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更多的大苍士兵身形矫健,他们避开攻击,以更快的速度冲了过来。
与此同时,大苍人的霹雳火球赶来支援了,一只只黑色大球,后面拖着长长的燃烧的引线,就像巨大的萤火虫,朝城墙上方呼啸而来……
镇北侯上前一步:“陛下,撤吧。”
纪霈之并不理会,吩咐道:“弩手,目标霹雳火球。”
“是!”早有准备的连/弩弓手齐刷刷举起铁弩。
“嗖嗖嗖……”
铁箭连射,对霹雳火球形成有效阻击,火球在城下爆炸,四射的碎铁片再次拖住了部分大苍人的脚步。
在火/炮装填**的空当,几十个轻功卓绝的大苍武人到了城墙之下。
越过冰冻的护城河,他们手持刀剑,施展轻功,几个纵跃,便目标明确地朝纪霈之所在的方向杀了过来。
“拦住他们!一排射!”
“二排!”
“嗖嗖嗖……”
“当当当……”
密集的铁箭,不断倒下的大苍士兵,阻住了大苍人前进的脚步。
“防御!防御!”
一个大苍人鬼叫一声,大批黑影停下脚步,纷纷举起盾牌,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坚固防线。
“砰砰砰……”铁箭雨点般的去了,却插在了一块块盾牌上。
无效消耗折损战力,不可取。
纪霈之抬手。
吕游喝道:“停。”
于是,敌不动,我不动。
墙上墙下僵持了好一会儿,直到大苍后面再次响起隆隆的战鼓声,手持盾牌的大苍人又缓慢地移动了起来。
城墙上火炮装填完毕了,伴随着发射的爆炸声,大炎人又开始单方面收割大苍人的性命。
为了活命,无法后退的大苍士兵对城墙重新发起了猛攻。
数千人冲到城下,抓住上凹凸不平的墙砖,飞快攀爬,很快就有上百个大苍人攻了上来!
大炎士兵一拥而上……
城墙上的乱战让大苍有了喘息的机会,羽箭和霹雳火球同时发动,对攻城者进行有效掩护。
几个火球上墙后,大苍士兵更多了,大炎士兵和江湖者彻底乱了阵型。
纪霈之负手而立,不动声色地环顾左右。
顾时与镇北侯交换了一个眼色。
镇北侯再次劝道:“皇上,这里危险,还是撤吧。”
顾时拱手道:“陛下放心,末将定不辱使命!”
纪霈之不为所动,扬起长剑:“所有人听令,弓箭手退后,继续瞄准火球。其他人看住垛口,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他用了些内力,音量看似不大,但在这个混乱的时空格外清晰,字字句句清晰入耳。
皇帝在,军心便在!
大炎士兵备受鼓舞,手中的兵器愈加利落了起来。
但大苍人身经百战,经验丰富,不可避免的,敌人还是越来越多了。
顾时护住唐乐音,与楚飞远背靠背,一起解决了同时上墙的三个大苍人。
唐乐音和慕容秀秀各自手持弓/弩,查缺补漏。
连/弩数量有限,大炎一拨压制性的打击后,大苍人再次报复性猛冲。
霹雳火球密集来袭,火球不断在城墙上空爆开,包裹在火球内的碎铁片无规则射向四方。
唐乐音的袖箭空了,便持剑捅死了一名大苍人,剑尖刺入肌肉的感觉与袖箭偷袭完全不同,她还未来得及害怕,就觉额头一疼,一股热流淌了下来。
她受伤了,破相了!
唐乐音心里一紧,心理压力瞬间飙升,下意识就想尖叫。
但理智阻止了她,霹雳火球在附近接连爆炸,大苍人源源不断地向城墙上攀爬,大炎士兵正不断倒下,她没有资格为一点点伤歇斯底里。
“音音!”顾时替唐乐音挡住了一把突然而来的长刀,“集中精力!”
“表妹快下去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慕容秀秀不满地看了一眼纪霈之,“别和某人一样添乱!”
她性子尖酸,在江湖上惹出来的麻烦不少,可谓颇多历练,眼下的场面虽惨烈,却也没能吓住她,暗器层出不穷,转眼就杀了三四个大苍人。
唐乐音不喜欢她的态度,更不喜欢被她比下去,当下抹了把脸,打起精神,和顾时一起对大苍人施行了夹击。
当两边的火器越打越少时,城墙上的大苍人达到了上千人。
纪霈之的安全完全失去了保障。
镇北侯由亲兵护着,拼命靠近纪霈之,哀求道:“皇上,还是下去吧。”
“朕无碍。”纪霈之目光森森地看着城下、混迹在大苍士兵中,正在快速向城墙移动的黑影,“侯爷顾好自己吧。”
镇北侯无奈摇头,退到一旁,与亲兵一起作战。
不知何时,西北风刮起来了,天空下起了雪粒子,点点白色在血与火的夹缝中上下翻飞。
纪霈之剑尖一挽,便接住了唯一一片梅花大小的洁白,感慨道:“党立新粗中有细,时机把握得不错。”
说话间,那黑影上了城墙,随手几拳,要了两个大炎士兵的性命,目光一扫,与纪霈之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嘎嘎嘎……”他喋喋怪笑,脚下不见任何动作,却如鹰隼般腾空而起,朝纪霈之扑了下来。
吕游叫道:“大苍第二高手扈安吉!小心他的链子锤!”
果然,人还未到,人头大小的链子锤呼啸着朝纪霈之的面部砸了下来。
纪霈之道:“朕能应对。”他运转内力,长剑在锤柄和铁链的连接处轻轻一点,锤子转向,向半空飞了过去。
扈吉安立刻回扥,链子锤后撤,再左手横拉锁链,“喀啦”一声挡住了纪霈之砍下来的长剑。
二人对攻一招,谁都没占到便宜。
百忙之中,扈吉安朝墙下勾手,“传言不虚,快来快来!”
他摇人了!
纪霈之冷哼一声,左手一弹,如意珠在风雪的掩护下袭向扈吉安的心脏部位。
“老郝!”扈吉安的余光注意到如意珠,他脚下一蹿,却只来得及让出半个身位。
如意珠打在心脏的左上方,震得他心胆俱裂,一口鲜血喷了出去。
“兄弟们一起上!”他怒吼一声,顾不得伤势,将链子锤摇得呼呼作响,“老郝,攻他右翼。”
“来了来了,嚷嚷什么!”一个光头单手一按墙头,跃上丈余,挥着一把钩镰刀杀了过来。
纪霈之正要应对,就听身后响起一道诡异破空之声,上半身略微一侧,寒光便擦着他的耳朵飞了过去。
“陛下,内奸偷袭!”吕游大声提醒,他被一个大苍武人缠住,来不及解围,赶紧向两丈开外的老黄求救,“老黄,快支援陛下。”
老黄在敌人身上补了一刀,转身回防,才迈步就见一个隐没在城门楼暗影中的大炎士兵,对着纪霈之连射两箭。
“陛下!”老黄声色俱变!
吕游用剑格开敌人的长枪,脚下一跃,跳着迎了上去。
“噗!”
“咔!”
羽箭没入胸口,肩甲亦被敌人从背后刺入,他像一截木头似的摔了下去。
“吕游!”老黄叫了一声,手中长刀飞出,直刺正要逃跑的大炎内奸,顺便以一双肉掌接住了刺伤吕游的大苍士兵……
“早就让他下去,他偏不下去,害人精,害人精!”慕容秀秀把刚才的一幕看得分明,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一大把梅花针撒出去,把对战的大苍人扎得跟刺猬一样。
慕容霖离她不远,听得分明,怒道:“二姐慎言!”
慕容秀秀道:“本来就是!你少管我!”
纪霈之的暗卫应对的都是大苍武人,损伤不少,纪霈之的防卫已然捉襟见肘。
镇北侯见他身先士卒,以一敌二不落下风,心中早已佩服至极,带人回防,力争确保其安全。
纪霈之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但对吕游的死活无法无动于衷。
他不断回撤,就在吕游不足三尺之处与扈吉安和老郝周旋。
“挺住!”纪霈之一边说,一边用剑架住老郝的钩镰刀。
剑尖在钩镰刀上迅速滑动,发出刺耳的刺啦声,抵达钩尖时内力陡然加大……
老郝只听说纪霈之武功高强,但对其深厚毫的内力没有深刻的认知,短兵相接时心理准备不足,导致一上来就丢了兵器。
钩镰刀高高飞起,头也不回地朝城墙外去了。
“我草!”他大骂一声,便要跳墙逃跑。
纪霈之又怎会放过他,塌肩、滑步,避开扈吉安,长剑在空中划出一个诡异的弧度后,老郝的脖子被割开了一道碗口大小的口子。
“草!”扈吉安知道不好,接连后退,目光一转,又叫道,“老古老邱快来!”
他自知不敌,只能虚张声势,拖延时间,以等待支援。
纪霈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当然不会给扈吉安机会,脚下一点,一招白蛇吐信,剑尖直指扈吉安心脏。
扈吉安急忙躲闪,但那剑如同跗骨之俎紧随而来。
城墙上人多,空间狭小,辗转腾挪受限。
扈吉安左支右突,很快被逼到垛口,他绷直铁链全力向上,抵住长剑,再一招双蛇缠绕,试图缴纪霈之的械。
然而,纪霈之全力施为,扈吉安的内力完全不够看。
他避无可避,且无从卸力,遂使出浑身解数接了这一下,内力从剑传到铁链,双臂一麻,纪霈之的长剑挣脱铁链,刺进了他的胸口。
他二人夹击,竟然没能走上二十招!
扈吉安难以置信地看着纪霈之,链子锤从手中脱落,与地面碰撞时发出一声闷响。
墙下有人叫道:“老扈,快杀了他!”
“我……”扈吉安呓语一声,抓着长剑,无力地向一侧倒了下去。
纪霈之正要拔剑,就见扈吉安的右手忽然按到了左腕上,“嗖嗖嗖”,三只钢针从袖**出,朝纪霈之的咽喉扑了过去。
扈吉安不是平庸之辈,纪霈之此时也不好过,毒压不住了,胸腹剧痛,遇此变故动作不由慢了半拍,可能是他命不该绝,任雅风恰好杀到,长剑一挑,三只钢针皆飞。
“陛下,快随我们杀下去!”任雅风扶住纪霈之的胳膊,扯着他就往下梯的方向走。
纪霈之轻轻一搡,将其推开,长剑挽起,连杀死两个追过来的大苍人,寒声道:“传朕口谕,今夜死战,谁都不许当逃兵!”
他向西杀了过去,剑尖所指,无一活口。
慕容秀秀目瞪口呆,眼见纪霈之率领一干暗卫从城门楼杀到角楼,再从角楼杀到城门楼。
“叮叮叮……”大苍鸣金收兵,士兵潮水般退了下去。
须臾,有几簇火把在尸山血海中亮了起来。
十几匹骏马出现大炎人的视野之内,为首一人长脸长髯,手提青龙偃月刀,即便看不清五官,也能断定,他就是大苍的大将军党立新。
纪霈之用双手撑着墙垛,与其对视片刻后,从一名大炎士兵身上取下一张硬弓。
搭弓射箭……
党立新长刀一摆,指向纪霈之,旋即一带缰绳,胯下骏马转身就走,转瞬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格楞楞……”纪霈之手中的羽箭落地,一股鲜血从嘴里喷涌而出,头一仰,直直地向后倒了下去。
镇北侯一把扶住,低声道:“陛下,陛下!”
纪霈之没有回应,他面色死灰,呼吸微弱,像是失去了生机。
守在外围的唐乐音想起了前世,立即看向离纪霈之只有两个身位的顾时。
后者亦心有灵犀地看向了她……
纪霈之被送回大营中。
李神医把了足足两刻钟的脉,从太阳穴到足少阴,上中下三部摸了个遍,起身后,他让元宝喂了两颗清补丹,独自叹着气、背着手出去了。
李无病为人执拗,但凡有一点办法,就不会放弃。
元宝越是知道这一点,就越是哭得不能自已,手臂上淌下来的血糊了一脸。
老黄不肯放弃,“去找娘娘吧,娘娘肯定有办法。”
任雅风绝望地问道:“去哪儿找呢,鬼霖山那么大。”
顾时道:“现在出去找人,大苍一定会得到消息,若守不住大旗,陛下就白遭了这罪。”
他这话不好听,但是事实,而事实往往都是残酷的。
镇北侯不敢接他的话头,却敢迁怒李神医,怒道:“那大夫说走就走,简直岂有此理。来人,把他给本将军押回来。”
老黄道:“侯爷息怒,陛下的病一直是李神医诊治的,他此刻甩手不干应该是……”
他的话没说完,但该懂的都懂了。
镇北侯白了脸。
他以前不了解纪霈之,但今天这一场恶战让他看清了现实——纪霈之足智多谋、武艺超群,确实是挽救大炎的不二人选,若非他在,他们未必能战胜大苍。
一旦让大苍探得纪霈之即将驾崩的消息,大军的士气必定大受打击,继而整个尚卫都会惨遭屠戮。
镇北侯来回踱了几步,发现自己无计可施、无可奈何,遂大步走出主帐,准备回去与幕僚们商谈商谈。
顾时也出来了,在镇北侯的默许下,跟着进了大将军营帐。
镇北侯在书案后坐下,吩咐亲卫,让其立刻封锁与纪霈之有关的所有消息,绝不可走漏一丝一毫。
亲卫答应着出去了。
顾时见帐中无人,说道:“侯爷,眼下这种情况,我们要不要……”
镇北侯警惕地打断了他的话:“要什么我刚刚的命令你没听见吗!”
他懂顾时的意思,无非是八百里加急传讯于朝廷,让瑞王早做登基准备。
无论顾时是不是瑞王的人,这个建议对大炎、对瑞王都有百利而无一害。
但是不行!
唐乐筠于他有恩,纪霈之于大炎有义,纪霈之不死,他就不能做忘恩负义之事。
顾时知道唐乐筠与镇北侯夫人的关系,但他没想到镇北侯在政治上这样拎不清。
不过……
换位思考,镇北侯爵位世袭,又是大将军,早已功成名就,于镇北侯来说,哪个皇子当权都行,直臣最安全。
但他不一样,他庶出,分给他的家族资源不多,即便能多争取一些,爵位也永远不会是他的,只有推瑞王上位,他才能获取更大的利益。
顾时垂着眼帘思谋了片刻,拱手道:“末将明白,末将听侯爷的。”
镇北侯松一口气,意有所指道:“只要娘娘能杀万鹤翔,就一定能解陛下的毒。”
于万千义社社员中杀死万鹤翔!
顾时心里一惊。
他明白镇北侯的潜台词,后者不会真的认为唐乐筠能救纪霈之的命,可他们都清楚,只要唐乐筠活着,就有能力杀死他和镇北侯。
这是一个充满善意的警告。
顾时的心乱了。
他以去城墙上收拾残局为由,离开镇北侯营帐,带着几名亲卫出了军营大门。
门口站着一对主仆,一见顾时便迎了上来。
唐乐音道:“顾小将军。”
雪大了,她的铁灰色兜帽上堆了些许白色,凌厉的西北风吹起厚重的衣角,拍打在小腿上,发出“噗噗”的声响。
“这么冷的天儿,你等在这里做什么!”顾时与唐乐音面对面的接触不多,但往来通信向来不少,一颗心早已沦陷,见此情景顿时心疼不已,他一边拍掉唐乐音身上的积雪一边问道,“冷不冷这要是冻出病来如何是好!”
唐乐音勾起了唇角:“我刚来,不要紧,陛下怎么样了!”
顾时道:“目前昏迷不醒,那位李神医走了。”
唐乐音心里先是一紧——纪霈之在夺嫡和对阵大苍时都表现出了非凡的政治才能和军事才能,如果就这样死了,无疑是件憾事。
随即又是一松——若瑞王能坐上那把椅子,对顾时和唐家更有好处。
她试探着问道:“将军有什么打算吗!”
顾时注视着她的眼睛,火把的摇曳的光映在漂亮的眸子里,不但平添了魅惑,而且野心勃勃。
他说道:“暂时没有。侯爷认为,如果娘娘回来了,陛下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二人虽然订了婚,但涉及谋反大罪,且反的是纪霈之,他不得不谨慎再谨慎,不该说的一句都不能说。
唐乐音是原书女主,当然也是人精,她听懂了顾时的话:首先,他们要过镇北侯这关;其次,还有唐乐筠。
这是难以逾越的两座大山。
唐乐音清醒一些了,她不但感觉到了两难,顺便还看清了自己有多虚伪——且不说唐乐筠救过她祖母,也不说纪霈之不计前嫌地任用唐锐安,就说几天前,唐乐筠在鬼霖山救了她,她就不该动纪霈之的念头。
二人一时无言,陷在各自纷杂的心绪中,直到上了西城城墙。
大苍的军营四周燃烧着无数只火把,点点火光穿越尸横遍野的血腥战场,映入唐乐音的眼帘。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沁凉的空气,幽幽说道:“火总是光明的,人心时常是黑暗的。”
顾时环顾左右,与跟他们上来的一名校尉对了一下视线——那是镇北侯的人。
“所以大苍才如此丧心病狂。”他斟酌着说道,“陛下神武,大苍武人损失惨重,只要我们不走漏消息,大旗至少还能坚守数日。”
唐乐音压低了声音:“大苍人一路打到这里,足以说明他们不但武力强大,智慧也同样超群。我以为,陛下的身体状况他们不可能一无所知。只要他们醒过神,就会迅速发起第二次攻城,将军应该说服侯爷早做决断。”
这也是顾时正在担心的。
而且,说服镇北侯很难,如想成事,只能孤注一掷,但镇北侯有勇有谋,只要其有了防备,他就很难施展拳脚。
另外,他实在担心唐乐筠,权势再美妙,也要有命享才行。
“这件事来得突然,不好马上就做决断,所幸还有时间,我们再观望观望。”楼梯口传来了脚步声,顾时侧过身,就见杨晞一步一步走了上来,遂道,“音音先回吧,我让人煎一副安神汤,你晚上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我去看你。”
“他怎么来了。”唐乐音也看了过去,小声道,“将军当谨慎此人。”
顾时颔首:“放心吧。”
唐乐音虽与杨晞退了婚,但双方亲属同为朝廷效力,面子上总要过得去。
她客气地打过招呼,带着立春下了城墙。
“顾小将军。”杨晞朝顾时拱拱手,开门见山道,“不知唐掌柜走到哪儿了,我们要不要派几个心腹出去找找!”
他叫唐掌柜,而不是娘娘。
这个称呼不但隐蔽,同时还是提醒——他杨晞是唐乐筠和纪霈之的人。
顾时心里一惊,暗道,镇北侯和杨晞都不是瑞王的人,即便自己有这个野心……
不,不行。
这件事不能忙着下结论。
顾时道:“我亦有此想法,可就怕远水解不了近渴。依我看,鬼霖山如此之大,与其四处找人不如在本地寻找良医。”
杨晞追问:“既然如此,将军派人去找了吗!”
“……”顾时道,“这件事需要保密,更需要侯爷拍板。”
不主张,不决断,便是对纪霈之毫无效忠之意。
顾时若有耐心,就会等纪霈之驾崩,若没有耐心,只要时机成熟,反了也正常。
杨晞是状元,胸膛里跳动的是七窍玲珑心,对顾时想法的拿捏到位。
易地而处,他定和顾时一样,做一场豪赌,推瑞王上位。
但镇北侯不会,只要纪霈之不死,顾时就必须顾及他,不敢轻举妄动。
杨晞心里一定,裹紧大氅,走到垛口前,再开口时便换了话题:“陛下懂经济,善谋略,武艺超群,大炎有他掌舵,必将一雪前耻!”
顾时承认这一点,可那又如何呢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没接杨晞的话茬,探讨式地开启了下一个话题:“不知这次大苍会休战几日。”
杨晞道:“也许……不会太久吧。”所以,他迫切地盼望着唐乐筠回归。
唐乐筠一直在赶路,前天夜里下了一场雪,野山中陡峭湿滑,极其难走。
即便打起十二分精神,一干人(除了唐乐筠)也摔了好几回。
赶路重要,小命也重要,他们不得不放慢行进速度。
山里的早晨很静,整条山谷只能听到几人踩踏山路发出的各种声音。
“格楞,格楞……”猴子脚下一滑,脑袋大小的石块沿着山坡掉进了山谷。
猴子自嘲道:“杀万鹤翔没伤着,走夜路却落得个遍体鳞伤,真他娘的笑死了。”
孙采豪道:“这一点都不好笑,在我们这儿,摔伤的猎户向来不少,比被猛兽咬伤的多多了。”
猴子笑道:“老孙拿我和寻常猎户相提并论,是不是太小瞧人了!”
孙采豪“嘿嘿”一笑,正要说话,就见前面的山坳里冒起了两缕轻烟。
唐悦白也看见了,他警惕地说道:“不是快要出山了吗,怎么会有猎户!”
“未必是猎户。”窦无穷道,“依我看,是躲进山里的老百姓。”
唐乐筠点点头:“这个可能性很大,大家安静,我们潜过去瞧瞧。”
一刻钟后,一干人看到了正在山谷里烧火做饭的数十个大炎老百姓。
猴子道:“走路时下盘不稳,且老弱妇孺都在,应该不是大苍奸细,娘娘稍等,属下去去就来。”
唐乐筠点点头,“小心点!”
猴子一露头,就引起了老百姓的恐慌,拿柴刀的拿柴刀,操锄头操锄头,十几个青壮年自发地挡在老弱妇孺面前。
事实一目了然。
猴子略微交谈几句,就朝唐乐筠招了招手。
唐乐筠赶了过去,第一件事便是询问战况。
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告诉她:前天夜里,大苍在大旗县西对县城发起了猛攻,被击退后,依然驻扎在城西七八里开外。
大炎打赢了!
一干人欢欣鼓舞,唐乐筠却乐观不起来。
像丧尸围城一样,面对数倍于己方的敌人数量,守军的压力极大。
纪霈之在唐乐音的前世便选择了亲临战场,这次也绝对不会退缩。
妄动内力的后果难以想象……
思及此,唐乐筠的额头沁出一层冷汗,她简单安抚百姓几句,带着同伴以更快的速度朝大旗县赶了过去。
傍晚时分,唐乐筠等人出了鬼霖山。
暮光沉沉,十几里开外的大旗县城郭清晰可见,那里城墙残破,积雪皑皑,处处难掩颓败之相。
窦无穷眺望片刻,说道:“这样的城很难守住吧。”
孙采豪点了点头。
猴子恼道:“说什么呢,既然能守住一次,就能守住第二次。”
“大苍兵强马壮,这一仗不好打。”执杖人乜着唐乐筠,“娘娘杀人手段高超,不妨再来上一回,擒贼擒王,直接杀了党立新。”
唐悦白反驳道:“那可不成,杀万鹤翔是天时地利人和,现在我们什么都没有。”
唐乐筠欣慰地笑了笑:“义社中不可能没有大苍的奸细,故技重施肯定不成……”
“咚,咚,咚……”低沉且紧促的战鼓声打断了唐乐筠的话。
她心头一颤,拔腿蹿了出去,“走,全速进城。”
大营,纪霈之的大帐内。
李无病放下纪霈之的手腕,掏出一方布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对镇北侯说道:“虽然剧毒攻心,但暂时止步不前了,真是奇哉怪也。”
镇北侯思谋片刻:“李神医的意思是……剧毒没有攻进心脉!”
李无病摇头:“并非如此,攻进去了,但未中要害,而且停下来了。”
“那……陛下是不是还有救!”
“不好说,眼下找不到应对之法,如果娘娘今夜还不回来,唉……”
“咚,咚,咚……”鼓声遥远,但震耳欲聋。
“到底还是来了!”镇北侯面色一变,朝李无病长揖一礼,“李神医务必想想办法,陛下就拜托你了。”
“侯爷,侯爷!”顾时闯了进来,“大苍要攻城了。”
镇北侯不满地瞥了他一眼:“你慌什么。”
顾时略一迟疑:“侯爷,派人护送陛下离开大旗吧,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镇北侯又看向李神医——一刻钟以前,他和李无病沟通过此事。
李无病怒道:“陛下挪动不了,绝对不行!”
顾时黑着脸道:“李神医,你应该明白,这场仗我们毫无胜算,全军上下背水一战,一旦城破,陛下的处境更加艰难。”
他这话不无私心,但逻辑上无懈可击,即便假公济私,也没人能说出半个“不”字。
“我不管!”李无病在医术上是个认死理的人,他梗着脖子,“陛下可以死在大苍人手里,但不能死在我的手上!”
你娘啊!
顾时气急,右手握住了剑柄。
“侯爷。”杨晞也来了,“守城要紧,陛下的安危就交给下官吧。”
“好,就这么办。”镇北侯松一口气,“顾小将军说的极是,陛下不能落在大苍人手里,你明白吗!”
杨晞郑重应诺:“下官明白。”
纪霈之的暗卫损失较大,补充的高手还在路上,镇北侯指派了一队人,由杨晞和老黄等人共同负责纪霈之的安全。
战鼓声越来越急促了,镇北侯和顾时不再耽搁,一起离开了大帐。
杨晞送到门口,朝东南望了望,心道,不知那边有没有人看着。
所谓的那边,指的是唐乐音一干人。
杨晞以为,曾经的他确实对不起唐乐音,但这不妨碍,他认为唐乐音是个心机深沉、志向远大的女子——就像她选择顾时,钻研连/弩,交际瑞王妃,一心为顾时和她本人谋取足够的政治影响力。
是以,即便顾时在表面上选择了“以大局为重”,他也不能不防备唐乐音。
他与一个亲随耳语几句,那亲随便急匆匆地走了。
楚飞远在军营旁租了间民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