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她下定了决心,“如果我把御医请到这里,唐掌柜会介意吗!”
唐乐筠道:“御医不介意,我当然也不会介意。”
果然如此。
蔡氏松了口气,“多谢唐掌柜,妾身便冒犯了。”
唐乐筠微微一笑,“夫人夸张了,人命关天,我没那么小气。”
蔡氏笑着看了自家弟弟一眼,“既然如此,那我张罗张罗吧。”
蔡大老爷拱手:“让长姐费心了。”
蔡氏嗔道:“这是我亲侄子,我不费心谁费心!”
说完她转身就往外走,唐乐筠和蔡大老爷一起把她送了出去。
吃完中午饭,唐乐筠修炼了一个大循环。
睁开眼,她听了听药铺里的动静,田婶子等人在做金匮地黄丸,蔡家奶娘絮絮叨叨地和伤者讲小时候的事情。
没有其他病人,御医也没来。
唐乐筠右手一转,绿色异能从掌心冒出来,凝在手心,依旧如同鸽子蛋……不,似乎大了一些
唐乐筠用了些精神力,感觉比刚来这个世界时强了一点点。
如果在末世……算了,没什么如果。
她重新闭上眼,将木系异能和精神异能分成千丝万缕,再将二者像编席子那般编织起来,一条白线一条绿线,形成一个旋转的白绿相间的圆形球体,然后从中间收缩,变成两个等大的小球,再将两个小球收缩,变成四个……
当她的额头开始冒汗,面色微白时,院子里有了脚步声。
“师父。”田小霜脆生生地叫道,“师父,来了两个御医大人。”
唐乐筠睁开眼,左右手结印,两道光便一同从掌心缩回了体内。
的确有进步了。
她满意地笑了笑,“马上来。”
唐乐筠进了药铺。
“下官见过娘娘。”两名御医异口同声。
唐乐筠还礼:“原来是郑御医和王御医,好久不见。”
京城大乱后,御医的日子也不好过,二人都清减了不少。
郑御医道:“听说娘娘救回了蔡家的大公子,下官特来学习,想与娘娘讨教一番。”
王御医则道:“娘娘虽然救回了蔡大公子,但蔡大公子并未脱险,生死难料,安置在这里未免太不负责任了吧。”
安置在这里,也是征求了家属意见的。
唐乐筠懒得跟他解释,“马大夫失踪了,听说做了叛军的军医,王御医可知道此事!”
王御医显然知道,他辩解道:“同窗师兄弟十数人,他是他我是我,他是不是叛军与下官何干!”
唐乐筠奇道:“怎会没关系呢你不是还降尊纡贵地去福安医馆看了他!”
“你……”王御医面红耳赤,“娘娘不要含血喷人,下官那时觉得,娘娘的心肺复苏不过是为高价卖药搞出的噱头罢了,所以才不愿留下来助纣……罢了,如果娘娘怀疑,不妨报官,下官一定配合调查,但病人的伤耽搁不得,下官先失陪了。”
蔡家人面面相觑。
蔡氏抱歉地看着唐乐筠,“娘娘,妾身不知道……”
唐乐筠心里不痛快,可还是摇了摇头,“没关系,救人要紧。”
蔡家人满脸感激。
郑御医又朝唐乐筠拱拱手,朝屏风走了过去。
很快,里面传出了王御医的唏嘘声。
蔡家姐弟道了失陪,也进去了。
唐乐筠让唐悦白沏茶,自己坐到了书案后的椅子上。
片刻后,王御医开了口:“郑大人,你觉得如何!”
“这……”郑御医迟疑着,“蔡夫人,伤者脑络受损,气血逆乱,淤血阻于脑窍,神明没有了血的供养,昏迷在所难免,下官……”
王御医抢着说道:“是啊,伤势严重,后果很难预料。依下官的意思,蔡大公子不如早日归家,家里安静舒适,服侍周到,总好过这里……唉,下官实话实话,还望蔡夫人蔡将军莫怪。”
蔡家人的呼吸重了,急促了。
蔡夫人问郑御医,“郑大人也是这个意思!”
“这……这……”郑御医吞吞吐吐,“下官还想与……”
王御医道:“郑御医医术高超,或许还有办法!”
“这……我眼下也没有办法。”郑御医撇清了自己,又赶紧说道,“但还是想与唐掌柜探讨一二。”
王御医道:“也好,我也想听听娘娘的高见。”
一干人鱼贯而出。
唐乐筠冷冷地下了逐客令:“我没有高见,如果王御医没有更好的办法,可以离开了。”
“你”王御医顿时气急败坏,“下官是没有办法,敢问娘娘就有了吗”
唐乐筠道:“我也没有,不然一定会请王御医参与辩证,以解蔡大公子之困。”
王御医里子面子全无,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蔡二老爷送了出去。
郑御医问:“听说娘娘在施针,可有成效!”
唐乐筠道:“我认为有成效,奈何病人不配合。”
不配合就是不醒。
这句话像在自我解嘲。
蔡家人的心凉了大半。
刚进门的蔡二老爷说道:“长姐,兄长,既然如此,我们还是带孩子回家吧。”
蔡夫人没说话,默默地看着蔡大老爷。
蔡大老爷满怀希望地问唐乐筠,“娘娘,真的还有希望吗!”
唐乐筠只是不想他们抱有太大希望,并没有让伤者就此回家等死的意思。
她补救道:“我说过,我认为有成效。”
“哼!”王御医去而复返,他对蔡夫人说道,“夫人不妨找找丁院使,去年,他救活了瑞王殿下的小舅子。”
说完,他拱拱手,又走了。
瑞王的小舅子掉下马,也摔坏了脑袋。
蔡夫人动摇了。
蔡大老爷道:“长姐,既然娘娘说有成效,星哥儿就继续留下来。”
“好。”蔡夫人毫不犹豫,“只能继续麻烦娘娘了。”
蔡家人走了。
田婶子把唐乐筠叫到小茶水房,小声劝道:“筠筠呐,蔡家公子这种状况还是回家的好。”
唐乐筠问:“为什么!”
“你这孩子。”田老太太恨铁不成钢,“他要是死这里怎么办,咱们晦气不说,对那孩子也不好。”
唐乐筠不明白,“为什么对那孩子不好!”
田婶子道:“横死在外,当然不如病死在家。”
听起来是一种迷信。
唐乐筠道:“他现在不宜移动,我若让他走了,他必死无疑,只有留下来才有一线生机。”
婆媳二人对视一眼,接下来的话只能咽回去了,毕竟那是一条人命,她们无法做到坐视不理。
丁院使是初五中午来的。
唐乐筠义诊回来时,与他撞了个正着——屋子里乱哄哄的,六个御医正在探讨蔡大公子的伤势,王御医和郑御医也在。
郑御医做中间人给彼此介绍了一番。
丁院使道:“久仰娘娘大名。”
“丁院使客气。”唐乐筠直奔主题,“蔡大公子的伤,丁大人有办法吗!”
丁院使面色憔悴,表情颇为沉重:“除了人参续命,服一些化瘀的汤药,下官目前没有其他办法。”
此人实事求是,并不大包大揽。
唐乐筠对他颇有好感,附和道:“丁大人说的是,伤势太重,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蔡二老爷问:“丁大人,陆家的孩子跟我大侄儿一起受的伤,听说已经脱离危险了!”
“是啊是啊。”丁院使遗憾地摇摇头,“陆小公子伤势较轻,昨天人就醒了。蔡大公子若能,唉……不说了不说了,下官还要进宫为皇后娘娘诊治,不敢耽搁,这就告辞了。”
一干御医呼啦啦地撤了。
临走前,王御医又嘱咐蔡大老爷,“回家吧,耽搁不得。”
药铺前的马车呼啦啦地走了。
唐乐筠回到屏风后,又给伤者把了把脉……
蔡大老爷盯着她的眼,“娘娘,怎么样!”
唐乐筠没有立刻回答,心想,这些御医之所以认为情况不妙,是因为其伤势过于沉重,以他们的经验来说,大概率救不活。
这是现实,也是她没有把握,不敢给蔡家人希望的原因。
不过……
从木系异能和精神异能探查的情况来看,伤势不恶化本身就是一种好的信号。
不该就此放弃。
她肯定地说道:“如果你信我,就留下来。”
蔡二老爷“啧”了一声。
蔡夫人瞪他一眼,“咱蔡家是武将家庭,没那么多说法,只要唐掌柜不介意我们就留下。”
蔡大老爷长揖一礼,“多谢娘娘。”
唐乐筠道:“不用客气,信任是相互的,只要你们不埋怨就一切好说。”
蔡夫人笑道:“有我在,他们不敢。”
一干御医在宫门不远处下了车,三三两两地一起往宫门走。
丁院使道:“蔡家大公子的伤势与程家大爷的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啊!坦白说,他能活到现在,可能真是仰仗了端王妃的心肺复苏之术。”
郑御医附和道:“大人,下官打听过了,确实做了心肺复苏,娘娘的弟弟和蔡大老爷配合,将其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
“真这么有效!”
“是不是太夸张了!”
“我当时学了,可一直没用上,诸位有用过此术的吗!”
“没有。”
“我也没有。”
几个御医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王御医道:“淤血阻塞,很难疏通,即便一时活了,也难以为继。依我看,他活不过半个月。”
丁院使淡淡说道:“诸位不要言之过早,只要人活着,就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端王就是例子。”
王御医:“……”
第104章
伍畅下了马,走到一辆带厢的普通马车旁,拱手道:“东家,还有十五里就到素泉山了。”
他身形不高,五官端正,一双笑眼让人印象深刻。
纪霈之透过车窗,看着车外某处,“停车,安营扎寨。”
伍畅答应一声,下去布置了。
若干辆运粮车停下来,蜿蜒在官道上,如同一条停止蠕动的巨蛇。
橘黄色的太阳落在一排郁郁葱葱的杨树上,暖暖的光照耀着广博的田野,一片金黄。
薛焕下了车,溜溜达达地走到纪霈之的车旁,担忧地看着矗立在前面的巍峨大山,“古森真的会在那里吗!”
元宝打开车门,纪霈之踩着脚踏下了车,“一定在。”
素泉山山形陡峭,植被丰茂,原本就是山匪打劫的高发地带。
任何人路过此地,都会打起十二分精神,遑论纪霈之组织的大规模运粮车队。
既然大家都知道此地危险,古森还要在此动手,埋伏就失去了意义。
双方一样,皆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一场硬仗在所难免。
纪霈之往路边走了几步,指着沟渠的另一侧,对元宝说道:“你去把树根挖出来。”
“是。”元宝去车后找来一把镐头,跳下沟渠,一点一点地刨了起来。
薛焕到底问了一句:“表弟想送给唐掌柜!”
纪霈之道:“三表哥为什么这么想,你不觉得很特别吗!”
薛焕道:“你说了我才觉得特别,所以,表弟真的想送唐掌柜!”
他又问了一遍。
纪霈之的确想送唐乐筠,但他觉得,薛焕所说的‘送’和他心里的‘送’意义不同——他的‘送’与喜欢无关。
他定定地看着薛焕:“我确实想送,但只是因为我喜欢,而非为她。表哥若是无事,不妨多操心一下晚上的伙食。”
薛焕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别开脸,不敢再看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勉强笑道:“也好,也好,我这就去看看。”
食色性也,男人喜欢女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不明白纪霈之为什么不能坦然接受自己的真情实感。
难道他不喜欢唐乐筠
可是,不喜欢为什么想要她做的根雕,又为什么看到树根就想留下来
唉,算了算了。
薛焕摇了摇头,只要他能活着就好,喜不喜欢女人又有什么关系
元宝把树根全须全尾地把树根拉了出来,去掉泥土,笑道:“主子好眼力,有点像站在悬崖上的老鹰。”
纪霈之眼中的戾气散了,“根部潮湿,晒一晒,别让它烂了。”
元宝道:“主子放心。”这一路上捡三个了,都是他处理的,保准驾轻就熟。
车队开始埋锅造饭了,拉车的马和骡子被士兵们卸下来,喝水的喝水,吃草的吃草。
一派悠闲。
薛焕溜达一圈,回到纪霈之处,在他旁边的交椅上坐下,小声感叹道:“也许……这是某些人的最后一顿晚饭了吧。”
纪霈之正要回答,就听不远处传来了“嗒嗒嗒”的马蹄声。
元宝起身往后看了过去,禀报道:“主子,来了七八个人,应该是江湖人。”
薛焕道:“江湖人不会是细作吧!”
他话音刚落,伍畅过来了,“东家,来人是楚飞远和慕容霖。”
“原来是他们。”薛焕道,“听说他们募的粮大多顺利抵京,全力支援了瑞王妃的粥铺,倒是有几分本事。”
纪霈之道:“不是他们本事大,而是他们走了赤焰镖局的关系。”
赤焰镖局的总镖头是当世九大剑手之一,与灵蛇老人齐名,在江湖上交游广阔,即便是同袍义社的江湖人,也要给他几分薄面。
伍畅问:“属下瞧他们的意思,应该是想见东家,东家要见他们吗!”
纪霈之道:“不见。”
伍畅转身去了,片刻后又返了回来,“东家,他们想留下,明早跟我们一起动身。”
薛焕问:“为什么,担心此时进山有危险!”
伍畅道:“二位少侠知道咱押送的是赈灾粮,主动要求送我们一程。”
“年纪不大,侠义心肠,值得一交。”薛焕起了身,“表弟,我过去看看。”
纪霈之摆了摆手。
薛焕跟着伍畅到了车队末尾,拱手笑道:“楚少主、慕容少侠,在下薛三,久仰大名。”
薛焕在京城低调,虽不会武功,但毕竟是勋贵出身,并非寂寂无名。
楚飞远拱手笑道:“原来薛三爷,久仰久仰。”
慕容霖也道:“在下慕容霖,见过薛三爷。”
薛焕道:“听说前面有个素泉镇,二位少侠不如一鼓作气翻过此山,去镇上打尖,何必在此餐风露宿呢!”
慕容霖道:“原本要去的,但听说王爷筹到了大量的赈灾粮草,心中感佩,便想略尽绵薄之力。”
楚飞远点头,“正是。”
薛焕笑了:“二位少侠多虑了,如果是小商队,或者会怕上一怕,但以我们目前的阵势,只要长眼睛,就不会做出那种以卵击石的蠢事。”
薛三爷这是舍不得两个小年轻送死呢。
伍畅微微摇头,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楚飞远和慕容霖对视了一眼。
楚飞远道:“王爷威名远播,亲自押运粮草自然万无一失。但前面是素泉山,听说此地山匪众多,我和慕容兄弟若能与大部队一起行动便能安全许多,还望薛三爷应允。”
薛焕扶额,心道,我就是知道危险才让你们自己走的呀,哪个山匪敢在这个时候打草惊蛇这个时候进山比往常安全一万倍。
他干巴巴地笑道:“既然如此,那就明天一早随我们一起出发吧。”
慕容霖松一口气,“谢薛三爷成全。”
薛焕道:“好说,好说。”
回去后,薛焕向纪霈之抱怨道:“这可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进来’了。”
纪霈之道:“据我所知,慕容霖急公好义,楚飞远为人正直。两家人在江湖上耳目众多,此举或者是他们有意为之。”
“真是热血少年啊。”薛焕长叹一声,“我当年也该习武的。”
“呵~”纪霈之轻笑一声。
薛焕脸红了——当年他学过武,但因为过于肥胖,肢体不够协调,所以放弃了。
纪霈之对元宝说道:“通知下去,防着些。”
元宝答应一声,转身要走,又被叫住了。
纪霈之道:“明早启程之后,让人带他们一起。”
元宝心领神会,“主子仁慈,小的明白。”
初六,卯初,车队进入了素泉山。
官道修在山沟沟中,道路两侧山石耸立,植被浓密,最适宜埋伏。
薛焕和纪霈之同乘一辆车,他守着车窗不停地张望着左侧山坡。
元宝手持宝剑,始终观察着右侧,“三爷,没有惊鸟,山上是不是没有人!”
薛焕道:“这么大的行动,他们至少要提前两天部署,没有鸟才是最大的破绽。”
元宝恍然大悟,正要说话,就被纪霈之打断了,“伍畅,观察一下车尾,是不是都进山了。”
伍畅就跟在车外:“东家,都进来了。”
纪霈之道:“通知下去,马上准备,按计划行事。”
“是!”伍畅与几个手下耳语几句,一干人迅速散开,一半往前,一半往后。
很快,所有士兵刀枪出鞘。
慕容霖压了压草帽帽檐:“果然来了。”
楚飞远道:“听说是精锐,我们小心些。”
他这话刚刚落下,就听到山谷中响起了响箭发出的尖锐哨音。
“用盾,护马!”
一声令下,士兵们从车辆上抽出护盾快速集结,护在牲口左右。
“嗖嗖嗖嗖……”羽箭如同雨点般射下来,落在盾牌上“咄咄咄”地响个不停。
慕容霖伏在一名士兵身后,小声道:“原来早有防备。”
士兵道:“当然,没防备岂不是送死来了等会儿跟紧了,别说我没提醒你。”
楚飞远道:“多谢兄弟,一定跟紧。”
“杀了他们,兄弟们就有粮食了!”
“杀啊!”
“杀……”
一干叛军猛虎下山般地冲了下来。
“现在不准动,等他们下来!”伍畅的人及时提醒一句,以免因为散开过早,导致对方进行第二轮的羽箭攻击。
“上!”伍畅下了命令。
慕容霖和楚飞远便随着士兵迎上半坡,与下来的叛军战到了一起。
吕游等暗卫手持盾牌,护持着纪霈之、薛焕下车,沿着官道步行向前。
“端王殿下这就走了,不等等他们吗”一个洪亮的声音从左侧山坡的一块大石头后传了过来。
纪霈之无动于衷,左手搓着黑溜溜的如意珠,继续往前走。
“怎么,王爷觉得我不配与你说话”那人问道。
纪霈之还是不答。
那人挥了挥手。
二十几个江湖人,施展轻功从上面扑了下来。
吕游和暗卫们迎上去接住他们,在纪霈之和薛焕周围战了起来。
薛焕擦了把额头的冷汗,“我们怎么办!”
纪霈之注视着北髯客,薄唇微勾:“当然是等着接北髯客的高招。”
北髯客捋了一把浓密的胡须,“王爷豪气,我恭敬不如从命。”
说完,他脚下一跺,身形在草木中闪了几闪,人便到了纪霈之跟前。
他一动,两面山坡便又涌现出一批人,手持刀剑朝马车扑了过去。
纪霈之一边走一边对护在身旁的元宝说道:“可以了。”
元宝便将手指塞到嘴里,发出一长一短两个哨音。
哨音一响,守在马车旁的士兵也有了动作,在山坡上恶战的士兵亦拼了命地往坡上攻……
北髯客古森注意到了哨音,脚下一顿,向四周望了望,未见支援,遂松了口气,拱手道:“领教王爷高招,还望王爷不吝赐教。”
薛焕上前半步,把纪霈之挡在身后,“你想打就打未免太高看你自己了吧。”
“薛焕,在这个节骨眼上摆王爷的架子,你不觉得幼稚吗”古森将长剑指向纪霈之,“不想打也可以,让你们的人住手,我们拿了粮草就走。”
纪霈之定定地看着他,问道:“我都给了你,京城的老百姓怎么办古森古大侠,你不是京城人吗,京城就没有你的街坊邻居了吗!”
古森不自在地避开他的视线,“只要灭了大炎,自然有他们的好日子,你没有资格在这里假惺惺。”
青草味的空气中渐渐有了血腥味……
薛焕攥紧拳头,左右看了看,无论叛军还是自己人都倒下了不少。
怎么还不……
“有雷火!”有人大喝了一声。
“轰……”
“轰轰……”
“咴咴儿!”
马匹嘶鸣,开始拉着燃烧的车板狂奔。
两方人马快速向两侧山坡逃窜。
就在古森愣神的瞬间,纪霈之和元宝一人拉一把薛焕,两大步扑到一块大石后面。
“轰!”
他身后的马车也炸了,爆炸的冲击力将古森等人推出去,摔出一丈开外。
“轰轰轰……”
“嗒嗒嗒……”
“咴咴咴……”
各种巨大的、嘈杂的、绝望的声音汇聚在一起,从漫天的硝烟中奔涌而出,刺激着每一个在场的人的心。
古森从荒草地上爬起来,用手背抹了把嘴角的鲜血,调动内力平息胸口涌动的气血,对身边的下属说道:“收兵,清点人数。”
他很清楚,他后面派去收割粮草的一拨人很可能所剩无几了,而纪霈之敢这样安排,一定还有后手,必须尽快撤退。
不过……
古森拱了拱手,“前辈,这般屠杀生灵、人性全无的混账,难道不值得你老人家出手吗!”
“哈哈哈,这位小朋友智计卓越,心地更是狠辣,果然不同凡响。”
一道黑影从一簇繁茂的灌木后跃出,猛虎下山般地朝纪霈之扑了过来。
薛焕白了脸,双腿瑟瑟发抖,却张开了双臂,坚定地挡住了半个纪霈之。
“老怪物!”元宝一边骂一边挺剑而出。
然而下一瞬,二人肩膀一沉,双双向后倒下,眼睁睁地看着纪霈之腾身而起,只身迎了上去。
“哈哈……”那人怪笑连连,竟在空中换了个姿态,避开纪霈之脱手的如意珠,双脚将一落地,铁掌便带着腥臭味攻了过来。
纪霈之身形一晃,避开攻击的同时,如意珠再次出手。
那人闪身再躲,铁掌轮圆呼啸而至,“我替……”
“啊!”一声短而促的惨叫声打断了他的话。
那人扭头一看,就见古森捂住了左肩,疼得面色煞白,显然是中了纪霈之的如意珠。
以一搏二,好手段!
高手较量,容不得丝毫分心。
刹那之间,纪霈之惨白且冰冷的掌心便攻到了他的心口前,躲闪肯定来不及了,只能运功相抵……
只听“嘭”的一声,二人各自退后一步。
“噫~”那人极其意外,右手向下一压,稳住了奔腾的血脉,“内力如此充沛,传言竟然是真的,这怎么可能!”
纪霈之的面色更白了,尽管他表面镇定自若,但颤抖的衣袖出卖了他的真实情况。
吕双和伍畅赶了过来,二人成犄角之势,对上了那位身形高大,右手戴着一只黑色铁手套的中年男子。
纪霈之道:“想不到,名震江湖的铁手居然也成了同袍义社的走狗。”
铁手伸出大手,在官道上一指,“杀你这样的人等于为民除害,老夫所为与同袍义社无关。”
元宝叫道:“我家主子为国为民,你算什么东西!”
“呵呵……”铁手冷笑数声,“把边境数座州县拱手让给大弘,再逼迫南州捐点儿米粮,这算哪门子为国为民老夫觉得小古子说的很对,你也不过是为那把椅子收买民心罢了。”
说完,他使出一招劳燕分飞,分别拍向吕游和伍畅。
掌风沉沉,横扫之际周围的草木亦随之摇摆了起来。
二人无比清楚,此人作为江湖上用掌的第一高手,内力深不可测,只要被掌风扫到就一定重伤乃至一命呜呼。
但他们都没有退,一个施展仙人指路,另一个力劈山海,一起冲了上去。
薛焕闭上了眼睛。
纪霈之不屑地笑了笑,左手一翻,又有两枚如意珠激射而出。
古森看得清楚,立刻提醒道:“铁掌前辈小心暗器!”
他话音将落,其中一枚如意珠擦着铁手的耳廓,朝他面门呼啸而来。
他急忙躲闪,然而如意珠速度极快,到底晚了半分,那珠子击中了他的左脸,颧骨碎裂的声音震耳欲聋。
又是一声短而促的惨叫。
铁掌躲过射向他的那枚如意珠,再不敢分神,却大发雷霆,一掌扇飞伍畅,崩山拳连绵不绝,招招攻向纪霈之要害。
纪霈之的速度也不慢,但他毕竟身中剧毒,即便有唐乐筠的木系异能护住五脏,也只在短时间内有效,时间一长,内力输出过大,毒素便会占领上风,届时即便他赢了这一仗,他和他的人也会付出巨大的代价。
他是必死之人,死不足惜,如果再加上薛焕等人,他的精心布局就成了笑话——牺牲是他的,好处就都是永宁帝和那两个虚伪的兄弟的了。
纪霈之决定速战速决,不惜任何代价。
趁吕游牵制了铁掌的左路,他借地形优势,从右路拍出刁钻的一掌,直奔其腋下。
这本是必中的一招,岂料铁掌对战经验丰富,他舍卒保车,放弃左路防御,掌风一转,就与纪霈之的右手对上了,“嘭”的一声,二人再次一起后退两步。
吕游趁机再冲,却不料铁掌喷了一股鲜血,转身向山上逃窜。
他吓了一大跳,赶紧去看纪霈之,后者面如金纸,单手扣住元宝的肩膀,站得笔直。
“东家,他们撤了!”伍畅亦浑身是血地赶了过来。
纪霈之缓缓说道:“马上清点人手,并清查现场。”他一张嘴,一股鲜血便抑制不住的涌了上来,一滴滴一串串地落在了月白色道袍上。
“主……”元宝刚要惊恐地大叫,便感觉到了肩膀上的力量,悲怆的哭喊声瞬间被眼泪淹没,变成了低低的抽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