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小药铺by十月海
十月海  发于:2024年11月24日

关灯
护眼

不得不说,他很怀念当时的那个滋味。
可是,那个神秘而又强大的女子,为什么要操心他的安危呢
他这么可怕的一个人,配吗
罢罢罢,不管配与不配,她都是他的妻了。
纪霈之自失的一笑。
他真没想到,偶然的一个误会竟然让他娶到了她,这是那个老畜生对他做过的唯一的好事了吧。
南境初步平稳,北境虽然艰难,但顾时和杨晞也算力挽狂澜,暂时稳住了局面,老畜生和蓝贱人也该下地狱了。
听说蓝贱人中毒了,如果找不到解药,只怕熬不到八月。
下毒之人是谁呢
纪霈之忽然坐了起来,“难道是唐乐筠”他连名带姓地喊了出来。
正在和元宝谈论万鹤翔的薛焕停下话头,问道:“娘娘怎么了!”
纪霈之道:“我想,是她给蓝贱人下了毒。”
“何以见得呀!”薛焕一抚掌,“她在研究百花门的毒,真的可能是她。”
纪霈之道:“一定是她,但我想不出来,她是如何进宫,又如何做到了全身而退。”
薛焕道:“表弟何必伤神,回去一问便知。”
六月二十三,天气晴朗。
上午巳时初,纪霈之赶到了巡抚衙门。
他和薛焕下了车,进入大门,长驱直入,往朱文骥朱巡抚的签押房走了过去。
一个亲随模样的男子拦住了他们,“你们找谁!”
元宝上了前,“这位兄台,巡抚大人可在!”
那亲随认真打量了一下纪霈之,“我们大人日理万机,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打听的。”
纪霈之不耐烦了,迈步就往前走。
“诶诶诶!”那亲随抬腿就追,正要抓住纪霈之的肩膀,就见元宝抓住他的胳膊,肩膀一抗,就把人撂到地上了。
那人疼得大叫起来,“杀人了,大人呐,来强盗了。”
正房和厢房的大小官吏纷纷跑出来,将纪霈之三人团团围在中间。
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吏怒道:“好大的胆子,竟敢在衙门行凶。”
薛焕指了指纪霈之,“这位……”
“诶哟,什么风把王爷吹到南州来啦!”一个四十多岁的肥胖男子推开两个小吏,满脸堆笑地站到纪霈之面前,拱手道,“下官朱文骥见过王爷。”
纪霈之还礼,“本王不请自来,还望朱大人海涵。”
朱文骥道:“岂敢岂敢,王爷这边请,这边请。”
正主们走了,只剩一群小吏在热浪中凌乱。
“这是哪位王爷!”
“我猜是端王。”
“他不是在嘉兰城议和吗,怎么到南州了!”
“谈完了呀,不到一刻钟就谈完了。”
“这个我知道,但谈完了不是该回京城复命吗!”
“那咱就不懂了。”
“依我看,是筹粮来了吧。”
“不能吧。”
“一来就找朱大人,依我看,没有别的事,肯定就这一桩。”
纪霈之找朱文骥为两件事:一是筹粮,二是防范同袍义社。
他不是长袖善舞之人,因而,落座之后便开门见山地说明了来意。
朱文骥擦了擦胖脸上的汗,“王爷恕罪,下官已经往京城送了十五万石,再多就筹不到了呀。”
纪霈之哂笑一声,“是不是真的本王心里有数,不然……本王给朱大人算一笔账,看看南州是不是还能拿出至少十万石!”
朱文骥白了脸,嘴里仍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王爷不在其中,便无法明白其中的难处。”
纪霈之道:“本王当然明白朱大人的难处,但本王更知道京城若继续无粮,大炎就完了。”
朱文骥:“……”
纪霈之道:“你把人召集来,筹粮之事,本王亲自办。”
朱文骥松了口气,“下官感谢王爷体谅。”
纪霈之不接这个话茬,问道:“邵明诚叔侄的案子有眉目了吗!”
朱文骥惊恐地看了他一眼,“请王爷宽限时日,下官一定全力侦破此案。”
“你若不抓紧,叛军就会血洗南州。”纪霈之起了身,俯下身子看着朱文骥,“朱大人要小心了哦!”
朱文骥打了个寒颤。

未发现异常。
薛焕以为,这是纪霈之经营有道,御下有方,但元宝等老人都知道,这是纪霈之用雷霆手段管束出来的。
掌柜们可以要求加薪,有难事也可以借款,但贪墨者严惩不贷,自打五年前剁了两个人(一个掌柜和一个账房)的手,类似的事情就再也没有发生过。
毕竟,纪霈之给的月俸一般是其他商铺的一倍、两倍,乃至数倍,端看个人能力如何。
忙了三天,南州的商界终于有了动静。
六月二十七,朱大人把粮商、盐商、布商等大商贾召集到南州西城的莳花院,商议应对纪霈之突然而来的筹粮举措。
荷园,水榭。
朱大人坐正位,和二十几个大商贾围坐在一个大冰雕四周。
熏风微拂,冷气四散,屋子里的温度与外面相比,可谓冰火两重天。
可即便如此,大部分客人依然汗如雨下,丝绸帕子不顶用,棉布帕子湿了一层又一层。
一个穿着朱红色纱衣的中年男子说道:“只要有灾就来南州要,捐一回不够,还要捐

第2回 。朱大人,不是我姓钱的不支持您,而是耗不起啦,再捐就真的倾家荡产了啊!”
“是啊是啊,朱大人。”
“朱大人想想办法吧。”
“您是咱的父母官,可不能不管咱们啊!”
朱文骥的脸色很不好看,他抬手压了压,“本官不是不管你们,而是没法管,那位可是端王。不瞒你们说,他来南州其实是为了邵大人的儿子和弟弟,结果刚找着人,就被同袍义社的人杀了,端王倒也不怒,就是往邵明诚敞开的脖子里塞了两个文玩核桃。”
他简单两句话,画面感就有了,水榭里静了静。
朱大人很满意这个效果,又道:“诸位还有没有余力,你们清楚我也清楚,想必端王和瑞王也清楚,否则他不会张嘴。”
众人表情微妙。
隔了片刻,还是朱红衣服的钱员外率先开口,“朱大人,如今京里到底是什么情况,齐王和瑞王哪个可能性更大一些!”
朱大人尴尬地笑了笑,“我要是知道,早逼着你们捐款捐粮,进京去烧热灶了,还用得着跟你们愁眉苦脸,应付这位冷门王爷!”
“那倒是。”
“唉,大人呐,我是真的没有余力了,要是有余力咱们不会眼看着,毕竟大炎完了,咱们也好不了。”
“这话在理。”
“所以第一次捐的时候,我有多大力出多大力,实在人就是吃亏。”
“是啊是啊!”
话题又转回来了,总结四个字:没有,不捐。
巡抚是南州一带的土皇帝,朱大人按说很有话语权,可他平日没少收这些富商的各种孝敬,拿人家的手短,此时此刻,他便使不出雷霆手段,逼迫他们就范。
想到纪霈之的手段,他便心浮气躁,无法安坐。
“我早上没给你吃饭吗,就不能用点力气”他先是申斥打扇的长随一句,随即胖脸上又浮起一丝笑意,“好吧,本官已然充分了解诸位的苦楚,理由很充分,很充分嘛,哈哈,那本官就张罗张罗,让诸位亲自与端王哭哭穷,想来端王心怀宽广,能够体谅大家的难处,免了这么一遭。”
水榭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一个年过六旬的老者说道:“朱大人,这就不必了吧。咱们之间的事情好说,到上面就不好说了,你说呢!”
这话说得含蓄,但懂的都懂,翻译过来就是,你要多少咱们就给你多少,直接捅上去就没意思了。
朱文骥的笑意彻底沉了下去,“如果本官能做主,就不会找大家来商议对策。”
这也是实话,众人面面相觑。
“对策,是对付本王的对策吗。”一道声音在水榭外响了起来,淡淡的,冷冷的,可听在朱文骥的耳朵里,如同炸雷一般。
他一下子跳起来,撞翻了身前的小几,上面的盘子纷纷落地,发出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
淡青色的飘拂的窗纱上有了一道颀长的身影,旋即,门开了,一席白衣的纪霈之进了水榭。
他在门口停下脚步,背着光,一时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左手的手指动得很快,一对文玩核桃转得无声无息。
这让所有人都想起了邵明诚的死,他们规规矩矩地站起来,惊恐地看着那张因为逆光而模糊不清的脸。
朱文骥快步过去,拱手道:“王爷误会了,下官绝无此意,下官说的对策是针对此次筹粮的计策,对对,就是想让大家伙儿筹粮,与朝廷一起过此难关。”
纪霈之道:“你们也是这个意思吗!”
“是啊王爷,上次捐了一回,已然尽了全力,此番再捐就要想些法子了。”
“王爷英明,定能体察民情。”
“对对,草民恳请王爷体察民情。”
纪霈之道:“所以,本王若不依着你们,就是不体察民情,对吗!”
众人一滞,不敢再说,齐齐看向朱文骥。
朱文骥拱手道:“王爷,他们绝无此意,绝无此意啊。”
纪霈之缓缓走了进来,目光在众人脸上游移,“请朱大人解释解释,那是什么意思!”
朱文骥的呼吸声变粗了,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流,却不敢擦,“他们是生意人,习惯了讨价还价,此番只是想求王爷通融一二。”
这是人之常情,朱大人到底是巡抚,尽管已经紧张得要死了,但理智在,脑子在,急智还在。
纪霈之点点头,“朱大人,这句实话暂时保住了你的朱砂帽。”他也是生意人,最懂生意人的心理,朱大人的话说服了他。
朱大人长长地松了口气——当然是实话,他就是有三个脑袋,也不敢跟纪霈之叫板。
他赶紧说道:“来人啊,把这里收拾了,再上两套新的来。”
“不必了。”纪霈之停下脚步,“我来只想说三句话,第一,本王查过诸位的家底,知道你们能拿出多少;第二,本王会奏明朝廷,来年会按照诸位纳捐的数额商定减免的税负,期限为八年;如果诸位不捐……”
说到这里,他看向了门口的吕游。
吕游心领神会,拔剑,劈门,只听“咔嚓”一声,上好的酸枝木门一分为二。
所有人都哆嗦了一下。
纪霈之道:“便如此门吧,本王决不食言。”
屋子里鸦雀无声,众商贾打着眼神官司,无一人敢应承,更无一人敢拒绝。
朱文骥想起了纪霈之与大弘议和的经过,抽筋似的给穿朱红色纱衣的钱员外使眼色。
那男子大概还沉溺在又要割一大块肉的痛苦心情中,根本没看见他的跟明示一样的暗示。
纪霈之的脸色越来越差,朱大人快要哭了。
“草民愿捐一万石。”有人一开口就是大手笔。
其他人愤怒地看了过去,见是莳花院的东家,又纷纷垂下了脑袋——莳花院有江湖势力,一般无人敢惹。
这时,钱员外总算接到了朱大人的示意,迟疑着说道:“草民也愿捐,就二、三千石吧。”
纪霈之逼问:“到底是二,还是三!”
“三三,王爷,三千石。”钱员外一脸肉痛,“王爷,真的减免赋税吗!”
纪霈之道:“为朝廷做出重大贡献的人,理应得到回馈,本王说到做到。”
钱员外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既然如此,草民也捐。”
“两千石。”
“三千。”
“我信王爷,捐四千。”
朱文骥狐疑地看着纪霈之,他以为,纪霈之以狠闻名,议和之所以顺利,是因为大弘人足够了解他,非是他擅长政事。
但此番筹粮,却让他看到了另外一面,难道……他也有夺嫡之心
“我就说嘛,在商言商,有付出必然要有所得,如此才能得到大家的支持。”薛焕进了门,“恭喜王爷,总算不虚此行。”
朱文骥看向薛焕——薛焕易了容,儒生打扮,和师爷一般无二。
他明白了,纪霈之有备而来,一应举措肯定与上面商议过了,绝不是其一人的主意。
纪霈之道:“感谢诸位,本王承诺的事情一定做到,也请诸位在十天内筹好粮食,届时本王亲自押送回京。”
莳花院的东家道:“王爷放心,草民定当尽力而为。”
其他人原本还想谈谈条件,但有人应下了,他们便不好推辞,只能捏着鼻子答应下来。
上了马车,薛焕笑道:“表弟一方面施压,一方面让利,还让莳花院带头屈服,可谓恩威并施,事半功倍,佩服佩服。”
纪霈之道:“大家都是生意人,算一算账就知道了,其实不亏。”
“确实。”薛焕道,“一方面让朝廷和京城的老百姓领情,另一方面又让莳花院减免了赋税,我怎么看表弟都稳赚不赔。”
纪霈之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当然,我毕竟是生意人。”
“不过……”薛焕道,“如果表弟亲自押送,一定会引来……哦,难不成表弟要的就是这个!”
纪霈之道:“一石三鸟,不好么!”
薛焕道:“好是好,但同袍义社也不是吃素的。他们在暗,这些商人在明,只怕会闹出人命来。”
纪霈之摇了摇头,“朱大人掌握了同袍义社的四个人,想必会牵出很长一串来,只要他看好南州城,万鹤翔就远水解不了近渴,即便想报复我,也会苦于没有人手。”
“言之有理。”薛焕道,“那么,回京的路上,我们就要加倍防范了,古森还是有点脑子的。”
纪霈之道:“这个人可堪大用,如果能招安是最好的,如果不能,便只能除掉他了。”

纪霈之从南州莳花院出来时,唐乐筠正在招待刚刚进门的唐乐音。
她说道:“唐大姑娘好,今天还是买药吗!”
唐乐音道:“筠姐姐……”
唐乐筠打断她的话,“我习惯客人称呼我唐掌柜。”
“唐掌柜好。”唐乐音无奈地笑笑,不再说废话,“我今天来,主要是为了祖母的病。”
唐乐筠微微一笑,“你别忘了,我只读过两本医书,帮不上你的忙。”
唐乐音郑重地福了福,“唐掌柜,当时是我轻浮了,我给你道歉。”
唐乐筠道:“不,你一点都不轻浮,你考虑得十分周到,为了你们唐家没有后患,直接断了我们姐弟的后路。”
唐乐音红了脸。
小丫鬟立冬忍耐不住,跳出来说道:“唐掌柜,杀人不过头点地,我家姑娘已经认过两回错了,你还想怎地!”
田婶子接上了话茬:“怎么,你家姑娘认错了,我们掌柜就一定要接受吗!”
立冬被她问住了,一时无言。
立春站出来,还要再辩,被唐乐音拦住了,“唐掌柜,当时确实是我小人之心,也确实断了你和小白的退路,我无话可说,但……”
说到这里,她突然停住了。
唐乐筠明白,她与唐家老太太感情极好,所以一定打听过蔡老将军的病情,得知其痊愈,这才动了让自己给老太太诊治的想法。
自己不同意,她也许就要挟恩图报了,可一旦那样,她们之间必然会出现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唐家不再掺和其中,瑞王就会更加防范自己。
得不偿失。
唐乐筠想了想,正琢磨怎样把事情圆回来,就见唐乐音膝盖一弯,往地上跪了下去。
她赶紧给柜台外的唐悦白使了个眼色。
唐悦白便一个健步蹿上去,拦住了唐乐音。
唐乐筠道:“医者仁心,我父亲临终前告诫过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家虽断了我们姐弟的后路,但到底让我栖息了四年,为老太太瞧病是我分内之事。不过,唐大姑娘可曾想过,医患之间需要信任,你都不信任我,老太太又如何能相信我能治好她的病!”
唐乐音实话实说:“唐掌柜,祖母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来之前我与她禀告过,即便是你,她也愿意一试。只是……其他人可能会有非议,届时还望唐掌柜能原谅一二。”
唐乐筠道:“为什么要我原谅他们,而不是你为了避免误会,让他们退避三舍!”
唐乐音答不上来,“这……”
唐乐筠替她答道:“说到底,你还是怕担责任,对不对!”
唐乐音苦笑:“筠姐姐还是那么聪慧,那么犀利。”
“罢了。”唐乐筠道,“我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去,明天上午我有病人,后天如何!”
唐乐音敛衽行礼:“多谢唐掌柜宽宏大量。”
唐乐筠从不宽容,她只是没有办法而已。
三天后,唐乐音亲自来请,唐乐筠关上铺子,给田家人放半天假,带着唐悦白上了唐家的马车。
唐家在北城,买了两个不规则的三进院,打通后,也算颇具规模。
夏天了,天气炎热,唐家老太太搬到了小花园附近。
这里比主院疏阔,凉爽一些。
原身刚来时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如今再来,很有些重拾旧梦的意味——处处熟悉,又处处陌生。
唐乐音见她左顾右盼,一副新奇模样,便解释了一句:祖母想搬到这里来,二婶就重新修缮了一下,虽然只是重刷油漆,换掉了旧窗扇,也比咱们住的时候规整多了。”
以前那个不是她。
唐乐筠不想聊以前,轻飘飘地带过了话题,“大伯母和两位婶子一向可好!”
“好着呢,好着呢,感谢娘娘垂问。”二婶迎了出来,身侧跟着唐乐意的继母和三婶。
这三人的目光一起黏在唐乐筠脸上,就像三把铁铲,拼命地想在她脸上挖点什么出来。
唐乐筠福了福。
唐悦白作揖道:“唐悦白见过长辈们。”
“好,白哥也好。”二婶满脸堆笑:“娘娘,白哥儿,里面请,母亲已经问过好几次了。”
屋子里面有疼得抽气的声音,大约每隔七八息就抽一下,频次很高。
唐乐筠也不客气,大步流星地走在了最前面。
唐悦白不敢逾越,默默跟在唐乐音后边的一个身位。
二婶与唐乐音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迷惑和不安。
唐乐音的继母大太太忽然说道:“悦明他们呢!”
唐乐音道:“他们还在跟师傅习武,一会儿就过来了。”
这就算是给唐悦白一个交代了。
唐家的男孩子各个眼高于顶,唐乐筠本也不愿唐悦白和他们玩,只要唐家把面子做足,她也不介意尽尽心力,让唐老太太好的快一点点。
进了卧房,一股带着老人气的热浪扑面而来。
唐乐筠蹙着眉头看向床榻上的老人,只见她靠在一只大迎枕上,原本丰满的脸颊瘦成了一条,法令纹和眼纹极深,仿佛命不久矣。
床榻前的绣墩摆好了,唐乐筠懒得废话,径直坐过去,拿起了唐老太太的手。
唐老太太忽地一下睁开眼,见是唐乐筠吓了一跳,随后便反应过来了,挣扎着要坐起来,“原来是娘娘到了,老身许久没睡一个好觉,精神不济,睡着了。”
她满脸的歉意,与面对原主时的倨傲截然不同。
唐乐筠面无表情:“老太太躺好,我先诊脉。”
唐老太太不敢违逆,缓缓躺了下去。
唐乐筠右手叩住寸关尺,细细诊了起来……
这三天,她查了所有与头疼有关的病例,还在来的路上询问过唐老太太病发前后的所有情况。
对她的病情有了初步判断,如今摸到脉搏,把握从六成提到了八成。
放下手腕,她又看了看舌苔,“问题不大,按摩便可解目前之困。”
“好大的口气!”一个男子的声音从门外响了起来,“不知这位女医师从何人啊!”
帘子掀开了,一个老大夫在慕容秀秀和唐悦明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唐乐音脸色大变,“悦明,你这是干什么!”
唐悦明道:“我当然是为了你和祖母,请个老大夫为祖母把把关,不然出了差池姐姐肯定要后悔的。”
慕容秀秀也道:“唐掌柜,真金不怕火炼,你同夏老大夫辩一辩症怎么样。”
唐乐筠的余光瞟向唐乐音,后者明显有了动摇。
她站了起来,笑道:“我是药铺掌柜,不是大夫,老太太便由这位夏老大夫好好诊治吧。买药再来找我,告辞!”
说完,不待众人反应,她与唐悦白扬长而去。
她可以断定,夏老大夫一定会把神经痛当成肝阳上亢的高血压,他医不好唐老太太的病。
既然暂时死不了,那就不用着急,老太太多煎熬几天也好。
她无所谓。
三婶子送出去了。
唐乐音极其愤怒,有对唐乐筠的,她怒她一点情面都不讲;有对慕容秀秀的,怒她不识时务,一定要插手她与唐乐筠的事;更多的,是对唐悦明,怒他人云亦云、自作主张,拿老太太的病痛作伐。
但长辈们都在,轮不到她发火。
她深吸一口气,问二太太:“二婶,您看呢。”
二婶管家,处事自然是圆滑的。
她笑着说道:“既然唐掌柜不喜欢辩证,且随她去,反正都是自家人,夏大夫经验丰富,便请为我家老夫人诊治一番吧。”
她隐藏了唐乐筠的身份,显然是不想干扰夏大夫的心绪。
夏大夫拱手道:“老朽一定全力以赴。”
诊脉,查验舌苔,问病由。
夏老大夫果然得出了肝阳上亢的结论,并开了一张方子。
唐乐音和二太太都傻了眼——这样的方子,他们至少收到四张了,如果有用,老太太的病早好了。
二太太付了银子,强颜欢笑,让唐悦明把人送了出去。
慕容秀秀不明就里,得意地说道:“这才是真正大夫呢,那位竹子姑娘会什么!”
二太太苦笑:“秀秀,这样的真正的大夫二舅母已经送走好几个了。”
“杨氏,你马上把娘娘请回来!”唐老太太气急败坏。
杨氏就是二太太。
“祖母,请她做什么,她连个诰命都没有,咱不怕她。”唐悦明送走夏大夫,又回来了。
慕容秀秀也道:“就是啊,外祖母,夏大夫在江湖上非常有名,秀秀特地为你老请来的。”
唐老太太痛苦地捂住了脑袋……
二太太理解她的心情,“母亲,我和大嫂天天给您按摩,并不见效,这么多老大夫都认为是肝阳上亢,可见错不了,不若您再吃上几剂药,说不定就好了呢。”
她的话不无道理。
唐乐音也冷静下来了,附和道:“祖母,孙女这就帮您按按。”
“嘶……”唐老太太疼得一抽一抽的,忙不迭地点头,“按按,快按按吧。”
慕容秀秀道:“外祖母,还是我来吧。”
她抢在唐乐音前面,在床头坐下来,搓搓手心,在几个大穴上依次按了起来……
“嘶……疼,疼疼,罢了吧,罢了……”唐老太太坚决地推开了慕容秀秀的手。
她每次都是这样,只要一疼就不让按了。
唐乐音劝道:“祖母,我们都熟知穴位,和娘娘一样,您稍微忍忍,说不定就好了呢。”
慕容秀秀又按了起来,“就是的,祖母,我认穴很准的,没道理她能按好,我按不好。”
唐老太太被她们说服了,双手抓紧床单,忍了下来……
半盏茶的功夫后,她龇牙咧嘴地推开她的手,人也坐了起来,“去请娘娘,回来,马上立刻。”
唐悦明道:“祖母,为什么,她也说按摩,但按摩治不好您啊!”
唐老太太道:“你们不懂医,她懂,而且,她救活了汝阳郡主,她说能治好我。杨氏,你马上请她回来。”
杨氏很为难:“母亲,她已经走了,只怕没那么容易回来。”
其实,原身在唐家时,她对原身一直是面子情,要不是唐乐音得了唐锐安的首肯,她不会同意请唐乐筠。
唐老太太凌厉地看着她。
她无奈道:“母亲,您忘了筠姑娘是怎样的人了当时是您亲自和她谈的条件,送走了她,如今她飞上枝头,又岂能不计较当初的事!”
慕容秀秀道:“是啊外祖母,您可千万不要信她的鬼话。”
唐乐音不认为唐乐筠说的是鬼话,她若存心报复,就根本不会走这一趟——毕竟,她唐乐筠这样一走,她们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对有间药铺没有任何好处。
但事情已然闹到了这个地步,再去求,只怕唐乐筠会拿乔。
而且,瑞王让她向唐乐筠示好,为的是拉拢端王……
即便没有瑞王的暗示,她也要找个机会接近接近唐乐筠,她对她实在是太好奇了。
唐乐筠坐车回家了。
田婶子开的门,“筠筠,怎么样,瞧好了吗” ”
唐乐筠道:“没瞧。”
“啊”田婶子插好门,跟上她的脚步,“为什么啊!”
唐悦白愤愤:“因为不够疼,真要疼死了,才会想起我姐的好来。”
他很少说这样狠厉的话,可见是真的气坏了。
田婶子见他只是抱怨,却不说为什么,只当他们不方便说,遂不再问了,只道:“谁疼谁知道,咱们不气,总有他们求着的一天。”
“婶子说的是。”唐乐筠转了话题,“中午吃什么,我去买菜。”
田婶子道:“粮食又涨价了,菜价也更高了,我转了一圈,都忒贵,就买了些蔬菜回来,用肉油炒一炒吧。”
唐乐筠道:“包菜馅包子好了,多放点粉条。”
田婶子道:“白面不多了,就够一顿的。”
唐乐筠道:“没关系,我让白管家帮忙买一点。”
“那行,我把面和上。”田婶子美滋滋地答应了,“筠筠,我去市场回来时遇到一个熟人,你猜是谁!”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