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小药铺by十月海
十月海  发于:2024年11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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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管家言之凿凿:“就是走错路了。”
唐乐筠怕唐悦白说露馅,赶紧把话题接了过来,“京城、皇宫,都是一样的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白管家叹息一声,“大弘偃旗息鼓了,大苍还在打,国库吃紧,老百姓吃不饱饭,乱象很难平复。不过,也有个不算好的好消息,叛军南下了,京城外围的老百姓可以喘口气了。”
叛军南下,一是会抢劫南方运过来的粮草,二是可能继续在嘉兰山一带搞事情,以报大炎把幽蓝城划给大弘的仇。
唐乐筠操心不了那么多,只要京城周边安全,她回生云镇就方便了。
三人开始专心吃早饭,豆浆见底时候,药铺的门被人敲响了。
唐乐筠三人一起过去开门,就见一个嬷嬷打扮的人站在门外,笑盈盈地福了福,“给娘娘请安,老奴是瑞王府的,奉我家娘娘的命,给娘娘送帖子来了。”

她不但邀请唐乐筠,还叫上了唐悦白。
为此白管家专门给姐弟俩上了两堂课,一堂豪门礼仪客课和一堂皇室秘辛课,末了又请来两个裁缝,给姐弟俩量身定做了几套衣服。
这段时日,药铺正常营业了,但私塾没有复学,唐悦白便在铺子里读书习字练武,唐乐筠则窝在东耳房里继续鼓捣毒药。
忙碌的时间过得很快,十二这天转眼就到。
大约辰正,易了容的白管家驾着马车,把唐家姐弟送到瑞王府大门口。
姐弟俩下了车,在瑞王府管事嬷嬷殷勤地招呼下,同白管家找来的黄妈妈一起进了府邸。
唐悦白虽没进过王府,但刚进过皇宫大内,因而对瑞王府的泼天富贵没有太大感觉。
管事嬷嬷走在侧前方,不时地回望姐弟俩,见二人一派闲适,反倒有些惊诧了。
穿过两道气派的宫门,就到了瑞王府主殿。
殿门口侍立着两排下人,其中最里面的一个立刻进殿禀报去了。
瑞王妃迎到了殿门口,与她一起来的还有两个年龄相仿的贵妇人。
三个贵妇带着婢女妈妈若干,一大堆视线聚光灯束一样照在唐乐筠脸上。
唐乐筠面色不改,淡笑着福了两福:“民女乐筠,给五嫂请安,各位安好。”
尽管不认识瑞王妃,也不认识其他人,但瑞王妃是主人,不大可能不在其中,这样打招呼不算冒失。
瑞王妃上前一步,拉住唐乐筠的手,慢声细语道:“九弟妹第一次来我府上,论理该迎一迎的,但考虑到二婶、三嫂和七弟妹都在,就只好等在这里了。”
此女二十五六岁的样子,穿着豆绿色素面对襟褙子,里面衬着白地撒朱红色小碎花襦裙,五官端庄,右眼角下长着一颗米粒大小的黑痣,微胖,一派贤惠温柔的模样。
唐乐筠道:“五嫂客气了,我年纪小,合该如此。”她衣着得体,语气不徐不疾,行礼端庄大方,毫不怯场。
瑞王妃对左边的贵妇人说道,“咱们的九弟妹不但善解人意,长得也好看。”
那贵妇人点点头,从手腕上抹下一只碧玉手镯,对唐乐筠说道:“我是你三嫂,这是见面礼,戴着玩吧。”说完,她从身后的婢女手中接过一只荷包,递给唐悦白,“这孩子也俊,浓眉大眼、虎头虎脑,看着就欢喜。”
“谢谢娘娘。”唐悦白趁机打了一躬,“唐悦白见过诸位娘娘。”
瑞王妃笑了起来,“这孩子不但俊,还很机灵呢,来来来,五嫂这里也有见面礼。”
不消一会儿功夫,唐乐筠多了三只手镯,唐悦白收了三块碧玉。
这边刚发完礼物,在里面高坐的怡王妃发话了,“五侄媳妇,看见漂亮孩子你就把我这个老太婆抛到脑后了吧,还不把人带过来让老身瞧瞧!”
“哎呀,可不是!”瑞王妃拉着唐乐筠就往里面走,“二婶勿怪,勿怪,这就给您带过来了。”
唐乐筠见平辈可以不跪,但怡王妃是长辈,必须跪上一跪。
姐弟俩在锦垫上行了礼,怡王妃也没有倚老卖老的意思,让老妈妈把二人扶了起来……
唐乐筠从黄妈妈手里把四只锦盒拿了过来,说道:“民女父母早逝,家境平凡,王爷又不在家,王府的事做不得主,便从药铺带了些回礼,这些是我亲手做的金疮药、六味地黄丸、逍遥丸、大山楂丸,还有牛黄清心丸等,都是顶顶好的,还请二婶、诸位嫂嫂不要嫌弃。”
哪有送礼送药的呢
她这番话说出来,三位小辈主子娘娘倒是耐得住,好几个下人变了脸。
怡王妃五十左右岁,正处在更年期阶段,对这些保健药品很感兴趣。
她招手让婢女把匣子拿过去,亲手打开,露出整整齐齐的两排小瓷瓶,瓷瓶线条流畅,花鸟绘画雅致精巧,且每只瓶身都贴着红色的小纸条,纸条上用小楷写着对应的药名,只是字写得很一般。
怡王妃拿起一只看了看,“老身最近总是睡不安稳,不知九侄儿媳妇可有对症的药啊!”
唐乐筠道:“有药,但需要检查您的身体状况,对症下药才行。”
怡王妃伸出胳膊,“劳烦你给我看看。”
她的身体有御医调理,论理轮不到唐乐筠。
如此这般,考校的意思就很明显了。
唐乐筠不能拒绝,遂道:“那侄媳妇就献丑了。”
婆子取来脉诊,给怡王妃垫上了,唐乐筠摸上寸关尺,凝神诊了起来……
片刻后,她说道:“二婶是否时常有心悸耳鸣、头晕脑胀的情况!”
怡王妃一拍小几,对其他几人说道:“这孩子有两下子。”
唐乐筠收了手,从匣子里取出一只写着‘安神补心丸’的小瓷瓶,“吃这一款对症,您失眠是心血不足、虚火内扰引起的,还可以吃知柏地黄丸调理一下。”
怡王妃感叹道:“都说对了,都说对了呀!”
唐乐筠微微一笑,“二婶身体好,只有这么一点小毛病,可不就说对了嘛。”
七嫂康王妃提了提袖子,笑道:“九弟妹年纪轻轻,医术不浅,七嫂好奇,也来凑凑热闹,如何!”
唐乐筠道:“七嫂客气,自然可以。”
二人换到窗口,分别在两张太师椅上坐下,唐乐筠摸上脉搏诊了片刻,道:“七嫂脉象平和,无病。”
康王妃哂笑一声,“可是我最近胃口很不好呢。”
唐乐筠不动声色:“我学艺不精,竟没能看出来,不过,我送的药里有大山楂丸,饭后吃一颗,最是对症。”
瑞王妃道:“二婶和七弟妹的药都是御医亲自调配的,贸然换药只怕不好,我这里有个妈妈,和七弟妹有一样的症状,不若让她代为尝试,九弟妹、七弟妹,你们觉得如何!”
唐乐筠不觉得如何,很不尊重人罢了。
但转念一想,她毕竟是纪霈之的妻子,大家有所顾忌在所难免,惜命之人谨慎一些亦无可厚非。
她看看唐悦白,小家伙明显生气了,耷拉着眼皮,唇线绷得笔直。
生气是无能的表现。
而且,她来之前已经做好了被折辱的心理准备——如果这也叫折辱的话——对于她来说,话里话外的敲打根本不算什么。
唐乐筠说道:“只要这位妈妈敢吃我的药,我当然没有意见。”
她们敢敲打,她就敢明说,谁怕谁
三个年轻王妃都有些不自在,只有怡王妃兴致盎然。
瑞王妃道:“宋妈妈,你来。”
给唐乐筠送帖子的妈妈出了列,她走到唐乐筠面前,福了福,“早就听闻有间药铺的药好,如今老奴也算有口福了,多谢娘娘。”
唐乐筠道:“不客气。我的药药效极好,宋妈妈放心用,服用几粒便可胃口大开。”
“那可真是太好了。”宋妈妈取了一粒,回到原位后放进嘴里咀嚼了起来。
瑞王妃对怡王妃说道:“二婶,趁着天气还没大热,我们去园子里转转吧。”
怡王妃道:“好啊,都说瑞王府的荷花开得最好,老身可要好好欣赏欣赏了。”
瑞王妃对唐乐筠说道:“二婶不爱出门,请她十回,她能来一回就不错了,今日能来,还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呢。”
“啊!”唐乐筠故作惊讶,“我的面子!”
三嫂礼王妃提醒道:“怡王叔还是你和端王的媒人呢,端王没和你说吗!”
唐乐筠垂着头,“三嫂,成亲时端王就不在京城了,我和一只大公鸡拜的堂。”
怡王妃循循善诱:“九侄媳妇,端王也是为了朝廷、为了大炎社稷,你得理解他。”
唐乐筠道:“侄媳妇正在学着理解,谢谢二婶开导。”
白管家给她的指示是:尽量让大家觉得她和端王关系不好,也尽量让大家认为她的医术一般。
根据他的叮嘱,以及瑞王妃的这场突如其来的宴请,唐乐筠基本可以断定,试图暗杀她的八成是瑞王。
这是她万万没想到的,毕竟瑞王在书里是男三号,一个有着雄韬伟略的野心家,一个一心为民的好领袖。
这样的人突然要对付她,只能是怕她解了纪霈之的毒。
小说里所谓的“帝王心术”,此时便可以用杀伐果断代替了吧。
一行人说说笑笑地到了水榭。
水榭里摆了六张小几,五张在四周,上面摆好了酸梅汤和各种新鲜水果,苹果、鸭梨、橘子,还有一串串鲜艳欲滴的紫葡萄。
另有一张小几摆在水榭中间,桌面上有只硕大的木托盘,托盘里是一只长三尺宽两尺的冰雕,山水灵动,水气氤氲,屋子里的温度因为它比外面低了两三度。
姐弟俩这才真正认识到豪门的豪气——老百姓已然吃不上饭了,但富贵如瑞王府,还有这样的冰雕解暑降温。
瑞王妃见唐家姐弟看得出神,赶紧解释道:“冰块是去年冬天预定的,府里的工匠闲来无事便琢磨一番,装点装点门面,花不了几个钱。”
唐乐筠不知道她说的几个钱是多少钱,但用脚后跟思考,她也知道这些冰的运输和储存都需要巨大的成本。
而且,从其他人不以为然的表情来看,瑞王妃做的排场平平无奇,她们过的是一样的奢靡生活。
她说道:“让二婶和几位嫂嫂笑话了,即便是在唐指挥使家,我们姐弟也没过过这般气派的生活。”
怡王妃道:“等端王回来就好了,你还年轻,好日子在后头呢。”
唐乐筠默了默,“端王殿下至今没有消息,不知道人在哪里。”
礼王妃宽慰道:“吉人自有天相,要不了多久了。”
唐乐筠拿一串葡萄给唐悦白,“三嫂说的是,端王殿下既然能与大弘和谈成功,就能好好的回到京城,唉,天气炎热,路途遥遥,也不知……”
瑞王妃道:“你医术不错,铺子里的药又好,端王的病再重,也不至于没有法子。”
康王妃附和道:“五嫂这话说得没错,只要人活着就有希望。”
唐乐筠摘了一粒葡萄,叹息道:“二位嫂嫂真看得起我,王爷对我的医术有你们对我的一半信心就好了。”
瑞王妃轻轻地摇着羽毛扇,“你还年轻,前途不可限量嘛。”
“好啦!她一个小丫头片子,不过会把把脉而已,真当她是神医不成”怡王妃替唐乐筠解围,转移了话题,“我听说皇后娘娘病了,你们进宫请了安吗!”
三位王妃脸色皆是一变,尤其瑞王妃。
礼王妃道:“侄媳去过了,但没能进入凤栖宫。”
康王妃道:“我这边也是。”
瑞王妃不表态——瑞王架空了皇帝,蓝皇后在她面前摆不起架子,从不见她。
怡王妃问:“知道是什么病吗!”
康礼两位王妃一起摇头。
瑞王妃朝下人摆了摆扇子,待他们退出水榭,她才压低声音说道:“据说是中毒了。”
她一边说,一边用余光观察唐家姐弟。
然而姐弟俩都在专心致志地吃葡萄,根本没有注意她的目光。
怡王妃吓了一跳,“这怎么可能!”
礼王妃道:“听说前几天打死一个小太监,会不会跟皇后娘娘中毒有关!”
瑞王妃还在盯着唐乐筠,“那小太监不过是找了个对食而已,根本没去凤栖宫。不过……魏嬷嬷说,凤栖宫可能进过人,现在玄衣卫和大内侍卫联合办案,正全力搜查此人。”
唐乐筠抬起头,问道:“五嫂,我要去看看皇后娘娘吗!”
瑞王妃道:“你现在还没有上玉碟,没有懿旨只怕无法进宫。”
唐乐筠轻叹一声,隔着轻纱看向荷塘,“那就算了吧。”
荷塘大概连着活水,水质清澈,岸边的荷叶密密匝匝。花开得不多,但都是全盛状态,粉粉嫩嫩,招来许多蜻蜓,上上下下地飞舞着。
比她家旁边的葫芦溪美多了。
唐乐筠无比清晰地感觉到了人与人之间的参差。
她想,明明自己也嫁给了王爷,为什么还要为五斗米操心,还要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呢
答案很明确:因为纪霈之的地位不稳,小命即将不保,还因为她出身不高。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如果她把皇帝宰了,自己坐那个位置呢
她一个抗衡不了许多个,还是培养纪霈之性价比最高。
而且,纪霈之擅长经营,一定能让像田家一样的老百姓吃得上饭。
对,她必须尽快想办法解了纪霈之的毒,想办法帮他坐上那个位置。
“姐姐。”唐悦白扯扯她的袖子,“瑞王妃问你荷花是不是很美。”
“确实很美。”唐乐筠回过神,“看得入神了。”
瑞王妃正要说话,宋妈妈进来了,走到她身后耳语了几句。
瑞王妃脸上有了惊讶的神色,“这么快就见效了!”
宋妈妈道:“是的。”
瑞王妃对康王妃说道:“看来七弟妹可以好好吃顿饭了。”
怡王妃道:“都说送药不吉利,但老身以为,九侄媳妇的药送得恰到好处。老身也能睡几个安稳觉了,九侄媳妇,以后我的药都去你那买。”
唐乐筠起身行礼:“多谢二婶,侄媳一定给您做最好的药。”

第87章
一般来说,请女客的同时又请男客,主家是要派一到两个同龄人陪同的,但瑞王妃没有这样做。
唐乐筠认为原因有两个,一是,他们夫妇的孩子年龄小,做不来此事;二是,她可能还有别的安排。
在与几位王妃交谈的空隙里,她和唐悦白耳语了几句。
唐悦白闻言,肉眼可见地紧张了起来。
唐乐筠便用了些木系异能,在他脑袋上摸了摸,“你年纪小,紧张是应该的,不紧张反倒不正常。如果不知如何回答,不妨多想一想,就那么点事,肯定都是预先练习过的。”
她的手比平时热了很多,即便隔着头发,也能感觉到那股灼热从手心烫到了脑子里,燥意瞬间退散,整个人都熨帖了,头脑也清醒了。
唐悦白脸上有了一丝笑意,“姐姐放心,我不怕。”
“咳~”黄妈妈轻咳一声。
唐乐筠注意到水榭外的脚步声了,步伐从容,轻盈,说明来人具有一定的武功基础。
她扬了扬下巴,示意唐悦白正主到了。
唐悦白眨眼回应,下意识地绷直了唇角。
“二婶,侄儿来晚了。”瑞王笑眯眯地进了屋子,径直走到怡王妃跟前,长揖了一礼。
怡王妃笑道:“老身不过是串串门子,看看老九媳妇,可不能扰了你这个大忙人,你该忙忙你的去。”
“二婶不常来,又恰好侄儿在家,不来请安怎么行呢”瑞王又朝礼王妃和康王妃拱了拱手,“三嫂,七弟妹,九弟妹,一向可好!”
礼王妃道:“前几日不大好,幸好叛军被打跑了,京城安稳我们这些妇人就安稳了。”
康王妃很会说话:“五哥辛苦。”
唐乐筠站起身,朝瑞王福了福,“民女见过王爷。”
瑞王转身看向她:“我们是一家人,常来常往的,九弟妹不必客气。”
仇人还差不多。
唐乐筠淡笑,再福:“是,王爷。”
瑞王在瑞王妃右侧空位上坐下来,“这些日子太忙,没顾上你们,幸好都闯过来了,端王府的损失不大吧。”
他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假意不知道她住在有间药铺。
唐乐筠道:“民女在五柳街,不知道王府情况如何,难道……也被叛军攻打了吗!”
端王议和,直接破坏了同袍义社的如意算盘,想来是要报复他的,端王府就摆在明面上,被冲击理所当然。
瑞王道:“九弟妹闲暇时不妨回府操持操持,九弟回来也能过得顺心些。他身子骨不好,生不得气,为了些身外之物也不值得。”
唐乐筠应了声“是”,并不多言。
瑞王又问:“药铺有损失吗!”
唐乐筠道:“药铺没有损失,但叛军想杀死民女,若非民女会一点粗浅功夫,若非有高人相救,民女已经停尸好几天了。”
怡王妃惊道:“什么都不抢,就想杀人,为什么!”
礼王妃道:“或者……是端王的仇人吧。”
康王妃点头,“端王性子暴烈,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瑞王不置可否,他与唐乐筠正对而坐,目光在她脸上来回逡巡,“九弟妹,你贵为王妃,却生活在市井之中,危险和麻烦肯定要成倍增加,依我看,不如回王府安全。”
王府人事复杂,暗箭杀人防不胜防。
唐乐筠在心里默默补全了他的话,笑道:“不怕王爷笑话,民女是小户人家出身,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端王府的内院我根本驾驭不了,就不回去献丑了。”
怡王妃赞同她的话:“你这丫头果然是明白人,不过……那终究是你的家,慢慢来嘛,等端王回来就好了。”
唐乐筠道:“二婶说的有道理。”
他们说他们的,她做她的,大家各行其是就好了,无须争辩。
一个长随模样的人出现在门口,禀报道:“王爷,衙门来人了。”
瑞王起了身,对怡王妃说道:“二婶,侄儿告退。”
怡王妃挥挥手,“去吧去吧,老身不留你。”
瑞王走到门口,又停下了,扭头对唐悦白说道:“你跟我走一趟,最近新得一块好砚,正好当个见面礼。”
唐悦白明白,自家姐姐担心的事情来了。
他麻利地跳起来,团团一礼,同端王一起出了水榭。
瑞王边走边问:“刺杀你姐姐的人有眉目了吗!”
唐悦白比不上他身高腿长,小腿倒腾得飞快,脑子转得更快,“回王爷的话,姐姐不知道什么人干的,只说买菜的时候有人要杀她。”
白管家说过,瑞王这个人看似粗犷,其实很注意细节,只要在重大问题上不犯错误,其他事情随便说,这样才符合他的年龄。
所以,他必须把握好尺度,不该出错的绝不能错。
“这样。”瑞王问,“人多吗!”
唐悦白摇头,“草民也问过,但姐姐说,她见势不好转身就跑,不知道到底有几个人。”
瑞王又问:“救你姐姐的高手,你们认识吗!”
唐悦白还是摇头,“不认识,我姐没见着。”
瑞王道:“端王离开前,没有交代吗!”
唐悦白有些愤愤:“王爷,我姐姐跟大公鸡拜的堂,根本没见到他!”
他真的生气了。
瑞王始终用余光观察着唐悦白的表情,又道:“我听说,你姐姐会祝由术,所以药效才比旁的药铺好,这件事你怎么看!”
“祝由术,那个叫祝由术吗,我对这件事的看法”唐悦白思忖着,语速也慢了下来,“长姐为母,家中经济姐姐说了算,草民没什么看法。”
他一会儿我,一会儿草民,显然思绪不够顺畅。
而且,他这番话很有些意思,含含糊糊,像是什么都说了,又像什么都没说,但偏向还是有的。
一是,不管祝由术有没有用,药效是不是比其他店铺好,只要能赚钱养家,他没什么意见。
二是,他还小,什么都不懂。
不管是偏向哪种,都合情理,端看立场是什么。
瑞王觉得是第一种。
通过刚刚的交谈,以及唐锐安对唐乐筠的介绍,都能证明唐家姐弟不笨,甚至还有些狡猾。
这样的人不难控制。
如果杀了他们,一定会引起其背后大高手的觊觎,不如先观察观察,拉拢拉拢。
瑞王问:“你见过你姐姐施展祝由术么!”
“这……”唐悦白想起了唐乐筠灼热的手掌心,嘴上却开始胡说八道,“偶尔会看到她对着药柜里的药神神叨叨,但草民不知道她在干什么!”
瑞王勾了勾唇角,看向一旁的紫薇树,这个时节,它们开得正好,一树粉紫,一树桃红,熙熙攘攘,热热闹闹。
他忽然换了个话题:“小白启蒙了吗”
唐悦白心里更是警惕,“启蒙了。”
瑞王道:“好好读书,你姐姐只有你一个娘家人,你好了,她就自在了。”
唐悦白道:“姐姐也总是这样说,可是王爷,草民真的不爱读书,做大侠不好吗!”
“当然好。”瑞王道,“我年少时也有这样的梦想。”
唐悦白眼睛一亮,“真的吗!”
“当然。”瑞王道,“但我习武天赋一般,远不如端王,听说你的天赋不错,现在有师傅吗,要不要我给你推荐一个!”
这个问题非常好,很家常,很随意。
而且,唐乐筠教田家孩子习武的事实,他未必不清楚。
只要唐悦白脑子慢一点、糊涂一点,说不定就会泄露一个重大秘密。
又或者,瑞王会介绍一个武功高手给他,那样就能正大光明地试探他的身手了。
唐悦白更加深刻地感受到了成年人世界中的尔虞我诈。
头顶冒出了细碎的汗珠,他说道:“谢谢王爷,姐姐说,她现在是端王妃,等京城的治安好了,唐门肯定重新会接纳我的,到时候我就能继续跟着我师父习武啦。”
唐乐筠专门准备过这个问题,这个答复未必最好,但能应付过去。
唐悦白心中暗暗祈祷,千万别再问了,求你了。
瑞王笑道:“怎么,你们姐弟想衣锦还乡吗!”
唐悦白老实地点了点头。
瑞王果然没再说什么,一路沉默着到了外书房,他让长随取来砚台,交给了唐悦白。
唐悦白谢过,转身就走,还没到门口,就听瑞王沉声说了句“慢着”。
他心里一沉,脚下一顿,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瑞王道:“你姐姐在研究毒药,是也不是!”
“啊”唐悦白慌了一下——尽管唐乐筠没说,但他就是把皇后中毒和姐姐研究毒药的事联系了起来。
高压之下,他想起了唐乐筠的话: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就说不知道,让他们问我。
他说道:“王爷,草民不知道这件事,要不……我去问问姐姐,回来再答复王爷。”
唐悦白不但慌张,而且还怒了,声音很大。
“那就不必了,本王自己会问。”瑞王对长随说道,“你送他回去。”
用完午饭,瑞王妃把一干客人送到二门,回去时,径直去了内书房。
瑞王正在批奏折,瑞王妃等了差不多一刻钟,他才放下毛笔,在罗汉床上和她相对而坐。
瑞王妃给他斟了杯茶。
瑞王接过来一饮而尽,“唐乐筠此人,你怎么看!”
瑞王妃道:“的确如唐家大姑娘所言,胆大心细,面皮很厚,为了她的药铺,居然送了药品,失眠的,健胃的,补虚的,什么都有,一有机会就夸她的药好。”
瑞王问:“你不是让人试了吗是不是真的好!”
瑞王妃点头:“宋妈妈言之凿凿,说吃完她的大山楂丸就有胃口了,王爷,祝由术是真的吗!”
瑞王道:“我请教过太医,对此褒贬不一,总的来说,有奏效的时候。但端王妃的药药效太过稳定,这让本王不得不怀疑,她可能在药材中动了手脚。”
他的大拇指不断地摩挲着压手杯。
那能是什么手脚呢
瑞王妃想不出来,但她知道,摩挲茶杯是自家男人思考时常有的动作,便不急着说话,吩咐下人把熬好的燕窝端上来。
瑞王问:“她医术怎样!”
瑞王妃道:“她说准了二婶的失眠,却没觉察到七弟妹食欲不振,不知道是藏拙,还是水平有限。云山雾绕的一个人。”
瑞王叹了一声,“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呐。”
瑞王妃问:“端王还是没有消息吗!”
瑞王摇头,烦躁地斜躺了下去,靠在身后的大迎枕上,“他身世坎坷,只要他肯一心辅佐我,我就绝不会亏待他,可他偏偏谁都防着,他如此防我,我如何不防他!”
瑞王妃道:“若非如此,他和父皇又岂会闹到这个局面!”
“说的也是。”瑞王道,“过几天,你再见见唐大姑娘,让她摸摸端王妃的底,毕竟一起生活四年,总比我们这些陌生人看得真切。”
“好,妾身尽快办好此事。”瑞王妃从婢女手里接过燕窝,“王爷最近辛苦,吃一盏补补吧。”

回到家,白管家和黄妈妈一起,帮唐家姐弟给瑞王府之行做了个全面复盘。
唐乐筠道:“白管家觉得如何,瑞王还会暗杀我吗!”
白管家不那么确定地说道:“瑞王心思细腻,长袖善舞,他与顾七爷关系极好,如果唐家大姑娘能上门,这一关就算暂时过去了。”
唐乐筠给他续上茶水,“好,等唐大姑娘上了门,我就把田家人接回来吧。”
白管家笑道:“小人觉得可行,客栈无聊,田家那位大少爷动不动就吵着回来呢。”
唐乐筠又问:“唐家怎么样,叛军进城时,骚扰过他们吗!”
“不仅仅是骚扰,他们着意攻打了唐家,唐家护卫拼死抵抗,虽击退了叛军,但也付出了三死八伤的巨大代价。”说到这里,白管家喝了口茶,“为此,唐家老太太受到了惊吓,御医都请好几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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