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共五匹马,从生云山的方向而来,很可能是叛军。
“吁,吁……”他们减速了,说明目的地就是有间药铺。
唐乐筠立刻关上窗:“芮芮,你带小霜去后院,白白和蔚蔚帮我搬柜子。”
“是!”三个男孩子齐声应道。
“唐掌柜!”唐乐筠和唐悦白二人刚把柜子搬到门口,外面就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口音。
唐悦白道:“姐,应该是那位小周瑜。”
田江蔚道:“你们认识!”
唐悦白道:“对,但他们是叛军。”
三人把柜子放下了。
田江蔚苦着脸:“完了,肯定是来寻仇的。”
唐乐筠道:“你们回后院,准备好兵器。”
“那你怎么办”田江蔚怕归怕,义气还在,“我们不走。”
唐乐筠看了唐悦白一眼。
后者接收到信号,一边劝一边拉,撤出了药铺。
唐乐筠打开药铺小门,对刚刚下马的周钰和姚恒拱了拱手:“二位大侠,好久不见了。”
周钰抱拳,调侃道:“我们若经常见面,只怕生云镇就没人了。”
姚恒道:“瞎说什么大实话。”
其他三个年轻男子嗤嗤地笑了起来。
唐乐筠把人让到铺子里,到后门喊了唐悦白上茶,又道:“你们此来是为了那晚发生的事吗!”
姚恒赞道:“对,跟唐掌柜打交道就是痛快。”
唐乐筠在书案后落了座,“尸体被田家人埋了,现在田家人住在我家,你们要是想问,我可以帮你叫人。”
周钰颔首:“那太好了。虽然不是我们的亲朋好友,但也都是义社的好手,上面让我们来查一下,到底是何人所为。”
唐乐筠问:“所以,你们义社盯上我们家的粮了!”
周钰有些不自在,“那倒不是,我们打过招呼,只是……唉,现在乱得很,我和姚恒说不上话,有些事就没办法。”
姚恒不自在地看向了门外。
这时,唐悦白端着茶盘进来了。
唐乐筠接过来,吩咐道:“家里没什么吃的,你和蔚蔚去一趟升云酒楼,要一桌席面,我请这几位兄弟吃饭。”
周钰并不拒绝,“叨扰唐掌柜了。”
“没什么,来者是客。”唐乐筠看向唐悦白,“六菜一汤,荤素搭配,如果你不会要,就让掌柜看着安排。”
唐悦白见场面和谐,心头的大石落了地,“好,我去去就来。”
世道乱了之后,家里的副食就断了供应,除了那点咸肉,他们再也没吃过鸡蛋,小家伙也瘦了不少。
唐乐筠道:“小弟,单要一个大葱炒鸡蛋,告诉掌柜多做点儿,给家里加个菜。”
“好嘞!”唐悦白一声欢呼,不见了人影。
姚恒叹息道:“孩子还小呢,都不容易。”
他们的一个同伴说道:“等我们义社掌权就好了。”
你们掌权也一样。
唐乐筠换了话题,“昨晚上的事,我曾问过田家人,他们说,是一个蒙面人救了他们。当时他们家的女孩子在天井嚎哭,两位老人被你们的人用剑顶着脖子,老太太还被割出一道大口子,那蒙面人什么样,他们压根就没注意到。”
姚恒蹙起双眉,连番叹气。
周钰道:“你们家有唐门机关!”
唐乐筠摇头,“我弟在唐门学的是武功,未曾学过机关的设计与制作。”
周钰若有所思,“那就是羽箭一类了,看来那位高手既擅长射箭,又擅长近战。”
姚恒“啧”了一声,“这样的人不可能寂寂无名,但我从未听说过。”
周钰看向坐在长椅上的三个人,三个人也摇了头。
五个人面面相觑,眉目传情。
片刻后,一个额头有疤的年轻男子说道:“唐掌柜,如果你不介意,我们想参观参观你的家。”
参观,是搜查的代名词。
北髯客派三个人跟着周钰和姚恒,肯定有监视的意思。
他怀疑唐门,怀疑他们姐弟了。
唐乐筠心里咯噔一下,她的弩就在杂物房,虽然藏起来了,但只要想找,找到它并不难。
周钰摆摆手:“唐掌柜说笑了,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唐乐筠道:“确实是玩笑,看看而已,没什么不方便的。”
她之所以担心,是不想引来太大的麻烦,如果避无可避,大大方方承认也没什么,最坏的结果就是杀了他们,带一家老小进京罢了。
一进院里响起了跑步声,来人到门口时顿了两息,然后进了屋。
唐乐筠看过去:“蔚蔚,你怎么回来了!”
田江蔚道:“筠筠姐,有个男的给你送药,小白让我把他请到书房了。”
男的,送药
哪个男的……
除了白管家,应该没有别人了吧。
不如赌一把。
唐乐筠计上心来,说道:“我这里有客,你和芮芮一起,把东西放到杂物房,弄好了再来告诉我一声。”
“好。”田江蔚出去了。
唐乐筠果然听到一轻一重两个脚步声,她猜测,另一个肯定是踮着脚走路的田江芮。
她说道:“我家茶不错,大家先喝茶,等会儿再参观也来得及。不然一个勾结叛军的大帽子扣下来,我这副小肩膀担不住。”
“理解理解。”周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道,“兄弟们都尝尝,唐掌柜的茶确实好。”
茶杯不大,五六口就见底了,唐乐筠正要给他们续上,田江蔚就回来了,说送药的已经走了。
时间太短。
唐乐筠推测自己的计划没有实现,她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周钰腰上挂着的长剑,笑道:“诸位请吧。”
几人一起到了二进院。
此时,太阳快落山了,只有东厢房下稍显明亮,其他地方都暗沉了下来。
唐乐筠道:“上房东次间、西厢房,小客厅,都住有女眷,其他地方你们随意。我失陪一下,去胡同口迎一下我弟弟。”
姚恒见她坦荡,更不好意思了,“唐掌柜放心,我们懂礼数。”
唐乐筠点点头,朝夹道走了过去。
田江蔚快步追了上来,“筠筠姐,我也去。”
二人一起到了后院。
小黄摇着尾巴迎上来,亦步亦趋地跟着唐乐筠。
田江蔚道:“筠筠姐,明明我和小白都经常喂它,它怎么就跟你最好呢!”
唐乐筠笑道:“大概……我们合眼缘吧。”
田江蔚不服气地“切”了一声。
唐乐筠开门时,田江蔚回头看了眼,见没什么人跟上来,遂道:“筠筠姐,姓白的把你的几个铁疙瘩拿走了,说是不能让叛军发现,那玩意是什么啊”
唐乐筠夸赞道:“等到这会儿才问,蔚蔚的耐性有长进了。”
田江蔚嘿嘿一笑,“那是,总不能被芮芮那小子耳提面命吧。”
唐乐筠道:“那是拆开的弩。是芮芮提醒的白管家吗!”
“对。”田江蔚很为弟弟骄傲,“他说,叛军想搜查咱家,药材原本放西厢,筠筠姐既然要求放杂物房,杂物房里就一定藏了东西,还真让他说着了。”
唐乐筠道:“芮芮心思细腻,脑子转的也快,改天给你们加鸡腿。”
“姐。”唐悦白回来了,“我点完菜了,掌柜的说马上就得。”
小黄迎上去,撒欢儿似的跑到胡同口,再折返跑,回到唐乐筠身边。
唐悦白欣慰地看着它:“这几日把它憋坏了,等世道不那么乱了,我天天带它出去玩。”
唐乐筠道:“柴要烧没了,如果明天天气好,你们去附近砍一点,到时就带着小黄大黄大黑一起去。”
田江蔚呜呼一声,“太好了,我可以骑马了。”
姐弟仨回家时,白管家带着唐乐筠的弩回到了升云客栈。
纪霈之和薛焕正准备吃饭。
薛焕看着他捧在手里的木箱子,问道:“不是给唐掌柜送去了吗,怎么又拎回来了!”
“三爷,毒药送了,就是箱子拿回来了。”白管家把木箱放在条案上,打开盖子,从里面拿出一只弩臂,“东家,唐家来了五个义社的人,唐掌柜暗示田家兄弟把这玩意藏起来,我觉得挺有趣,就没经唐掌柜同意,把它带出来了。”
纪霈之问:“这东西放哪儿了!”
白管家道:“杂物房的柜子里,用棉被盖起来了。”
“看来来者不善。”纪霈之哂笑一声,“知道原因吗!”
白管家道:“东家明鉴。我问过田家小子,他说,就在前几天,叛军想抓他家人,逼唐掌柜捐粮,结果被一个蒙面人杀死五个,剩下的两个跑了。”
薛焕道:“蒙面人是唐乐筠,放跑了是怕叛军无差别报复生云镇!”
“叛军此来,大抵是为了调查此事。”纪霈之走了过来,目光落在弩臂上,“这是连弩。”
他观察片刻,把文玩核桃放在一旁,拿起零件、轻车熟路地装上了,回身瞄准瓷盘子的苹果……
“嗖!”苹果应声碎裂,铁箭继续向前,最后钉在了墙面上。
“这么大威力。”薛焕惊讶道,“她从哪搞来的!”
白管家道:“我听人说,唐掌柜租铁匠铺三天,当三天铁匠,顺便治好了老铁匠的断腿。”
“我真好奇,唐掌柜一个女孩子家,从哪儿学的这些技能。”薛焕从纪霈之手里接过铁弩,“居然这么沉!”
纪霈之道:“甭管从哪儿学的,东西是好东西,非常实用。”
薛焕见白管家兴致盎然、一瞬不瞬地看着铁弩,赶紧递了过去。
白管家托着铁弩往地上瞄了瞄,“好东西!比唐门的还好!”
“迟一些再还,你找人多做几套。”纪霈之回到八仙桌旁,“告诉唐掌柜,我送她一套西城带门市的小院子。”
带门市的西城院子,一般都是两进,位置不好也要三千两左右了。
白管家原本还为难了一下,怕唐乐筠对他不满,现在有房子了,便可以向唐乐筠交差了。
他笑着问道:“东家,这一件还回去吗!”
纪霈之道:“还。”
白管家的心情更好了,收起铁弩,净了手,和元宝一起伺候两位主子用餐。
非常时期,纪霈之吃的相对简朴,一碗澄黄香浓的鸡汤,一盘油润的红烧鸡块,还有一份颜色清新的香椿炒鸡蛋。
食不言寝不语。
盏茶的功夫后,表兄弟一起放下筷子。
纪霈之道:“白管家,你去找吕游,让他把那几个叛军处理一下。”
白管家有点为难,“东家,唐掌柜和他们的关系好像还不错。”
纪霈之端起茶杯,“关系不错,所以才搜查吗!”
薛焕道:“表弟,假如关系不好,他们就直接杀进来了。如果唐掌柜杀光了他们,北髯客一定会来,届时双拳难敌四手,她在生云镇就呆不下去了。”
“这倒是。”纪霈之喝完鸡汤,把碗放到一边,“可她为什么一定要呆在生云镇!”
薛焕闻了闻茶香,“这是个好问题,以她的本事,只要不去京城开铺子,在哪里生存都不成问题。”
元宝很好奇,小声道:“三爷,为什么不能去京城!”
薛焕道:“在京城,她就要被无数双眼睛盯着,麻烦事太多。”
元宝又道:“在这里不也一样吗!”
薛焕道:“那怎么能一样呢到这里来的人都是求药的,影响不着京城的药铺。”
元宝心服口服:“这位唐掌柜还真是个聪明人呢。”
纪霈之道:“生云镇离京城不远不近,而且附近还有皇庄,也许,这就是她赖在这里不走的原因!”
薛焕道:“表弟当真不明白吗!”
纪霈之道:“我应该明白什么!”
薛焕道:“唐掌柜喜欢你啊,不然她为什么要为你解毒,为了你苦学医术!”
纪霈之有些不自在:“人家那是要在杏林扬名立万,与我何干!”
薛焕恨铁不成钢,“不然你让人家怎么说,因为心里有你吗!”
纪霈之还是摇头,“不可能,一个人是不是撒谎我还是看得出来的。”
薛焕道:“如果是旁人,或者你能看出来……但换成唐掌柜,未必。”
纪霈之陷入了沉思。
薛焕又道:“如今田家搬进了唐家,两家患难与共,表弟去串门便安全了许多,咱们不妨多走动走动。”
纪霈之莫名其妙:“你想干什么!”
薛焕道:“她对你上心,解毒这件事研究得就快,万一呢!”
纪霈之失笑,“所以,你想让我用美男计!”
薛焕理直气壮:“苦肉计,空城计,连环计,反间计,你用的计还少吗表弟,唐掌柜值得。”
“呵呵呵……”纪霈之低低地笑了起来,“表哥想多了,她不是那样的人。而我,则早就看淡了生死。她能不能解我的毒,我并不关心,我只是好奇她这样神秘的人,医术到底会达到怎样的水平,能不能超越李无病。”
薛焕道:“那你要活着才能看到啊。”
纪霈之唇角微勾,“无所谓,顺其自然。”
这二十三年,他吃了太多的苦,但也享了世人享不到的福。
一次次的希望,一次次的失望,早把他的心脏锤炼得如同钢铁一般。
足够了。
他接受任何结果。
周钰等人找不到唐门的机关,也没找到关于高手的任何信息,他们风卷残云地吃了顿饱饭,带着唐乐筠主动捐出的五十两银、二十斤米,以及十瓶金疮药离开了。
马蹄声消失在黑暗中……
田婶子倚在门框上,担忧地说道:“日后肯定要经常来了,这谁受得了啊!”
田家荣道:“给了怕,不给也怕,左右为难。”
唐乐筠看向木器行的方向,“没关系,只要生意不出问题,交点保护费也没什么。”
“左右逢源,唐掌柜好手段。”熟悉的声音和脚步声一起传了过来。
来人果然是纪霈之。
他的脚步声很特别,大概是内力集中在脏腑的关系,他的步伐没有大高手的轻盈,但比一般人强许多,每一步都极稳,完全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朝气,就像一个拥有高阶精神力的丧尸,时刻警惕,处处小心。
田婶子瑟缩了一下,小声问唐乐筠:“那人谁啊。”
田家荣拉了她一把,“筠筠,要是熟人,我们就先进去了。”
唐乐筠道:“是熟人。我请他们到书房稍坐,走的时候从后院出门,你们该休息休息。”
田家夫妇进去了,纪霈之等人也到了跟前。
“抱歉,有失远迎。”唐乐筠迎到了台阶下,“敢问……贵客今天是薛掌柜,还是东家!”
纪霈之道:“你随意。”
唐乐筠遂道:“贵客里面请。”
薛焕问:“唐掌柜的客人都是贵客,就没有特别一点的称呼吗!”
“当然有。”唐乐筠一本正经,“就像薛三爷您。我叫贵客,只是不想出错罢了。”
几句话的功夫,大家穿过二门,进了书房。
唐悦白原本还在练字,听说来了人,赶紧把铺了一大片的草纸摞成一摞,笔也扔到了笔洗里。
见纪霈之等人进来,他上前打了一躬:“见过……”他顿住了,目光飘香唐乐筠,询问应该怎么称呼。
唐乐筠道:“这位是薛掌柜,还有薛三爷。”
唐悦白从善如流,一一打了招呼。
纪霈之又好气又好笑,却也无话可说。
他走到书案旁,拿起唐悦白写的大字看了起来。
薛焕凑了过来:“笔力有余,控制尚且不足,不过……相对于他的年龄,已经很好了。”
唐悦白得意地拱了拱手,“谢谢薛三爷夸赞。”
“确实有进步。”唐乐筠也肯定了一句,“去泡茶吧。”
“好嘞!”唐悦白乐颠颠地蹿出去了。
三人分宾主落了座。
唐乐筠道:“白管家没把我的铁弩送回来,薛三爷此来想必是为了此事!”
纪霈之颔首,“我用京城西城价值三千两的商铺换铁**,你可愿意!”
唐乐筠完全没想到,一张铁**值这么多钱,惊讶道:“卖是可以卖的,但给其实也是可以给的,王爷是不是给太多了!”
卖是收钱,给就是不收钱。
“哈哈~”薛焕笑了两声,“我只见过嫌钱少的,还没见过嫌钱多的,唐掌柜可是不精明了哦。”
唐乐筠的心情有些复杂,但一时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怎样想的。
她不想解释太多,便道:“我是药铺掌柜,也是个大夫。”
大夫多少都回有一点悲悯之心。
纪霈之懂得她的言外之意:“据我所知,你这个大夫至少杀死八、九个人了吧。”
唐乐筠:“……”
纪霈之道:“依我看,你做神医勉强,但毒医绰绰有余。”
毒医,跟末世时一样,很亲切的称呼。
唐乐筠并不在意。
薛焕反倒有些不自然,想拦纪霈之又不大敢的样子甚是好笑。
纪霈之道:“给你你就拿着,城外呆不下去,就去城里避上几天。”
西城的门市,价值三千两的一定不是旺铺,但做药铺足够了,而且低调,不显山不露水。
人家一定给,唐乐筠便放心要,“如此,多谢薛掌柜。”
小姑娘浅笑的样子恬淡温婉,眉眼弯弯,朱唇微翘,美好得如同画中人。
唐门什么时候也出美人了呢
纪霈之想起唐乐音,进而想起了他和唐乐音、瑞王在夹竹桃园的一段对话。
他试探道:“唐掌柜为了自保而支援同袍义社时,有没有想过朝廷的军队正在为剿灭他们殚精竭虑,并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其实,他不觉得唐乐筠做错了,只是想听听唐乐筠如何为自己辩解。
唐乐筠道:“薛掌柜,如果叛军一直剿灭不了,朝廷有没有想过老百姓的艰难处境另外,我虽是个普通人,但已经杀了邵昌文等五六七八个叛军,是不是比朝廷的士兵还要能干些呢!”
纪霈之:“……”
“哈哈……”薛焕又笑了起来,“那是自然,比起纸上谈兵,还是实战来的更痛快,唐掌柜真豪杰也!”
他没用女中豪杰这个词,因为即便放在男人堆里,唐乐筠也是极其强大的存在。
唐乐筠道:“薛三爷谬赞,说到底还是为了自保,但无论目的如何,结果都是一样的。”
人要先有自己,才能有大义。
纪霈之勾起唇角,他喜欢唐乐筠的这个说法,很纯粹,很对他的口味。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眼下的大炎面临的正是这个问题。
老百姓一日吃不饱肚子,大炎就一日安生不下来。
唐悦白托着茶盘进来了。
“唐掌柜这话没错。”薛焕从他手里接过茶杯,换了话题,“唐掌柜的毒研究得怎样了!”
“还在摸索中。”唐乐筠道,“王爷,我想再看一看,可以吗!”
看一看,看什么,怎么看
纪霈之问:“诊脉吗!”
唐乐筠迟疑着,她所谓的看,其实是用木系异能看,手按在纪霈之的胸腹上——诊完子宫肌瘤的女人后,她发现异能作为诊疗工具比诊脉更直观。
薛焕好奇地问:“如果不是诊脉,那是什么!”
唐乐筠瞄一眼唐悦白,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我想摸摸王爷的……脏腑。”
她本想说胸腹,但那样太暧昧,说脏腑不容易让人产生联想。
可再含蓄,也改变不了手要和肚子紧密接触的实质。
“姐~”唐悦白很大声地叫她。
纪霈之和薛焕对视一眼,元宝和白管家亦面面相觑。
屋子里的气氛变得尴尬了起来。
纪霈之总算感觉到了面红耳赤的真实含义。
但他心里非常清楚,或者,这就是唐乐筠的能力所在,同样的茶到她手里就好喝了,同样的药到她手里药效就加倍,这一切的关键可能就在于她的手。
他很想问问唐乐筠,她的手是被仙人施过仙术,还是她的手天生具有某种能力。
但是他不能,唐悦白不理解唐乐筠,说明除了她自己,没人知道她的秘密,即便大家都猜到了,也不该由他这个外人戳穿此事。
他很想拒绝——即便是看病,却也是暧昧的,更何况,他其实不在乎了,不想给自己任何希望。
然而,他想接受建议的意愿更强烈,他对唐乐筠究竟能做到哪一步实在太好奇了。
薛焕不是笨蛋,他立刻劝道:“表弟,病不避医,我和小白都在呢,不会有闲话的。”
唐悦白撇清自己:“姐,诊脉不行吗,为什么要按肚子!”
唐乐筠道:“因为毒就在那里,而且,按诊是问诊的一部分,没什么稀奇的。”
唐悦白的情绪有些激动,“但姐姐你是女的,女的呀!”
唐乐筠道:“既然当了大夫,就没有男女之别。”
唐悦白不满地撅了嘴,小眉头也挤在了一处。
就在姐弟俩争吵的当口,纪霈之做出了决定,“就这样坐着按吗!”
唐乐筠喜出望外:“最好是躺着,不过,坐着也不是不行。”
薛焕松了口气,拱手道:“多谢唐掌柜。”
唐乐筠起了身,“没什么,我还要多谢薛掌柜不像我弟弟那般迂腐。”
“噗嗤……”元宝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了。
“笑个屁啊笑。”唐悦白瞪元宝一眼,起身陪在唐乐筠身边,板着小脸,一本正经地警告纪霈之,“我姐是大夫,你千万不要乱想。”
唐乐筠在他头顶摸了一把,扭头看向门口:“外面来了一位高手。”
纪霈之颔首,他也听到了。
片刻后,门被敲响了。
唐悦白跑去开了门:“吕大侠!”
吕游点点头,“东家,宫里有重要消息,属下不敢耽搁,便自作主张直接送过来了。”
说着,他把一只端口画有红漆的手指粗细的小竹筒递给纪霈之。
纪霈之接过去,把字条倒出来,展开,看一眼,又递给了薛焕,忽的笑了:“那老畜生还不算蠢,果然报复回来了。”
薛焕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没想到他也是这种人。”
纪霈之道:“想要那个位置的人,哪个干净得了呢!”
薛焕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他不该把唐掌柜拉进来。”
纪霈之道:“前有因后有果,意料之中。”
唐乐筠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但想一想就明白了,“之前的婚事又提起来了!”
“是。”纪霈之面无表情,“连累你了。我想,这个京城你不想进也得进了。如果你担心,我可以把小白送走,再给他十万两银子。”
一出手就是十万两。
唐悦白麻了,无措地抓着唐乐筠的胳膊,“我哪儿都不去,姐姐在哪儿我在哪儿。”
这傻小子居然不假思索地拒绝了十万两的诱惑!
唐乐筠热泪盈眶,单手搂住唐悦白的肩膀,“好,将来姐姐给你赚出个十万两。”小孩子还是放在身边教养的好,她也舍不得这个弟弟。
“嗯!”傻小子又傻傻地点头,“谢谢姐姐。”
纪霈之对薛焕说道:“你瞧瞧人家姐弟!”
这话太酸了。
薛焕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唐乐筠道:“薛掌柜,我记得薛三爷一直陪着你,你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
纪霈之哑然。
唐乐筠知道,他心里肯定转过了不少念头,本想乘胜追击多说几句,劝他珍惜身边人、珍惜生命,又怕弄巧成拙,便索性不说了。
她问薛焕:“薛三爷,既然我也牵涉其中,是不是可以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纪霈之回过神,亲自解释道:“大炎要与大弘割地求和,我被封亲王爵,率领使团前往大弘,负责谈判事宜……”
“割地求和”唐悦白非常震惊,“哪个卖国贼出的这等馊主意。”
薛焕正在喝茶,差点呛到了。
元宝和白管家则一同退了一小步。
唐乐筠秒懂,不动声色地把弟弟护在身后,“只怕这个主意是薛掌柜自己出的吧。”
“是的。”薛焕道,“不然南北两线一起开战,你觉得如今的大炎能坚持多久。”
唐乐筠“哦”了一声,“断尾求生,的确是个法子,但为什么一定要薛掌柜去,哦……我明白了,薛掌柜给他们出了主意,但卖国求和是要载入史册的,其他人为了名声不愿去,而且义社从中阻挠,只怕刺杀一事少不了,所以就谁出的主意谁做。”
唐悦白眼泪汪汪:“姐,这件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一定要嫁!”
唐乐筠道:“大概是因为他们找不到薛家人,还想留一个人质制约薛掌柜,以防薛掌柜撂挑子,或者从中作梗。”
薛焕道:“就是这样,一点不差。委屈你了,唐掌柜。”
唐乐筠不觉得委屈,她的心态跟以前比没什么变化,“嫁给薛掌柜是我高攀,但有两件事我想请薛掌柜帮忙,第一,我要保住这套房子和外面的药田;第二,尽量晚一点让我做寡妇,毕竟,我还没有在杏林扬名立万呢,那可是你给我的承诺。”
纪霈之:“……”
薛焕忙不迭地说道:“这两个要求都很合理。唐姑娘放心,我表弟最讲信用,说到做到。”
纪霈之凉凉地瞥了他一眼,却没有反对,起了身:“圣旨明日就下,婚事定然从简,还望唐掌柜海涵。那边的铺子我会安排好,这边有什么需求你可以跟白管家提,能满足的都会满足。”
唐乐筠点点头,“我都明白,但你的脏腑我还没有检查。”
纪霈之的脸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那个不急,成完亲再说。”
薛焕和其他两个一起笑了起来。
唐悦白又不高兴了,“有什么好笑的,有什么好笑的,我姐是大夫!”
薛焕正了正神色,“对对对,小白说的对。”
唐悦白还要再说,肩膀被唐乐筠拍了拍,知道不能造次,只好闭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