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小药铺by十月海
十月海  发于:2024年11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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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山媳妇道:“那太好了,到时候我一定来买。”
唐乐筠明白,她这是投桃送李呢,正要谦虚两句,就见门口停下一辆青帷油车,车上下来一个面白无须、穿着太监服饰的青年男子。
她立刻对正在做药的几人说道:“来事情了,你们回避一下。”
田婶子等人见她面容严肃,扔下手里的活计,马上退了出去。
那太监进来了,目光在药铺里仅有的三人脸上一扫,尖着嗓子问道:“哪位是端王妃呀!”
唐乐筠道:“我是。”
那太监上下打量她,“端王妃,皇后娘娘口谕,宣端王妃进宫。”
唐乐筠有点发懵,“公公,我要跪吗!”
太监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你说呢!”
唐乐筠只好慢腾腾地跪下去,精神力却迅速地释放了出来……
就在她膝盖要落地还没落实时,那太监笑道:“端王妃,明日卯时,不要晚了哟。”
唐乐筠弹了起来,把刚刚准备的二十两银票递了过去,“感谢公公,不成敬意。”
那公公笑眯眯地接了,拂尘一扫,“端王妃忙着吧,杂家告退。”
梁山夫妇早就站了起来,畏畏缩缩地看着唐乐筠。
梁山媳妇磕磕巴巴地说道:“唐大……不不不,端王妃,民女实在不知道哇。”
唐乐筠道:“我在这里就是唐大夫,你们不必害怕,即便我是端王妃也不吃人。”
田婶子和唐乐筠进来了。
田婶子道:“居然还要进宫吗,可是筠筠什么都不懂啊!”
唐乐筠走到药柜旁,“不要紧,只要会跪、会磕头就都不是问题。”
她拉开几个抽屉,取出两味药,“婶子,你们看店,我去东耳房干点活儿,有事喊我。”
邓翠翠问:“衣裳呢,你要穿旧衣裳进宫吗!”
唐乐筠出了后门,“白管家晚点会送过来。”

东耳房既是兵器库,也是唐乐筠的工作室。
她在靠北墙的位置放了张书案,上面摆着纪霈之搜罗来的各种毒药,以及从药铺里找出来的毒性剧烈的草药。
唐乐筠在椅子上坐下来,把刚刚拿的两味药放在一块光滑的小木板上,用小碾子细细地压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推开了,唐悦白一阵风似的刮进来,“姐,吃晚饭了。”
唐乐筠吓一大跳,立刻伸开双臂拦了一下,“站住,不要过来!”
唐悦白紧急刹车,原地蹿了一下,“怎么了!”
唐乐筠道:“一桌子的毒粉,我带着面巾都不敢深呼吸,你说怎么了!”
唐悦白吓得赶紧捂住了口鼻。
唐乐筠用碗把碾好的毒粉罩住,“好啦,轻轻关上门,姐姐正好有话跟你说。”
她做的是这个世界才有的一种名叫冰雪的烈性毒/药。
冰雪,顾名思义,冰雪会融化。
这种毒对皮肤危害不大,但遇到动物**就会快速融化,且它自身融化的同时,会腐蚀人体,例如眼球,例如鼻子,例如口腔,吸入后,会破坏机体组织,甚至内脏。
从抛洒到发作,只要五息,所以还叫五息散。
如果有人想趁她不在家时,对唐悦白等人下手,这种毒即便救不了他们,也能让他们有机会脱身。
唐悦白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好奇地在桌面上一扫,“现在没事了!”
“没事了。”唐乐筠摘下面巾,拉着唐悦白站在窗前,小声道,“宫里来人了,姐明日一早就要进宫,面见皇后。”
唐悦白白了脸,“姐,她是不是要对你不利所以你才想带毒药进宫。”
唐乐筠道:“这样的毒/药带不进去,我是给你们准备的。”
“啊……”唐悦白有点傻眼,“她还想对付我们!”
唐乐筠道:“只是以防万一。确切地说,为了斩草除根,她也许会对付你。届时,你就拿上这瓶药,告诉他们这是五息散,他们肯定吓得屁滚尿流。”
“五息散”唐悦白哆嗦了一下,显然听过这种毒,“姐,我知道,这种药阴毒得狠,要是误伤好人怎么办!”
唐乐筠没想过误伤这种事,只想着怎样保住自家弟弟了。
她沉吟片刻,“姐管不了那许多,你要记得,如果没有面巾,就一定要记得闭眼、闭嘴和闭气。”
唐悦白还是一脸不赞成的样子。
唐乐筠懒得听他讲大道理,“不是我给你你就要用,而是这东西可以威慑他们,明白吗另外,即便你用了,他们只要想活命,就会放着你不管,去找水源解毒,那样你就有了逃命的机会。”
五息散没有解药,但怕水,只要马上用水冲洗,就没有多少毒性了,受伤是一定的,性命还能保得住。
“这样可以。”唐悦白接受她的解释,“姐,那你怎么办!”
唐乐筠道:“放心,如果我想逃,他们留不住我。”
唐悦白不放心,眼泪汪汪地看着她,想说不让她去,又知道不太可能。
唐乐筠瞬间想起小时候,眼巴巴地看着妈妈去基地外执行任务时的情形,担忧、孤独、恐惧会在车开走的瞬间涌上心头……
她摸了摸唐悦白的脑袋,搂上他的肩膀,“你别忘了,灵蛇老人可是姐姐杀的。”
唐悦白道:“宫里人多。”
唐乐筠森然一笑,“宫里人是多,但废物也更多,你明日照常上学,回家前先观察一下周围,看看有没有特别多的陌生人盯着,明白吗!”
唐悦白的目光瑟缩着,“姐,我要是发现不了怎么办!”
唐乐筠道:“我弟弟这么聪明,武功进步这么大,这么点小事怎么可能办不好!”
唐悦白勉强挺了挺小胸脯,“还有,我们要告诉田爷爷他们吗!”
唐乐筠摇头,“端王刚走,他们九成九不会动手。我只是以防万一,训练一下你的忧患意识。”
“哦……”唐悦白的胸脯又塌了下去,“好吧~我明白了,那走吧,我们吃饭去。”
晚饭时,唐乐筠没和田家人提及此事,收拾完厨房就又钻进东耳房,鼓捣大半宿,才做出三小瓶。
她囫囵睡两个时辰,鸡一叫就起了,内功做一个大循环,洗漱一番,便告辞众人,上了白管家的马车。
此时还是卯初,整个城市尚未完全苏醒。
路上行人很少,但烟火味已然浓郁了。
唐乐筠打开车窗,出神地看着一家又一家紧闭的店铺门。
白管家坐在车板上,回头看了好几眼,见唐乐筠始终没有说话的意思,只好主动开了口:“娘娘不想知道进宫是怎样的,又或者会遇到什么人吗!”
唐乐筠问:“白管家知道!”
她其实无所谓,不管蓝皇后是怎样的人,她都有办法摆脱,但如果可以知己知彼,有所准备,总好过一头雾水。
白管家道:“小人知之甚深。”
唐乐筠道:“那就多谢白管家了。”
原身没进过宫,唐乐筠便也没进过。
大概是末世时见多了大自然带来的各种奇迹,也大概是唐乐筠对这个时代的奢靡知之甚少,壮观威严的皇宫在她眼里平平无奇。
一路用心记下路径,以及标志性建筑,很快就到了凤栖宫。
红色的宫门紧闭着。
引唐乐筠过来的小太监敲开门,进去交涉几句,回来只说了“等着吧”三个字,就自顾自地走了。
这是妥妥的下马威。
唐乐筠笑了笑……
白管家说,纪霈之交代过,如果蓝皇后存心晾着她,她的觐见之旅基本上就没有性命之忧。
但没有性命之忧,不等于不会中慢性毒药,饮食上仍需小心。
等了不到一刻钟,太阳升起来了,温暖的光线让冰冷的宫墙黛瓦有了温度。
顺便,唐乐筠的耐心也多了几分。
她觉得,既然蓝皇后开启了这种模式,就不会轻易放弃,索性靠在宫墙上,开始站立式练功。
这一练就是两个大周天,直到一群太监宫女拎着一个个食盒过来,紧闭的凤栖宫宫门才总算打开了,里面出来一个五官较为平凡的大宫女。
她福了福,对唐乐筠说道:“皇后娘娘有请,王妃娘娘请跟我来。”
唐乐筠颔首:“有劳。”
二人穿过门洞,从西侧回廊绕过去,在正殿门口停了下来。
大宫女进去请示一番,很快折返回来,将唐乐筠带到了西配殿。
蓝皇后正在打理兰花——雕工精湛的多层花架上摆着十几盆兰花,其中有六盆开得正盛,窈窕的叶,娇嫩的花,浅淡的绿意,每一盆都仙姿渺渺。
唐乐筠见她没有回头的意思,就知道对自己的折辱还不算完,便规规矩矩地问候一声,跪在了锦垫上。
因为不知道要跪多久,她干脆研习起百花门的毒药来——若是将来能用到蓝皇后身上,也算她求仁得仁了。
饭菜摆好了。
蓝皇后放下莳花工具,净了手,在八仙桌旁坐定,总算把目光落到唐乐筠身上了。
唐乐筠穿着大红色妆花宽袖褙子,搭配浅粉色素面襦裙,脸上施了厚厚的脂粉,柳眉画得高挑,因为眼皮低垂着,只看得见两片密密的睫毛,口脂殷红……
美则美矣,但像极了画上的人,不灵动,不鲜活。
蓝皇后道:“你抬起头。”
唐乐筠学习时向来专注,反应好一会儿才知道蓝皇后同她说话了,这才抬起眼,看了蓝皇后一眼。
蓝皇后很美,尽管人到中年,脸上的肌肉有了向下走的态势,但五官的底子还在,身材还在,且有着年轻人无法匹敌的气度和风情。
唐乐筠看的这一眼不算短,可谓目光坚定地与蓝皇后对视了一瞬。
白管家转述过纪霈之的话,蓝贱人不喜欢太软弱的人,但太强又让她没有安全感,这个尺度要拿捏好。
她不知道什么叫拿捏得刚好,便用以往对付精神类的丧尸的经验对付蓝皇后——力争没有太多的眼神交流,但又不能让其觉得她怕了。
进宫的人就没有不紧张的——唐乐筠的迟钝对于久居深宫的人来说只有这一种解释。
之后的对视,又可以理解为对皇后娘娘的好奇。
蓝皇后脸上有了笑意,对一旁的老嬷嬷说道:“比起老九,这孩子简直乖巧极了。”
唐乐筠做梦也没想到,这样的标签还能用在自己身上。
她垂下眸子,抿着唇笑了笑。
那老嬷嬷说道:“娘娘所言极是。”
蓝皇后道:“这么乖巧的孩子,却非要开药铺,为什么呢!”
唐乐筠道:“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妾只是觉得在生云镇住得无聊,正好家里有铺子,便操办了起来……总归可以多认识些人吧。”
最后一句是她深思熟虑过的,可以应和生云镇的流言,以及纪霈之说的,与她有私情的说法。
蓝皇后唇边的笑意加大了,她说道:“果然有些心计,只可惜所遇非人。”
这话就太直白了。
唐乐筠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但蓝皇后没有让她回答的意思,继续说道:“端王妃,你可知端王七岁时,眼睁睁地看着他母亲自尽,八岁时便亲手杀了五个人。”
唐乐筠当然知道这些事,而且还知道为什么,所以,要装大惊失色是件很难的事。
但她此时还跪着,胳膊一软,身子略略一歪,眼睛一瞪,便足以表达震惊的心情了吧。
顺便,再与蓝皇后对视一下,稍微用精神力施加一点影响,她便听到蓝皇后说出了“起来吧”三个字。
她谢了恩,站了起来。
蓝皇后拿起了筷子,“女子做了儿媳,就没有在娘家那么自在了,今日本宫就享一享做婆婆的福……”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听门外的大太监拖着长音说道:“皇上驾到……”
蓝皇后神色一变,立刻警惕告地看了唐乐筠一眼。

遭了,昏君居然来了!
唐乐筠刚转过这个念头,永宁帝便进来了,她不得不和其他宫女嬷嬷一起跪地相迎。
西配殿铺着厚厚的深红色地衣,柔软且有弹性,对膝盖非常友好。
但跪天跪地跪父母,谁要跪一个昏君
唐乐筠真的要烦死了。
她用余光瞄着两双不断移动的锦鞋,认真地听着帝后二人的对话。
“皇上用午饭了吗!”
“刚用完,听说端王妃来了,朕便过来看一看新妇,就是她吧!”
“是她。臣妾刚刚问她,为什么要开药铺,皇上猜猜她是怎么说的!”
“朕猜不到,她是怎么说的!”
“她说无聊,想多认识几个人,呵呵呵……”
二人走近了,两双完美无暇的鞋子停在唐乐筠眼前——一双用玄色丝线遍绣云纹,另一双鞋尖上绣着真假难辨的兰花。
唐乐筠忽然想起在末世时,基地大高手逼着普通人跪地擦皮鞋的情景,十根手指不由自主地抠到了地衣里。
“端王妃,你抬头,让朕瞧瞧你。”永宁帝黏腻的、中气不足的声音在她头顶响了起来。
唐乐筠不得不抬起头,目光直视永宁帝……
“大胆!”蓝皇后大声呵斥,“皇上乃是万金之体,岂是你这村妇可以直视的!”
唐乐筠故作惊恐,猛地向后一缩,避开了永宁帝肥硕的大手。
永宁帝本想捏她下巴,此时忽然落空,脸色陡然难看了起来。
他斜睨着蓝皇后,“吓朕一跳,皇后何必如此粗鲁!”
蓝皇后出身江湖,已故太后只要说起她,就会用‘粗鲁’二字形容,导致她对这个词深恶痛绝。
如果是以往,她便忍了。
但现在不同,朝政完全被齐王和瑞王把持,永宁帝没有丁点儿实权,她再不想忍气吞声。
她不客气地反驳道:“皇上,臣妾的确粗鲁,但皇上不妨想想,端王正在前往大弘的路上,一旦出什么事,臣妾担心他会引着大弘的军队长驱直入。”
“平身吧。”永宁帝无话可说,冷哼一声,迈步往八仙桌的方向去了。
唐乐筠站了起来。
蓝皇后在永宁帝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缓和了态度,“皇上,这孩子的出身是低了点,但性子活泼,和端王很合适。”
永宁帝道:“合适什么,那孽障就不配有女人。”
蓝皇后哂笑,又问唐乐筠:“端王妃,你觉得端王此人如何!”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
如果唐乐筠说端王的好话,就会引起帝后对她的“重视”;如果说端王的坏话,就会传到他的耳朵里,毕竟,这宫里到处都是纪霈之的眼线。
帝后虽然没有实权,但他们还是皇室的吉祥物,想杀她仅仅是一句话的事。
唐乐筠不敢思考太久,说道:“回禀皇上、皇后娘娘,臣妾与端王见面不多,对他的了解多是市井之言。”
永宁帝问:“老百姓是怎么说的!”
唐乐筠道:“他要病死了。”
蓝皇后也问:“你不是懂医吗,他的身体到底怎样!”
唐乐筠道:“依臣妾愚见,命不久矣。”
永宁帝奇道:“朕不明白,他一个垂死之人,你看中他哪一点了!”
唐乐筠沉默片刻:“皇上,臣妾被唐家送回乡下,没有父母,没有亲戚,在婚事上可选择的人不多。而且,我和唐家姊妹闹了些小矛盾,一直憋着一口气,对于我来说,端王正合适。”
这是个合情合理的理由,几乎无懈可击。
“哈哈哈……”永宁帝大笑几声,“如此说来,将死之人娶乡野村妇,你们确实有几分合适了。”
蓝皇后道:“以前是将死之人,以后就不一定了。皇上有没有听说过,端王妃卖的药不但药效好,她本人医术也不错。”
果然来了!
唐乐筠顿觉头一麻。
永宁帝蹙起眉头,问唐乐筠:“你今天十六岁,朕没记错吧。”
唐乐筠道:“回皇上的话,臣妾的确只有十六岁,医术不敢说很好,但抓药不会抓错,开些简单的方子也不在话下。”
纪霈之通过白管家交代过此事,让她一定不能示弱,只说自己医术不错,绝不会抓错药。
她相信纪霈之,一五一十地落实了场外他的指导。
蓝皇后道:“我听说,你救回一位老先生的命,而且还断定一个怀孕不足两月的妇人有孕在身,可有此事!”
永宁帝想起来了,“救了汝阳命的也是你,对吧!”
唐乐筠没想到他还有脸提汝阳,但既然提了,她就不得不给出解释。
她说道:“皇上,娘娘,并非臣妾医术好,而是臣妾运气好。那位老先生,臣妾听家父说起过那样的病症,一块糖就能活命;救治汝阳郡主则是赶巧了,而且……臣妾用的确系虎狼之药;至于那位孕妇,当时臣妾的药铺被全镇人唾弃,臣妾就想赌一把,弄点噱头罢了。”
“你撒谎!”蓝皇后一拍八仙桌,“她根本没有怀孕的征兆,你如何用她制造噱头!”
唐乐筠假意瑟缩了一下,“皇后娘娘,还是有征兆的,她晕倒时臣妾趁机摸了脉,隐约是滑脉,尽管不确定,但当时是笃定的。”
蓝皇后追问:“你就没想过一旦看错了,就会闹出更大的笑话吗!”
唐乐筠回道:“想到了。但臣妾手头还有几百两银子,让他们一家闭上嘴还是绰绰有余的,只要熬过前面几个月,再让她假流产一下,药铺可能就站稳了。”
永宁帝道:“那你就没考虑过,他们一家会以此为把柄,要挟你,一直同你要银子吗!”
唐乐筠以为谎话没有编圆,有点慌,眼神也闪烁了起来,诺诺道:“当时没想那么多,臣妾感谢皇上指点。”
“十六岁的女孩子,能想到这些,已经是胆大妄为了。”蓝皇后笑着摇摇头,“放心吧,你现在是端王妃,他们再想找你要钱,需要掂量掂量自己有几个脑袋。”
唐乐筠回过味了,自己误打误撞地过了一关,她偷瞄帝后一眼,暗道,关于药效之事,回答不好就是个欺君,要不要用一用精神力呢
她这边正琢磨着,蓝皇后果然又把这个问题单拎出来问了一遍。
蓝皇后道:“你还是没说关于药的事,为什么你的药比其他药铺的好呢!”
她看向永宁帝,“依我看,宫里的药也该让端王妃提供才是。”
端王妃提供宫里用药,岂不是遏住了永宁帝的命脉
永宁帝眼里闪过一丝杀意,“那就要看端王妃敢不敢做了。”
蓝皇后看热闹不嫌事大,问唐乐筠:“端王妃都把金疮药卖到顾小将军手上了,想必胆子不小。”
“大胆!”永宁帝喝道,“跪下,你若不能给朕一个合理的理由,朕必饶不了你。”
唐乐筠第三次跪了下去,心道,今天我若平安离开这里,将来也一定饶不了你们。
她说道:“回禀皇上,起初,臣妾的药是在庙前街进的,那时候说药好,只是夸大其词;后来,为了让药效名副其实,臣妾换了进货渠道,从西南一带行商手里高价进药,那些药都来自山区,生长年份长,药效极好,另外……”
唐乐筠脸上有了为难之色。
蓝皇后道:“讲!”
唐乐筠道:“臣妾在书上看过祝由术,听说越是向患者暗示药效好,患者对疾病痊愈的信心就越足,治疗效果就会越好。”
这话是纪霈之通过白管家教她的,她在医典库中也找到了所有关于祝由术的资料。
永宁帝看向蓝皇后。
“祝由术确实可以这样用。”蓝皇后笑道,“皇上,咱们这位端王妃可真是钻到钱眼里了。”
她自以为看透了一切,又对唐乐筠说道,“本宫奉劝你,与其蝇营狗苟,不如好好伺候端王,早早生个儿子,你这个王妃才能做得长久。”
这又是一句试探。
唐乐筠道:“臣妾谨遵懿旨,只是……只是端王……是是,臣妾谨遵懿旨。”
她车轱辘话来回翻了两遍。
帝后又对视了一眼。
蓝皇后略一颔首,抬起右手,朝一个老嬷嬷勾了勾。
那老嬷嬷便把放在条案上的托盘拿了过来——托盘上放着几只镶嵌南珠的赤金头面,各个精致大气。
蓝皇后道:“这些都是今年的新样式,你年轻,戴着正合适。魏嬷嬷,你替我与她插戴上吧。”
魏嬷嬷答应一声,迈着小碎步上来,小心翼翼地捏起一只梅花簪,朝唐乐筠的头皮插了下去。
唐乐筠心生疑窦,脖子略微向下一缩,发簪的尖头便顺着发根钻了出去。
“啊!”她轻叫一声。
魏嬷嬷原本怀疑自己没扎到,此刻放了心,唇角浮起一个诡谲的笑容:“老奴的错,王妃娘娘没扎疼吧。”
唐乐筠按了按头皮,“不要紧,不敢劳烦嬷嬷,我自己来吧。”
魏嬷嬷看向蓝皇后。
蓝皇后微微摇头。
魏嬷嬷便道:“这是老奴的职责,还请王妃娘娘忍耐一下。”
说着,她捏起一只梳篦,朝她脑后的某个位置刺了下去。
唐乐筠略一回头,判断到她的手势走向,脑袋前倾并左偏……
“嘶……”她的嘴里再次发出声音。
“感谢魏嬷嬷。”唐乐筠按住魏嬷嬷的手,坚定地拿了下来,“嬷嬷,这个真疼了,估计再往里就进脑子了。”
“呵呵……”蓝皇后笑的很妖娆。
魏嬷嬷更来劲了,坚决地推开唐乐筠的手,将金累丝嵌珠满冠、掩鬓、顶簪一一插到了发髻上。
每上头一样,唐乐筠就动一下,呼痛一声。
蓝皇后和永宁帝满意极了,插戴完,就让魏嬷嬷把她送了出去。
将一出宫门,白管家便迎了上来,看到她头上的新发簪面色就是一变,“娘娘,擦破头皮了吗!”

唐乐筠左右看看,压低声音说道:“想给我下毒,她们还嫩了点儿。”
白管家道:“娘娘切莫轻敌,宫里的娘娘们大多吃过魏、赵两个老嬷嬷的亏。”
“对,魏嬷嬷,就是她。”唐乐筠跳上车,将几个头面一一卸下,放在素色的大布帕子上,“要不是我躲得快,只只戳破我头皮。”
白管家想象了一下。
一个在头顶上搞小动作,一个跪在众目睽睽之下不敢反抗。
他实在想不出唐乐筠是如何躲过去的。
可每一只头面上都没有血迹,哪怕一丁点。
白管家松一口气的同时,对唐乐筠的佩服又多了几分,“娘娘武艺高强,福大命大。”
“不算难,关键在于预判和时机的掌握。”唐乐筠用另一张帕子擦擦梅花簪的脚,再放到鼻尖嗅了嗅,“每一只头面都有固定的位置和固定的戴法,只要平时注意观察,就能猜到插戴人的动作,并进行预判。掌握时机确实没那么简单,关于这一点,我只能说,我运气不错。”
五只头面,每一只都恰好躲过,且不被在场的人发现,这能叫运气吗
这就是高手的实力。
白管家调侃道:“一般来说,高手的运气大多不错。”
唐乐筠笑笑,转移了话题:“此毒微甜,有一点点腥味,应该是止戈,从毒发到死亡需要半年。”
白管家肃然道:“李神医说过这个毒,他能解,但药材稀缺,很难配齐。”
“不要紧,我研究研究。”唐乐筠关上车门,“白管家若是有人手,不妨帮我留意一下魏嬷嬷的动向。”
她在此时问魏嬷嬷的行踪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报复。
白管家不知道魏嬷嬷能不能杀,不敢轻易答应,却也不敢不应。
他说道:“王爷不在京中,小人人手不充足,只能尽量派人留意。”
他提到王爷,唐乐筠就懂了,不再纠结此事,沉默着回到了五柳街。
京城之所以比外面安定,是因为官府在控制粮价。
可府库存粮毕竟有限,新粮下不来,陈粮不断减少,价格仍在日日攀升。
吃不起饭的老百姓越来越多,大环境亦越来越恶化了。
五柳街因为有“狼窝”的恶名,反倒比其他街巷安逸许多。
店铺正常开业,菜市场秩序井然,孩子们也跟平常一样上学下学。
五月十,辰时,唐悦白和田家两兄弟按时到了私塾。
三人将将落座,唐悦白就听后面有人说道:“有间药铺,那不是唐悦白家开的吗!”
“对对对,我上学时看见过,他们就是从那里出来的。”
唐悦白扭过头,与五六个孩子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其中一个身形壮硕的大孩子挑衅地扬了扬下巴,“看什么看,你姐把普通药卖高价就是丧良心,不能说吗!”
田江蔚跳了起来,“你胡说,你才丧良心呢!”
大孩子扬了扬拳头,“我没胡说,你说我丧良心,小心我揍你。”
“我怕你!”田江蔚一按桌子就要蹿出去,但被唐悦白和田江芮一起拉住了。
唐悦白道:“我姐说过,会有这么一天的,不用理他。”
生活在乱世的孩子,不能单纯地把他们当孩子待,否则,苦的就是大人们。
唐乐筠深谙此道,一回家就把进宫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唐悦白。
唐悦白知道,帝后不但给他姐下毒,还可能会对付他们的药铺。
现在,这件事果然来了。
大孩子道:“不但丧良心,还是胆小鬼呢!”
“哈哈,还可能是穷鬼吧。”
“对,不然这样的世道怎么可能不学武艺呢!”
“你放屁!”田江蔚怒道,“有本事跟我打一场!”
“哥!”田江芮叫了他一声,“咱娘说过,不让你惹事。”
唐悦白也劝:“蔚蔚哥,没必要。”
田江蔚道:“怎么没必要,再不出手,咱们就被人看扁了。”
“我看是这样,你若出手,你就被人揍扁了吧。”
“哈哈哈……”
围观的孩子们笑成一团。
“咚咚咚……”敞开的教室门被敲响了。
崔老先生拿着戒尺走了进来,目光一扫,“谁要揍扁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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