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小药铺by十月海
十月海  发于:2024年11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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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听到鼓声,他和慕容霖便要迎战,却被唐乐音和慕容秀秀挡住了去路。
慕容霖道:“二姐、音音,又开战了,有什么话咱回头再说!”
“四弟……”慕容秀秀硬生生地止住话头,“算了,还是音音说吧。”
楚飞远疑惑地看着唐乐音,心中涌起了一个不好的念头,遂拱了拱手:“你们聊,我和其他兄弟先走。”
他顾不得礼仪,从慕容秀秀身后不足一人宽的缝隙里挤了出去。
他当然知道纪霈之毒发,也当然知道顾时和瑞王的关系,此刻唐乐音挡着不让他们上战场,目的只有一个。
磨剑山庄是江湖大族,向来不掺和朝堂之事,他作为少主又岂会在这种时候犯糊涂
“欸!”慕容霖没有楚飞远的灵敏的政治嗅觉,想要追上去,却被自家二姐拦住了,只好耐着性子问道,“到底何事,你们倒是说啊!”
唐乐音不急,目送楚飞远消失在院门口,“音音有关乎唐家兴亡的大事相求,还请四表哥鼎力相助。”
唐家兴亡!
慕容家对唐锐安的所作所为略知一二,慕容霖是嫡系子弟,自然有所耳闻。
慕容霖黑了脸:“抱歉。”
说着,他抬手扒拉慕容秀秀一把,“二姐让开!”
唐乐音道:“四表哥,如果他不死,我爹就完了;如果他被大苍抓了,我们大炎就完了。”
慕容霖不信:“怎么会大舅现在不是好好的!”
唐乐音冷笑:“那是他无人可用!”
“……”慕容霖一时语塞,“你想怎么做首先说明,我佩服他,对他不利的事情我绝对不做。”
唐乐音道:“四表哥这是何苦,他是将死之人,而我们即将有功于大炎!”
“我懒得和你说!”慕容霖冷哼一声,撞上慕容秀秀的左肩,不管不顾地闯了出去。
他就这么走了
慕容秀秀难以置信!
唐乐音倒是镇定,她看向守在不远处的慕容家的五个中年护卫,“二表姐,我们其实用不上四表哥,让他们几个出出力即可。”
她没想明着来,只想在纪霈之撤退的主要路段布置几处唐门机关。
“这……”慕容秀秀原本想把决策权交给慕容霖,现在让她决定,她也犹豫了。
那一晚的纪霈之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可以肯定,如果纪霈之不出手,大炎还会增加百多条亡魂——而他明明可以袖手旁观的。
即便她讨厌唐乐筠,对纪霈之亦有少许厌恶,却也不能阻止她对强者的崇拜。
趁人之危,不该是江湖人所为。
但,她与唐乐音是表姐妹,关系一向很好,且唐乐音说得很有道理,不帮忙的话,她心里同样过不去。
唐乐音见她迟迟不开口,心里一颤,赶紧补了句:“难道二表姐也要弃我而去吗”
慕容秀秀被道德绑架了,脑子一热:“不,不会。”
“谢谢二表姐。”唐乐音郑重道,“事成之后,我唐家必定为慕容家请功!”
慕容秀秀点了点头,只用护卫倒也还好,即便失败,慕容家也可以推得干干净净。
就在唐乐音赶去大旗通往尚卫的官道铺设伏击机关时,杨晞带着李无病等人将纪霈之从大帐里转移出来,搬进南城的一座两进小院子。
两个暗卫把纪霈之放到床榻上,李无病重新把了脉。
时隔虽然不长,但因为移动,剧毒再进一步,脉搏微弱,真脏脉已现。
李无病长长地叹息一声,说道:“陛下,我们的缘分尽了呀。
元宝“嗷”地大哭了起来。
任雅风呆呆地站着,眼里没有了往日的光彩。
老黄强作镇定,问杨晞:“小杨大人,接下来怎么办!”
皇帝龙驭宾天,即便不能大操大办,也不能一件像样的寿衣都没有,该准备的还是要准备起来。
杨晞二十出头,从未经历过这等大事,心中惶恐,好在智慧足够,勉强稳得住局面。
他问李无病:“李神医,像陛下这种情况,如果娘娘赶不回来,大概还有多少日子!”
李无病斟酌良久:“最多撑到明日卯时。”
尽管有所准备,杨晞的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如果泄露了风声,内奸一定会趁机大肆宣扬,届时军心不稳,大旗就更难守了。
他沉声道:“现在是冬季,气温低,尸首好保存。退一万步,就算陛下真的走了,我们也不能有所动作,否则陛下的牺牲毫无意义。”
话难听,但无法反驳。
一干暗卫沉默了,不大的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杨晞知道纪霈之身中剧毒,也知道纪霈之尖刻自私,从未想过他会不顾个人安危,只为保住大旗县城池。
他坐在太师椅上,呆呆地想,纪霈之是好皇帝,只要纪霈之活下来,他便是肝脑涂地,也要辅佐他打下一个太平盛世。
大约一刻钟后,一名暗卫闯了进来,禀报道:“小杨大人,大苍攻势猛烈,侯爷吩咐,尽快送陛下离开!”
杨晞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了!”
暗卫走后,他又坐了回去。
元宝欲言又止,以纪霈之目前的状况,移动只会死的更快。
老黄朝杨晞拱拱手,转身往外走:“雅风姑娘,这里交给你了。”
“如果守城是陛下的愿望,我也去!”任雅风声音嘶哑,“元宝,你看顾好陛下,我们去去就回。”
救不了纪霈之,还可以救大炎。
元宝抹了把泪:“你们去吧,元宝和陛下一起等你们回来。”
二人也出去了。
杨晞走到纪霈之身边,轻声道:“陛下请再坚持一下……”
“嘎吱!”门又开了,一个穿披甲胄的校尉进来了,“小杨大人快走吧,大苍正在对大旗县形成合围,再耽搁,东城也出不去了。侯爷说,一旦城破,陛下很难全身而退。”
不能全身而退,尸体一定被辱。
杨晞看着纪霈之灰败的脸颊,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元宝,准备启程。”
“……”元宝嗫嚅着,一双手微微地抖动了起来。
那校尉急躁,怒道:“再晚就出不去了,你还在墨迹什么!”
“他墨迹,是因为还想等我!”一个清亮的女声从外面传了进来。
那校尉大惊,拔剑冲了出去,“什么人!”
杨晞只觉天都亮了,泪水终于盈满了眼眶,他颤声道:“唐掌柜,下官可把你盼来了!”
唐乐筠绕开那校尉,一阵风似的到了床榻前。
元宝精神大振:“娘娘……”
李神医打断他的话:“娘娘,只怕是迟了啊!”
“只要陛下还会喘气就不迟!”唐乐筠踢掉鞋子上了床,“徒弟们替我护法!”
田家兄弟跟着进来了,抱拳道:“师父放心!”他二人被老黄留在大营,就是为了等唐乐筠回来。
杨晞也道:“娘娘放心,一切有下官。”
“你办事我放心。”唐乐筠盘膝坐下,“元宝、李神医,帮我固定陛下。”
“是!”
元宝和李神医将纪霈之扶起来,坐在唐乐筠身前。
唐乐筠调匀气息,迅速将精神力和木系异能同时逼进纪霈之心脉……
还好还好。
她之前留下的异能保住了纪霈之的最后一丝生机。
他死不了!

李无病扶着纪霈之,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脸。
杨晞、田家兄弟呈扇形站在一丈开外,六条视线和李无病默契地保持着一致。
一刻钟过去,田江蔚站不住了,他左右看了看,小声道:“芮芮,你觉得陛下好些了吗”
田江芮非但没回答他,还“嘘”了一声。
田江蔚噘了嘴,扭头看向房门……
田江芮抓住他的胳膊,微微摇了摇头。
田江蔚只好放下上战场的心思,继续观察纪霈之和唐乐筠。
这时,纪霈之依然没有变化,但唐乐筠的眉头舒展了些许。
田江蔚佩服这样的唐乐筠,化腐朽为神奇,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纪霈之已经度过了最难的一道关卡——唐乐筠的木系异能调动起他的内力,跟随异能指引,缓慢地运转了起来。
只要他本人掌握主动,唐乐筠就有信心把剧毒逼出重点部位,重新建立防线。
大约半炷香的功夫,纪霈之运转内力的速度加快了。
唐乐筠估算了一下,只要运功不中断,他的命就暂时保住了。
她缓缓撤出精神力和木系异能,睁开了双眼。
李无病无比敬畏地长揖一礼:“娘娘真乃神人也。”
不过大半个时辰,纪霈之的濒死之气褪下去了,呼吸也有力了,这些都在他的意料和能力之外,由不得他不佩服。
“差强人意。”唐乐筠“啧”了一声,“时间有限,先这样吧。”
杨晞一进门,就先打量了纪霈之一番,见他独自打坐,便知病情已经得到缓解,遂问道:“娘娘,接下来怎么办!”
“小杨大人。”唐乐筠朝他点点头,“你护住陛下,我去去就来。”
那就是不撤。
杨晞想了想,还是把刚得到的消息说了出来:“娘娘,唐家大姑娘在通往尚卫的官道上布置了机关。”
此言一出,屋子里的人都僵住了。
唐乐筠也不例外,她想了好一会儿,总算捋顺了唐乐音的想法,“人的脑子太灵活,有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事……这件事不急,等陛下醒了再说。”
“微臣明白。”杨晞心里更有底了,又问,“娘娘要去哪里!”
唐乐筠道:“我去支援一二。”
田江蔚凑过来:“师父,我也去!”
唐乐筠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哪儿都不许去,你们和元宝一起,替我守住陛下。”
田江蔚还要再说,又被田江芮拉住了。
田江芮明白,老黄和雅风姐不在,这是师父对他们的信任和嘱托,他拱手道:“请师父放心,徒儿哪都不去。”
大旗县南城门外,穿着青色布甲的大炎士兵和黑色甲胄的大苍士兵战在一起,厮杀声、惨叫声、马匹嘶鸣声汇成一股巨大的声浪,排山倒海般地穿过城墙,钻进了每一个老百姓的耳朵里。
他们有的去胡同口张望,有的扒着门扇、探头探脑地跟邻居打听情况,还有胆子大的跑到了城墙边,只为更快得到外面的消息。
唐乐筠过来了,一路走一路高喊:
“乡亲们,不要坐以待毙,拿上柴刀,跟我一起上,就算不杀人,咱把受伤的官兵拖回来,也是大功一件。”
“乡亲们,我们大炎人杀了大苍的鹰王,一旦这场仗打输了,大苍一定屠城!”
“是男人就站出来,就算不为大炎,也该为你们自己,为你家的父母娘子和儿女!”
起初,唐乐筠的宣传没起多少作用,穿过两条胡同后,才有两个中老年男子握着柴刀跟了上来。
然而,有一就有二,有二就三,道家说,三生万物,赶到南城门时,已经有五十多个青壮年加入了队伍。
唐乐筠甚是欣慰,“请大家注意几点,一,十个人一组,不许落单;二,黑甲兵是大苍人,青衣布甲是我大炎,不要认错;三,有便宜就上,没便宜就躲;四,能救的救,不能救果断放下,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一干人气势很足。
出得城门,唐乐筠打眼一瞧,就朝一个骑黑马、挥舞青龙偃月刀的大苍武将冲了过去。
那厮铠甲加身,长刀所指之处血光飞溅,一看就是个骁勇善战的大苍猛将。
“草,她这是要找死吗”一个中年男子讶异道。
“听她说话的意思不像啊。”另一个男子说道。
“别管她了,我们干我们的。”
“草,我草!”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唐乐筠已经从那大苍将领的咽喉处拔出短剑,刺进了另一个大苍士兵的脖子里。
“难怪了!”
“这是牛人啊!”
“跟上跟上,咱就跟她干!”
老百姓自知抱到了大粗腿,一溜烟地跟上去,砍人,救人……不但效率高,而且没有伤亡。
唐乐筠见他们上道,便分心一二,护他们周全。
尽管她救治纪霈之耗费不少异能,身体疲惫,但敌人都是普通士兵,再加上偷袭,几乎不费什么力气,一剑一个,很快就从南城杀到了西城主战场。
此时,她的身边聚集了大批追随而来的大炎战士,他们就像一股旋风,越刮越大,席卷了很大一片战场。
月色明亮,战场上敌我特征极其鲜明。
站在城墙上瞭望的镇北侯很快发现了端倪,问道:“那些是咱们的人!”
一个亲卫道:“好像是。”
他话音将落,一个身穿大炎铠甲的副将面向城墙,砍死了一名大苍士兵。
月光迎面照在他的脸上,五官特征格外清晰。
另一个亲卫道:“这位是谢副将。”谢将军谢仪行,纪霈之曾经的暗卫,冯水翔的副将。
镇北侯认识谢仪行没几天,对其不甚了解,狐疑道:“谢将军很有号召力吗!”
他不知道,亲卫们也无从知晓,几个人趴在墙垛上仔细观察片刻,待唐乐筠杀死大苍的一名校尉后,总算找到了答案。
“天佑我大苍,娘娘回来了!”镇北侯激动极了,他朝头顶的黑蓝色苍穹拱了拱手,抓住立在一旁的长枪,“走,我们也下去,杀他一个片甲不留!”
党立新在一处高地上,面无表情地俯视着战场,**的骏马不安地打了几个响鼻,四蹄踏来踏去,似乎越来越难以控制了。
马动,党立新却岿然不动,他聚精会神地观察着战场上的变化。
他身后立着四个怪人,高的高,矮的矮,胖的胖,瘦的瘦,尽管都穿了铠甲,明眼人也能一眼看出他们是江湖人。
“大将军!”一名副将策马而来,“那贱人出现了!”
大概是紧张,他的声音又高又尖利。
党立新皱着眉头,谨慎地看看左右,问道:“人在哪里,如何确定是她!”
那副将跳下马,拱手道:“年轻女子,带人从南而来,已然杀死大苍数百人了。”
“武艺高强,看来就是她了。”党立新给那四人中的大高个使了个眼色,又道,“她人在哪里!”
副将转身,目光在战场上逡巡片刻,就见西南向有不少大苍士兵在快速撤退,遂道:“应该在那儿。”
“很好!”党立新道,“你去把她引过来。”
副将视线一缩,旋即挺起了胸膛:“末将听令!”
待那副将走远,党立新对四个怪人说道:“分散一下,随时准备绞杀。”
那四人随意抱了抱拳,向四周散了开去。
大约盏茶的功夫后,那副将骑马而来,后面果然跟了上百的大炎人。
党立新拔出腰间长锏,警惕地看着领头的几人——他们皆是握长枪的男子,没有女子的身影。
他赶紧吩咐亲卫:“快去找找,那贱人在哪!”
“嗖!”
亲卫们还未动,一支大苍羽箭突然从后方射过来,穿过一名亲卫的腋下,刺进了党立新的后胸!
党立新一截木头似的从马背上掉了下去。
“大将军!”几个亲卫惊恐地大了叫起来。
四个怪人顾不上党立新,立刻朝西边看了过去,就见一个身披大苍铠甲、身形纤弱的士兵放下弓箭,狡黠地且满意地笑了一笑。
“草!”
“贱人!”
“小彪/子!”
“奇耻大辱!”
四个人怪叫着冲了上去。
唐乐筠射出那一箭后,异能又少了一些,在此时硬刚四个怪人绝非易事。
打不过就跑。
她瞅准四人之间的空当,全力回撤。
唐乐筠的速度快,瘦怪人的速度更快,几乎是一瞬间,那瘦子就追了上来,一把刀背有锯齿的长刀呼啸着劈向她的脖颈。
唐乐筠的后脑勺仿佛长了眼睛,她右脚弓步,上半身下压,只听“嚓”的一声,长刀贴着她的长簪切过去,带走了半个发髻,长发失去束缚,瀑布般倾泻而下……
“果然不俗!”因为耽搁了片刻,矮子也追上来了,“贱人,受死、啊!”
矮子的话被他自己的惨叫声打断了,瘦子扭头看过去,就见他的脖子上多了一只金簪,款式简单,颜色璀璨,和唐乐筠头上那支一模一样。
“此女果然邪性!”瘦子警醒不少,“大哥、三弟小心!”
大高个和大胖子也看见了,二人又惊又怒。
高个子道:“小心个屁,老四死了,她必须死!”
大胖子也道:“对,为四弟报仇!”
瘦子头脑不错,见唐乐筠跑远了,便拼上内力吼了一嗓子:“前面的大苍人给我听着,此女乃大炎皇后,杀了她封侯拜相!”
此处的大苍人比大炎人多,一听此言便有七八个大苍士兵朝唐乐筠飞奔而来。
唐乐筠左奔右突杀死六个,打算杀第七个时三个怪人杀到了。
四个人肯定不好对付,三个就好多了。
唐乐筠决定迎战,她笑着挡住一把攻来的长枪,好整以暇地说道:“原来是环肥燕瘦四兄弟,久仰大名。”
环肥燕瘦是四个怪人的江湖绰号,他们是大苍人,亲兄弟,与党立新同属一族,心意相通,协同作战,在江湖上赫赫有名。
大高个道:“这贱人诡计多端,不要墨迹,一起上!”
“上!”
三人各守一方,将唐乐筠围在中间。
唐乐筠短剑一挥,正要刺向胖子,就见一支袖箭疾飞,从斜侧方射进了他的肩甲。
“姐!”唐悦白到了。
他和瘦猴等人一出山就上了战场,发现唐乐筠搅起的风云后,一路找到附近,恰好听到了瘦子的嘶吼声。
唐乐筠精神大振,笑道:“你们来得正好,帮我解决他们!”
六个对三个,唐乐筠等人三下五除二就结束了战斗。
一干人杀到西城门,正要往回杀时,大苍方面忽然响起了收兵的鸣金之音。
镇北侯提着带血的长枪朝唐乐筠走过来,闻声惊讶地朝大苍主帅所在之处看了过去:“这就撤了,为什么!”
唐乐筠道:“因为我杀了党立新。”
镇北侯浓眉一挑,立刻举起长枪:“所有人听令,追上去,我们要一雪前耻!”

镇北侯能在大炎北境镇守多年,说明他的智慧和决断力都在常人之上。
有了唐乐筠的铺垫和辅助,他率领大军穷追猛打,一鼓作气地将大苍赶出大旗,进入云州境内三十里,在西凤县驻扎了下来。
五更时分,纪霈之将内力收归丹田,缓缓睁开了眼……
这里不是他的大帐,床帏鲜艳,陈设简陋,应该是间临时住所。
身侧传来细微且均匀的呼吸,他侧头看去,就瞧见了那张熟悉的脏兮兮的小脸。
她风尘仆仆地赶回来,又救了自己一次。
纪霈之下意识地伸手,在唐乐筠的侧脸上虚抚了一下,无声地说道:“筠筠,你辛苦了。”
“嗒嗒嗒……”狗瓜子落地的声音响了起来。
小黄跑过来,抬起右手朝纪霈之比划了一下,黑漆漆的眸子像是带着询问之意:你好些了吗
纪霈之勾起唇角,略一颔首。
小黄也点了下头,看看唐乐筠,调头回去,在一只火盆旁边趴下,闭上了眼睛。
她养的狗都这么有灵性!
纪霈之感叹着把盘着的双腿解放出来,放到床下,正要找鞋子,就见元宝诚惶诚恐地来了。
“陛下!”
“嘘!”
元宝不敢再说,他压抑着兴奋之情,替纪霈之找来鞋子和大氅,随后者去了西次间。
田家兄弟在西次间的大炕上睡得香甜。
纪霈之不让元宝叫醒他们,径直在太师椅上落了座。
罗妈妈喜气洋洋地端着一张托盘进了门,“陛下总算醒了,奴婢煎了一副汤药,熬了碗肉粥,都是娘娘特地交代的,陛下赶紧用了吧。”
纪霈之端起碗,将汤药一饮而尽。
他问元宝:“谁在外面!”
“回禀陛下,小杨大人和镇北侯的人。”元宝先回答问题,随即又解释道,“昨天傍晚大苍又攻城了,老黄他们杀了半宿,娘娘让他们休息去了。”
筠筠也杀了半宿吧!
纪霈之心里一抽:“朕昏迷多久了,现在在哪儿!”
“今天是第四天。”元宝道:“现在大旗城南,但镇北侯杀回云州了,目前驻扎在西凤县。”
“娘娘都做了什么!”
“娘娘先救陛下,后来又单枪匹马地杀了党立新。”
“我就知道!”纪霈之闭了闭眼,“你去把杨晞叫来。”
“是。”元宝出去了。
纪霈之端起粥碗,用羹匙搅了搅——粥煮的极好,粳米晶莹,肉粒鲜嫩,菜叶碧绿,一看就是唐乐筠着意加工过的。
杀人,救人,还着意料理了他的餐食。
纪霈之闻了闻米粥的浓香,眼睛一阵酸涩。
唐乐筠打完坐时,纪霈之正在身侧沉沉地睡着。
他眼窝深陷,颧骨比往日高了几分,一看就瘦了不少。
多睡会儿吧。
她蹑手蹑脚地下床,去了院子里。
任雅风一脸倦意地从屋顶跳了下来,长揖一礼:“属下见过娘娘。”
“是任护卫啊。”唐乐筠点点头,“镇北侯有消息吗!”
任雅风道:“暂时没有。”
这个节骨眼上,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了。
唐乐筠浅浅地打了个呵欠,“陛下几点醒的,吃东西了吗!”
任雅风道:“差不多寅时,罗妈妈按照娘娘的吩咐做了肉粥,陛下吃了一碗半。”
“有胃口吃东西就好。”
唐乐筠放心了,等她休息休息,再用异能辅助一下,定能帮他撑过这个冬季。
大苍开始退了,她能专心研究解药了。
虽然,唐乐筠在解药上没有大的突破,但绝不会徒劳内耗——毕竟,末世的人没有未来,活一天战斗一天,想太多无用。
干就完了。
唐乐筠挥了挥手,继续往茅厕走。
“娘娘。”任雅风喊住她,凑过来耳语道,“唐乐音在通往尚卫的官道上埋伏了机关,陛下已经让人拆了。”
唐乐筠:“……”
她想,只说拆了,没有下文,大概率没抓人。
顾时参与了吗
即便他参与了,只怕也没有证据。
还有,纪霈之濒死的消息,会不会被顾时传到京城
如果传到京城了,瑞王会不会发动政变
纪霈之会如何处置那两口子呢
如果他征求自己的意见,她该拿出怎样的态度
也许,这就是任雅风通风报信的目的吧——提早给她一个心理准备。
千头万绪涌上心头,唐乐筠心情复杂地道了声谢,去茅厕解决完生理问题,回到了东次间。
纪霈之还在睡,呼吸粗重,但均匀,显然是沉睡状态。
唐乐筠躺下,想把事情捋一捋,但她太累,没一会儿就困了。
船到桥头自然直吧。
她窝在他身边沉沉地睡过去了。
再次醒来时,纪霈之不在床上了。
唐乐筠透过帷幔的缝隙看了一下窗纸,太阳光西斜,大约下午申时左右。
她没着急起来,凝神听了听隔壁的说话声。
“……全力打造铁弩和箭,小批量、隐蔽地运往嘉兰。”
“嘉兰!”
“对,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现在就要准备应对大弘了吗
唐乐筠穿上短靴,在蒙着薄灰的铜镜上照了照,人还算精神,就是头发有些糟糕——她的头绳松了,黑长直落下来,一缕长一缕短,颇为狼狈。
她坐下来,用桃木梳将头发拢在头顶,单手取下腰带上挂着的小刀,将其削齐,再用头绳绑一个毛茸茸的短马尾辫……
“吱呀!”门短促地响了一声,纪霈之出现门口,目光从她的头顶掠过,眸色顿时深了几分,“谁干的!”
唐乐筠把头绳系牢,甩了甩头发,蓬蓬松松,活力十足,而且轻松了不少。
她笑着说道:“环肥燕瘦中的瘦子,不过他已经死了。”
仇报了。
纪霈之便也罢了,大手抓住她的发尾,揉了揉,“没关系,长了就好了。”
“其实……”唐乐筠斟酌着,“这个长度不错,好洗,轻便,而且不麻烦。”
“你想得开就好。”纪霈之拿起梳妆台上的小刀,将几缕不和谐的长发修整齐,“马上就出发了,你的午饭就在车上吃吧。”
唐乐筠把小刀放了回去:“去哪儿!”
“西凤。”纪霈之在她额头轻吻一下,拉她起来,“走吧。”
唐乐筠不太明白,“西凤战事焦灼吗!”
纪霈之道:“不焦灼,但需要我们露露脸,给大苍多施加一点压力。”
纪霈之还活着,加上单枪匹马杀死鹰王和党立新的唐乐筠,大苍的压力绝对不仅仅“多一点”。
唐乐筠顺着纪霈之的力道往外走,“生哥打算怎么做!”
纪霈之道:“我会在江湖上发布一道悬赏令,刺杀大苍主帅者,赏白银十万两。”
唐乐筠的眼睛亮了:“这笔钱我可以赚!”
纪霈之在她的后脖颈上捏了一把:“傻丫头,我的钱就是你的钱。”
唐乐筠想起了他送的保长升提款信物,知道所言非虚,但她还是喜欢自己赚自己花的充实感,便开了个玩笑:“你的是我的,我的是我自己的。”
女人财务独立,人格才独立。
纪霈之微微一笑,在刚刚捏过的皮肤上抚了抚,心道,朕的命都是你的,还有什么不是你的
二人出了二门,唐悦白领着田家兄弟迎了上来。
唐乐筠在唐悦白受伤的胳膊上扫了一眼,纱布上的血呈棕红色,问题显然不大,没什么好担心的。
她又看向三人身后的大黑和努力摇尾巴的小黄,“乘车吧,保存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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