借题发挥,恶意报复!
我呸呸呸呸……
纪霈之身体羸弱,吻技生疏,呼吸很快就变得粗重了起来,唐乐筠立刻停止一切亲密活动,推开他,坐了起来。
她重新倒两杯热茶,转移了话题:“京城怎么样了!”
纪霈之拿出一方帕子,颤巍巍地擦掉她唇上的水泽,“瑞王甚是上心,一切井井有条。”
“那……皇宫一日游怎样!”
“还不错!”
“这么顺利吗!”
“原本不顺利,但我让常振业找了些托儿。”
常振业是莳花院明面上的老板,去那里玩的有钱人多,混不吝的江湖人更多,只要有人在进宫游览后全身而退,且体验感良好,就一定能打开市场。
如今的皇宫一日游,已经成了除战争以外,大炎最热的新闻。
纪霈之喝了口茶,把杯子放回小几,重新把唐乐筠拉回身边,“白可说,不到二十天,盈利五万多两。”
“还挺好赚的!”唐乐筠问,“有了军费,大苍节节败退,大弘就不敢轻举妄动了吧。”
“如果我是大弘,只会加快进攻速度。”纪霈之歪着头,亲昵地靠在她的脑袋上,“筠筠,趁着我身体还行,我们生个孩子吧。”
生孩子!
不要命了吗
对,他想不要命了!
唐乐筠抬头看向纪霈之……
四目相对,纪霈之惨然一笑:“在昏过去之前,我想……若是那样死了也很好,至少不会那么疼了。但当我醒了,睁开眼就看见你在身边时,我又觉得还是活着好。不过,人不能总靠希望活着,如果我能给你一个孩子,你将来的路也许能走得更容易些。”
“你不相信我!”唐乐筠沉了脸,“李神医给你判了死刑,但我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了,你却还不信我,为什么!”
纪霈之闭上眼,与她十指相扣,低低地说道:“傻丫头,我知道你有本事,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毕竟……我现在连亲都亲不动了啊。”
“那是因为我未尽全力。”唐乐筠拉他起来,“快起来练功,省得胡思乱想。”
这话是真的!
回想起唐乐筠的上一次施救,纪霈之知道自己忽略了什么,他心头一喜,不再矫情,盘膝做好,准备运功。
“小杨大人,民女求见娘娘,烦请通禀一声。”不远处响起了唐乐音的声音。
她反应不慢嘛。
唐乐筠皱了皱眉,哂笑一声,吩咐道:“元宝,我要为陛下疗伤,不得让任何人靠近。”
马车走得慢,抵达大营时已然一更过半。
镇北侯和顾时等人恭恭敬敬地跪迎纪霈之夫妇,并将其请到早已布置妥当的军中大帐中。
大账中燃着七八个炭盆,温度很高。
纪霈之脱掉斗篷,在主位上落座,唐乐筠在其左下,镇北侯、顾时则在其右下坐了半个屁股。
不多时,唐乐音被任雅风带了进来。
她大概是骑马来的,宝蓝色的貂皮斗篷上蒙了一层薄薄的土色,脸颊上水痕明显,鬓发凌乱,形容颇为狼狈。
“民女唐乐音拜见陛下。”唐乐音飞快地扫了纪霈之一眼,然后眼观鼻鼻观心地跪倒在地,“民女拜见皇后娘娘。”
她的脸上没有多少惊恐之色,想必进门之前已经做了无数的心里建设。
纪霈之看着她:“说吧。”
他的气色比在大旗时好看多了——唐乐筠辅助他练习一个大周天,身体机能得到进一步改善,从外表看,精神状态与前些日子差别不大。
“陛下,民女有罪。”唐乐音磕了个响头,“民女思虑不周,一心阻挠大苍的铁蹄践踏我大炎国土,却未曾考虑陛下和老百姓的安全,在官道上私设机关,差点酿成大错,罪该万死。”
顾时闻言立刻站了起来,“扑通”一声跪在她身旁,“陛下,唐大姑娘是末将的未婚妻,她的错就是末将的错,末将失察,请陛下降罪。”
他一跪,镇北侯也坐不住了,躬身站在一侧。
纪霈之和唐乐筠交换一个眼色,手里的核桃“刺啦”地转了一圈,“唐大姑娘,你的机关能拦住多少大苍人大苍人、朕、老百姓,最先通过那段官道的是谁!”
唐乐音的脸色白了几分,她颤巍巍地说道:“听说陛下昏迷不醒,民女……民女当时慌了,头脑一热,就本着‘杀一个赚一个,杀两个赚一双’的想法干了蠢事。另外,民女在附近安排了人手,如果不是大苍人,就不会触动那里的机关。”
“安排了人手。”纪霈之将目光落在顾时身上,“依朕看,你的人手是专门为朕准备的,你想杀了朕,替瑞王赚一个天下,替唐家赚一块丹书铁卷吧!”
这话诛心。
顾时面色大变,正要分辨一二,却被唐乐音抢了先。
唐乐音泪流满面:“陛下,民女若有此险恶居心,就不会和楚少主他们一起押送粮草,更不会深入鬼霖山,只为探得同袍义社的下落,望陛下明察。”
“此一时彼一时也。”纪霈之懒得与说她废话,“朕不是傻子,相信你们也不是。”
他这话说得含糊不清,但该懂的人都听懂了。
唐乐音和顾时出了一头一脸的汗,竟不知如何解释了。
纪霈之也不想听他们解释,“朕的确没有直接证据,想来杀你也不会服气。但你们要知道,大多时候,朕想杀谁就杀了,从不需要证据。顾小将军,你不会也那么天真吧。”
顾时明白,纪霈之这么说,是有意给他们留了一条活路。
但是为什么,他明明杀人不眨眼,手下也不缺将才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涉及到两个家族的命运,容不得他有半点迟疑。
顾时连磕三个响头:“谢陛下不杀之恩,末将愿为陛下、为大炎肝脑涂地。”
唐乐音匍匐在地上,“谢陛下宽宥,陛下万岁万万岁。”
纪霈之不耐地挥挥手,元宝面无表情地把二人请了出去。
劫后余生的二人出了大帐,对视片刻后,脚不沾地地回了顾时的营帐。
顾时把小厮赶出去,亲自倒了两杯热水。
唐乐音的心情依然紧张,她只想去厕所,没心思喝水,但茶杯透过来的温度让人安心,便下意识地将其握在了手里。
顾时把热水一饮而尽,重重地放下了杯子,“这件事是我思虑不在,当时太心急了。”
他一检讨,唐乐音的泪水便成双成对地落下来,打在衣襟上,湿了一大片,“都是我的错,我太不小心了!”
“已然如此,我们就不要检讨是谁的错了。”顾时拍拍她的肩,“即便有错,那也是他们的,毕竟……谁能想到呢……若是再来一次,我可能还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他说的“他们”,指的是纪霈之和唐乐筠——谁能想到,被神医判死的人,居然这么快地好了呢
唐乐音取出一方布帕,按在眼睛上,“虽然事实如此,但家里人不会轻易原谅我们的。”
他们的命保住了,家人的仕途只怕也到此为止了。
顾时道:“我们不要想太多了,战争还没有结束,他的毒也未必……罢了罢了……”
他忽然停下话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唐乐音自嘲地一笑:“是啊,罢了吧。人家已然饶我一命,我若再不知好歹,岂不是忘恩负义、猪狗不如!”
顾时深以为然:“如今之计,只能对不起瑞王了。”
“是啊!”唐乐音怅然若失。
顾时他们一走,镇北侯便跪了下来:“陛下,是老臣失察……”
“这件事朕心里有数。侯爷平身,坐下说吧。”纪霈之打断他的话,从罗妈妈手里接过热腾腾的汤药,又道,“大苍方面有消息吗!”
镇北侯的心思定了,他踏踏实实地坐下来,拱手道:“斥候在半个时辰前送来消息,大苍方面有八百里加急送到,接替党立新的人大抵有眉目了。”
“嗯……”纪霈之沉吟着。
镇北侯补充一句:“大苍没有主帅,军心不稳,老臣拟在明日一早发起反攻。”
纪霈之道:“不必太早,巳时开始。”
早打晚打都是打,吃饱了还能做个饱死鬼。
镇北侯体恤士兵,没有异议,君臣就大苍的可能派出的主帅人选探讨一番,镇北侯便告辞了。
唐乐筠给纪霈之倒了半杯热水,看着他喝完,“生哥上床吧,你现在需要休息。”
纪霈之依言上了行军床,靠坐在两只大迎枕上。
他问道:“我记得,你与唐大姑娘的关系不好,她不但设计你,还把你赶回了乡下。所以,你为什么要替她求情!”
自己的一个眼神便改变了他的决定。
唐乐筠很有成就感,“她是设计过我,但我到底姓唐。而且她家收留我多年,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我应该保她一命,感谢生哥成全。”
她看似诚恳,但每一个字都不是真的。
真正原因只有一个:唐乐音和顾时是这本书的男女主,唐乐筠不了解书中世界的运行规则,她无法承受由于他们的死亡,而可能带来的世界崩塌的巨大恶果。
纪霈之挑眉,毫无新意的答案,在他看来,唐乐筠救了唐老太太的命,早已还清了人情。
他不信,却又只能相信。
他说道:“不必谢我。诸葛亮可以七擒孟获,我暂时放他们一马也不算什么。”
前有皇帝亲征,后有皇后手刃党立新,大炎官兵的士气空前高涨。
趁大苍主帅未到,纪霈之和镇北侯发起反攻,仅用半个月便收复了整个云州。
在这期间,唐乐筠率领的先锋军发挥了不小的作用。
先锋军由两拨人组成,一拨是楚飞远、慕容姐弟为代表的江湖人,一拨是周钰、姚恒为代表的同袍义社社员。
唐乐筠的领导下,他们以组为单位进行团队作战,攻击犀利,防守严密,不但零伤亡,还杀得大苍人闻风丧胆。
攻到云州与珑州交界处时,大苍新主帅莫震云越过纪霈之为他设置的重重阻碍,有惊无险地赶到珑州,为节节溃败地大苍军队注入了些许底气。
莫震云,军事素养不如党立新,但他是大苍武将中武艺最高的一位,擅用长枪,内力深厚,在江湖上有赫赫威名。
人一到,纪霈之就收到了消息。
此时,大帐刚刚收拾齐整,纪霈之裹得严严实实地坐在书案后,一手抱暖炉,一手转核桃,专心致志地透过门缝看着门外。
唐乐筠在大帐外,正在指挥唐悦白等人在空地上烧炭,只言片语顺着门缝溜进来,格外清脆悦耳。
“行了,这盆差不多了,先给陛下搬进去。”
“小白抬头,小心烧了头发。”
“好了,这个差不多了……诶,侯爷来了,往这边放一放,别挡路。”
娇俏的小姑娘和镇北侯打裹招呼,侧过头,眸光穿过门缝,精准地锁定了纪霈之的视线。
她总是那么敏锐。
纪霈之凝重的表情略略一松,他抬起唇角微翘,朝她勾了勾手指。
唐乐筠把火钳子丢给唐悦白,跟着一干将领进入大帐,互相见礼后,在纪霈之身侧的椅子上落了座。
待众人坐定,纪霈之道:“莫震云到了。”
镇北侯先是一愣,随即笑道:“居然走了半个多月,看来陛下的十万赏金颇具成效。”
“陛下英明。”
一干将领齐齐拍了个马屁。
纪霈之道:“莫震云年纪虽大,但武艺不错,早年行走国江湖时,曾救过查班一命,二人私交甚好,此番大苍派他前来,只怕还有其他用意。”
查班,大弘第一谋士。
如果莫震云与其有旧,大弘一定会通过查班与其联手——只要稳定了西北,就能断绝大炎从西北攻打大炎的可能性,进而稳定大弘在大炎西南部的既得利益。
大弘和大苍居然以这种方式联手了,消息虽然突然,但合情合理。
大帐中默了默。
唐乐筠率先发问:“查班会在对面吗!”
对面就是大苍营帐。
纪霈之道:“据薛大人密报,查班一个月前便不在蓝州了,去向不明。”
薛焕没有在京城,而是以钦差的身份秘密去了嘉兰城,替纪霈之稳住西南。
冯水翔道:“会不会在京城!”
谢仪行问:“为什么不能在对面!”
冯水翔又道:“如今是两军对垒,拼的是实力,谋士作用不大,但在京城就不一样了。”
在京城可以撺掇瑞王政变,或谋杀瑞王,都可以断了纪霈之的后路。
挑拨君臣关系,这是做臣子的大忌,但二人都是纪霈之的亲信,说了就说了。
镇北侯和顾时心知肚明,却不敢参与,纷纷用余光瞄着纪霈之。
纪霈之道:“瑞王不会反,但确实有刺客混在游览宫禁的队伍中,准备行刺,已经被唐大人抓了。皇后说的对,查班八成在对面。”
谢仪行原本还想问瑞王为何不会反,但他忽然看到了顾时,顿时明白了帝后的笃定来自哪里——镇北侯和顾时现如今都是纪霈之的人,只要大军在手,瑞王就不敢犯浑。
只要拿捏了这一点,查班便的确没有亲自去京城的必要了,从西南赶到西北,距离更近,他可能比莫震云先到珑州。
镇北侯叹道:“若果然如此,攻守易势,收复珑州的难度大了。”
云州难攻,珑州难守,按说镇北侯不该有此一叹,但事实就摆在那里:大苍人作战勇猛,虽一路溃败,但总兵力仍在大炎之上。只要大苍死守城池,大炎除了用人命堆,暂时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侯爷所言极是。”杨晞也开了口,“查班常以质朴面貌示人,看似温和敦厚,但其智多近妖,视人命如草芥,着实不好对付。”
二人一唱一和,两句话就把大炎面临的困难大致剖析清楚了。
冯水翔道:“末将是粗人,拿不出雄才伟略。眼下这种情况,狭路相逢勇者胜,干就完了,想太多无用。”
他的话糙,却很实在,除非不打,否则只有硬碰硬,没有太好的办法。
“勇气可嘉,但不可取。”纪霈之放下手里的密折,“珑州城池高耸,大苍会利用城墙做盾牌,尽一切可能消耗我大炎军力,以保证他们的战果。一旦大弘对嘉兰开战,我们依旧会陷入两难的境地。”
杨晞起了身,拱手道:“陛下,微臣有些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纪霈之略一颔首:“讲。”
杨晞斟酌着说道:“我们反其道而行之,固守云州,备战西南,养精蓄锐,明年开春再与大苍一战,陛下以为如何!”
顾时立刻表示反对:“陛下,末将以为不妥,我们养精蓄锐的同时,大苍和大弘同样得到休憩,而且他们还会加强对已占领土地的掌控,这对我大炎百害而无一利。”
纪霈之问:“侯爷怎么看!”
“这……”镇北侯沉吟着,不急着作答。
镇北侯以为,这个决定不好下。
首先,皇帝亲征,却只收复了康北府,大家伙儿脸面都无光;其次,杨晞的建议并非没有道理,大炎刚经历了大的动荡,如今朝局不稳、经济衰弱、人心惶惶,并不是收复疆土的最好时机。
他思虑再三:“老臣以陛下唯马首是瞻。”
纪霈之要的建议他给不了,索性给态度好了——他忠于皇帝,皇帝说什么就是什么。
纪霈之手里的核桃转了一圈:“朕记得,高祖时期,大苍攻占闾州和珑州,两州百姓不少人惨遭毒手,男子为奴、女子为妓,那是我大炎永远抹不掉的耻辱。如果大炎的休养生息要以一省百姓身处地域为代价,那这个朝廷不要也罢。”
他的声量不高,但每一个字都振聋发聩。
镇北侯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但这不能妨碍他肃然起敬。
他起身拱手:“陛下圣明!老臣定当竭尽全力,拯救万民于水火。”
其他将领一同附和:“陛下圣明!末将定当竭尽全力,拯救万民于水火!”
纪霈之抬手下压,待众人安静后,又道:“查班来了,不出三日,大弘就会攻打嘉兰。我们先修整几日,十一日晨开始攻城。”
他的话引起了几位将领的不安,他们面面相觑。
镇北侯道:“嘉兰易守难攻,马将军骁勇善战,只要我们顺利攻下珑州,大弘势必要重新做出考量。”
“是的。”纪霈之的深邃且寒凉的目光在众将身上扫视了一圈,“只要我们攻下珑州,大弘便要在西北用兵,两面交战,他们也不轻松。”
“陛下圣明!”
“末将定杀他一个片甲不留!”
散会后,唐乐筠陷入了沉思。
她并不赞成纪霈之的决定。
原因很简单,只要搞定解药,搞定纪霈之的毒,纪霈之就能轻松搞定大炎的边界,根本没必要拿命去拼。
在她的记忆里,纪霈之从不是体恤万民之人,怎么忽然就变了呢
难道……他那番话是政治性发言,目的是做好战前动员
如果是这样,那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想到这里,唐乐筠想求证一下,她托着腮,歪头看向纪霈之:“生哥,你为何执意要战别糊弄我,我想听真实原因。”
小姑娘杀人时气场一丈八,乖巧地趴着时,和小黄一样惹人疼爱。
“那就是真实原因。”纪霈之放下密报,抬手在她的发顶上揉搓了两下,“如果你经历过长久的黑暗,就会知道,我说的每一个字都发自肺腑。”
“长久的黑暗,我……”唐乐筠咽下了滚到舌尖的关于末世的半句话,“我明白了。”
她确实明白了,末世时期和纪霈之口中的黑暗不同,纪霈之的黑暗有光明做对比,但末世只有黑暗,人类也从未奢求过光明。
纪霈之的黑暗是,当他被母亲利用,被父亲厌恶时,其他兄弟姐妹正享受着皇家子弟的无上荣宠;当他身中剧毒、苟且偷生时,始作俑者在夜夜笙歌,穷奢极欲。
珑州和闾州的老百姓也一样,如果纪霈之休战,他们就是曾经的他。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纪霈之。
他在唐乐音的前世造反,他唐乐音的这一世帮助瑞王,与大弘签订屈辱的割地赔款条约,他在称帝后依然选择亲征,以及他刚刚做出的决定,都说明一个问题:
他之所以变态,是因为爱而不得,从不是心中无爱。
反倒是她,在末世中养成了以自我为中心衡量一切利弊的坏习惯。
好惭愧啊!
唐乐筠尴尬地起了身,“生哥你忙着,我去看看吕游他们。”
——吕游重伤,被李无病吊住了性命,最近几日唐乐筠接了手,用异能稍加辅助,总算缓了过来。
纪霈之拿起一旁的锦盒,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只金质带齿的小冠递给了她,“长簪中有几只常用的银针,正合适你用。”
唐乐筠也是女孩子,哪能不爱首饰呢
“谢谢生哥!”她暂时忘记了尴尬,美滋滋地接过来,插戴上,摇摇头,凑近了纪霈之,“好看吗!”
纪霈之假意打量一番,然后在她脸颊上轻捏一把:“当然好看!”
“咚咚!”门被敲响了。
唐乐筠放下伸向纪霈之的魔爪,亲自开了门。
“娘娘万福。”赵宗光长揖一礼道,“属下回来了。”
他现在是纪霈之的专属斥候,唐乐筠已经很久没看见他了。
“回来就好,快进来吧。”她闪身让开,又对纪霈之说道,“陛下,我去伤兵营了。”
纪霈之点了点头。
唐乐筠出了门,刚走两步,就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
“娘娘!音音求见娘娘。”
来人居然是顾时。
唐乐筠问道:“所为何事”
顾时大步过来,恭敬地行了礼:“娘娘,音音做了一个新的投石器,想让娘娘帮着瞧瞧。”
唐乐筠一时没反应过来:“投石器!”
顾时道:“确切地说,是投射霹雳火球的机关。”
“官道机关”一事暴露后,唐乐音就消失了,唐乐筠以为其回京了,没想到闷头干了件大事。
她说道:“我跟你过去看看。”
唐乐音租住在附近的村子里,唐乐筠赶到时,她正带人在村头做投掷实验。
慕容家姐弟、楚飞远,还有几个脸熟的世家子弟全都在。
也许是朝廷的起落影响不到江湖,也许是唐门在江湖上的根基足够深厚。
唐乐音和唐家的政治危机并未影响他们之间的友谊。
唐乐筠有些欣慰,亦有些羡慕,一团和气地同迎上来的人打了招呼。
唐乐音见她与平常无异,绷紧的神经顿时松了一松,笑道:“娘娘这边请。”
唐乐筠随她到了荒地地头,那里摆着一架宽六尺高五尺长六尺的大型投石车。
铁、木结合架构,八个木轮子,五只大摆锤,摆锤前有一道铁质凹槽,两侧各有一只大绞轮。
唐乐筠绕着投石车走了一圈。
唐乐音紧随其后,“娘娘,怎么样!”
唐乐筠还未回答,慕容秀秀先开了口:“表妹,再射一发,娘娘看见了成果,才能知道其妙处。”
自打这姑娘来到西北,打了几场硬仗,受了些许伤,便对唐乐筠的看法有了改变,但性子还跟从前一样急。
楚飞远见她冒失,赶紧拦了一下:“不着急,等娘娘看完再说。”
唐乐筠懂医,不懂机械设计,但好在制造投石车的理论基础简单,稍加研究,就能明白八成以上。
她说道:“这条凹槽是用来点火的吗!”
霹雳火球需要点火,凹槽里装上易燃物,抬起摆锤后可以统一点火,统一发射。
机器虽然简陋,但比已有的投石车的效率高了不少。
唐乐音拱手道:“娘娘圣明。”
这就圣明了啊。
唐乐筠腹诽一句,嘴里却道:“引线长短不一,看来应该禀报陛下,和火药局打个招呼了。”
能说出这话,说明确实懂。
唐乐音心服口服:“民女请娘娘拨冗前来来,正是为了此事。”
可即便规范了引线,爆炸后的威力也达不到预期,而且明火和炸药的距离如此之近,可控性差,太不安全了。
不对不对……
唐乐筠想起了末世时人人会做的**,两相对比之下,霹雳火球还算安全的,只是威力小,爆破性不行。
攻城当然需要爆破性强威力大的炸药!
她感叹道:“如果有……能不用引线就好了。”
众人目光迷茫,面面相觑,显然对她的设想毫无头绪。
唐乐筠也摇了摇头。
**的核心是**,这个时代哪有甘油、硫酸和硝酸呢
唐乐音以为,唐乐筠只是担心大家安危,不需要真的执着于有无引线的问题。
她指挥几个唐门子弟在大摆锤里装填上大小一致的石块,对唐乐筠说道:“娘娘要看看射程吗!”
唐乐筠收敛心神:“要看。”
唐乐音抬起手,两个孔武有力的男子转动架子两侧的齿轮……
“放!”
五个摆锤一起弹射,石块在空中划出五道几乎一致的抛物线,片刻后落地,有效射程大约八十丈。
“射程足够远。只要引燃引线时不频繁出现意外,投石车就可以投入使用了。”唐乐筠很满意,“造这样一架需要多长时间!”
唐乐音漂亮的杏眼里闪过一丝雀跃,“正因为考虑了打造时间,民女才简化了运转机关。如果材料充足,在不加派人手的情况下,三天能造好一架。”
唐乐筠道:“那就加派人手,我负责禀报陛下,让小顾将军帮一把手。”
唐乐音和顾时等的就是这一句话,二人大喜,齐齐跪倒在地:“谢娘娘!”
他二人谢的不是唐乐筠肯向纪霈之传话,而是唐乐筠给与他们的宽容和信任,以及由此给唐、顾两家带来的转机。
唐乐筠坦然受了这一拜,与众人告辞后,施施然往大帐去了。
路上没什么风景,目之所及,到处都是苍凉,灰瓦、泥墙、荒草地……
只有寥寥的冬树有几分活力,枝干遒劲,麻雀在上面闲庭信步,上下跳跃,活泼得像她的三个小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