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乐筠盘算了一下,“黄里长吗!”
田婶子一拍手,“就是他!你怎么猜这么准!”
唐乐筠进了厨房,在小凳子上坐下来,摸了摸跟着进来的小黄的狗头,“婶子认识的人八成都是生云镇的,生云镇能进城的就那么几个,黄里长的可能性最大。”
田婶子道:“年轻人脑子就是快。”
唐乐筠问:“他看见你了吗!”
田婶子摇头:“他当时在跟一个江湖人说话,没看见我。”
又是江湖人。
黄里长和邵昌文的管家有旧,马大夫是他的人,跟着叛军跑了。
那么,是不是可以推断,黄里长的身份也有问题呢
这件事应该查一查,并和白管家交代一下。
几天后,黄里长的事白管家有了回复。
他说,如果田婶子没有看错人,那么黄里长很可能有另一重身份,所以在进出城门时没留下任何痕迹。
在汤县,也未找到他们一家的踪影。
这样一来,黄里长与同袍义社相关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他突然出现在五柳街,无疑是一个危险信号。
白管家立刻紧张起来,将人手调配到有间药铺附近,并嘱托赤焰镖局多加留意五柳街的江湖人。
然而又几天过去,依然无事发生。
七月初一,唐乐筠吃完早饭,亲自打开了药铺大门。
她刚要给田婶子等人分配任务,就见唐家马车从北而来,停到店门口,唐乐音一个健步下了车,几大步冲进铺子,梨花带雨地说道:“唐掌柜,请你务必救救我祖母,条件随你开。”
田婶子奇道:“明明是你求人救命,怎么搞得像我们筠筠拿捏你似的呢!”
唐乐音顿时红了脸,“这位婶子说的是,是我太着急,说错话了,还请唐掌柜原谅我的鲁莽。”
她郑重而端庄地行了个礼。
美人泫然欲泣,楚楚可怜。
田婶子面露不忍,看向唐乐筠,欲言又止。
唐乐筠不相信眼泪,于她来说,“条件随你开”这样的态度更合心意。
她说道:“上次也是你来请我,结果你弟弟和你表姐都不同意,相信你家长辈对我也没什么信任,如今令祖母病情加重,治愈的把握又小了几分,我还是不自取其辱的好,你说呢!”
“……”唐乐音哑口无言,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娘娘,我祖母还是头疼,成宿睡不着觉,导致身体越来越弱,旁的症状是绝对没有的。但唐掌柜说得对,易地而处,我也有唐掌柜的顾虑,不如这样,我回去与长辈商议一下,以免再发生上次的误会。”
唐悦白进了门:“上次并不是误会。”
唐乐音福了福,“我替舍弟的无状向二位道歉。”
唐乐筠微微一笑,“他不是无状,他只是讨厌我罢了。不可否认,以前,我确实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所以,我原谅他了,希望没有下一次。不过,有下一次也没什么,大家不再来往便是,你说呢!”
唐乐音道:“那是自然,不消唐掌柜说,我亦无颜再来有间药铺。”
唐乐筠送走了唐乐音。
唐悦白问:“姐姐,你在她家做错什么了,为什么这般轻易地原谅了他们!”
田婶子也很好奇,原本已经往工作台去了,闻言又停了下来。
唐乐筠看着街面上路过的一两个行人,“当初,我为了自己的将来,多算计了几分,被人家看出来了。”
唐悦白尴尬地挠了挠头,“原来姐姐也会犯错误吗!”
田婶子“嗐”了一声,“你姐去她家时才十二岁,就像你蔚蔚哥,什么都不懂呢,知道为了自己算计几分就很不错了,总比你蔚蔚哥傻乎乎被别人算计强。”
这就是亲朋好友,立场天然在自家人这边。
唐乐筠发自内心地笑了,“谢谢婶子理解。”
田婶子道:“谢啥,婶子说的都是真心话。你要是没有点心眼,走不到今天这一步。有句老话怎么说的有什么改什么……”
“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唐悦白脆快地说道,“婶子说的对,谁都会犯错误,那我也给唐悦明一个机会好了。”
唐乐筠摸摸他的脑袋,“他那个人欺软怕硬,你还是少来往比较好。”
唐悦明还是个好大喜功、鲁莽任性之人,他在唐乐音的前世是早早死了的。
这一世,为了救他,唐乐音花了不少力气,才保住了他那条小命。
唐悦白道:“好,我听姐姐的。”
邓翠翠和田婶子带着三个孩子一起做快胃舒肝丸。
田老爷子父子和田老太太无需安排,三人一个拾掇菜地,一个拾掇厨房,田家荣则按照唐乐筠的要求做简易衣挂去了。
唐乐筠进了东耳房。
这里被她重新收拾过,靠东墙的位置加了一个有门上锁的简易柜子,窗边放了一张条案,上面摆着长青苔的山形根雕和一只插着河边黄色野花的白瓷瓶。
唐乐筠打开柜子,最上面一层放着四只白色药瓶,每只上面都贴着她自己起的名字,从北向南依次是“恨别鸟惊心”,“润物细无声”,“感时花溅泪”,“杨柳春风”。
前面两个是剧毒。
第一个无解,服用后即刻死亡,缺点是味道重,下毒时需要动点脑筋。
第二个就是她给蓝皇后下的那一款,接触即可中毒,经由皮肤渗入,进而发生腐烂,腐烂面会渐渐扩大,一点点侵蚀完好的皮肤,直到死亡。
这个毒的好处是,下毒时无声无息,中毒后惊天动地。据白管家说,除了御医外,凡是医术不错的大夫,蓝家都找过了,目前没找到特效药。
此药缺点有两个,一是从中毒到死亡,经历的时间太长,太残忍;二是对症下药可减弱毒物对人体的破坏,有研制出解药的可能性。
目前,从白管家给的信息来看,众御医办法不多,解毒药物对蓝皇后虽然有用,但也只是延长她的痛苦而已。
生不如死!
唐乐筠对此无动于衷,毕竟蓝皇后对她也不曾手软。
不过,这笔账终究要算到纪霈之头上。
而且在外人看来,他们夫妻一体,纪霈之行踪不定,她应该是蓝皇后报复的首要对象。
她目前已然是带毒之身,蓝皇后自顾不暇,暂时不会对她补刀。
只要熬到蓝皇后身死,蓝家失势,她的处境就会宽松一些——如果她下毒一事不暴露的话。
但在此之前,她需要多做一些‘感时花溅泪’,这是另类**,群殴时用得上。
至于‘杨柳春风’,那是她改良的某种助兴药物,并非毒药。
现在,唐乐筠正做着的是软筋散——原药王谷的毒/药,中毒后运功加快代谢,药效可维持一个时辰,不运功,则可维持半天。
药是好药,只是药效持续时间太短,她试着在原方里加了几味药,都不太行,便决定换一个思路:不加重毒性,而是用药活血,并增强心肌收缩力,从而促进药物吸收和循环。
人参、何首乌、沙参、生地,一一试过去……
木系异能探查的结果是,药效均有所增加,但效果不显著。
五份成品药,只剩下一份,再来就要慎重了。
唐乐筠在典籍库中重新确认女贞子、黄芪、姜黄,以及三七等药材的药理,最后决定用三七……
“咚咚!”木门被敲响两声,“姐,唐家来人了,我能进去吗!”
唐乐筠收起异能,把手从药粉上挪开,用湿手巾擦掉沾在手上的粉末,再丢进一旁的洗手盆里,“进来。”
“不开窗好热。”唐悦白照例抱怨一句,“姐,你又在搞什么!”
唐乐筠把草纸上的药粉包起来,放到柜子上面,“高级软筋散,我叫它东风无力,这个名字怎么样!”
唐悦白的大眼睛亮了,“好用吗!”
唐乐筠道:“好用,回头姐姐多做几包,你带两包防身。”
“好嘞。”唐悦白应了,用袖子擦一把额头上的细汗,又有些紧张地说道,“姐,唐家那位将军亲自来了。”
他似乎有些惶恐。
唐乐筠道:“来也是应该的,端王在南州筹到了粮,挣了不少声望,朝局更加扑朔迷离。他作为唐家的掌权人,此时不出面只会让端王记恨于他。”
唐悦白松了口气,“那他之前为什么不来!”
唐乐筠把桌面上的药放到橱柜里锁好,“也许,他还自视为你我的长辈,脸面上下不去,亦或是刚刚收到消息。”
姐弟俩去了小客厅。
一进门,唐锐安便站了起来,拱手道:“娘娘,好久不见。”
他表情严肃,身上还穿着官袍,靴子上能看到明显的土色,大抵是从衙门直接而来。
唐乐筠穿着男装,遂拱手还礼:“世伯好。世伯此来是为了老太太的病体,对吗!”
她懒得废话,直奔主题,“如果是,我们现在可以出发了。”
唐锐安大概没想到她会如此痛快,脸上不免浮现出一丝错愕。
唐乐筠以为,唐家对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保,在道理上是行得通的。
她拿乔一把,正三品大员、兼长辈便亲自上门,杀人不过头点地,见好就收才是正经。
“正是。”唐锐安再次拱手,“多谢娘娘体谅,请!”
唐家,老太太的卧室。
唐乐筠进去时,唐乐音的继母和二太太都在,唐乐音旁边站着一脸不情愿的唐悦明。
姐弟俩将一进门,唐乐音便拉了唐悦明一把。
唐悦明只好长揖一礼:“娘娘安好,上次是小子无状,还请娘娘原谅则个。”
唐乐筠略一颔首:“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唐悦明的嘴角明显有了向下的趋势,他拱拱手,低着头退到了一旁。
唐乐筠不以为意,对其他几位贵妇人说道:“老太太的病要紧,我先看病。”
唐锐安道:“这边请。”
他话音刚落,就听院子里有人问道:“竹子姑娘来了吗!”
唐乐音变了脸色,抱歉地看了唐乐筠一眼,飞快地走了出去。
很快,外面传来了唐乐音强忍怒气,请慕容秀秀去她房间里稍坐的对话。
唐锐安又做了个请的手势,“娘娘请。”
有唐家长辈的态度在,唐乐筠不好同慕容秀秀较真,打又打不得,骂又显得没素质,不如用医技说话。
她走到病榻前,看向唐老太太。
唐老太太有气无力地朝她点了点头。
她的双眼明显眍了下去,面色蜡黄,与将死之人区别不大。
唐乐筠摸了摸脉,确实更弱一些了,但远不到死的程度。
她认为,老太太的病不算大病,之所以变成现在这样,是因为为人太过娇气,一心卧床养病,窗户不开了,散步不散了,吃饭吃不下去,睡眠就更不成了。
久而久之,好人也会因此大病一场。
看完舌苔,又问了问最近的饮食和睡眠情况,与她料想的一模一样。
唐锐安道:“娘娘,怎么样!”
“只要解决掉根本问题,其他的迎刃而解。”唐乐筠起身,把药箱从唐悦白手里接过来,“原本只需按摩一番,便可以缓解大半病情,现在必须针灸,唐大人意下如何!”
“针灸啊!”唐锐安迟疑了,如果是按摩,他马上就能同意,但头痛一定针头,万一有个好歹……
“针灸,我要针灸!”唐老太太从未经受过这么长时间的折磨,生不如死,根本不担心唐乐筠的针灸技法,她瞪大眼睛命令唐锐安,“我的病我自己做主,死了我也要扎针。”
唐锐安眼睛一闭:“就拜托娘娘了。”
唐乐筠受了这一礼,“唐大人太客气了,我还要感谢老太太的信任呢。”
唐悦明握紧拳头,咬牙对唐悦白说道:“白哥儿,你还没逛过我家园子吧,走,我带你逛逛去。”
唐悦白的眼力早已今非昔比,唐悦明的小动作都在他的眼里。
他知道这一去,唐悦明肯定要弄出点幺蛾子,稳妥起见不该去。
但唐悦明找他比武的可能性很大,他很乐意见识见识同龄人的功夫。
唐乐筠听到唐悦明的话了,她朝唐悦白点点头,“去吧,注意安全。”
唐悦白脸上便有了一些些雀跃,“好的姐姐,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族兄弟两个出去了。
婢女将老太太掉了个个,脚朝里,头朝外。
唐乐筠在床边的绣墩儿上坐下来,打开药箱,取出针袋,用白纱布蘸高度白酒,先清理要用的银针,一一摆在雪白的帕子上,再依次清洁老太太风池、囟会、强间等穴位。
唐锐安见过人针灸,但从未见过这么讲究的针灸,不安的心瞬间放下了一大半。
唐老太太刚针灸过,太阳穴上的红点隐约还在。
但唐锐安依然同意唐乐筠提出的针灸治疗方案,可见是病急乱投医了。
唐乐筠麻利地处理完所有穴位,拿起针瞄准太阳穴……
这是人体非常重要的穴位。
唐锐安紧张地上前一步,张张嘴,又闭上了,踱了两步,又对唐老太太说道:“母亲,要针太阳穴,您老千万别动。”
唐乐筠轻笑一声,将针刺进去,指尖轻捻,度入一丝木系异能。
考虑到唐家和瑞王的特殊关系,她着意保留了实力,以免引起他们强烈的好奇心。
几根针银扎进去,唐老太太小声哼唧了几声。
唐锐安立刻问道:“母亲,您感觉怎么样,可有不适!”
唐老太太没说话,抬起手腕摆了摆,示意自己很好,不要打扰。
唐锐安吁了口气,回头看向端坐在太师椅上的媳妇和弟媳,正要吩咐点什么,就见一个妈妈慌里慌张地跑了进来,禀报道:“大老爷,明哥和白哥去练武场了,说要比试一场。”
“这孩子。”唐锐安眉头微蹙,对那妈妈说道,“你去找大姑娘,让她看着些,点到为止,不可伤人。”
那妈妈答应一声,转身跑了。
唐锐安又去看专心针灸的唐乐筠,她的手很稳,认穴很准,似乎对自家弟弟的安危无动于衷……亦或是,对唐悦白的身手非常自信。
他对唐悦白的天赋有所了解,但他更了解自家孩子,唐悦明的武艺是他和府里的高手亲自教导的,比同龄人只强不弱。
而唐悦白已然被唐门除名,不能再用唐门武功,即便用唐门武功,他接触的武学也只有入门阶段,这场比斗的结果可想而知。
所以,他很好奇,唐悦白敢答应比武,自信从何而来,年幼无知吗
唐锐安分了心,人还在原地,但目光已不在唐乐筠的手上了。
唐乐筠能猜到他的想法,相当不以为然,在她看来,唐悦明没有任何赢的可能,她只希望唐悦白不要锋芒太露。
唐家小花园,练武场。
唐乐音和慕容秀秀赶到了——因为不放心,唐乐音特地着人盯着唐悦明,是以,唐锐安差使的婆子还未到她的丝竹院,她便已经得到了消息。
她严肃地说道:“悦明,悦白,比武可以,但要知道轻重,明白吗!”
唐悦明轻蔑地俯视着身量比他矮半头的唐悦白:“长姐放心,木剑伤不了人,他顶多挨几下打。”
慕容秀秀劝道:“是啊表妹,玩闹而已,当不得真。”
唐乐音无奈道:“二表姐,木剑一样伤人,娘娘还在为祖母瞧病呢,若是让明哥儿伤了白哥儿,我没办法向娘娘和父亲交代。”
慕容秀秀不屑道:“她能瞧什么病,坑蒙拐骗的祝由术罢了。再说了,唐悦白在唐门四年,又有习武天赋,即便不能用唐门武功,武艺也差不到哪里去,你紧张什么。”
她含蓄地点明了两点,一是不要怕唐乐筠,唐乐筠治肯定不好老太太的病,她自己就没脸了;二是提醒唐悦白,他不是唐门中人,不能用唐门武功。
唐乐音懒得理她,对唐悦白说道:“白哥儿不必拘泥,想用什么武功就用什么武功,这里没人说你。”
“长姐!”唐悦明嚷嚷了一声,他铆足了劲想要打唐悦白一个落花流水,如果允许唐悦白使用唐门武功,效果势必要差一些。
唐乐音道:“怎么,没有自信那不如趁早收手。”
唐悦明被她激到了,跳脚道:“长姐瞧不起谁,我打败他易如反掌。”
立春将两把木剑拿过来,递到唐乐音手里。
唐乐音给了唐悦白一把,柔声道:“白哥儿不用怕他,他就是叫的欢,你打得过就打,打不过也不要蛮干,不要受伤,明白吗!”
唐悦白眨了眨大眼睛,“明白。”
他非常明白,这些人并不看好他,都认为他必败无疑。
若他们姐弟还在唐门,若现在还处于太平时期,他必定想尽一切办法在最短时间内战败唐悦明。
但此时局势不明,他们姐弟虽在端王的羽翼之下,但端王自身难保,他们姐弟的未来便也风雨飘摇。
如果想稳稳当当的过日子,就不能锋芒太露,就像姐姐,即便是高手,也要假托别人的身份。
他应该向姐姐学习。
唐悦白拿定主意,走进练武场,做了个请的手势,“唐公子,请吧。”
唐悦明见他神色淡淡,丝毫不见慌乱,心里更气,一个健步冲上去,木剑一指,便是唐门剑法中的杀招,‘真假难辨’。
只见他身形微晃,手中木剑随着身体的移动接连挽起数个剑花,分别攻向唐悦白的咽喉、心脏、腹部……
唐悦白不慌不忙,横剑格挡,脚下迅速后退,一一化解了所有攻击。
虽不主动,但游刃有余。
唐乐音小声道:“难怪他的师父一直在惋惜,果然是个人才。”
慕容秀秀道:“表妹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依我看,他不过是仗着身材矮小,行动更加迅捷罢了,若是换个大高个,此时已然输了。”
唐乐音摇头,“不能这么说,一个人一个打法,唐悦白不是高个,他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输。”
慕容秀秀道:“那又怎么样,无非是强撑一时半刻,到最后还不是输!”
唐悦白不觉得自己会输。
以前他只跟自家姐姐和田家兄弟对战,总怕自己是井底之蛙,不知别人的厉害。
如今唐悦明一伸手,他便知道了自家剑招的厉害。
不谦虚地说,如果他想赢,三招以内便可以结束战斗。
但是没必要,拉着唐悦明陪他练练也好,至少能见识见识唐门独门秘笈。
二人你来我往过了二十招后,唐悦明始终占不到上风,不由心浮气躁,剑招中的破绽像汗水一样越来越多了。
唐悦白则气定神闲,见招拆招,越来越自信了。
慕容秀秀瞎指挥,一会儿说唐悦明反应慢了,一会儿又说他用的招式不对,整个小花园都是她大呼小叫的声音。
唐悦白不胜其扰,觉得自己让得差不多了,不如让她闭嘴。
他的决心刚下,就见唐悦明彻底急了,使出一招“千丝万缕”——木剑劈出了残影,包含十二种微妙变化,将唐悦白笼罩其中,只要一剑劈中,他即便不受伤,头部或肩部也会受到重击。
这一招还算不错,破绽比之前的少,可见唐悦明在下过大功夫。
可还是远远不够。
唐悦白天生反射弧短,在唐乐筠的训练下,眼力也远超旁人。
在慕容秀秀和唐家下人的一片叫好声中,他一个弓步上前,木剑向上一磕,四两拨千斤,只听“砰”的一声,唐悦明的木剑便飞了起来……
唐悦明不但没赢,还被下了武器!
“我弄死你!”他气急败坏,左手一推,蕴含着内力的掌心就朝唐悦白胸前拍了过去……
唐乐音一声惊呼:“白哥儿小心!”
与此同时,唐悦白身体后倾,木剑回撤,剑身不假思索地拍在了唐悦明的手上——他也用了内力。
唐悦明的手腕被木剑命中,“嗷”地大叫一声,旋即抱着左手跳了起来。
唐乐音及时赶到了,她站在二人中间,厉声喝问唐悦明:“不是说好了点到为止吗,你到底想干什么!”
唐悦明把左手手腕放到她面前,“长姐,我才是你弟弟,明明是我受伤,你怎么还向着他!”
“因为错的是你!”他手腕上有了一寸多长的白痕,很快就会变得又红又肿,唐乐音心疼极了,遂缓和了语气,“好了,你也先回院子去,涂涂药膏,我待会儿再跟你算账。”
唐悦明抬手指向唐悦白的鼻尖,“你不过是侥幸而已,等着,我迟早会打败你。”
唐悦白挑眉:“只要是光明正大,我随时奉陪。”
唐悦明道:“你放心,我绝不会像你姐那样,记人小账,暗箭伤人,坑蒙拐骗,抬高药价。”
唐悦白无动于衷:“家姐的错家姐认了,不然我们也不会来;如果不是家姐的错,她想认,我这个做弟弟的也不会让她认,你休想血口喷人。”
唐悦明还要再说,但唐乐音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他和唐悦白一样,不敢挑衅自家的姐姐的权威,赶紧夹着尾巴逃走了。
唐乐音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白哥儿,我们也回吧。”
唐悦白点点头。
二人并肩而行。
慕容秀秀跟了上来,“唐悦白,你剑法不错,跟谁学的!”
唐悦白道:“自家武功,不成体系,随便练练而已。”这是唐乐筠给他的统一说辞。
慕容秀秀和唐乐音都不信,二人交换了一个眼色。
慕容秀秀道:“你与我比试一场,如何!”
唐悦白摇头,“不比。”
慕容秀秀祭出激将法,“怎么,你害怕了!”
“呵~”唐悦白冷笑一声,“你想比我就必须答应,不答应就是我怕了,这就是你们慕容家的家教!”
慕容秀秀红了脸,怒道:“我想比是看得起你,别不识好歹。”
唐悦白道:“谢谢了,我不用你看得起。”
慕容秀秀按住腰间长剑,“你……”
唐乐音及时开口:“二表姐,白哥儿是我家的客人,你再这样我要生气了。”
慕容秀秀自知不占理,悻悻道:“不比就不比,且看你姐医术如何,她要是治不好外祖母,休怪我不客气。”
三人回到唐老夫人的小院时,唐乐筠正在起针。
她一只只捻出,一只只擦拭干净,再放回针袋里。
唐锐安问唐老太太:“母亲,您感觉怎么样!”
唐老太太没有马上回答,而是闭上眼睛体会了好一会儿,“清爽许多,抽痛间隔的时间变长了,不像以前那么疼了。”
尽管唐锐安对这个答案有心理准备,可还是觉得意外极了,“母亲,那儿子和娘娘打个商量,咱们多针几回!”
唐老太太翻了个身,亲自说道:“娘娘妙手,老身感激不尽,还请娘娘可怜老身年迈,屈尊多来两趟。”
唐乐筠收好银针站了起来,“老太太请放心,我是医者,当然要医好您的病。”
唐锐安拱手:“娘娘宽仁,下官感激不尽。”
“唐大人客气。”唐乐筠还礼,“明日此时我会再来,告辞。”
唐锐安挽留道:“娘娘不妨吃顿便饭再走。”
唐乐筠示意唐悦白提上药箱,“不了,铺子开着门,万一有病人他们应付不来。”
唐乐音福了福,“我送娘娘。”
唐锐安道:“你陪你祖母,为父亲自送娘娘出去。”
唐乐筠姐弟走了,慕容秀秀坐到唐老太太身边,“外祖母,您当真好多了!”
“是啊,要不是你这傻丫头捣乱,我早好了。说假话对我有什么好处,你这孩子傻了不成”唐老太太瞪她一眼,又对唐乐音说道,“不许你们再针对端王妃,她是个有真本事的人,医者不可得罪,知道吗!”
即便唐乐筠减少了异能输入,她也感觉到银针入穴后的微妙感,比所有医者都强。
老太太第一次对慕容秀秀说重话,她小脸一白,嘴硬道:“祝由术真这么厉害吗,把外祖母都迷惑住了。”
唐乐音道:“二表姐慎言。”
慕容秀秀是矫情,但智商不差,她垂下头,愤愤地摆弄着手里的梅花针针筒,“不说就不说,她又没得罪我,没的你们做好人,我自己做坏人。”
“二表姐能这样想就对了。”唐乐音也在绣墩儿上坐了下来,“祖母,她针灸时和其他大夫有什么不同呢!”
唐老太太没有回答她,但呼吸声重了,显然是睡着了。
慕容秀秀和唐乐音惊愕地面面相觑。
“居然睡着了!”慕容秀秀凑到老太太面前,再次确认了一遍,“难以置信,同样是针灸,为什么差别如此之大!”
唐乐音问守在一旁的妈妈,“娘娘针灸时说过奇怪的话,做过奇怪的事吗!”
那妈妈道:“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几乎和其他大夫一样。”
唐乐音喃喃道:“唐悦白有习武天赋,她有医者天赋,老天爷还真是眷顾他们呢。”
慕容秀秀道:“什么天赋说不定她早就从她爹那里学到了全部,只是她那时想攀高枝,嫁豪门,便隐瞒了部分实情,只说自己读过两本医书。表妹,她把咱们都骗了。”
不得不说,她这个分析入情入理。
唐乐音无法反驳,她心道,如果早知道唐乐筠是这样的人,当初就不该放他们姐弟离开,好在还来得及,总算能挽回一二。
即便不能恢复如初,也总不至于针锋相对。
慕容秀秀“啧”了一声,“她入府时才十二岁啊,可见心机深不可测。表妹,你还是少和她来往,咱们姐妹不是对手。”
唐乐音道:“为什么要做对手,做朋友不好吗”
“朋友”慕容秀秀摇头,“不做对手,也不能做朋友。且不说她,光是端王便一身麻烦,何必呢!”
唐乐音叹息一声,不置可否。
送走唐乐筠姐弟,唐锐安回到了唐老太太的起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