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乐筠问道:“你怎么样!”
白管家握住颤动的羽箭尾端,喘着粗气说道:“还好,还好。”
说完,他感觉眼前一花,刚刚还抓在手里的箭尾就断了。
唐乐筠道:“不远了吧,我们回去再处理伤口。”
白管家知道她的剑快,但没想到如此之快,呐呐道:“好快的剑。”
唐乐筠环顾一周,马已经跑的没影了,问道:“他到底在哪儿这些人为什么会埋伏在这里”
“东家在刘家村,很快就到。”白管家先交代了纪霈之的位置,又道,“伍管事回来时就觉察到了设在官道上的各方关卡,便着人通知小人务必秘密行事,所以小人才用纸条通知娘娘。至于那几个杀手,小人认为,这些人就是其中的一个关卡,他们不知道我们是谁,但他们收到了宁可杀错、不可放过的命令。”
这个解释还算合理,唐乐筠姑且放了心。
遭遇了一拨埋伏,接下来的路就谨慎多了。
二人放弃官道,钻进秫米地和小树林,步行前往刘家镇。
快要抵达目的地时,他们停下来等了好一会儿,确定无人跟踪,这才进了镇子。
“什么人”一个黑影从房顶飞身而下。
白管家道:“猴子,是我。”
那人惊喜交加:“娘娘来了吗!”
白管家见唐乐筠没有说话的意思,便道:“来了,赶紧带我们进去。”
唐乐筠再次确定,周围没有异动,这才跟着猴子进了院子。
这是座一进院,黑黢黢的,无论正房还是厢房,都没点灯,更没有人。
唐乐筠握上剑柄,警惕地问道:“人呢!”
白管家道:“娘娘稍安勿躁,东家暂时不在这里。”
暂时不在。
是人没到,还是狡兔三窟
唐乐筠挑了挑眉,又道:“既然如此,那就先点个火盆,把你的伤先处理了。”
白管家心里一暖,“小人的伤不要紧,等下猴子帮忙处理一下就行。”
唐乐筠不再坚持,从布袋里掏出金疮药递给他,嘱咐道:“刀子一定要用火烤一烤。”
白管家接了过去:“小人明白。”
三更的梆子一响,一个中年男子便进了门,赔罪道:“在下伍畅,让娘娘久等了……”
唐乐筠打断了他的客套话,“伍管事,我明日一早就得回去,时间有限,他人在哪里!”
伍畅从善如流:“娘娘请跟我来。”
二人去了卧房。
伍畅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露出一个两尺宽、五尺长的长方形地道口,“娘娘请。”
唐乐筠略一迟疑,到底沿着台阶走了进去。
地道一人高,点了烛火,光线明亮,只经过一个弯道,就开始往上走了——可见两座院子相距不远。
再上台阶,伍畅敲了敲门,便有人从外面打开了。
唐乐筠将一出去,就看到了李神医。
“原来是娘娘。”李神医蹙着眉头,“谁来都没用,只要解不了毒,药再好也无济于事。”
唐乐筠问:“很严重吗!”
“你自己看吧!”李神医毫不客气,且牢骚满腹,“他娘的,拼死累活地弄到赈灾粮,打败了叛军,得到的就是落井下石和忘恩负义,何必呢,你说这是何必呢!”
如果为了皇宫里的人,确实不值,但如果为了那把椅子,唐乐筠觉得性价比很高。
她快走到拔步床前,就见纪霈之正双手结印,端坐在床上练功。
他又瘦了,月白色的道袍像麻袋一样套在身上,眼窝深陷,颧骨高耸,皮肤苍白如纸,两根锁骨极其突出,衬得脖子又细又长。
啧……太惨了,简直就是个僵尸。
元宝上了前,恭恭敬敬地说道:“娘娘,王爷正处在关键阶段,您请这边喝茶。”
唐乐筠知道,纪霈之靠两种手段抵制毒发,一是他自身的内力,二是李无病的回春丹。
从眼下的情况来看,以上二者都未奏效。
她问道:“怎会这么严重”她在其体内注入不少木系异能,按说不至于到这种地步。
“怎能不严重”元宝的眼睛湿润了,“王爷先是和铁掌打了一场,回来途中接连遭遇两次埋伏,不得已,我们只好加快了赶路速度,路上颠簸,王爷无法专心运功,毒侵五脏,所以才……”
唐乐筠点点头,对李神医说道:“我来试试吧。”
李无病来了兴致:“试什么你研究出解药了吗!”
唐乐筠摇头,从口袋里取出一只白色小瓷瓶,“解药没有,但我做了清毒补元的药。”
“药效如何”李无病伸手讨要,“给我看看”
唐乐筠想了想,到底把一只小瓶扔了过去,“药效还不清楚,我可以送您一瓶。”
李无病接住,打开瓶塞闻了闻,“味道不错,我去研究一下。”
用异能处理过的药和没处理过的在气味上略有不同,想在短时间内通过嗅觉分辨成分没那么容易。
他急匆匆地出去了。
唐乐筠微微一笑,脱鞋上床了。
元宝和伍畅大吃一惊,异口同声地问道:“娘娘要做什么!”
唐乐筠压低了声音,“我来助王爷一臂之力。”
伍畅道:“娘娘,李神医已经辅助过一次了,效果不理想。而且……王爷内力深厚,一旦反抗,娘娘恐遭反噬,娘娘三思。”
元宝用力地点了点头。
唐乐筠在纪霈之身后盘膝坐好,“现在给你们两个选择,一是,我可能被反噬;二是,王爷的情况可能会好转,你们选哪个!”
元宝道:“那就劳烦……”
“元宝!”伍畅呵斥了一声,“一旦娘娘被反噬,王爷也会受伤,你……”
说到这里,他只觉眼前一花,唐乐筠便光脚站到了他跟前,脖颈上还有一线冰凉。
伍畅吓一大跳,但也立即明白了唐乐筠的意思,“属下鲁莽了,娘娘请随意。”
唐乐筠收回了匕首,“我需要一点时间,不要让旁人进来。”
伍畅拱手道:“属下领命。”
唐乐筠重新坐到纪霈之身后,伏在他耳边说道:“我来了,你不要抵抗。”
纪霈之的眼皮抖动了两下。
唐乐筠看不见他的微表情,但她知道,纪霈之一定听到了。
她将双手按在纪霈之的后心上,缓缓输入木系异能,一丝,两丝,三丝……当六成木系异能灌注其中后,再灌注精神力……
精神力刚刚融入,唐乐筠就感觉到一股宏大的力量带着她的意识奔腾了起来。
他的内力果然超乎寻常!
唐乐筠不敢马虎,集中精力,跟上纪霈之的高速旋转的内力,很快就知晓了他的内腑的情况。
肝脏的损伤比之前大了,心脏的跳动更加缓慢,情况不容乐观。
好在他内力深厚,裹挟着她的异能快速循环,很快就在腑脏形成了新的保护层。
为了稳妥,唐乐筠加大输入,即便达不到修复肝脏的标准,也可以减少各器官的负累。
纪霈之听到唐乐筠的话了,所以在她侵入时做好了接应的准备。当那股异乎寻常的力量介入后,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而且随着那股力量不断壮大,疼痛逐渐变小,循环越来越快,身体也越来越舒服……
两个大循环后,他将内力归入丹田,缓缓睁开了眼睛。
唐乐筠亦收回双手,疲惫地靠在床围上,“你感觉怎么样!”
纪霈之转身看向她,正色道:“好多了。”
“那就好。”唐乐筠又从布包里拿出一只小瓷瓶,“用温水化开,喝了它。”
纪霈之接过来,看都没看就递给了一脸喜色的元宝。
元宝接过去,飞也似地跑到八仙桌旁,用温开水泡上,搅匀,又赶紧送了回来。
纪霈之一饮而尽。
伍畅上了前,“恭喜东家渡过难关。”
纪霈之点点头,说道:“安排人手,马上送娘娘回京。”
只有马上回京,才能避免对手推断出唐乐筠对纪霈之的健康的重要性。
伍畅知道轻重,答应一声立刻从密道出去了。
唐乐筠下了地,“来的路上遇到了埋伏,白管家肩部中箭。”
纪霈之并不意外,“回京时仍会有阻碍,元宝准备了女装,你易好容,我让由老黄送你回去。”
唐乐筠道:“老黄是谁!”
纪霈之颔首,“看守梅庄的老黄,你见过。”
唐乐筠想起来了,“看来我这次要装扮成老婆婆了。”
“明白就好。”纪霈之朝元宝抬了抬下巴,“你去准备些吃的,让唐掌柜吃完再走。”
元宝答应一声也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这家伙也不是不懂人情世故嘛。
唐乐筠满意地笑了笑:“多谢王爷,折腾大半宿,确实饿了。”
她虽然笑着,但脸上的倦意很浓,往日清澈的目光似乎也黯淡了不少。
纪霈之注视着她,“你……听说你去南城义诊了,还救了蔡家的大公子!”
“是的。”唐乐筠道,“蔡家欠我一个人情,王爷有什么想法吗!”
纪霈之心中一动:“你认为我应该有什么想法!”
唐乐筠直言:“如果王爷想夺那把椅子,蔡家和镇北侯应该能帮上忙。”
纪霈之道:“我记得我们谈过这个问题,我不要。还是……你想要那把椅子!”
唐乐筠挑衅地问道:“如果我想要,王爷给吗!”
纪霈之道:“给。”
唐乐筠:“……”
刚进来的元宝:“……”
纪霈之对唐乐筠的那双骤然瞪大的眼睛很满意,“怎么,你又不敢要了!”
唐乐筠道:“你敢给我就敢要。”
元宝回过神,把一盏热茶和一盘点心放在八仙桌上,“娘娘,茶水和点心来了,请慢用。”
大概是想提醒唐乐筠的身份,“娘娘”二字他说得格外清晰。
唐乐筠听懂他的意思了,但八字没一撇的事,没必要做无谓的口舌之争。
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捏起核桃酥,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纪霈之看懂了唐乐筠的决心,问道:“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唐乐筠道:“我受够了这种受制于人的日子。”
纪霈之躺了下去,“既然如此,那我就把它夺来,送给你。”
元宝有点懵了。
他家主子向来言出必行,有诺必践,所以刚刚的话是开玩笑的吧。
他看向唐乐筠,希望她表个态,说她在开玩笑。
可唐乐筠没有,她说道:“我不让你死,那把椅子我想和你一起坐。”
纪霈之明白唐乐筠的意思了——她不是多么想要大炎的江山,她只是单纯的不想受制于人,这个人也包括他,所以她才说一起坐。
一起坐,那他们便是帝后了吧。
好像也不错。
他的唇角不由自主地勾了起来。
鸡鸣时分,唐乐筠走了,李无病总算想起纪霈之,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
“你……”一进门,他就看到了正在喝水的纪霈之,登时吓了一大跳,“这怎么可能!”
纪霈之道:“我说过,她的内力很神奇。”
他不知道那股奇异的暖流是不是内力,但既然能让她实力大增,又能与内力融为一体,这样说大抵没什么问题。
唐乐筠身上的秘密是他们想破脑袋也未解开的谜团,李无病除了接受纪霈之的解释没有第二条路。
他把白瓷瓶放在八仙桌上,自己也坐了下来,“唐掌柜说,她做了一款新药,我研究了一下,已经确定了药的配伍,但不知道药性如何。”
纪霈之道:“药性不错,在解毒方面应该比回春丹略微强些。”
“你吃了”李无病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东家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吧!”
元宝深以为然,重重地点了点头——他家主子被猪油蒙了心,不但给药就吃,刚才还把皇位让出去了。
纪霈之放下茶杯,淡淡道:“如果她想害我,又何必冒险来这一趟如果她想害我,又何必冒着反噬的危险替我运功疗毒,袖手旁观岂不是好!”
李神医还是摇头:“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她年纪太轻,在药的配伍上经验尚浅,一旦有问题,对东家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纪霈之不是大夫,但他中毒这么多年,对解毒药、以及对自己的身体了如指掌。
他很清楚,服完药后,他的内腑舒服不少,精力也充沛了许多。
但李无病的话不无道理,他眼下太虚弱,大补之药没有任何好处,算了……
有害又怎样,如果她不来,他这会儿还在苦苦地运功保命呢。
纪霈之说道:“那就等雪上加霜再说。”
“你……”李无病气不打一处来,抄起那只小瓷瓶,愤愤地出去了。
伍畅正好进门,被他撞了个趔趄,不明所以,便看向了元宝。
元宝噘着嘴,这一般代表他也不赞成纪霈之的决定。
然而,纪霈之的决定只有薛三爷能小小地质疑一下,他们这些做下属的根本没有置喙的余地。
伍畅朝元宝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站在门口等候纪霈之的命令。
纪霈之看向他:“白管家的伤怎么样!”
伍畅道:“肩膀中了一箭,已经包扎好了。”
纪霈之吩咐道:“让他休息,你回京,马上把我回来的消息传出去。”
伍畅壮着胆子问道:“东家身体不适,是不是养一养再说!”
纪霈之道:“永宁帝、齐王、瑞王他们也是这么想的。”
伍畅恍然,端王是大炎的功臣,如果他没死在西南边境,没死在回京路上,却死在了京城,这无疑会让整个大炎蒙羞。
所以公开露面反而安全。
他心中佩服,恭声道:“属下明白,马上安排下去。另外,是不是请娘娘回王府住上几天!”
唐乐筠回端王府才是端王回归的最好宣传方式。
纪霈之想了想:“不必了。”
伍畅欲言又止,拱了拱手,转身出去了。
纪霈之躺回了床上。
他不安排唐乐筠,是对她的一次考验,一个掌管后院的王妃,一个想当女帝的野心勃勃的大高手,如果连这一点都想不到,说明她不适合那个位置,即便强推上去,也会一败涂地。
在履行诺言之前,他想看看她到底有多少斤两。
她对他的毒对症下药,他也必须针对她的智慧做出最好的安排。
在白管家的指导下,唐乐筠梳了个妇人头,额头绑一条紫色头箍,把眼尾勒上去,眉毛加粗,最后还准备了两个馒头——如果需要露面,她还可以把馒头塞到嘴里,短暂改变一下脸型。
从刘家镇出发的旅人不多,直到过汤县才多了起来。
老黄不到五十岁,喜欢聊天,和同行的几辆骡车车主打的火热。
四五辆车一起走,目标虽大,但结伴而行才是当下的最佳出行方式。
在路上,他们虽然遭遇了两拨可疑人物的刻意打探,但都无惊无险。
日上三竿时,骡车顺利地进了城。
警报彻底解除,唐乐筠让老黄加快了速度。
有间药铺。
因为有任雅风,田家的长辈并未发现唐乐筠善意的谎言,他们相信了唐悦白说的,‘她姐正在突破,至少需要一天一夜的鬼话’。
出于谨慎,他们还提出了药铺暂时不开门的建议。
唐悦白和田家兄弟心里有鬼,不同意关门,奈何大人们自认为吃过的盐比师兄弟吃过的饭多,坚决地驳回了三人的提议。
起初,三人都以为唐乐筠卯时肯定能回来,铺子晚开一会儿没什么问题。
可直到辰末,上房依然没有动静。
田江蔚心里发慌,正事就干不下去了,他放下经络图,问唐悦白:“小白,不会出事了吧。”
唐悦白也闹心,但他独自在外生活了四年,定力很是不错,“不会,顶多不顺利。”
“真的”田江蔚将信将疑,“我觉得我们应该去接应一下,以防万一。”
田江芮正要说话,药铺的门就被人敲响了,声音不大,但威力不小。
田江蔚被震得跳了起来,“不会是盯梢的来了吧。”
唐悦白道:“我们不开门,盯梢的人就想刺探我们。”
田江蔚道:“走吧,过去看看。”
“不急,咱娘暂时能应付。”田江芮拦了一下,又问唐悦白,“师兄,怎么办!”
唐悦白道:“首先,姐姐在家,这一点我们必须谨记,绝不能说漏嘴;其次,如果婶子解决不了,想去找姐姐,我们必须想办法化解,如果化解不了,就想办法拖延。”
田江蔚指了指上房,“要不要问问她!”
唐悦白觉得不用,如果那人能随便见,姐姐就不会藏着掖着了。
他拿出大师兄的派头,一锤定音,带两个师弟去了药铺。
田婶子正隔着门跟来人周旋:“……对不住对不住,今天不开门。”
门外的是个男子,“不开门,为啥不开门!”
田婶子道:“药材缺货,歇一天。”
那男子不理解:“你都没看方子,怎么就知道缺货呢!”
“这……”田婶子被问住了,“我家掌柜……”
唐悦白进来了:“婶子,怎么了!”
“买药的。”田婶子答了一句,又对外面那人说道,“你往前走,不到三里地就看见药铺了。”
那人见她铁了心地不开门,又道:“掌柜的,别人家的药没你家的药效好,我今天若是买不到,回去肯定要挨板子,你行行好呗。”
田婶子有些意动,“这……”她们之所以想关门,怕的是瞧病的,来的都是达官贵人,一旦说错话、办错事,大家吃不了兜着走。
不开门,怕引起来人怀疑;开了门,又怕来人找唐乐筠。
唐悦白很为难,但他知道,自己作为铺子的主人之一,必须做一个决定。
他说道:“婶子,开门吧。权贵们大多看太医,不来咱们这。
田婶子心善,立刻拿定了主意,张罗着把门打开了。
门一开,唐悦白就见一个婆子下了车,快步走了过来。
田江蔚道:“这下糟了。”
唐悦白提醒道:“稳住。”
那婆子到了门口,朝唐悦白福了福:“唐公子,奴婢是瑞王府的管事,我们娘娘今天早上身体不适,想拜托娘娘过府看看,不知是否方便。”
瑞王妃生病了,自家姐姐于情于理都无法拒绝。
唐悦白没想到,对方一出手就让他没有了回旋的余地。
他决定用拖字诀,“当然方便,妈妈里面请,我去找姐姐。”
唐悦白把婆子让到长椅上,给田家兄弟使了个眼色,自己去了后院。
田婶子见唐悦白应对得宜,便和邓翠翠一起给男子抓药去了。
田江蔚看看买药的男子,又看看来的管事娘子,小声对田江芮说道:“我们怎么办!”
田江芮道:“哥,你去给客人泡茶,我和她周旋一二。”
唐悦白敲门进了东次间,就见青色的帷幔后隐约坐着一个身影。
他说道:“任姐姐好,瑞王府来了个管事婆子,说瑞王妃病了,想让我姐姐前去看诊。”
“伪君子。”任雅风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你姐姐没回来,应该是遇到阻碍、耽搁了时间。既然来的是他家人,拖肯定是拖不下去的,你不如直接告诉她,你姐姐也病了,如果她执意过来看我,那就让她隔着看看。”
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病了,瑞王绝对不会相信,这样处置等同于告诉他们,自家姐姐不在家。
姐姐到底出什么事了
不会回不来了吧。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稳住,稳住,先想办法解决眼下的难题。
唐悦白急出一脑门子汗。
他从东次间退出来,在院子里盘旋片刻,直到田江蔚泡好茶,从厨房出来。
田江蔚问:“有办法了吗!”
唐悦白摇头。
“那怎么办!”
“你先把茶送过去,就说姐姐在梳洗打扮。”
“行吧,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田江蔚回到药铺,对那婆子说道:“我家掌柜还在梳洗,妈妈喝杯热茶,等一等她。”
婆子眉心微蹙,目光看向后门,“老奴倒是能等,就是我家王妃……”
大户人家的奴婢,不但对自己的身份有充分了解,说话也知道点到为止。
田江蔚心道,你家王妃等不及就去叫御医好了,跟我师父作威作福可是不成。
“您稍坐,我再去看看。”说着,他拱拱手,刚要转身,就听见门口又有了脚步声,“娘娘在家吗!”
唐乐音居然也到了。
田家哥俩齐齐变了脸色。
值得庆幸的是,瑞王府的管事婆子并没有注意到,她看向唐乐音,而唐乐音看着柜台后的田婶子。
“唐大姑娘来啦,筠筠在家呢。”田婶子笑着走出来,介绍道,“这位是瑞王府的姐姐,想请我们筠筠给娘娘看病,筠筠正在后院换衣裳呢。”
唐乐音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但她是聪明人,很快便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她说道:“看来我来得不巧了。”
这个不巧是真不巧,毕竟她找唐乐筠没有预谋,只是单纯想走动走动,打探一下其有没有端王的消息。
那管事婆子朝她福了福:“老奴给唐大姑娘请安。”
“原来是李妈妈。”唐乐音还了半礼,“娘娘的病不严重吧。”
李妈妈道:“不重不重,就是有点头痛,想求端王妃给针一针。”
头痛,可大可小的病。
唐乐音可以断定,瑞王妃的病是针对端王得的,之所以找唐乐筠,目的应该有两个,一个和她一样,刺探端王的行迹,另一个是确定唐乐筠在不在京城,如果唐乐筠不在,很大可能是去替端王医毒了。
瑞王宽仁,但绝不会养虎为患。
她说道:“娘娘找对人了,端王妃就是用针灸治好了我祖母。”
李妈妈笑道:“娘娘就是听说了这一桩,所以才让老奴前来。”
唐乐音点点头,“妈妈在此候着,我先进去,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
李妈妈道:“那太好了,我家娘娘头痛欲裂,老奴心急如焚呢。”
她这么一说,唐乐音就更明白了,立刻朝后门走了过去。
田江芮给田江蔚使个眼色,从斜刺里蹿出来,抢在了唐乐音前面,“唐大姑娘,小子失礼,先走一步,告知我爹爹、爷爷一声,以免冲撞了姑娘。”
他这话说得极好,正着听,是为了维护唐乐筠,反着听,则是唐乐音不懂礼数,不待邀请硬闯人家后院。
“多谢田小哥。”唐乐音只是稍慢一些,施施然跟了上去。
她觉得,如果只为出诊,唐乐筠大抵不会盛装打扮,没道理耽搁这么久,她很好奇唐乐筠到底在不在这个两进小院之中。
刚到二门,就迎面遇到了唐悦白。
田江芮道:“大师兄,唐大姑娘看师父来了。”
唐悦白眉头微蹙,额头上又沁出一层细汗。
他越过田江芮,勉强压下心中的愤怒,拱手笑道:“唐大姑娘好,找我姐姐有事!”
唐乐音道:“端王马上就要回京了,娘娘定然要回王府,我怕日后不好相见,便来走动走动。”
说的好像亲姐妹一样,虚伪!
唐悦白腹诽一句,调整好情绪,勾起了唇角,“这倒也是,唐大姑娘这边请,我这就跟姐姐言语一声,让她快着点,毕竟瑞王妃还等着呢。”
唐乐音道:“我带了丫鬟,梳头着装都很擅长,让她们给娘娘帮帮忙吧。”
唐悦白心中一沉,再次拒绝:“我姐姐说马上就好了,就不麻烦唐大姑娘了。”
这个态度,当真耐人寻味。
唐乐音下意识地看向了上房,上房的支摘窗开着,一个人影一闪而过,看身形和唐乐筠很像。
但如果唐乐筠在那,她为什么不说话,而是让唐悦白把她拦在这里呢
唐乐音好奇心更盛,“唐掌柜,我家立春梳头是把好手,要不要帮忙!”
屋子里静悄悄的,仿佛空无一人。
西耳房传来了田老爷子拖沓的脚步声。
唐悦白和田江芮惊恐地对视一眼,万一老爷子胡乱说句什么,后果不堪设想。
唐悦白赶紧辩解道:“我姐姐……”
“不用了,我的头发梳好了。”唐乐筠走了出来。
她银冠束发,穿着月白色素绸直缀,脸上搽了粉,柳眉精致,唇色鲜红,眼睛的轮廓似乎也比往日深一些。
即便是男子打扮,也一样可以用“明艳照人”形容。
唐乐音觉得,这才是一个正常的唐乐筠,爱美,拿乔,心机深沉。
不过……
她看向唐悦白,如果她在家,他们又为何这么紧张
唐悦白埋怨道:“姐,你再不出来,瑞王妃……”
唐乐筠对唐乐音说道:“你们来的不巧,你懂得,一个大循环不结束,我就不可能出得来。”
唐乐音欲言又止,“你……”
唐乐筠道:“放心,我们练的不是唐门功法。我拜了师父,也收了徒弟,自化门。”
“自化门”唐乐音不明所以,“这是……”
唐乐筠道:“你在唐门,我在自化门——万物自化。”
“……”唐乐音越来越看不懂唐乐筠了,“所以门主是……”
唐乐筠挑眉,“我师父不问世事,门主当然是我。”
唐乐音:“……”
“瑞王妃还等着呢,我先告辞了。”唐乐筠与她擦肩而过,拐个弯,进药铺,对那管事婆子说道:“妈妈久等了,我们走吧。”
唐乐音跟着出来,目送唐乐筠上了瑞王府的马车。
立冬说道:“自化门,真没想到,竹子姑娘的野心越来越大了。”
立春噗嗤一声笑了:“四个人的门派,也配得上野心二字吗她要是真有野心,就不会巴巴地打扮了,赶着去给瑞王妃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