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朝身边的嬷嬷勾了勾手,那嬷嬷快步走到条案旁,取来一只锦盒,放到她的手里。
唐乐筠道:“二婶,您这是做什么!”
怡王妃道:“好孩子,你这会儿不是大夫,是咱们皇家的儿媳妇,头一次到亲叔叔家,二婶作为长辈怎能没有见面礼呢!”
她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一只金镶玉的玉镯,颜色浓绿,质地温润,但絮状物极多,成色一般。
唐乐筠眼尖地看到了玉镯内侧阴刻的“唐”字,遂问道:“唐门机关,二婶送我防身的!”
“就知道瞒不过你。”怡王妃道,“京城不安全,齐王死了,我们娘俩被劫,你这孩子天天在外面跑,没点儿防身的东西怎么成别看这镯子成色不好,但只要按下这里,就能跳出一只飞针,针上可淬毒,也可以不淬,关键时刻或许能保你一命。”
“都说长者赐不可辞,那我就收下啦!”唐乐筠欣然接受,直接戴到了手上,“谢谢二婶,我很喜欢这个礼物!”
“呵呵呵……”怡王妃笑了起来,对她的儿媳们说道,“还是这孩子实诚,我这送礼的也格外开心。”
高氏玩笑道:“既然母亲送礼送的开心,不如也送儿媳一件,儿媳保证也让母亲开心。”
怡王妃用手指点了点她:“你这皮猴,母亲打你两下更开心,你可让打!”
高氏笑着把手伸了过去:“儿媳是肯的,就怕母亲舍不得。”
一大家子有说有笑,气氛极为和谐。
唐乐筠忽然想起了凄凄惨惨的齐王府——纪霈之身体抱恙,她带着白管家去吊的唁。
当天去的人多,齐王府的人应酬不过来,她在灵堂烧了香,略略安慰齐王妃两句,便退出来了。
回府后,她和纪霈之谈起过杨晞,以及他背后的秦国公府。
她认为,齐王死了,秦国公府便失去了靠山,如果纪霈之主动招揽,杨晞说不定看在她的面子上助他们一臂之力。
但纪霈之认为,杨晞为人固执,书生意气,主动招揽反而落了下乘,不如静观其变。
齐王去世将近十天,算时间,西北前线早就收到消息了,不知道杨晞作何打算。
“弟妹。”高氏见她出神,拍了她一下,“想什么呢!”
唐乐筠撒了个谎,“没什么,就是想起家父在世时,和唐门的一些往事。”
“是啊。”怡王妃把话接了过去,“侄媳妇原本也是唐门中人,啧……唐门只怕肠子都要悔青了吧。”
“母亲说的极是,人这一生,谁不是三灾六病的呢!”
“我母亲从小教我,得罪谁都不要得罪大夫。”
“哈哈,巧了,嫁过来之前,我祖母也说过。”
怡王府的媳妇们纷纷附和了起来。
唐乐筠心想,如果不是怡王妃送了只镯子给自己,自己几乎都想不起来这个门派了。
天下大夫多的是,她不觉得唐门会因为医术高看她几眼,在唐锐安和唐乐音的影响下,他们只会觉得她嫁给纪霈之,影响了唐门在大炎朝廷的布局,碍手碍脚。
回到别院时,差不多中午了,小厨房正在准备饭食。
唐乐筠进去转一圈,拎着一条洗干净的黄瓜去了纪霈之的起居室。
纪霈之正在看来自各方的密信,见她进来,从右手边拿起一只信封晃了晃,“杨晞的信,给你的。”
“这可是巧了,在怡王府时我还想起过他。”唐乐筠把咬过的黄瓜放在装点心的盘子里,接过信封,撕掉封口,把信纸扯了出来。
“你想他做什么”纪霈之不咸不淡地问一句,顺手拿起她的黄瓜咬了一口。
元宝看着唐乐筠“嗯”了一声。
唐乐筠收到信号,不以为然地说道:“还能是什么,当然想通过他掌控兵权了。”
“傻姑娘!”纪霈之道,“现如今,顾时在军中的威望比他高多了。齐王一死,除了那些早年跟随过老秦国公的将士,其他人根本不会拿他他一个监军当回事。”
唐乐筠很惊讶,她连信都顾不上看了,“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纪霈之又咬了一口黄瓜:“给他留些体面而已。杨晞是文臣,在武将中吃不开,本王用不上他,但秦国公府的势力可以一用。”
唐乐筠这才注意到黄瓜:“喂,那是我咬过的。”
“我不嫌你脏。”纪霈之脸颊微红,对元宝说道,“你再去给王妃拿一根。”
唐乐筠:“……”
这太暧昧了。
她赶紧把信纸打开,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然后递给纪霈之。
纪霈之见她坦荡,刚刚的不快烟消云散,认真看了起来。
片刻后,他说道:“不错,他果然是明白人。”
他的情绪稳定,无波无澜。
唐乐筠喝了口热茶,“杨晞主动投靠,我们从此多了个助力,王爷料不高兴吗!”
“意料之中,没什么好高兴的!”
“老气横秋。”
“如果怡王世子有本王半分城府,他不至于病到那个程度。”
“因为被宠爱,所以肆无忌惮。”
“……你说得对,本王一向很嫉妒他。”
纪霈之的脸色沉了下去。
唐乐筠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补救道:“我妈、我娘说过,苦难是人生的老师,所以王爷才有如此成就,而十二哥什么都没学到,硬生生把自己气成了脑梗。”
薛焕正好进来,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娘娘这话说的,不知怡王世子听了作何感想。”
纪霈之的眸子里也有了笑意,他说道:“你娘说的对,你说的也没错。”
唐乐筠松了口气,暗道,古人言,言多必失,还是少说几句好。
薛焕也看了杨晞的信——说是写给唐乐筠,实际上是给纪霈之的,他主动要求辅佐纪霈之,并提了唯一的一个条件,要求纪霈之照顾秦国公府。
薛焕道:“会不会有诈尽管娘娘救了郡主,但那是一大家子,上百条人命,把他们全权托付给表弟,不像杨晞做出来的事情。”
纪霈之脸上浮起的笑意一下子消失了,“我怎么了,不值得托付吗!”
薛焕赶紧辩解:“王爷自然是值得托付的,但外人不知道。”
唐乐筠也道:“王爷,你名声在外,杨晞能选择王爷确实奇怪,我能问一个为什么吗!”
纪霈之沉默片刻,到底说道:“秦国公府没有武将是近几年的事情,老国公的武艺虽在马背上,但和江湖也有牵连,否则太子不会死在杨晞手上。”
唐乐筠道:“然后呢!”
纪霈之拿起另一封密函,“路上再告诉你。”
唐乐筠“啊”了一声,“王爷也去生云镇!”
纪霈之反问:“本王去不得吗!”
唐乐筠:“……”
第137章
晨光乍起,薄雾未散之时,端王别院的大门开了,几架马车鱼贯而出,和马路上三三两两的车辆汇合在一起,不紧不慢地往西城门去了。
唐乐筠靠在左边车厢板上,闭着眼,左腿压着右腿,一边盘核桃,一边在脑海里研究这个时代的医学典籍。
纪霈之摇头失笑,他一向知道,自己是没什么规矩的,但也没想到,某些人更没规矩。
薛焕猜测,这丫头被鬼附身了,如今看来有几分道理——毕竟,她这样子像极了某个大户人家喜欢听曲儿的老太爷,姿势和神情拿捏得比他这个正八经的男人还像男人。
“咳咳~”纪霈之轻咳两声,“王妃!”
两三息后,唐乐筠睁开眼睛,问道:“何事!”
纪霈之道:“你……等我的身体再恢复一些,我们较量较量剑法!”
他原本想问唐乐筠对灵魂附体的看法,但临时改了主意。
无论如何,现在的唐乐筠都比之前的唐乐筠好多了。
有些事,只看结果就够了,过程无关紧要,他的好奇心更不值一提。
唐乐筠不以为然:“行啊。”
纪霈之盯着她:“怎么,你觉得我不是对手!”
唐乐筠斟酌了一下,谦虚道:“不好说,综合来看,我可能不是王爷的对手。”
纪霈之轻哼一声:“小骗子!”
“……”唐乐筠手里的核桃又转了一圈,“王爷看过我和灵蛇老人的较量,也研究过务实剑法,你觉得呢!”
纪霈之想说,他确实不是对手,但又觉得架没打就认输有点没面子,遂道:“比一场再说。”
唐乐筠表示同意。
大马路上越发嘈杂了,牲口的响鼻声,小商贩讨价还价声,还有行人的大声嬉笑,潮水一般涌了进来。
唐乐筠打开了窗户,他们快到西门外了,人流量较大,熙熙攘攘,摩肩接踵,车速慢了不少。
她说道:“王爷剿灭了藏在京城的同袍义社,京城的治安好多了。”
纪霈之手里的核桃“格拉”地响了一声,“便宜那个伪君子了。”
唐乐筠想了想:“王爷打算怎么办!”
纪霈之问:“关于杨晞,你的回答是什么!”
他问的是昨天中午的问题。
唐乐筠昨晚思考许久,心里有答案,但早上一忙就忘记了。
她正要回答,就见一个拉着莲蓬的驴车与她的车擦肩而过,顿时喜笑颜开,“王爷且等等,回来再说。”
马车都没停,她就推开门,一溜烟地下去了。
纪霈之扶额。
唐乐筠拦住驴车,买了一整筐莲蓬,让白管家给几辆车分了下去。
回到车上,她把莲子一只只抠出来,放在空茶碗里,这才回答纪霈之的问题。
如果杨家在江湖上有人脉,那么,齐王、瑞王派人刺杀纪霈之的事便瞒不住。
端王带病奔赴千里,不辞辛苦地稳定了西南边界,回来在南州征粮,解了京城之困,功绩远大于齐王和瑞王。
但此二人对他痛下杀手,由此可见人品德行。
杨晞不是傻子,秦国公也不是,与其投靠齐王的对手,不如爆冷投靠端王——但前提是,他能保住秦国公府。
新鲜的莲子清甜爽口。
唐乐筠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通,这才想起来问纪霈之,“王爷要吃吗!”
说到这里,她把手里剥好的又扔到了自己嘴里,“其实,这玩意自己剥、自己吃才好,别人投喂的没什么趣味。”
此时的纪霈之无比确信,如果自己对她三心二意,她一定会和离。
不过,他旅行经验丰富,很认同她的意见。
而且,他也不喜欢被女人喂食,光是想想过去的某个画面,就让他恶心得想吐。
他放下核桃,抓了一颗莲子,捏开,“所以,杨晞这封信,是投名状也是考验。只有我保住兵部的秦国公,秦国公府才投靠于我。”
“对呀,瑞王一定会动兵部,王爷打算怎么做”唐乐筠见他剑眉微挑,便意识到了什么,“对,如果是我,我怎么做!”
纪霈之欣慰地笑了,“你怎么做!”
唐乐筠接连吃了五颗莲子,始终没有答案,便决定投降了:“不行,我既不熟悉朝政,也不熟悉官员,实在不知该怎么做。”
纪霈之道:“其实,需要我们做的并不多,那伪君子自称贤王,他不会大张旗鼓地来,只是背地里的阴招不会少。”
唐乐筠追问:“那……需要我们做什么!”
纪霈之道:“他属意谁,我就杀了谁。”
“啊”即便唐乐筠久经沙场,却也被他这句话惊到了,她干笑着说道,“王爷未免太……呃……”
纪霈之挑眉:“你想说残暴,对吗!”
唐乐筠不敢承认:“绝对不是,我只是没想好措辞。”
纪霈之不以为意:“我就是残暴,怎么样,还想让我当皇上吗!”
唐乐筠认真地点了点头。
纪霈之的残暴一般是针对敌人的,而不是所有人,以他的能力,经营好一个国家毫无问题。
她还是男子打扮,苍色短褐,粗糙的布料衬得肌肤细腻雪白,细眉凤眼,像个十三四的清隽小少年。
这丫头是个傻的,傻的还挺可爱。
纪霈之心生欢喜,抬手在她头顶上揉了揉,“好,那我就勉为其难吧。”
他的眸子里没有了冷厉,像两汪春日的潭水,和煦而又温柔。
唐乐筠:“……”
她也是这么摸她家小黄大黄和大黑的,不过……心里有点堵堵的是怎么回事
或者,这是喜欢吗
不至于吧。
在末世时,她只想着怎么活下去,没精力想这些,如今婚结了,生活还算闲适,似乎也可以考虑一下感情生活了,他们要一起过一辈子,没有感情怎么生娃娃呢
啧……想什么呢。
唐乐筠脸颊发烫,她怕纪霈之发现自己不对劲,赶紧扭头看向了车外。
车夫“驾驾”地喊两声,马车钻进了城门洞。
车里的光线晦暗了,一股冷风钻进来,迅速带走了她脸颊上的热度。
一路无话,大约中午时分,马车在唐家前门停了下来。
白管家禀报道:“王爷,娘娘,梅庄已经收拾好了,午饭也已经准备妥当。”
“白管家辛苦。”唐乐筠率先下车,朝田家人乘坐的马车走了过去。
田家荣先把田老太太扶了下来。
“可算到了。”田婶子搭着田江蔚的肩膀跳下车,“筠筠,我们……”
纪霈之也下车了,田婶子吓一大跳,急忙把后面的话咽回了去。
唐乐筠给白管家使了个眼色,见后者点了头,便道:“家里预备饭了,咱们先吃口饭,其他的然后再说。”
田婶子不太敢应,试探地看看纪霈之。
纪霈之略一颔首,迈步进了大门。
田婶子耳语道:“王爷同意了,是吧!”
唐乐筠道:“当然。”
“那行。”田婶子松一口气,小声道,“其实不该一起吃,怪紧张的。”
唐乐筠笑道:“他就是严肃了点,不吃人。”
她的声音有点大,田婶子又看了过去,恰好与纪霈之的目光对了个正着,登时浑身一哆嗦。
唐乐筠怕田家人太紧张,她好心办坏事,便让唐悦白陪他们回家看看,自己也在房前屋后转了转。
住在她家的高掌柜很负责任,药田和种在后院的药长势都不错,院子里的竹子、梅花、桂树尽管没有回到往年的模样,但都活得很恣意。
唐乐筠挨个用异能滋养一番,这才进了东厢,在罗妈妈准备的水盆中净了手。
用手巾擦干手,薛焕递给她一根小黄瓜,说道:“后院摘的,特别好吃。”
“谢谢三表哥。”唐乐筠接过来,心道,都是异能培育出来的,能不好吃吗。
纪霈之和伍畅也在,前者在给后者安排任务。
唐乐筠细听了一下。
纪霈之道:“你马上通知下去,即日起,西南的商铺重点收集查班和韦争的所有消息。”
薛焕插了一句,“会不会太早了!”
纪霈之凉凉地看了他一眼。
薛焕咬一大口黄瓜,堵住了自己的嘴。
纪霈之又道:“你亲自去一趟云水,挑四百人,二百个孔武有力、性子凶悍的,二百个读过书、精明能干的,分批次、秘密带到京城来,安排他们在京郊住下,等候差遣。”
“是。”伍畅拱手,“王爷还有别的吩咐吗!”
纪霈之道:“注意安全。”
伍畅应诺,长揖一礼,转身出去了。
唐乐筠原本想问问调那四百人干什么,但田家人回来了,只好把问题憋在了肚子里。
她问田老太太:“田奶奶,家里怎么样!”
田老太太道:“和我们走的时候一样,多亏高掌柜了。”
“是啊!”田婶子附和了一句,“筠筠,刚才婶子碰到史铁匠的闺女了,她说镇子上的房子被流民占了不少,都祸害得不成样子了。”
唐乐筠道:“史杏花呀,史铁匠怎么样,他的腿好了吗!”
田婶子道:“好了好了,她刚才还说呢,多亏了你,不然她爹瘸定了。”
“唉……”田老太太叹息一声,“赵家媳妇死了,这才几个月啊,赵掌柜家破人亡了呀。”
杂货铺的老板娘死了!
唐乐筠问:“她才三十多,又不是没有粮,怎么就死了呢!”
田婶子道:“她儿子战死在西北了,她家又成了那个样子,日子难熬,上吊自尽了。”
田老太太偷瞄一眼面无表情的纪霈之,“太惨了,不说了不说了。”
食不言寝不语,大家伙儿安安静静地吃完了午饭。
略略休息片刻,纪霈之带唐家姐弟去梅庄泡温泉,田家人则赶上马车回田家村了。
在车上,唐乐筠问道:“王爷的四百人打算做什么!”
纪霈之道:“你知道云水县吗!”
唐乐筠回忆了一下,“家父说过,从京城往东北走三百多里,有个云水县,县郊有片一望无际的大泽,渚、岛极多,水草旺盛,地形复杂。”
纪霈之道:“我在那里养了兵,这个消息不会瞒太久。如今齐王死了,瑞王必定对老畜生起了杀心,等老畜生一死,他就名正言顺地登基了,我们就会陷入被动。所以老畜生暂时还不能死,这是我跟你来生云镇的主要原因。”
唐乐筠心头一凛,“原来如此。”
唐乐筠一下车,就和唐悦白一起,带着小黄,往梅山脚下的山地走了一趟。
秋季的山地比春天热闹多了,地里长满了半人多高的杂草,一条条剌人的爬山**在荒草上,绿色的叶片背面有一层细小的白色绒毛,叶子连成了片,阳光一照,灰蒙蒙的,像是落满了尘土。
唐悦白道:“姐,似乎……不容乐观啊!”
唐乐筠正弯着腰,一遍遍地抚摸小黄的狗头,“不钻许去,里面有虫子,吸你的血。”
小黄是条威风凛凛的大狗了,它摇着卷在背部的大尾巴,享受地点了点狗头——我不进去,你再摸多两下。
唐悦白感觉自己被忽视了,在小黄旁边蹲下了,“姐,你听见我说的了吗!”
“当然。”唐乐筠也摸了摸他的头,“别急,你看这里。”
她指着三尺开外、藏在龙葵下面的一株植物,“看到了吧,那是苦参,长得好好的。”
野草荒凉,却藏起了医者的宝藏。
当初的辛苦没有白费,唐悦白开心了。
姐弟俩沿着小路进了忘忧谷。
一小部分萱草还在开花,娇嫩的黄花在苍绿色的山草中显得格外灿烂。
竹棚还在,地面上又多了些许生活垃圾,青翠的新竹亦变成了枯黄色。
一株爬藤攀在顶部,蔓尖卷曲着耷拉下来,风一吹,悠悠荡荡……
唐悦白盯着它看了好一会儿,问唐乐筠:“姐,这个藤叫什么五角形的叶子,晶莹剔透,真好看。”
“没见过。”唐乐筠正在研究藏粮食的两块大石头——因为下雨的缘故,这一处被泥水封得严严实实,可见里面的米坛子还在,“你摘片叶子,我研究研究。”
唐悦白跳起来,掐下一片,“姐,这是草药吗!”
“据我所知,不是。”唐乐筠回头看了一眼,“等我闲了,一定编一本关于植物的书,就叫大炎植物百科全书。”
“真的”唐悦白的眼睛亮了,“我在书肆从未见过这样的书。”
唐乐筠直起腰身,看向山谷处,“当然是真的。”
唐悦白了解自家姐姐,赶紧也看了过去,“来人了么!”
唐乐筠点点头,刚要说话,就见田江蔚的声音响了起来,“师父,师父!”
唐悦白神色一凛,“是不是出事了!”
田江蔚的声音不但大,而且仓皇。
唐乐筠道:“我们迎迎他。”
姐弟俩施展轻功,一阵风似的刮出忘忧谷,朝徘徊在山地之外的田江蔚招了招手。
“在这里,出什么事了!”
“师父,族长说我爹忤逆长辈,要家法处置我爹。师父,请你为我爹做主!”
“啊!”
唐悦白不解,“那你揍他们啊!”
田江蔚懊恼地挠挠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唐乐筠想了想,大概知道发生什么了,“他不是没揍,而是动手后不敢下死手,反倒被人拿捏了。”
两句话的功夫,二人和田江蔚碰了头。
田江蔚带着哭腔说道:“师父,他们耍无赖,不但吞我家的粮食,还想吞我家的地。他们还不相信你就是端王妃,要不是我机灵,他们连我也一起关了。”
唐乐筠在他肩膀一拍,“别急,师父这就陪你走一趟。”
唐悦白同仇敌忾:“我帮你教训他们!”
田江蔚破涕为笑。
师徒三人回到梅庄,同纪霈之言语一声,由白管家陪同、骑快马赶往田家村。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一行四人在祠堂前下了马。
田江蔚把缰绳扔给唐悦白,跑步进了大门,刚一冒头,就被五个年轻男子拦住了。
“你小子溜的倒是挺快,我们就等你呢。”
“你敢动小爷,小爷打死你!”
“哟哟哟,又来劲了,又来劲了,你打,给你打!”
“少跟他废话,抓起来!”
唐乐筠问:“谁敢动手!”
五个男子一起看了过来,见唐乐筠三人穿着府绸衣物,腰间挂长剑,都是江湖人打扮,不敢托大,纷纷退了一步。
其中一个年纪最长的男子问道:“你是谁!”
唐乐筠道:“我是来找田家人的,请你们马上放了他们。”
那人目光游移,小声对旁边的男子说了一句,那男子便一溜小跑出门了。
他们自以为隐蔽,但唐乐筠听得清楚,遂道:“无论找谁,你们都得放人。”
那人又瞄了瞄她的配剑,拱手道:“这位大侠,蔚蔚一家是我们老田家的族人,受族规约束,外人无权过问。”
唐乐筠道:“他们兄妹是我徒弟,我最后说一遍,赶紧放人!”
那人变了脸色:“你听不懂人……”
唐悦白听不下去了,脚下一垫,炮/弹似的蹿了出去,长剑在那人头顶一扫,只听“当”的一声,那人的发簪断了,一头长发劈头盖脸地落了下来。
唐悦白空翻落地,直接跑向祠堂,循着哭声跑了过去。
那人白了脸,魂不守舍,双腿颤颤,就差尿裤子了。
其他几人又退了好几步,然后拔腿就跑。
田江蔚也赶去祠堂了。
白管家提醒道:“娘娘,这个祠堂规模不小,田家村至少三四百人,一旦团结起来,就算我们会武,只怕也会吃不了兜着走。赶紧走,粮食和地日后再说。”
唐乐筠道:“不至于吧。”
“至于。”白管家正色道,“杀人不难,但娘娘的名头也坏了。”
唐乐筠微微一笑:“那算什么,王爷的名头不是更差!”
白管家:“……”
说着话,田江蔚扶着满头是血的田江芮,唐悦白架着软踏踏的田家荣,田婶子婆媳互相搀扶着,田老爷子额头上起了一个大包,牵着一瘸一拐的田小霜。
一家老小都挂彩了!
别说唐乐筠,便是白管家都愤怒了。
他说道:“如此,娘娘便不要插手了,小人出面解决此事。”
唐乐筠知道他的好意,“谢谢白管家。”
说着,她也上了前,将小霜抱到怀里,小霜搂着她的脖子嚎啕大哭起来。
“快来人,有人来找田家荣了,要救他们出去。”
“快来人!”
“出事了,赶紧来人!”
“当当当……”有人敲了铁。
当一干人走出祠堂时,田家村人手持农具、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这个场景让唐乐筠想起了末世时围攻基地的丧尸大军。
她头皮一紧,下意识地拔出了长剑。
白管家赶紧说道:“娘娘不急,交给我。”
唐乐筠回过神,“咔嚓”一声又把剑送了回去。
一个蓄着山羊胡、精瘦矍铄的老头从人群中钻出来,谨慎地审视着唐乐筠几人。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几位从哪儿来,为何要管我田氏一族的家务事!”
他奠定了基调。
白管家朝唐乐筠比划了一下,“这位是田江蔚兄妹的师父,来村里是为了带他们回家。敢问这位老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为什么把他们一家打成这样!”
他先礼后兵。
那老头甚是倨傲:“他们一家不守族规,三个孩子不尊老爱幼,族里以家法处置,不需要问别人的意见。”
“就是,打的就是他们。”
“才出去几天,眼里就没人了,这还了得!”
“还说自己跟了王妃娘娘,就你们,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田家人群情激奋,纷纷声讨田家荣一家。
田江蔚怒道:“老王八,你胡说八道,我爹犯什么族规了。几个月前,你们贪了我们一家多年的积蓄,现在又要贪新粮和地,你这个贪得无厌的狗东西!”
“蔚蔚!”田老爷子呵斥一声,“不许骂人!”
田江蔚不管不顾:“爷,你还护着他们他们对你可一点都不客气,我就骂,骂死他们!”
田老爷子叹息一声,目光在唐乐筠和白管家身上一扫,不再说话了。
唐悦白劝道:“蔚蔚哥,别骂了,姐姐会处理的。”
田江蔚的胸脯挺起来了,“对,我听师父的。”
待田家村人吵嚷声小了,白管家开口道:“所以,这位老哥,道理就不用讲了,对吗!”
老头道:“有什么好讲的,说破天,也是他们犯了族规!”
田家荣气得浑身直颤,“族长不妨说说,我到底犯了哪条哪款!”
“……”老头语塞,恼羞成怒,“不敬长辈,族规第十条!”
田家荣歇斯底里了:“你的意思是,你们想要我的东西,我就得双手送上,这才是尊敬长辈,是吗!”
他是老实人,话不多,说话声也从来不大,田家村的人把他逼到这个了程度,足可见其所作所为有多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