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习武之人的共识。
唐悦白放下心,双手插兜,给唐乐筠转了一圈,“姐,衣裳好看吗!”
唐乐筠审视片刻:“挺好,天黑后我再走一趟,把手工费送过去,顺便带一点米给袁婶子。”
唐悦白弯了漂亮的眉眼,抓住她的胳膊,撒娇地说道:“姐,原来你也不是铁石心肠。”
邓翠翠下意识地点点头。
唐乐筠拍掉他的手,“我的大方只对值得的人。”
邓翠翠表示赞同:“这话可太对了!”
唐悦白若有所思,但没有表态。
唐乐筠朝门口走了过去,“干活去了。”
邓翠翠跟上来了:“晚上吃什么!”
唐乐筠道:“地头还有一点儿菠菜,做汤面吧,小弟去割一点回来。”
邓翠翠道:“我去割,小白不知道割多深。”她说着话,自去东厢房南侧的小杂物间取镰刀了。
姐弟俩到了药铺,打开小门,在台阶上站了站。
唐悦白拐了个弯,去看药田和邓翠翠,回来后兴高采烈地说道:“姐,药都好好的长着呢!”
唐乐筠道:“于情于理他们都不敢。”
唐悦白问:“为什么!”
唐乐筠看向斜对面,官道上基本没什么人了,偶尔有两个路过的也是行色匆匆。
她说道:“谁能保证自己不生病,谁又能保证破坏药田不被我们发现呢!”
“姐姐说的是。”唐悦白道,“但我不明白,你的身手明明很强,怎会受伤呢!”
唐乐筠欣慰地摸摸他的后脑勺,“知道动脑了,你猜猜吧!”
唐悦白道:“隐藏实力可是,姐姐大摇大摆地收拾孙胖子,不就是想让大家怕你吗!”
邓翠翠的脚步声近了。
唐乐筠压低声音道:“我在京城替端王杀了灵蛇老人,他才趁机杀了邵昌文。”
唐悦白顿时瞪大了眼睛,嘴巴也合不上了。
唐乐筠上下一按,手工合上他的上下颚,“所以,翠翠姐可以说我武功高,但你作为内行却不能那样吹嘘,明白吗!”
她的武功高,却又不能太高。
唐悦白看看左右,小心翼翼地眨了眨眼——明白!
唐乐筠掐掐他的小脸蛋,转身回去了。
唐乐筠打残孙胖子,震慑了一干蠢蠢欲动的街坊,安安生生地度过了叛军走后的第二天。
第三天,如纪霈之所料,平叛大军开来了,驻扎在菜市场和东北向的官道上。
唐乐筠不关心谁是大将军,她忙着做金疮药,天擦黑才吃完晚饭。
三人绕着天井散步时,药铺的门被敲响了。
邓翠翠有些紧张,“这么晚了,会是谁呢!”
唐乐筠道:“不知道,翠翠姐先回房休息,我和小白去应付。”
邓翠翠听话地回去了。
唐乐筠和小白一起打开了药铺小门。
顾时和杨晞一前一后站在门外,齐齐拱了拱手,“唐掌柜一向可好!”
此二人,一个是唐乐音的前未婚夫,一个是现未婚夫;一个在书里是反叛者,一个是平叛者,此时此刻竟然站在了一起。
不得不说,唐乐筠作为扇动翅膀的那只蝴蝶,还蛮有成就感。
她还了礼,寒暄几句,把二人请进了书房。
落座后,杨晞开门见山地说道:“唐掌柜,此番前来,我们想采买一些金疮药,以备不时之需。”
唐乐筠惊讶地看向顾时。
顾时起了身,毫不犹豫地长揖一礼:“以往多有得罪,还请唐掌柜见谅。”
唐乐筠再次还礼,“顾小将军客气,我只是有些惊讶罢了。”
顾时道:“好药就是好药,是我偏听偏信,眼拙了。”
杨晞勾着唇角,笑而不语。
“请坐吧。”唐乐筠道,“我的药是好药,可价格也贵。如果个人购买,我很推荐,若用于军队,不但我的草药不够,只怕你们的军费也吃不消。”
顾时道:“所以,顾某有两个请求,还请唐掌柜斟酌一二。”
唐乐筠略一思索,“请讲。”
顾时道:“第一,大炎去年遭了大灾,国库空虚,军费必须缩减开支,我想请唐掌柜降价售卖;第二,唐掌柜这里人少,我可以出人,帮唐掌柜做药。”
唐乐筠看向杨晞,杨晞拱手道:“大炎处在危难之际,杨某恳请唐掌柜施以援手。”
唐乐筠在心里点点头,这位还是那么清醒,完全没有因为分属不同阵营就使绊子的意思。
那么,如果不答应,她就同时得罪了两个当权人物。
她问:“二位能接受的价位是多少!”
杨晞道:“一两三钱,三百瓶,如何!”
非常时期,也不是不能接受。
唐乐筠想了想,问道:“生云镇被流民侵占,镇上的佃户正在成为新流民,敢问二位大人,朝廷有应对的办法吗!”
“唐掌柜心系黎民,顾某感佩之至。”顾时拱手,“如今边关战事已起,朝廷一方面要保证大军有足够的粮草,一方面还照应灾民,确实难以面面俱到,但生云镇及京城周边其他村镇的难处瑞王已经有所考量。”
唐乐筠追问:“不知是何考量!”
顾时和杨晞对视一眼。
杨晞道:“明日一早,我们将在镇上征兵,凡自愿参军者,或安排新住处,或按月发放钱粮。”
纪霈之料对了。
唐乐筠心里佩服,面上却不显,说道:“既然如此,那就一两三吧,你们派人帮我做药。”
杨晞和顾时大喜,双双起身道谢。
做药当晚就开始了。
顾时在镇上筹集了不少工具,又把田家的宅子要了回来,两处一起开工,效率就高多了。
接连做了两天,耗完所有药材,恰好做完三百瓶。
杨晞负责军需,他验完货,利落地结清了所有银两。
回到军营,将一进营帐,顾时就跟着来了。
杨晞让小厮泡了茶,问道:“兵征得怎样了!”
顾时道:“很顺利。”
杨晞叹息一声,“当了兵,才能给家人拼出一条生路;不当兵,家人便要在乱世中苦苦煎熬,怎样都不容易。”
“倒也不必唏嘘,毕竟我们也是一样的。”顾时微微一笑,“算了,不谈公务,我们说说唐掌柜吧。”
杨晞问:“顾小将军想说什么!”
顾时翘起二郎腿,看着杨晞说道:“小杨大人不觉得唐掌柜古怪吗!”
杨晞道:“顾小将军关注她,是因为唐家嫡长女吧。”
顾时失笑,“小杨大人还是这么犀利。”
杨晞还要再说,就听外面的亲兵禀报道:“杨大人,顾将军,端王在军营外请见。”
顾时道:“快快有请。”
二人不敢耽搁,赶紧迎了出去。
顾时从善如流:“九爷一直在生云镇吗!”
他知道纪霈之刚回来不久,纪霈之便同样揣着明白当糊涂,“一直在。”
顾时拱手:“请教九爷,叛军人数大约几何!”
这本是纪霈之来这里的目的。
他说道:“三千左右,如今盘踞在生云山深处。”
杨晞感慨:“果然在生云山,易守难攻啊!”
顾时道:“一线天在义社中人缘不好,他为人刚愎自用,只要多花点心思,估计要不了多长时间。”
纪霈之道:“一线天死了,现任是北髯客。”
“一线天死了”顾时面容一肃,“怎么死的!”
纪霈之不动声色:“他想强女干民女,被蒙面人杀死了。”
“这……”顾时探究地看着他,勉强把滑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原来如此。古森接任,看来我们要小心应对了。”
纪霈之道:“不管一线天是不是死了,古森在义社都不是摆设。”
顾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话没错。”
杨晞注意到了二人之间涌动的暗潮,问道:“此人很有谋略吗!”
顾时道:“他是北方四杰之一,京城人士,五年前做过百户,性格刚直,与上司起了冲突,被朝廷革职了。此人深谙兵法,对生云山颇为熟悉。”
纪霈之微微一笑:“二位,不管谁进生云山,打的都是易守难攻的主意,古森没有你想象的那般擅长兵法,一线天能得到万鹤翔的重用,也不会像你想的那般愚蠢,不知顾小将军意下如何!”
顾时语塞,尴尬道:“九爷所言极是。”
杨晞起了身,拱手道:“下官斗胆,恳请九爷指点一二。”
顾时附和:“小杨大人所言极是,九爷长居此处,想必对生云山多有了解,末将恳请九爷指点迷津。”
纪霈之道:“流民多,探子就多;泄密多,仗便难以打赢;山大且深,易守难攻,但物资也难以运送,以我拙见,扫荡这支叛军需要水磨工夫,若想速胜,功夫当用在洪安和同袍义社两处。”
杨晞和顾时默了默,眼里皆有钦佩之色。
顾时道:“九爷之言如醍醐灌顶,末将明白了。”
“顾小将军不必客气,只是一家之言,纸上谈兵罢了,还有待于印证。”纪霈之起了身,“不打扰二位了,告辞。”
卖一批军需药,赚了一百多两银,唐家的小金库又充实不少。
但此事的意义不全在于钱,还在于名——军队开走后,敢来药铺借粮的人完全没有了。
于是,镇子上便起了新的流言,一说唐乐筠和匪徒有染,二说她与朝廷大军的将军有旧,两边通吃,可谓‘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
唐家姐弟在镇上没多少人脉,按说不该听到这样的闲言碎语,但布庄的袁婶子感激唐乐筠,不但带来一罐好吃的酱菜,还把这件事告诉了她。
唐乐筠不在乎这些,她就喜欢他们嫉妒得发狂、却毫无办法的样子。
邓翠翠生活在小马村,早就听惯了捕风捉影的花边新闻,也不怎么当回事。
只有唐悦白气了个半死,自行把练剑时间增加一倍,只为将来为姐姐报仇雪恨。
有压力才有动力,努力是好事。
唐乐筠不但不干涉,而且还乐见其成。
因为制作金疮药的药材耗尽,唐乐筠不得不规划了新的工作内容——每天早上研读典籍库三刻钟,其他时间制作寿胎丸和六味地黄丸。
如此过了三天,田婶子一家忽然回来了。
他们路过药铺时,被靠在门边休息的邓翠翠瞧见了。
她吓了一大跳,立刻缩回去,藏在门垛之后,待其过去后才告诉正在捣药的唐乐筠。
唐乐筠道:“大包小裹的,看来搬回来了!”
邓翠翠点头:“筠筠,我看得清楚,他们肯定没带粮食回来!”
唐乐筠站起身:“如果所料不差,他们村也被叛军抢了。”
邓翠翠道:“筠筠,怎么办,你管不管!”
田家人口多,让唐乐筠管那么一大家子,只怕有心无力。
唐乐筠关上小门,“走,找小白商量商量去。”
田家宅子被顾时要回来后,就一直空着,田家人回家没受到任何阻碍。
一家七口从铺子进去,见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纷纷松了口气。
田婶子和田老太太扔下东西,快步去了后院。
一个进厨房,一个去上房,片刻后,二人一起回到天井,抱头痛哭起来。
田家荣四下走了一圈,脸色越发难看了。
田老爷子坐在天井里的小板凳上,蹙着眉头说道:“看来回来也没有活路啊!”
田家荣道:“咱还有些木头放在唐家,能换一点银钱。”
田老爷子摇摇头:“木头不是吃食,谁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买它。”
这是实话,田家荣无法反驳。
田婶子抹了把泪,“我去唐家,筠筠肯定能帮忙。”
田老太太道:“咱逃难的时候没想着带人家,遭难了又想起人家来了!”
“话是这么说。”田老爷子用颤抖的左手按住了一直抖的右手,“咱做大人的总不能眼看着孩子们挨饿吧。”
一家七口都沉默了。
盏茶的功夫后,田婶子决绝地站了起来,“我和筠筠关系好,就豁出去这张脸不要了吧。”
田老太太欲言又止,到底让她去了。
田婶子一出铺子,就遇到了赵记杂货铺的老板娘。
老板娘惊讶道:“田家弟妹,真是你们,咋还回来了呢!”
田婶子叹息道:“唉,哪儿都一样。”
老板娘道:“怎能一样呢,你家又不在生云山。到底怎么回事,朝廷的大军不是开过去了吗!”
田婶子道:“我家确实不在生云深附近,但叛军哪有粮抢哪儿。他们都是江湖人,咱躲不过也打不过。听说朝廷的大军就驻在寺庙附近,一直没打,咱也不知道人家到底干啥去了。”
“娘诶!”老板娘一手按上了胸口,“这种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
不到十天,她瘦了不少,脸上多了不少皱纹,仿佛过去了十年。
“是啊。”田婶子泪流满面,“眼瞅着就活不下去了。”
老板娘道:“让你家田兄弟当兵去吧,当兵就能有条活路,我家大毛已经去了。”
田婶子拨浪鼓似的摇着头,“不成不成,他都三十出头了,去了也是送死。”
“不然怎么办,你想去唐家想办法啊,嘁~”老板娘鄙夷地嗤笑一声,“不可能的,那小娘们儿心狠着呢,粮食谁都不借,恨不得全镇只活她一家。”
田婶子心道,福安医馆欺负人家姐弟的时候,也没见你们帮忙,就知道看热闹,这回肚子饿了知道找人家了,早想什么来着
她苦笑道:“总得试试,即便我们不怕死,孩子也总要活下去。”
老板娘道:“妹子,别说我没提醒你,唐姑娘的名声可是臭大街了。叛军来的那晚,在她家死了一个庞将军,那还住进去两个年轻的叛军呢,连粮都少拿不少。前几**廷大军在镇上驻扎时,两个年轻的大官也去找她,关系非常好,从她那买了不少药,我的老天爷啊,大家都饿着肚子呢,他们还高价买药,你说说,这得是什么关系!”
她说的话,田婶子一个字都不信。
她只道:“筠筠是个好孩子,不是那种水性杨花的人。她的药好,军队要打仗,买了也是应该。”
老板娘的嘴快撇到天上去了,她转身就走,嘴里嚷嚷道:“去吧,你去找她吧,她要是帮了你们老田家,我倒着走出生云镇。”
她说这话时声音不小,在官道上坐着的闲人们都看了过来。
“他们一家七口人呢,管是不可能管的,任谁都管不了。”
“那也说不好,老田家为人本分,往日里很照顾唐家两姐弟。”
“那又怎样,他家逃难也没带着唐家姐弟呀。”
议论声顺着暖融融的春风飘进田婶子的耳朵里,听得她遍体生寒。
她脚下如有千钧重,每走一步都很困难,几次想回去,却又被脑海中女儿可怜巴巴喊饿的样子逼着往前走。
好不容易走到有间药铺,就见药铺的门关上了,严严实实。
田婶子清楚地记得,她刚才过来时,门是开着的。
她的心里就像塞了个秤砣,又沉又疼。
她实在鼓不起勇气上前敲门,只好转了身,再一步一步地往家里挪。
“看吧,关门了。”
“粮食多金贵啊,有钱都买不着,一家七口,谁都不敢管。”
“唐家丫头的银钱来路不正,田家靠上去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那是那是。”
田婶子心里五味杂陈,一进自家铺子,就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了。
赵记老板娘心满意足地跑了过来,“咋样,我说着了吧,锁门了。妹子,你就让田兄弟当兵吧,朝廷管饭,就算吃不饱,却也饿不死。”
她倒霉了,大概就盼着别人跟她一起倒霉,话里话外不但没有同情,反而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幸灾乐祸。
田家人听到声音,纷纷从里院赶了出来。
田老太太一看就明白了,“红秀啊,他们姐弟也不容易,算了吧,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田家荣也道:“爹,娘,儿去当兵,明天一早就走,你们暂且忍上一忍。”
“现在就这一条活路可走,只能如此。”老板娘道,“我家有点粮食,可以借你们一斤,但田兄弟的口粮下来后,你们要还我一斤半,怎么样!”
田婶子吃惊地看着她,“赵家嫂子,你是当真的!”
老板娘一摊手,“如今家家都缺粮,又有什么法子呢你可以不借,但朝廷的粮食发下来至少要五天,你们要是禁得住饿,等着也成。”
田家荣张了张嘴,脏话都冲到嗓子眼了,又想起了自家族人的嘴脸,便忍了下去。
老板娘又补充一句,“要不是看你们家人老实,我还不敢借呢,不信你们可以去打听打听,现在哪个家里还敢借米。”
田老太太道:“赵家的,容我们琢磨琢磨,决定借了再去找你。”
老板娘冷哼一声,“别惦记唐家姐弟了,那小贱人如今厉害得很,还差点打杀了孙胖子呢。”
“你怎么不说孙胖子带着叛军去我家,存心要害我姐呢”唐悦白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田家人的七双眼睛瞬间亮了。
赵记老板娘涨红了脸,“苍蝇不叮无缝蛋,那是你姐活该。”
唐悦白人一进门,带着鞘的长剑就搭在了她的脖子上,“你再说一句!”
赵记老板娘哆嗦了一下,一把推开长剑,慌慌张张往外跑,却一不小心绊在门槛上,摔了大马趴。
第61章
田婶子犹豫一下,到底扶了赵记老板娘一把,回来后说道:“咱们这才走几天,这人怎就变成这样了呢!”
田老爷子问唐悦白:“你们两家打架了!”
唐悦白道:“没打架,就是叛军一走,她儿子就带着一群人来我家借粮,我家没借。”
说起这件事,他可能觉得自家的做法不太仗义,小脸蛋红扑扑的。
田老爷子幽幽道:“不借是对的,绝对不能借。”
田家荣也道:“万万不能。”
听他们一说,唐悦白顿时没了心理负担,小腰板挺起来了,“田爷爷,我姐请你们去我们家坐一坐。”
请他们过去,就是帮忙的意思了吧
田婶子喜笑颜开,“好,白白等婶子一下,我们把东西收拾收拾就过去。”
如果是以往,她肯定让唐悦白先回家,但她刚经历过闭门羹,心里有种不确定感,便想留他下来,陪着他们。
一家人把带回来的仅有的一点东西藏起来,又找出两把旧门锁,锁好门,这才跟着唐悦白一起回去了。
田家人来的时候,唐乐筠和邓翠翠正在厨房烙饼,听见他们到了,她赶紧迎出来,把人让到了书房。
唐悦白去厨房,沏了一壶热茶水。
田婶子泪眼婆娑,不能自已。
田老太太干脆哭出声了。
田江蔚道:“奶,娘,你们这是干啥,大不了我去当兵,总能有条活路。”
“你才多大,用不着。”唐乐筠看向田老爷子,“田爷爷,你们老家也出事了!”
田老爷子长叹一声,“叛军抢粮食,没给族里剩多少。”
唐乐筠有点意外,“那他们在镇上算是手下留情了!”
“嗐,这事没啥好隐瞒的。”田老太太道,“筠筠,叛军没赶尽杀绝,我家的粮被族人吞了,说我家地少粮少人多,就给分了十斤糙米,他们还逼着你田叔当兵送死呢!”
“我呸!”田婶子怒火中烧,“我家地是不多,但每年孝敬族里的都不少。回家前你田叔送回去四石粮,棉花是棉花,布料是布料,连调料都备齐了,全被公中占了去啊,再往回要就什么都没有了,良心都被狗吃了。”
田家荣的脸色很难看,他瓮声瓮气道:“算了,还提他们干嘛!”
田婶子的眼泪又下来了,“怎能不提都是至亲,他们太让人寒心了,咱家人的命不是命吗!”
田小霜怯怯地拉住她的手,叫了一声“娘”。
“婶子不哭,没了再赚,别吓到孩子。”唐乐筠劝了一句,又道,“田爷爷,我是这么想的,我家还有活儿没做完,比如西厢房的棚顶,或者家里需要的小家具,都得靠我田叔叔来做。”
田老爷子立刻道:“那没问题,应该的。”
唐乐筠颔首,继续说道:“还有,我家的金疮药还得做一批,丸药也陆续要上,但小白要读书,我想多点功夫研究医术,翠翠姐的身子也会越来越重,我想请你们全家都来帮帮忙,一日两餐我管了,工钱按市价减半,不知意下如何!”
这个时候能管一顿饭都是天大的好人了,更何况两餐还加工钱啊!
田婶子嚎啕大哭了起来。
田老太太道:“我们不要钱,供两顿饭就成。”
田老爷子也道:“是啊是啊,没啥重活,管饭就很好了。”
田家荣抹了把泪,“筠筠,你这是救了我们一家子啊。”
田江芮忽然从椅子上起了身,跪在唐乐筠面前就是三个响头,“谢谢筠筠姐!”
田江蔚赶紧起身,准备附和,却被接收到信号的唐悦白拉住了。
田婶子道:“让他拜,应该的!”
唐乐筠把田江芮扶了起来,“婶子太客气了,不必如此。”
田婶子感叹:“人和人相处,只有经了事才知道谁好谁坏。”
“事关生死,计较的自然就多了。”唐乐筠转了话题,“你们知道我和福安医馆的事了吧,有些事我得交代清楚。”
田老爷子道:“你打残孙健那事!”
唐乐筠点头:“孙健联合两个江湖人围攻我,我认为他没那个能耐,但黄里长有,所以这件事可能还没完。你们若是害怕,我可以借你们一些米粮,将来你们有了再还也是使得的。”
田老爷子道:“唐家丫头,你这就小看我们老田家了。你放心,我们不怕。”
如果害怕,他们就要过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了。
与其让田家荣当兵,不如冒点险,投靠唐乐筠,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好。
田家人纷纷点了头,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田家人留下田老太太帮忙做饭,其他人回去收拾屋子。
他们刚到家,赵记老板娘便又厚着脸皮上了门。
她问田婶子:“妹子,怎么样,唐家丫头借你们粮了吗!”
田婶子道:“没借。”
赵记老板娘一拍手,“你瞧瞧,我就说吧,那丫头毒着呢,没用的。”
田江蔚朝她做了个鬼脸,“筠筠姐让我们去她家吃,赵伯母,你说你要倒着走出生云镇,可要说话算话啊!”
“啊”赵记老板娘道,“不可能,这怎么可能,粮食买都买不到,她疯了不成!”
田婶子觉得,有些话还是说明白一些更好,一方面避免让人觉得田家人不要脸,占唐家姐弟便宜,也最好不让大家以为唐家姐弟是大善人,谁都可以来占便宜。
她说道:“赵嫂子,我儿子没说谎,我们一家确实要去筠筠家吃饭,但我们一家也要给她家打短工,饭就是工钱。”
赵记老板娘松了口气,“怪不得呢,啧啧,吃她一口饭,还得一家子都卖身啊。”
田婶子道:“那……”
田家荣适时地插了一句,“没办法,总比卖命强。”
赵记老板娘被这一句点了死穴,“那小娘们儿厚此薄彼……”
她接下来的话没能说下去,毕竟,唐乐筠除了买东西,没跟她说过一句闲话,人家帮她家灭过火,她却一句话都没替人说过。
田家回来的第二天,白管家就把唐乐筠定的药材和瓷瓶全数送了过来。
唐乐筠带着他们做了三天药,然后撂开手,只负责成品混合这一部分。
如此,她便有时间研究医典,研究毒,研究纪霈之的血了。
小说里说,纪霈之的毒无解,传说由百花门门主掺杂多种无解且罕见的剧/毒混合而成,只做成一份,都用到了纪霈之身上。
没有样品,就很难分辨所中毒药的成分。
于是,纪霈之利用做药材生意之便,收集了各种各样的毒物。
李无病用这些毒物研究出十几种毒药,都找到了对应解药,可那些解药都没有一种适用纪霈之的毒。
目前,纪霈之一方面靠内力增加五脏六腑的抗毒能力,避免剧毒造成更大的破坏,另一方面靠李无病的回春丹增强自身机能,以减弱一部分毒性,别无他法。
在过去的几天里,唐乐筠集中学习了毒物的几种作用机理,熟悉了四五十种毒物,力争记住每一种毒物的味道、性状,以及药性和毒性。
但若想在血液中分辨毒药气味,光有理论是不够的,她必须通过研究实物,才能增加既定计划的可行性。
所以在上次进货时,她特地向白管家要了幽兰州特产的几种毒蛇的毒液,但送货时一样都没有送来。
唐乐筠找过白管家一趟,但白管家和纪霈之均不在升云客栈,只好作罢了。
四月二十五日一早。
田婶子早早地赶过来,告诉唐乐筠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朝廷在生云山打了个胜仗,歼灭叛军二百多人;
坏消息是朝廷撤军了,据说大军正快速前往幽蓝州,以抵御大弘国的侵犯。
唐悦白放下碗筷,“姐,大军撤走了,我们岂不是更要遭殃!”
田江蔚也吃完了,“所以我娘才说是坏消息呢。”
小霜吃的慢,她把剩下的米粥递给了田婶子,“娘,我吃不下了。”
田婶子在她头顶摸了摸,“娘不饿,你吃吧,吃了才能长身体呢。”
唐乐筠不管他们大人的早餐,三个孩子却是管的,光是这一点,就能让她给唐乐筠当牛做马一辈子。
唐乐筠道:“顾小将军不会不管的,但情况有所恶化也并非没有可能,家里怕丢的东西还是要好好藏一藏。”
田婶子把小霜抱起来,坐在她的座位上,“镇上的人又有要走的了,他们都说安江府好,灾民有活路,比在这里等死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