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小药铺by十月海
十月海  发于:2024年11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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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霈之的黑漆漆的眸子锁定了她,一步一步地走到她跟前。
唐乐音连退两步,解释道:“王爷,民女并无恶意……民女只是……”
纪霈之冷笑一声。
唐乐音的额头沁出一层薄汗,求救地看向了唐乐筠。
平心而论,如果纪霈之死了,而唐乐筠在生死上有选择,她的建议非常不错。
但对于纪霈之而言就是大逆不道了。
不过,纪霈之是男二,唐乐音是女主,二人此番见面,还会产生别样的感情吗
唐乐筠有点好奇,便打算替唐乐音周旋一下。
但纪霈之抬手制止了她,居高临下地对唐乐音说道:“滚!”
唐乐筠:“……”

上午的太阳很大,晒在皮肤上热辣辣的。
但唐乐音觉得暖和多了,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说道:“我很佩服你。”
居然敢和这样的人一起生活,而且相安无事。
唐乐筠想了想,还是替纪霈之辩解了一句:“端王只是看着狠,但心地柔软,否则他也不会拖着病体从西南直接转战南州,替朝廷征粮,以解京城之困。”
“是啊,我明白。”唐乐音尴尬地笑了笑,“我只是……娘娘,我说那番话是好意。”
她放弃辩解,只说初衷。
唐乐筠道:“我知道。但你也要明白,易地而处,你或者会表现得比王爷更斯文一些,但内心的想法可能是一样的。”
出了二门,唐乐音的情绪彻底稳定下来了,她警惕地看了看周围,小声道:“娘娘说的没错,只能说,我刚刚比较倒霉。”
唐乐筠笑着点点头:“我也这么认为。”
二人说着话,穿过药铺,到了大街上。
如今的五柳街比唐乐筠刚进城的时候热闹多了,如果用成语形容,即便没有摩肩接踵,也有车水马龙。
唐乐音感慨道:“最难的日子总算熬过去了。王爷很快就会出征西北,娘娘若是无聊,可以打发人来找小女,小女游山逛水小女都很在行。”
这就是女主的素质,不但顺杆爬得自然,试探的话也合情合理。
唐乐筠略一颔首:“好。”
唐乐音便福了福:“小女告退。”
唐乐筠颔首,“慢走。”
唐乐音带着婢女立春朝马车走了过去,唐乐筠也转过身,准备接待纪霈之。
“娘娘。”唐乐音忽然叫了她一声。
唐乐筠立刻转身,先是警惕地扫视一眼四周,确定不会有偷袭,然后看向了她。
唐乐音道:“我不明白,娘娘为何与之前判若两人。”
她的目光很灼热,显然这个问题已经困扰她很久了,所以才趁唐乐筠好说话的时候,大着胆子问了出来。
对于她的疑问,唐乐筠意外也不意外,“我都被你们赶出来了,再不改岂不是坐以待毙”说到这里,她语气一转,“我猜,你可能要用‘江山易改禀性难移’这样的话来反驳我,但这世上多的是与众不同之人,也多的是改邪归正之人,不能一概而论,你说呢!”
答案很完美,虽然只能撇清一小部分,但唐乐音知道,这就是她能知道的全部了。
她拱了拱手:“小女逾越,感谢娘娘解惑。”
唐乐筠还礼,转身进了药铺。
人都会变,或多或少,或好或坏而已。
但这有个前提:自己的人生,剧本要由自己书写——就像原主,她不改变的主要原因是剧情左右,身不由己。
唐乐筠思索着进了小客厅。
纪霈之无声地转着文玩核桃,“她都说了什么!”
“她的主要目的是维护我们之间的关系,顺便打探我和王爷的动向。”唐乐筠在他下首坐了下来,“王爷贸然出现在药铺,岂不是提前暴露了实力!”
“没关系。”纪霈之道,“瑞王若是知道我已然病入膏肓,就不会怂恿老畜生颁那张圣旨,更不会在江湖上广邀好手。至于唐家,唐门少门主昨日抵达京城,第一时间赶到唐家,想来是为了阻止唐锐安犯更大的错误。”
唐门少主唐锐韬,此人在书里没什么戏份,但他行事一向以唐门为先,并不贪恋权势。
“但愿如此。”唐乐筠点点头,把赵宗光的名单拿出来,递给他,“王爷看看,是否能够查缺补漏!”
纪霈之打开,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在温显的名字上点了点,“这个人,他确定吗!”
“不知道。”唐乐筠摇头,“但据我观察,赵宗光不是那种喜欢夸大其词,以邀功请赏之人。”
“温显和丐帮关系极好,行迹飘忽,莳花院和八珍院的人都没能捕捉到他的信息。如果他来了……”纪霈之疲惫地捏了捏眉心,“罢了,我们暂时不必紧张,他要先行刺我,然后再挑战你,这才是正确顺序。”
唐乐筠道:“需要我做什么吗!”
纪霈之闭上眼睛,“不需要。你现在是吸引他们注意的活靶子,只需要在我们离开前,好好地站在这里。”
唐乐筠起了身,绕到他身后,手指按上太阳穴,将木系异能逼入,轻柔地按了起来。
纪霈之感觉一股灼热冲进脑海,瞬间便抚平了所有疲惫,大脑空前的清醒。
他赶紧把所有计划重新盘了一遍……
当午饭的香气从东厢房飘出来的时候,纪霈之抓住唐乐筠的手,把人从身后拉了过来,“歇一歇吧,我好多了。”
唐乐筠顺着他的力道过来,刚想去椅子上落座,手上便传来一股大力……
她的脑海里先后闪过两个念头——反抗,不该反抗。
于是,她的手在茶几上轻轻一按,屁股就坐在了太师椅的扶手上。
纪霈之长臂一伸,从后面搂住她,脸颊贴在她精瘦的脊背上,“筠筠,你担心吗”
尽管早就亲过抱过,但唐乐筠还是感觉心脏不规则地跳了跳,条件反射般地握住他的手臂,“担心,但也没那么担心,尽人事听天命吧。”
谋嫡是她的选择,即便失败她也无怨无悔。
纪霈之叹息一声:“不想活的时候,总觉得活着没意思,无论是否坐上那把椅子,日子都是一眼望到头的;如今不想死了,又觉得好多事都没做过,好多美食都没品尝过,还有,大炎虽然破败,但我忽然想试一试,它到底能不能在我的治理下恢复疆土,并实现长治久安。”
“王爷怎么忽然多愁善感起来了”唐乐筠回头看了看他,“王爷放心,只要我们打赢这一仗,我就一定能解了你的毒。”
纪霈之:“……”
他实在没想到,他只是软弱了一下,就被这姑娘曲解成‘自己在跟她要一个活下去的保证’了。
环抱自己的胳膊似乎僵硬了。
唐乐筠意识到自己说了错话,赶紧补救道:“只要解了毒,我们可以一起吃美食,赏美景,一起见证大炎恢复疆土、日渐强大了。”
这傻丫头什么都不懂,情话更是一窍不通。
纪霈之满意地勾了勾唇角,缓缓收紧了手臂。

九月九,重阳节,是纪霈之启程,前往西北督战的日子。
尽管一夜未眠,但瑞王丝毫没有困意,他让众官员和众谋士在外书房待命,独自回内院洗漱了一番。
穿上深紫色常服,他顶着黑眼圈坐在八仙桌旁,一边喝茶一边听属下齐泮的汇报。
“王爷,宫里各处未发现异常,但有间药铺似乎关门了。”
“似乎。”瑞王放下茶杯,看一眼窗棂,窗纸微微泛白,显然未到铺子开门的时辰,“何以见得!”
齐泮道:“田家的两位老人起得早,如果是往常,倒座房早该亮灯了,厨房也会起火冒烟。”
瑞王想了想。
根据以往的经验,只要京城有个风吹草动,有间药铺就会关门几天。
如今纪霈之被迫远走西北,唐乐筠不可能毫无防备,田家人离开有间药铺合情合理。
他问:“他们什么时候走的,怎么走的!”
齐泮的圆脸上有了一丝窘迫,“昨天傍晚关门前,我们的人还见过他们,如果所料不差,应该是坐端妃娘娘的马车走的。”
这个回答合情合理——为不引起自家注意,唐乐筠可以先带他们回别院,再另行安排。
“端王别院怎么样”
“院子进不去,从外围看,暂时没有问题。”
“继续监视,从别院到出城,绝不能让任何一个人脱离我们的视线。”
“是!”
齐泮拱了拱手,出去了。
瑞王妃让婢女把饭菜端上来,在瑞王对面站了片刻,见他直勾勾地看着茶杯,完全没有交谈的意思,便转身出去了。
到了西暖阁,她郁郁地在贵妃榻上坐下了,嘴角耷拉着,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宋妈妈劝慰道:“娘娘不必太担心了。”
“端王残暴,我怎能不担心呢”一提起这个话头,瑞王妃又坐不住了,起了身,“不行,我得找点活干。宋妈妈,你通知下去,今天大扫除,换床单、晒被子。”
宋妈妈提醒她:“娘娘,今天阴天,云彩厚着呐,不如……整理整理库房吧。”
“对,今天是阴天。”瑞王妃一屁股坐了回去,“不知道会不会下雨,你马上去前面问问,王爷带没带伞。”
宋妈妈出去了。
瑞王妃绕着八仙桌走了几圈,忽然想起唐乐筠,脑子一热,拔腿又往起居室去了。
“王爷。”她匆匆进门,“王爷对端王妃可有防备!”
瑞王把漱口水吐到痰盂里,用丝帕擦干嘴角的水渍,说道:“王妃为何如此重视于她!”
瑞王妃在他对面坐下:“妾身总是觉得那姑娘不简单,医术高,心机深沉,武功也不错,不可不防。”
瑞王道:“王妃放心,我对她一直有防备,但今天不用了,听说她要送端王去长亭。”
“哦……”瑞王妃松了口气,又遗憾地补充了一句,“虽然很对不起她,但是也没有办法。”
瑞王道:“王妃这样想就对了,总会有牺牲,以大局为重。”
瑞王妃摇头:“其实,你们男人的事不该牵扯我们女人。”
想起困扰了他一宿的云水县的私兵,瑞王眉头微蹙,“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
得到消息的时间太短,他到现在都还未曾弄清私兵的归属,如果是同袍义社还好,大不了再乱几年,如果是纪霈之的呢
一想到这一点,他的心便如坠深渊。
瑞王妃见他的面色凝重了,额头也有了薄汗,以为自己说了错话,赶紧附和道:“王爷说的是……”
“好了。”瑞王打断了她,“你去给端王妃下个帖子,就说你老毛病犯了,请她来府里瞧瞧。”
这是以防万一,并非真的需要她做什么。
瑞王妃心领神会,福了福,一步三回头地出去了。
瑞王闭上眼,把皇宫、端王别院、北城长亭三个地点的三套方案在脑海里重新串联了一遍。
“王爷,王爷”管家进来了,禀报道,“贺大人到了。”
瑞王醒过神,“请到小客厅,我马上就到。”
待管家出去后,他起了身,走到梳妆台前,仔细地看了看铜镜里的自己,擦擦眼角,扯了扯前后衣襟,这才迈着四方步到了小客厅。
贺大人是玄衣卫指挥同知,从三品,他的人。
“下官见过王爷。”贺凡躬身一礼,“秦国公府、镇北侯府,以及端王别院到北城门都已在掌控之中。”
瑞王的心里踏实了一些,“很好,云水县有消息了吗!”
贺凡有点不自在:“暂时还没有。”
时间太短,即便他的人平安赶到云水,也不一定能在短时间内有所发现。
瑞王对这个答案早有预料,但心里还是不大舒服,他说道:“为防止万一,再派一队人马过去。”
贺凡挺了挺胸,“下官这就安排。”
大约辰初,齐泮又来了,“王爷,端王出门了,总共六辆马车,护卫二十五人。”
瑞王道:“你让人跑一趟,查一查,一定要确保人在马车上。”
齐泮应诺,转身出去,安排一番又返了回来。
瑞王放下关于“云州大败、镇北侯和顾时退守康北府”的折子,深吸一口气,暗道,只要平安过了今天,本王一定御驾亲征,收复所有失去的州府,给大炎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他闭了闭眼,按着扶手站了起来:“走吧,我们去送端王一程。”
他这一声带了些决绝和惋惜的意味。
齐泮的眼里闪过了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他略一低头,拱手应诺,给瑞王挑起了帘栊。
为扩大影响,瑞王选择高调出行,由仪卫司跟随,兼顾了仪仗和保卫,一行上百人,浩浩荡荡地朝北门去了。
马车极宽敞,载七八个人绰绰有余。
瑞王坐在最里面,谋士郭杰、丰亦行分列左右,他对面的则是王府长史蔺大人。
蔺大人道:“端王果然选择在这个时候出门。”
此时是几个城门最繁忙的时候,从端王别院到北城门,行经的都是商业区,行人和车辆都很多。
他们推演过,纪霈之从端王别院出发后,将有三种可能,一是履行圣旨,按时出城,再与云水县的私兵汇合,谋反;二是,纪霈之用替身出城,他本人在城内隐遁,脱离他们的掌控;三是,纪霈之直接谋反,杀进皇宫。
他们认为,如果云水县的事属实,第一种可能性最大;如果云水县的私兵属于同袍义社,第二种可能性最大。
但任何猜测都不能等于实际发生,被动迎战,总不如把主动权抓在自己手里。
郭杰与丰亦行对视一眼,低声劝道:“王爷,无毒不丈夫!”
蔺大人点了点头:“君子不立危墙,王爷,送行之事,下官可以代为。”
瑞王右手握拳在小几上轻轻擂了几下,“好,蔺大人代我去长亭,郭先生与我进宫,丰先生留在宫外,随时准备策应。”
“是。”三人齐声应和一句。
片刻后,马车停下来,瑞王带着两名谋士下了车,正要上一辆备用的普通马车,就听见马路上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王爷,禀报王爷,端王车队忽然散开,四下逃窜,我们的人按计划跟上了逃向西北方的前两辆车,请王爷指示。”
“这才是他。”瑞王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呼出去,“如此,蔺大人就不必出城了,带上人,兵分两路,一路去京北,另一路去京西两大营,让他们即刻率兵围城。”
蔺大人道:“是!”
跟踪纪霈之和唐乐筠的有两拨人,一拨是瑞王的亲卫,一拨是玄衣卫,总共二百多人。
不甚宽阔的马路上,两辆马车领跑,数十骑骑兵穷追不舍。
更多的是便衣,他们在提刀狂奔。
老百姓不明所以,纷纷惊叫着向胡同里闪避。
大街上变得空空荡荡……
几个黑脑袋从西侧房屋的屋脊上冒出来,待纪霈之的马车和人冲过去后,他们一起出手——一道道白烟抛洒出去,顺着西北向的晨风,忽忽悠悠地飘散到马路中央。
“有埋伏!”一名骑兵发现了他们。
几个骑兵立刻下马,和几个便衣朝藏了人的屋顶扑了过去。
屋顶上的人又抛了几把,不慌不忙地趴在原地看着他们。
扑过来的几人速度极快,一看就是轻功佼佼者,助跑,垫步,一跃而……唐乐筠的“东风无力”发挥作用了,他们非但没有跳起来,还软软地摔到了地上。
马路上倒了一大片。
侥幸冲过去的骑兵和便衣停下脚步,惊恐地看看房顶,又看了看一干难兄难弟,简短交流几句后,从衣襟上撕下一整块布料,蒙住口鼻,继续追了下去。
纪霈之埋伏在房顶上的人撤下来,骑上胡同里的马,朝纪霈之的方向追了过去。
半盏茶的功夫后,一干人看见了停在护城河河岸上的纪霈之的马车。
然而,车里人不见了,河面上一个人影没有。
领头的扯住缰绳,“吁吁”两声停了下来,回头问道:“有会游水的吗!”
陆续赶过来的二三十人面面相觑,但无一人应承。
“草!”领头的骂了一声,用脚蹬磕了磕马腹,叫道,“我们去西门。”
唐乐筠和纪霈之上岸时,白管家已经等在岸边了。
他禀报道:“王爷,御花园里的人已经处理干净,皇上在延寿宫,里外都是我们的人。”
纪霈之给唐乐筠使了个眼色,“好了,这里不用你,你马上回去,我随后就到。”
白管家答应一声,不敢耽搁,施展轻功朝御花园门口飞奔而去。
唐乐筠跑去水榭,迅速换下湿淋淋的衣服,出来时,纪霈之也准备停当了。
纪霈之道:“走吧。”
唐乐筠点点头,过来与他并肩而行。
御花园里草木茂盛,菊花盛开,景色怡人。
纪霈之走得很快,但步履轻松,表情从容。
唐乐筠问:“王爷不紧张吗!”
纪霈之道:“不紧张。”
唐乐筠纳闷地看了他一眼。
纪霈之唇角微勾:“你觉得我应该很紧张,对吗!”
唐乐筠道:“对。”
“首先,今天要大开杀戒的是我;其次,我今年二十三,但一直活在死亡的阴影之中,这件事于我不算什么。”纪霈之转头看向唐乐筠,“筠筠,我现在很兴奋,你怕不怕!”
唐乐筠道:“王爷兴奋,是因为大仇得报还是江山在手!”
纪霈之道:“都有。”
只要不是为了杀人而高兴,就没什么可怕的。
唐乐筠眨了眨眼,“如果我大开杀戒,王爷会不会觉得我很可怕!”
纪霈之在她水淋淋的头发上摸了一把,“你觉得我是哪种不知好歹的人吗!”
唐乐筠耸了耸肩,“我……娘说过,男人喜欢女人的时候,女人做一切事情都是对的,都是可以原谅的,一旦不喜欢了,女人做什么都是错的,都是不可原谅的。”
纪霈之沉默片刻:“男人都这样吗!”
他这话挑起了唐乐筠的某根敏感神经,她谨慎地说道:“不只男人,有些女人也一样。”
只是不被这个时代所允许罢了。
走在一旁元宝和吕游目瞪口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聊这些情情爱爱、无关紧要、鸡毛蒜皮的小事!
不过二人的担心是多余的,之后的纪霈之始终保持着沉默,直到进入延寿宫,与永宁帝面对面。
永宁帝穿着松垮的道袍,面如死灰地靠坐在椅子上。
八仙桌上摆着早饭,粳米粥、包子、牛奶、鸡蛋等,总共十几样,但一样都没有动过。
他对面是一位姿容出色的年轻妇人,正在掩面哭泣,浑身发颤。
二人原本被十几个黑衣人包围,直到纪霈之进来,黑衣人才四下散开,消失得无影无踪。
纪霈之在元宝拎过来的椅子上坐下了,波澜不惊地看着永宁帝,黑溜溜的铁如意在左手手心不徐不疾地转动着。
“咳咳!”永宁帝用力地清了清嗓子,抬起手,坚定地指上了纪霈之的鼻尖,“小畜生,朕早就拟好了传位传位诏书,朕即便死了,大炎的江山也轮不到你做主!”
纪霈之手里的铁如意忽然一停,一道黑影便带着风声撞向了永宁帝的指尖。
永宁帝大骇,想要躲闪,但彼此的距离太近,已然来不及反应,眼睁睁地看着如意球撞上他的食指指腹,将其拦腰折断后继续向前,重重地砸上他的前胸,然后坠到大腿,“咚”的一声掉到了地板上。
“啊!”永宁帝惨叫一声,额头上瞬间冒出了一层黄豆粒大小的汗珠。
纪霈之微微一笑,翘起了二郎腿:“我最讨厌别人用指尖指着我。”
“小畜生!”永宁帝攥住断掉的手指,“你不得好死!你休想得到朕的江山,休想!”
“我知道,你把传位诏书给了内阁孙大人,并告诉他,只要你不得好死,就把这破破烂烂的江山传给礼王。”纪霈之抬起手,接过元宝送过来的一只铁如意,重新转了起来,“如果我想要大炎的江山,还需要你的一纸诏书吗一大把年纪了,竟然如此天真。我很不理解,她到底喜欢你哪一点,还是……她天生愚钝!”
这个“她”是薛皇后,他的亲生母亲。
永宁帝浮肿的脸颊红了又白,白了又红,他咬牙切齿道:“你没有诏书,老五岂能容得下你,这片江山他志在必得。”
纪霈之朝年轻妇人扬了扬下巴,“白管家,让她把每样吃食都吃上一口。”
年轻妇人一下子跪了下去,“咚咚咚”地磕起了响头,“端王饶命,端王饶命啊!瑞王逼我的,他让人告诉我,只要我毒死皇上,他就给我爹升官,放我出宫!”
白管家把人拖下去,堵住嘴,用绳子捆了起来。
“他的确志在必得。”纪霈之道,“老畜生,是我救了你的命。”
永宁帝的额头又沁出了冷汗,他厉声说道:“朕不需要你救,朕宁愿死在瑞王手里,也不想死在你这贱人生的贱种手里!”
纪霈之的铁如意停止了转动,黑漆漆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永宁帝……

第146章
永宁帝被纪霈之看得毛骨悚然,但自尊心不允许他怕,他是他老子,他是大炎最尊贵的帝王!
他勃然大怒,拍着桌子骂道:“贱种就是贱种,你跟那贱人一样下贱,动不动就瞪着黑窟窿似的大眼珠子,如同恶鬼一般,便是那钟馗见了也要抖上几抖。朕当初瞎了眼,才会让那贱人生出你这样的孽障。”
了解纪霈之的人都知道,他这样的表情往往是杀人的前奏。
唐乐筠感觉到了纪霈之不断升级的精神威压,她横跨一步,站到纪霈之身旁,按住了他的肩膀,说道:“王爷不要冲动,让他看着你登基岂不是更好!”
在纪霈之的计划里,永宁帝不该在这个时候死——西北在战,大弘虎视眈眈,大炎内部越稳越好,有永宁帝在,可以替他解决不少内部矛盾。
纪霈之还没说什么,永宁帝冷哼一声开了口:“老五控制着御林卫,你想靠这几个人登基简直痴人说梦!”
纪霈之忽地笑了,扭头对白管家说道:“堵上他的嘴,捆起来,带他走。”
“王爷!”吕游快步进入大殿,“瑞王快到延寿宫了,除了二十几个江湖人,他还带了御林卫,大约五六百人。”
永宁帝得意地笑了笑,“朕说什么来着!”
纪霈之挥了挥手。
白管家便用不知从哪里找出来的抹布塞到永宁帝嘴里,反剪其双臂,和另外一名暗卫一起,把人带出正殿,往后殿去了。
纪霈之起了身,“走吧,我们去乾坤宫。”
乾坤宫是内廷正殿,大炎的历代皇帝都在那里处理政务,召见官员,接待外国使臣,意义非凡。
一行人退出延寿宫,向东疾走,迅速杀到乾坤宫。
“站住,干什么的”一个带刀护卫大喝了一声。
吕游拔出长剑,正要扑上去,就见那护卫的目光落到了纪霈之苍白的脸上,哆嗦了一下,跪倒喊道:“一品护卫廉志诚恭迎端王殿下。”
“算你识相!”吕游叨咕一声,长剑在空中挽了个剑花,又回到了他的身侧。
廉志诚抹了把汗,回头看了一眼,见同班次的兄弟早已拜倒在地,彻底松了口气。
待纪霈之一干人进去后,他二人对了个眼色,起身往交泰殿的方向逃了过去。
一名暗卫禀报道:“王爷,他们往后面跑了。”
纪霈之走到大殿正中的宝座前,一掀衣摆,大喇喇地落了座,“只要不与我为敌,无所谓。”
他此言一出,缩在大殿角落里的几个宫女太监便跪了下去,齐声道:“陛下万岁,万万岁。”
纪霈之微微一笑,朝唐乐筠勾了勾手。
唐乐筠以为他有事吩咐,赶紧走了过去。
纪霈之拉住她的手,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筠筠试试看,舒服不舒服。”
大殿中的所有人都傻了眼。
唐乐筠虽然不会读心术,但也透过一只只瞪大的眼睛,读懂了他们的内心:
王爷疯了不成
那是女人能坐的吗
王爷不会真的让她当皇上吧!
我的天呐!
纪霈之确实有点疯,但唐乐筠真的很开心。
她捏捏纪霈之的手,笑着说道:“这把椅子的设计有缺陷,坐着不舒服,但我心里非常舒服。”
纪霈之问:“你想坐吗!”
唐乐筠出身末世,信奉个人实力,不喜欢面对山一样强大的皇权,所以才想让纪霈之拿到这个位置,但她对没完没了的国事不感兴趣。
而且平心而论,纪霈之比她更合适这个位置。
“想……”她故意拉了长音,脸上的笑容变大了,目光在元宝、猴子等人脸上来回游移,“我想当皇后,还想做大夫,至于皇帝这种危险活计……还是交给王爷吧。”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纪霈之先是摇摇头,旋即又无奈地点了点,无论如何,他都该相信,她一定能解了他的毒。
吕游又进来了:“王爷,刚刚前面接触上了,御林卫倒下一半,还有三百左右攻了上来。”
“意料之中,再加上温显等武林高手,这是一场硬仗。”纪霈之松开唐乐筠的手,“筠筠上去吧,如果寡不敌众,你带人从北边突围,不必管我。”
唐乐筠挑了挑眉:“王爷不要老想着死,你死了我也就死了,要想办法活下去,明白吗。”
纪霈之不明白。
他母亲那么爱永宁帝,前面几年也只是争宠而已,从未想过自杀,而唐乐筠明明表示过她接受和离,为什么就不能接受他会死亡的现实呢
罢了罢了。
如果他们必须同生共死,于他来说何尝不是一种幸事,又何必刨根问底呢
纪霈之颔首,小声保证道:“我明白,为了你我一定会努力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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