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乐筠把纪霈之等人送了出去。
门一插,唐悦白就“呜呜”地哭了起来。
小黄在他脚下钻来钻去,只盼小主人看它一眼,好不那么伤心了。
唐乐筠把他半搂在怀里,柔声道:“你是觉得姐姐被欺负了,还是担心进京后危险重重!”
唐悦白道:“都有。”
唐乐筠拿了张帕子,擦了他的眼泪,“你放心,姐姐没有被欺负,进京也没什么危险,总比这里三不靠来得安全。姐姐不爱进京,只是因为权贵多,太麻烦,进城出城也不那么方便,而且,这里方便洗温泉浴。”
唐悦白道:“真的!”
唐乐筠看着满院子的植物,“当然真的。”
如果还有舍不得,那就是这些草药了,毕竟每一棵都是她亲手种起来的。
不过没关系,等将来稳定下来了,还可以带走它们。
这天下午,薛焕和白管家一起来了。
唐乐筠把他们请到了书房。
将一落座,薛焕就表明了来意——圣旨下了,婚期定了,就在五月初六
大概是永宁帝不想给纪霈之那个荣誉,他还是没有明旨赐婚,只有口谕。
薛焕道:“王爷说了,聘礼和彩礼都由他来准备,药铺也在安排了,你把这里收拾收拾就好。”
唐乐筠问:“我的房子怎么办!”
薛焕道:“如果……高掌柜搬到这里,住在西厢,唐掌柜有意见吗!”
唐乐筠笑道:“没意见,有人住是最好的,请白管家替我谢谢他。”
“他求之不得,有什么可谢的。”薛焕起了身,“王爷说,城里什么都有,尽量轻车简从,今天是初三,明天收拾一天,后天就出发,端午就在新铺子过吧。”
他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好的,我明白了。”唐乐筠知道他忙,并不挽留,把人送到了门外。
晚饭前,唐乐筠正式向田家和邓翠翠公布了此事。
她把几位长辈叫了个遍,说道:“端王晋升了亲王爵,我和他的婚事定下来了,就在初六。所以,我们姐弟最迟要在初四搬到京城。”
除了唐家姐弟,所有人都被这个重磅消息砸懵了。
邓翠翠的眼泪刷地一下落了下来。
田婶子神色惶惶:“怎么这么突然!”
唐乐筠道:“我想问问你们,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进京。”
邓翠翠眨眨眼,把睫毛上的泪珠抖落下去了,笑道:“只要你不扔下我,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田家人面面相觑。
唐乐筠道:“京城局势不定,不一定比这里安全,如果你们选择留下,我就把粮食留给你们。”
邓翠翠不假思索:“危险我也去京城。”
田老爷子为难地看着田家荣,后者垂着头,显然无法在短时间内做出决断。
田婶子开了口:“当家的,房子没了可以再买,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筠筠既然不嫌弃咱们,咱们就应该去京城。”
田奶奶点点头,“孩子还小,进了京可以好好地读几天书。”
田老爷子道:“你们进京,我留下,正好也替筠筠看看家。”
田老太太不干了,“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想戳儿子的心窝子吗,一个破院子罢了,值他爹的一条命吗!”
她这话说的很艺术,既劝了田老爷子,也打了田家荣一棒。
田家荣有了几分精神气,对唐乐筠说道:“那就……给筠筠添麻烦了。”
唐乐筠道:“不麻烦,进京也要开铺子,我未必宿在王府,到时候,咱们还跟现在一样。”
关于田家的宅子,她觉得没必要麻烦纪霈之,如果能保存下来,就是田家人的意外之财,如果付之一炬,将来帮忙想想办法就是。
听到不会白吃白住,田奶奶更开心了,“那敢情好,就这么说定了吧。”
田江蔚捶了唐悦白一下,“小白,我们又可以一起玩了。”
唐悦白没想到是这个结局,当下乐得不行,“是啊蔚蔚哥,这可太好了。”
田小霜问:“娘,京城好玩吗!”
田婶子道:“娘没去过,这事得问你爹。”
田家荣心绪不佳,敷衍道:“京城很大。”
唐乐筠道:“世道乱了,现在的京城什么样谁都不知道,等到了京城,小霜和哥哥们一起去看好不好!”
田小霜的大眼睛亮了,“好。”
当晚午夜和第二天晚上,唐乐筠和唐悦白不辞辛苦地把地窖里的粮食送出去一小半,剩下大半装了车——不是唐乐筠小气,而是京城形势不明,她又担心纪霈之的人照应不及时,必须留一点后手。
五月初五,寅时末,唐家前门来了七辆骡车。
车一停,唐乐筠便赶过去开了门。
白管事道:“唐掌柜,随身的东西你们带走,剩下的你告诉我拿哪些,我们来就成。”
他身后站着十几个壮汉,从外形判断,各个都是练家子。
唐乐筠道:“应该带走的东西都在药铺里,已经打包好了,装车就成。”
白管家笑道:“唐掌柜就是利索,那我们开始干了。”
唐乐筠对他身后的人拱了拱手:“大家辛苦了。”
“不辛苦。”
“没事。”
众人七嘴八舌地应承了一堆,跟着白管事走了。
需要带走的东西主要有两大块,一是药,二是被褥和装细软的箱笼,前者占四大车,后者占一大车。
剩下两辆坐人,田家人和邓翠翠一辆,白管事和他的人骑马。
唐乐筠赶自家马车,唐悦白骑大黑。
不到卯时,一行人出发了。
路过生云客栈时,高掌柜从客栈里送了出来。
唐乐筠下了车,“院子就麻烦高掌柜照料了。”
高掌柜拱手道:“唐掌柜客气,是我占便宜了才是。”
唐乐筠还礼:“高掌柜辛苦,告辞了。”
高掌柜目送唐乐筠的车队离开,正要进屋时,袁婶子的男人凑了过来。
袁老板问道:“那是唐掌柜吧,她这是要搬到哪儿去啊!”
“她和端王要成亲了,此番是进京。”
“真的假的!”
“当然真的,她把房子都租给我了。”
“怪不得呢,这孩子可真不错。”
“怎么个说法!”
“唉,我家昨夜收到不少粮,肯定是她给的。”
“那一定是了。”
“都说唐掌柜为富不仁,我看她比谁都心善,我听说不少人家都陆续收到过粮,估计都是她给的吧。”
“不瞒你说,我见过他们姐弟半夜派粮。”
“我就说吧,肯定是她。这回她走了,就没那些麻烦事了,我得好好替她分辩分辩。”
“行,等将来唐掌柜回来,我定会把此事告之于她。”
“那就不必了。得,我回家去了,你忙着。”袁老板头也不回地家去了。
“慢走。”高掌柜笑眯眯地,心道,我看见是假的,你替她正名却是真的,谢谢您了。
第69章
一路上,车队遇到了数百号讨饭的,他们有瘦骨嶙峋的,有衣不蔽体的,有双目无神的……到处都是哭嚎之声。
在这繁花似锦、草木旺盛的初夏,人间仿佛变成了炼狱。
唐乐筠敢保证,若非有白管家殷殷的叮嘱,唐悦白、邓翠翠、田家人定会于心不忍。
在这种情况下,只要有施舍,就必然状况百出,有江湖经验的人都不敢冒那个险。
人都是自私的,灾民们如此,他们也不例外。
煎熬了四个时辰,马车总算在太阳落到山尖前抵达了永康门。
阳光白花花地照在城墙上,一支支靠在垛口上的红缨枪闪烁着寒芒,士兵们却三五成群的趴在墙垛上侃大山。
唐悦白靠在唐乐筠的肩膀上,眯缝着眼睛,幽幽说道:“姐,这就是徒有其表了吧。”
唐乐筠还没表态,牵着大黑走在一旁的田江蔚笑了起来,“这是什么话,如此巍峨的城门楼子,怎么还徒有其表了呢!”
唐悦白道:“国库空虚,边境战乱,老百姓吃不起、穿不起,墙再也高又能怎样呢!”
田江蔚“嗐”了一声,“原来是这个意思。放心吧,总会好起来的。”
骑在大黑背上的田小霜问道:“大哥,要是好不了怎么办呢!”
田江蔚笃定地说道:“不可能!总会有人站出来的,就像筠筠姐,要不是她,咱家这辈子都甭想进京。别人也一样,或早或晚罢了。”
唐乐筠冷不防被扣上一顶大帽子,不禁微微一笑。
上梁正,下梁不歪。
田家的孩子都是好孩子,田江蔚乐观,田江芮谨慎,田小霜年纪虽小,却有着许多大孩子都没有的努力和执着。
这时,白管家和守城的校尉沟通好了,打手势示意唐乐筠可以进城了。
唐乐筠在大黄屁股上轻轻一拍,大黄打了个响鼻,迈开步子,在一干士兵的瞩目下走进城门洞……
进入永康门后左转,马车上了城墙根下的同喜大街,往北走六七里后右转,走三四里,过一道三孔桥,左转,再过一座小拱桥,白管家的马车便靠左侧停下了。
唐乐筠看看左手边的铺子,脸上有了笑意。
唐悦白欢呼一声,“姐,我们的铺子诶!”
三间门脸,大门敞开着,匾额上“有间药铺”四个大字遒劲有力。
唐悦白道:“姐,这个字好看。”
“那当然,我们王爷亲自写的!”元宝从药铺里出来了,朝唐乐筠恭恭敬敬地打了一躬,“唐掌柜,我家王爷在小客厅。”
唐乐筠对唐悦白说道:“姐姐去见王爷,你多帮帮忙,不懂就去问白管家和田爷爷他们,知道吗!”
唐悦白挺起小胸脯,“姐姐放心,保证妥妥当当。”
唐乐筠拍拍他的肩,跟着元宝进了药铺。
这个药铺比她家的大多了,但药柜只有六组,瞧着有点空。
唐乐筠问:“原来的东家开的是医馆吧。”
元宝道:“唐掌柜明鉴,因为是医馆,所以留下来的药柜很少。王爷交代过,如果唐掌柜喜欢生云镇的柜子,不妨让白管家拉过来,不然买些木料,重新打一套也是使得的。”
唐乐筠道:“药已经运来了,打家具只怕来不及,用现成的吧。白管家公事繁忙,我自己走一趟就好。”
元宝对唐乐筠心服口服,“白管家经常往返生云镇和京城之间,辛苦的是那些骡子,唐掌柜不必客气。”
唐乐筠不再坚持,从后门出去,见对面墙根处摆了两只大缸,缸里盛开着粉色的睡莲,心情又了好不少。
院子是两进,但有大门二门两个倒座房。
大门六间,二门的布局和唐乐筠家一模一样。
正房三间,还有耳房两座。
纪霈之在东边的小客厅里。
门敞开着,唐乐筠加重脚步,长驱直入。
屋子里摆着一水的酸枝木家具,纪霈之坐在正中的太师椅上,唐乐筠一进屋,他便看了过来,动作迅速,目光警惕。
唐乐筠长揖一礼,“见过王爷。”
她今天穿了身姜黄色府绸短打,梳长马尾,腰间还挂上了那把形制不甚规则的短剑。
纪霈之道:“铁弩在东边耳房,我还让人准备了两把磨剑山庄的长剑,这把剑暂时收起来为好。”
唐乐筠喜出望外,拱手道谢:“多谢王爷。”
纪霈之指指旁边的太师椅,“明日就成亲了,只要我不死,你就是我的王妃,不必那么客气。”
唐乐筠这才有了马上成亲的迫切感,脸颊不由有些发烫,遂转移了话题:“王爷什么时候走!”
纪霈之见她脸红,心里宽慰不少,又道:“老畜怕我当真生出孩子来,让我明日傍晚动身。”
末世时,人的荣辱心很弱,真人现场表演时不时发生。
唐乐筠对床上那档子事并不陌生,只要光说不练,她也没什么好在乎的。
她问:“有宾客吗!”
纪霈之看着她的眼睛说道:“齐王和端王会来,没有其他宾客,实在对不住了。”
唐乐筠感受到了他的真诚,不禁粲然一笑:“仪式是给外人看的,罪却是自己遭的,越简单越好,我不在意。”
纪霈之还是第一次看见她这样笑,灿烂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他忽然认识到,唐掌柜再能干,也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不但身体没长开,对权贵间的你来我往也不甚明晰。
他解释道:“仪式确实是给外人看的,但如果没有,或者不够隆重,你就会成为权贵中的笑柄。”
唐乐筠蹙了眉头,“没关系吧,我又听不见。如果听见了,我就去偷偷教训一番,你看如何!”
这样很不错!
纪霈之心想,他和她其实是一类人,‘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话还是有些道理的,遂道:“只要不被人抓到,随你。”
唐乐筠心满意足,“放心,在京城,能抓住我的人不多。”
这一点纪霈之必须承认,但他不想唐乐筠太过放肆,提醒道:“磨剑山庄、慕容世家、唐门、赤焰镖局,以及盐帮,在京城都有分舵,分舵中都有高手坐镇。我不在京中,有些事难以面面俱到,你们务必谨慎。”
唐乐筠道:“好的。我只是卖药而已,不想打擂台,至于小白他们,我会好好约束的。”
纪霈之摇摇头,“没那么简单。这条街叫五柳街,磨剑山庄的剑行在斜对面,盐帮离这里不到十丈,镖局和盐帮挨着,所以这里还有一个绰号,叫狼窝。”
唐乐筠:“……”
纪霈之见她谨慎多了,放了心,起身往外走,“我还有事,其他事情明日再说。”
因着心怀歉意,他本想陪唐乐筠一起过个端午,但在她抵达这里之前,他的人传信过来,瑞王和齐王正在守志阁等他。
议和之事还有许多细节没有完全敲定,他必须赶过去。
唐乐筠道了声“好”,把他送了出去。
回来时,她的箱笼已经进上房了,白管家正在指挥伙计们往库房里搬药材。
唐乐筠进去参观了一下,药架子直接到顶,一格一格规规矩矩,比生云镇的西厢房好多了。
从库房出来,她把各个房间走了一遍。
白管家确实能干,不但买齐了家具,连房间都替她分配好了。
田家人住在一进倒座房,邓翠翠和他们姐弟在二进,仍住西厢房。
唐悦白和她的卧室的家具也是酸枝木的,床榻都是碧纱橱,大概怕她嫌弃颜色沉闷,窗帘和帷幔用了比较鲜亮的淡青色,既大气,又飘逸。
从正房出来,唐乐筠往西边走了走,越过一道月亮门,进跨院,跨院里是耳房,里面空着。
小院七八平米,墙角处还意外地开了一道小角门。
唐乐筠好奇地打开了角门,探头一看,就见墙外连着半亩多地,地头的西北角盖着一座四角小木亭,木亭两侧稀疏地种着几棵垂柳。
垂柳再往前,是一丈多宽的葫芦溪,溪水对面又是一片白墙黛瓦。
垂柳青翠,溪水潺潺,只要忽略地里长势旺盛的杂草,就能充分感觉到京城的美好。
唐乐筠感觉赚大了。
“唐掌柜。”白管家来了,“兄弟们识不得药物,装柜只能你们自己干了。”
唐乐筠道:“那当然,已经非常非常好了,谢谢白管家。”
小姑娘谢得既用力又认真,仿佛嫁亲王的另有其人,她真的只是唐掌柜一般。
白管家笑了,“唐掌柜的事就是王爷的事,王爷的事就是小人的事,唐掌柜千万不要太客气,小人反而不自在。”
他自觉地换了自称。
唐乐筠对如何自称不敏感,自然无动于衷,还是说道:“每个房间我都很喜欢,尤其是我的。”
白管家道:“事出仓促,很多装饰都不到位。但王爷有交代,唐掌柜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吩咐小人,日后慢慢完善吧。”
“好的,有劳白管事。”唐乐筠看了看太阳,“晚饭时间了,不如我做东,咱们去附近的饭馆吃顿便饭吧。”
白管事道:“唐掌柜不必张罗,王爷让人定席面了,马上就送过来,至于兄弟们,小人有安排了。”
唐乐筠有点意外,“王爷……这么细心的吗!”
白管事道:“谣言不可信,我家王爷是最好的主子,他只是……”
他只是脾气古怪。
唐乐筠在心里接了一句,嘴里却促狭地说道:“他只是偶尔心情不好。”
白管事笑道:“便是如此,便是如此。”
二人从小跨院出来,沿回廊往前走。
白管家又道:“唐掌柜,城里不比生云镇更安全,偷盗和抢劫时有发生,为安全起见,嫁妆和聘礼由小人明日上午送过来,绝不会误了时辰。”
唐乐筠问:“拜堂在哪里!”
白管家道:“端王府,没来得及收拾,望唐掌柜海涵。”
居然还是那儿,不但破旧,人员也颇为复杂。
唐乐筠若有所思。
第70章
纪霈之要的席面很高端,不但有飞禽走兽山珍海味,还有几道未曾普遍上市的时新小菜,嫩绿的小黄瓜,尖尖的野山笋,以及被称为‘皇帝菜’的茼蒿,道道色香味俱全。
在此之前,唐乐筠等人只在前几日吃过一回肉——三只鸡腿花了一两半银,大人只沾沾油星,肉都给四个孩子和一个孕妇吃了。
大家伙儿百感交集。
邓翠翠道:“要不是有筠筠,我可能这辈子都吃不上这样的饭。”
田老太太深以为然,“房子也是好的,我听我爹说过,葫芦溪一带是咱老百姓能住得上的最好的地方了。”
田老爷子闻了闻杯中酒,“地方宽敞,家具齐整,风景还好,真是托筠筠的福了。”
“田爷爷田奶奶客气了,福气是大家自己的。”唐乐筠端起酒杯,“敬大家,端午节安康。”
“端午安康!”
“好!”
“姐姐安康!”
大家伙儿七嘴八舌地应了,彼此撞撞杯子,各自吃了起来。
忙了一天,他们早就饿坏了,除田老爷子和田家荣喝了两杯,其他人都在风卷残云,很快吃完了这顿饭。
收拾碗筷之前,唐乐筠说道:“不忙着收拾,有件重要的事还得跟大家说一下。”
田婶子道:“你说。”
唐乐筠清清嗓子,把纪霈之和白管家的话复述一遍,又道:“我补充一下,并不是说这里的治安比其他地方更差,而是这里的人不好惹,江湖人喜欢比拳头大小,但他们也喜欢讲义气。只要我们不惹是生非,就能相安无事。”
田老爷子松了口气,“这话说的是,只要不惹事,这里就比生云镇强些,叛军可不会跟咱们讲道理,上来就抹脖子。”
田婶子用手指点点田江蔚:“听到了吗,不许惹事!”
田江蔚不高兴了:“娘,我就是爱玩,什么时候惹事了!”
田婶子欣慰地笑了笑:“那倒是,娘就是提醒提醒你。”
唐乐筠看向自家弟弟,“还有,凡事都有来龙去脉,在搞不清的情况下,不许行侠仗义。”
有了邓翠翠的教训,唐悦白谨慎多了:“姐,你放心吧,我保证不管闲事。”
田江芮和田江蔚一起点了点头。
收拾完厨房,田婶子进了东次间,“筠筠,我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哪有成亲头一天新娘子连喜服都见不着的呢!”
唐乐筠“嘿嘿”一笑,心道,婶子,要不是你提起来,我自己都忘记还有这件事了。
但话不能这样说,毕竟她这桩婚事还有欺君之嫌。
她解释道:“明天白管家会连同彩礼一并送来,不急。”
田婶子恨铁不成钢,“你说你这成的什么亲啊,比我当初还不如,我说你什么好!”
唐乐筠道:“不怕婶子知道,便是明天也不过走个过场罢了,婚礼一结束,王爷就出远门了。”
“啊”田婶子惊讶极了,“怪不得这么糊弄。好孩子,世道这么乱,万一王爷……”
说到这个万一,唐乐筠其实也没那么乐观。
小说里,邵昌文此时还没死,他巴不得大弘给大炎的边境施加更多压力,压根就没有这场谈判。
如果邵家人和蓝皇后一起对纪霈之动手,纪霈之能应对吗
或者,她应该……
想到这里,唐乐筠想起了唐悦白。
如果她跟纪霈之走了,唐悦白该怎么办呢。
“我哪儿都不去,姐姐在哪儿我在哪儿。”
那傻小子坚定地选择了她,她却为了自己,把他独自扔在这虎狼之地,替她面对朝廷的责难吗
可是,如果她死了,他同样要独自面对这个乱世……
不,不对,是她把他从唐门拉回来的。
还是不对,她不拉他,他的结局也是死,只是不是现在。
“筠筠”田婶子见她出神,叫了她一声,“算了,已经这样了,就不想了吧。我也是,马后炮。我走了,你洗洗澡,早些休息,明天还得早起呢。”
“好的。”唐乐筠回过神,“婶子,我后天一早就回来,你不用担心。”
田婶子听到这话,明显安心几分,嘴里却道:“这成的什么亲,嗐……算了算了,咱小老百姓做不得主,就这样吧。”
送走田婶子,唐乐筠去了西边耳房——这里空着,家里也没有太多杂物,她打算把这里做成洗澡房,届时让田家父子修一道排水沟,让用完的洗澡水直接排到河里去。
她到的时候,小白已经把她的木桶打满了热水。
唐乐筠插上门,脱掉衣服,泡到热水里,继续思考纪霈之出使大弘一事。
她这会儿不像田婶子在的时候那般纠结了。
纪霈之不但憎恨永宁帝,还讨厌虚伪的齐王和瑞王,按道理不该为他们卖命,可还是选择了走一趟。
为什么呢
唐乐筠分析,他一方面有自己的考量,另一方面,还是为了避免生灵涂炭——在她看来,纪霈之行事诡谲,杀人不眨眼,但他依然不是无情之人。
他尚且如此,她又怎能为了自己,便毫不顾惜自己的亲弟弟呢
再说了,纪霈之作为小说里最强大的反派,不可能闯不过这样的小关卡。
而且,那是他自己出的主意,必然会有相应的计策。
她不必过于紧张了。
洗完澡,唐乐筠换上家常睡衣,趿拉着鞋子回到东次间。
唐悦白跟着过来了,坐在太师椅上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姐,你不会跟王爷走的,对吧!”
唐乐筠有些心虚,“当然。你为什么这么问!”
唐悦白道:“姐姐不是怕他死掉吗!”
唐乐筠自嘲地看着黄铜镜中不太真实的自己,“确实有点怕,但姐姐要是跟他去了,朝廷定会大发雷霆,一定会连累到你。”
唐悦白道:“所以,姐姐是为了我才不去的,对吗!”
唐乐筠笑了,“你说呢!”
唐悦白高兴极了,跑过来,拉着她的手摇了摇,“谢谢姐姐。”
他谢谢她也选择了他。
这一夜,唐乐筠睡得不太踏实,她梦到了基地被丧尸包围的那一夜,还梦到了妈妈被高阶丧尸围攻的那一幕,她拼了命地杀死两个中高阶丧尸,赶过去支援,却只看到妈妈倒下去的身影。
“妈……”她叫出了声音,自己也陡然醒了过来。
睁开眼,她自语道:“妈,好些日子没梦到你了,今天突然梦到,是因为我要结婚了吗,那可真是心有灵犀,你总说你英年早婚,如今一看,你还不算早。”
“妈,比起我没见过的爸爸,我要嫁的男人还不错,别的暂且不论,就是有钱。在这里生活,比末世有尊严多了。您放心,我会好好活下去的……”
“咳咳……”外面传来田老爷子克制的咳嗽声。
他起来了,时间就差不多了。
唐乐筠不练功了,洗漱一番带着小黄去了前院。
刚打开铺子门,就见有人骑着马自北而来,转眼就到了近前。
“吁……”元宝跳下马,揖礼道,“唐掌柜早。”
“早。”唐乐筠有些意外,“你这是……”
元宝道:“王爷说,唐掌柜不认识旁的人,白管事又脱不开身,让我把喜服送来让唐掌柜试试,万一有什么不合适,还能调一调。”
唐乐筠道:“时间仓促,能找到合适的衣服很不容易,难为你家王爷了。”
喜服工艺复杂,制作时间长,她能有衣服穿,应该是挪用了其他人的。
元宝卸下马背上的两个大包裹,“唐掌柜,我们王爷不喜欢用别人的东西。这是王爷花了三倍价钱,让锦绣阁赶制出来的,因为要的急,款式简单了些,还望唐掌柜海涵。”
唐乐筠挑了挑眉,用别人东西的人不是她吗,跟他有什么关系
不过,抠字眼没什么意思,说到底,他也是不想她成为权贵圈子的笑柄——锦绣阁是京城最好的绣庄,京中的贵女都以在此处订到喜服为荣,订单往往要排到一两年后,只要她能穿上,就能挽回一些面子。
唐乐筠接过来,“元宝在药铺稍坐,我去去就来。”
元宝道:“不急,一定试好了。还有头面呢,都需要功夫。”
唐乐筠回到一进院时田婶子正好出来,见她拿着东西就知道怎么回事了,赶紧跟了过来。
她絮絮地说道:“你身材高,找到合适的喜服可不容易,但愿能穿。还有头发,你这孩子把头发剪这么短,盘起来很难,头面怎么插戴呢!”
进了二门,邓翠翠也出来了,一眼就看到了她手里的包裹,拍拍胸口道:“哎呀,我这心总算落地了,田姐姐、筠筠,我做了一宿筠筠穿着短褐上花轿的梦。”
田婶子笑道:“我倒是没做梦,就是中间醒了好几回。”
三人说笑着进了东次间。
唐乐筠把包裹放在贵妃榻上,开始脱身上的短打。
田婶子打开软包裹,惊叹道:“缂丝,居然是缂丝啊,怪不得做得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