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乐筠让小白看家,她和邓翠翠往田家走了一趟。
木器行的门锁被砸了,但铺子没被破坏,基本上保持了原样。
二人从后门出去,进了院子。
这里的情况比较糟糕,几乎所有的房门都敞开着,不用进门就知道到处被翻遍了。
厨房被破坏得尤为彻底,几乎所有的瓷碗都碎碎平安,所有的筷子都一刀两断。
邓翠翠怒道:“还为了老百姓呢,依我看他们就是山匪,就是强盗!”
唐乐筠道:“这是他们对田家什么都没留的报复。”
“哼!”邓翠翠冷哼一声拿起了扫帚,“欠他们的吗!”
唐乐筠道:“不用收拾,只要没人住,就会被洗劫第二次第三次。”
邓翠翠悻悻然扔下扫帚,跟着唐乐筠走出了田家。
刚一出门,就见赵记杂货铺的赵大毛带着二三十个街坊往有间药铺去了。
邓翠翠吃了一惊,“他们想干什么!”
唐乐筠略一思忖,“如果我没猜错,大概是饿昏头了吧。”
二人从后门回家,插上门,直奔药铺。
人还没到,就听唐悦白说道:“借不了,我家粮食也被收走了。”
“你胡说,我都看见了,他们就拿了两小袋。”
“对,你们姐弟在镇上就买了不少粮,赵大毛说你姐去县城拉了整整一车呢。”
“大家都是邻居,你们姐弟总不能看着我们饿死吧。”
“就是就是。”
“做人别太自私了,我们饿死了对你们姐弟有什么好处!”
唐悦白大概是心虚,除了先头反驳一句,后面始终没有说话。
唐乐筠让邓翠翠呆在院子里,自己去了前面。
她站到唐悦白前面:“诸位,有什么冲我来,不要为难小孩子。”
赵大毛道:“唐掌柜,我们没有恶意,就是肚子饿了,想借点粮。”
唐乐筠笑了:“既然是借,那我可不可以选择不借!”
“不行,不能不借,我们的粮都被叛军收走了。”
“对,你不借,我们就得饿死!”
“借了你们,我们就得饿死,只要不傻,就知道应该怎么选,对不对”唐乐筠按上挂在腰间的长剑,“诸位,是叛军收走了你们的粮,不是我们。你们的命是命,我们姐弟的命也是命,都散了吧,早点想到办法,就能早点填饱肚子。”
有人威胁道:“你可别忘了,你还有药田呢,惹恼了我们,你的药就别想要了。”
唐乐筠拿着长剑拱了拱手,“只要你们还有力气,尽可以去作践,但事后的报复必然少不了,缺胳膊断腿我都不保证。”
“草,看着像个人,其实良心早被狗吃了。”
“就是,简直毫无人性。”
“算了算了,打又打不过,咱说的又不占理,散了吧散了吧。”
还是有明白人的。
街坊们陆陆续续走了。
赵大毛指着唐乐筠的鼻尖,“你这么自私,将来一定不得好死。”
唐乐筠没理他,直接关上了小门。
唐悦白道:“姐,这样是不是很不好!”
邓翠翠也进来了,担忧道:“咱好像把所有人都得罪了。”
唐乐筠走到书案后,“如果我借了他们,会不会还有其他人抱着侥幸心理来借!”
邓翠翠道:“那肯定吧。”
唐乐筠又道:“如果我们说没了,他们信不信!”
“这……”邓翠翠揣摩着自己的真心,“我信,但像我婆婆那样的,估计不会信。”
唐乐筠朝后门的方向看了过去,“这个时候借粮,等同于借命。你们真的善良到连命都要出借了吗”
邓翠翠和唐悦白一起摇头。
这时门外传来了轻快的脚步声,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本以为唐掌柜会仗义疏财,没想到,居然是我多虑了。”
唐乐筠听到了脚步声,但万万没想到来人会是纪霈之。
他和往常一样,手里把玩着文玩核桃,身后带着元宝和白管家,但衣着变了,没有斗篷,也没有绫罗,而是和普通流民一样,穿着灰扑扑的布衣短打。
唐乐筠蹙起了柳眉,“王爷容貌出众,身材高大,走到哪里都是焦点。”
这样大喇喇前来,只会给她带来麻烦。
白管家从身后拿出一只斗笠,“唐掌柜放心,我们东家有安排。”
“非常时期,自然要非常谨慎,王爷见谅。”唐乐筠做了个请的手势,“王爷请坐。”
“无碍。”纪霈之在书案前的交椅上坐下了,“唐掌柜可以叫我薛掌柜。”
薛掌柜,也是纪霈之的化名之一,掌握的商队遍布三国,名气之大不弱于‘东家’。
唐乐筠道:“那么,薛掌柜有何贵干!”
纪霈之看了唐悦白和邓翠翠一眼。
唐乐筠点点头,唐悦白便和邓翠翠一起出去了。
唐乐筠道:“你可以说了。”
“首先,你为何会出现在衡泰大街!”
“第一,杨晞差人警告过我,这几天要小心从事;第二,我帮过几个流民,她们帮我确定了叛军起事的时间;第三,薛掌柜说过,你很介意邵昌文的存在,一旦发生混战,先杀他是必然;第四,衡泰很适合动手。”
“听起来条理清晰,毫无破绽,但你说服不了我。”
“我不需要说服你,我只是想让你欠我一个人情,为此多费一点心力,多赶一点路也没什么。”
她这番话中的细节触动了纪霈之。
他记得,她是跑过来的,而不是事先埋伏,这说明她不确定刺杀的地点,也说明她以上的解释并非完全不可信。
纪霈之不纠结,问了第二个问题,“其次,你与灵蛇老人对了一剑,你的剑没飞,内腑也未曾受伤,对吗!”
唐乐筠迟疑了一下,她才十六岁,论理不该有能够抗衡灵蛇老人的内力,而且,她也确实没有,之所以丝毫不受影响是因为木系异能替她抵挡了所有冲击,并瞬间抚平了翻滚的气血。
她思考片刻,到底说道:“我当时确实受到了冲击,但影响不大。而且,我所练功法比较奇特,事关个人隐私,就不必多说了吧。”
纪霈之不满意她的答案,但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打听别人的武功秘法是大忌,他无话可说。
他道:“既然是隐私,那我就不问师承了。最后一个问题,唐掌柜大费周章,到底想在我这得到什么!”
居然没问关于草药的任何问题。
唐乐筠喜欢他识时务的态度,诚恳地说道:“我是一名医者,很想参与到对薛掌柜的病体的治疗之中。在杏林扬名立万,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
纪霈之:“……”
关于唐乐筠的目的,他曾想过很多,比如她心悦于他,比如她可能知道他富可敌国,比如她图他能给她带来一时安稳,就是没想到她想成为一代名医。
他定定地看着她,想从她的眼里找到一丝破绽,以证明他的预料至少对了一个。
但是没有,唐乐筠不回避,不躲闪,目光清澈,甚至还带着一丝傲然。
她笑着说道:“薛掌柜,这等完全不亏本的生意你做不做!”
纪霈之道:“成交。”
他中的是奇毒,唐乐筠若是解了,她便是神医,且有李无病和药王谷背书。
即便解不了,他也没什么可损失的,毕竟从未报以希望。
唐乐筠打蛇随棍上,将脉诊推到纪霈之前面,“薛掌柜请。”
纪霈之没想到她说来就来了,但这是进一步了解她的好机会,便毫不犹豫地把手腕放了上去。
唐乐筠伸出三指,准确地叩住了他的寸关尺。
纪霈之抿了抿薄唇,目光落在唐乐筠骨节均匀、质感略粗的手指上……
这是一双典型的习武之人的手,指尖粗糙,虎口有茧——外形纤长细弱,但内里不可小觑。
他想起了唐乐筠刺杀灵蛇老人的那几招,剑与招搭配完美,出招速度之快放眼整个武林,几乎无人能及。
大概,这就是天赋碾压了吧,如果与她对剑的是我,我该如何应对呢
唐乐筠的手指挪动了一下。
指尖与他白嫩的皮肤摩擦,令他有了一种无法言说的酥麻感。
他不安地动了动。
唐乐筠道:“不要胡思乱想。”
纪霈之心神一凛,暗道,她能摸出我的心乱了,医术或许比我想象的好一些。
唐乐筠放开他的手,又道:“伸舌头看看。”
纪霈之用余光扫了眼坐在后门门口、耷拉着舌头的小黄,收回手腕,蹙着眉头道:“你摸出什么来了吗!”
唐乐筠注意到他的目光了,并不强求,她拉开抽屉,取出一个针灸包和一只白瓷小碟,“薛掌柜的脉洪大且虚,说明病邪猛烈,身体亏空极大,但这并非无药可医。眼下,我学医时日尚浅,经验不足,对毒药的研究尤其少,但这不等于我会止步不前,还请薛掌柜给我时间。”
“呵~”纪霈之轻笑一声,淋漓尽致地表现出了不屑,“神医李无病跟我五年了,又怎么样呢”
“他是他,我是我,薛掌柜遵守我们的口头协议便是。”她从针袋里取出一只鑱针,“劳驾,我需要你的一点血。”
“放心,我是生意人,口碑向来不错。”纪霈之再伸手,“唐掌柜,你只提了你的条件,就没想过,得到我的配合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吗!”
唐乐筠道:“我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晰,不过杀人而已,但我有拒绝的权利,薛掌柜同意吗!”
“定位这个词有意思。”纪霈之玩味了一下,“我同意,你也不用担心吃亏,无论进货,还是粮食,只要你需要,我便想办法。”
“多谢。”唐乐筠捏住他泛凉的指尖,反复揉搓,直到指尖变得红润发热,才拿起鑱针轻轻刺入,再拔出来,将血挤在白瓷小碟里。
一滴,两滴,三滴……淡淡的腥味在鼻尖萦绕……
唐乐筠深吸一口,试图分辨腥味里蕴含的毒素信息,但是不行,即便有精神力辅助,她也无法把能分辨出的几种气味和药性对号入座。
她的积累远远不够。
“够了吧。”纪霈之的手被她捏着,虽然不疼,但感觉很奇怪。
尤其是被一左一右四只眼睛紧盯着。
唐乐筠松开他的手,把一瓶金疮药丢给他,“今天交货五十瓶,这是其中之一,薛掌柜自己抹一抹吧。”
纪霈之瞪了她一眼。
“还是小的来吧。”元宝赶紧凑上来,打开瓶塞,抠出一点,给他涂上了。
药很清凉,止疼效果明显。
纪霈之把指尖送到眼前,血已经止住了,因为切口极细,几乎看不出伤口在哪儿。
唐乐筠把碟子塞回抽屉里,问道:“薛掌柜,生云镇上的流民,以及生云镇的新流民,朝廷都不管了吗!”
纪霈之放下手指,“我以为你不会多事。”
唐乐筠道:“我也不喜欢多事,但我更怕麻烦。”
“我是跟着你回来的。”纪霈之起了身,“朝廷如何决策我不清楚,但我了解瑞王,他不会不管,按照现在的局势,齐王重用杨晞,瑞王重用顾时,二人一起剿匪的可能性极大。”
唐乐筠也站了起来,把装好的金疮药递给白管家和元宝,“招兵并不能解决温饱问题。”
纪霈之朝后门去了,“只要有人当兵,朝廷就负责一家人的温饱,你觉得这个主意如何!”
唐乐筠道:“聊胜于无。”
纪霈之冷笑一声,“看着吧,这是他们最大的仁慈。”
一干人进了二进院。
纪霈之忽然停下了脚步,正色道:“你欠的茶叶还没给我。”
唐乐筠问:“不知我的瓷器何时能到。”
白管家答了一句,“这个时候进货太惹眼,我会看情况悄悄送来一批,唐掌柜需要茶叶吗!”
纪霈之看向了唐乐筠。
唐乐筠道:“当然,最好薛掌柜喜欢喝什么你们就送什么。”她没什么好隐瞒的,只要他相信她的能力。
纪霈之道:“我对唐掌柜越来越感兴趣了。”
唐乐筠道:“薛掌柜千万不要,我听说兴趣是热爱的开始,然而我并不想做寡妇。”
“热爱则是疯狂的开始。”纪霈之的面色陡然阴沉了几分,“你可以做寡妇,但我只会对你的秘密感兴趣。”
“那就好。”唐乐筠打开后门,张望了一番,见胡同里确实没人,这才让到一边,“慢走不送。”
纪霈之从胡同里走了,没走官道。
门刚关上,唐悦白就和邓翠翠赶了过来。
她从唐悦白手里拿过长剑,“他来主要是为了金疮药的事,不必担心。你们看一会儿家,我出去一趟,”
唐悦白有些不安,“姐,你去哪儿!”
唐乐筠道:“等会儿你就知道了,插上门等着我,我去去就回。”
孙胖子的账该算算了,她必须告诉街坊们,唐乐筠从来不是面捏的。
第58章
唐乐筠出了胡同,路过田家时,发现有流民住进去了,一大堆碎瓷被打扫出来,在就堆在了店门口。
只要田家不回来人,这种事就管不了。
她只当没看见,继续往前走。
赵大毛还在官道上,聚集一群同龄人,正对着她家的方向指指点点,见她过来,纷纷闭上了嘴。
唐乐筠懒得理会他们,快步到了福安医馆。
“唐姑娘。”她正要上前,就听身侧有人叫了她一声,听声音,是布庄的老板娘袁婶子。
她没事,这可太好了。
唐乐筠心里有了几分欣喜,转身笑道:“袁婶子,你们没事吧。”
几日不见袁婶子憔悴不少,她苦笑道:“总归还活着。”
“活着就有希望。”唐乐筠走到她跟前,“您要是有难处,可以告诉我,能帮的我一定帮。”
她从不亏待对自己释放善意的人。
“你还是个孩子呢。”袁婶子的眼里泛起些许泪花,“快跟婶子进屋吧,你弟弟的夏衫做好了。”
袁婶子给街坊做衣裳,一般后收费,也就是说,她拿了衣裳,就要付账了。
唐乐筠看看左右,整条街的人都在看着她们,这个时候跟袁婶子发生交易,对她来说绝对不是好事。
她说道:“袁婶子,我这会儿手头没钱,而且还有事情要办,衣裳先放着,我什么时候有钱什么时候来取。”
袁婶子一听,顿时有些急了,努力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去医馆。
唐乐筠看懂了,但她不想接受袁婶子的好意,便只当看不懂,“婶子放心,我去去就来。”
说完,她过几大步穿过马路,推门闯进了福安医馆。
“嗖……”利器带着风声朝她的脖颈削了下来。
唐乐筠向后倒仰,后手翻避开,再起身时,人就返到了门外。
她抽出长剑,“孙胖子,偷袭算什么能耐,滚出来!”
孙胖子喊道:“有种你进来。”
“呵~”唐乐筠冷笑一声,“孙胖子,我且问你,你为何带着那位姓庞的敲我家大门!”
孙胖子道:“怎么着,你能伺候端王,就不能伺候伺候人家庞大侠吗再说了,人家庞大侠只要美人,拿剑逼着我找,我不找你找谁唐姑娘,你可是咱生云镇响当当的大美人,别不识抬举嘛。”
“草,这小子说的是人话吗!”
“不想让开药铺可以理解,还想毁人清白,这孙胖子忒不是东西了!”
“是呗。他娘的,我家前院的儿媳妇被流民给那啥了,今天早上就上吊了。”
“死了吗!”
“没有,她公公瞧见了,早上让她娘家人接回去了。”
“这世道逼死人啊。”
孙胖子大概意识到了唐乐筠的用意,闭上臭嘴,不吭声了。
唐乐筠手持长剑,重新进门。
她前脚刚迈进门槛,就有人斜刺里冲过来,一刀劈向她的头顶。
与此同时,正前方亦射来一箭。
唐乐筠的长剑挽了个剑花,将羽箭一分为二,右腿后撤,却绊在门槛上,身体失衡,直挺挺地摔了下去,在肩膀与门槛即将相撞的瞬间,她的左脚将持刀之人勾起,甩到了门外面。
“我草了,福安医馆要杀人了!”
“太猖狂了吧。”
“散了吧,散了吧,免得惹火上身。”
“怕什么,怎么死都是死,他要是一剑宰了老子,老子就不用饿死了。”
看热闹的一边议论一边疯狂后退,不是退到对面胡同,就是退到官道两侧的二十三丈处。
持刀的刀客见事情败露,干脆不装了,落地后一个测滚翻,翻到唐乐筠脚下,长刀横扫,攻向其下盘。
此时,唐乐筠已然靠腰力挺了起来,见状立刻抓住尚未完全敞开的门扇,带动身体向上,后空翻,跃到了刀客的身体上方。
刀客横向翻滚让开,回刀再向唐乐筠的右腿横扫。
唐乐筠单脚落地,脚下一拐,向左侧方摔了下去,她的双手试图维持平衡,在空中做了一个类似划桨的动作,长剑恰巧从刀客的额头途经左眼珠划到了左肩甲。
“嗖……”又一支羽箭擦着她头皮飞了过去。
刀客的长刀亦割开她的长裤,擦着皮肉过去,一股热流便顺着小腿流了下来。
刀客重伤,惨叫一声,捂着左眼向后逃窜。
唐乐筠则在倒地后右滚,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
“花拳绣腿,运气还不错。”剑客从医馆里冲出来,一招白虹贯日直插唐乐筠心脏。
唐乐筠不管不顾,笨拙地再退一步,长剑横扫,与对方兵器猛烈地撞在一起。
“老子眼瞎了,快杀了她!”刀客脸上鲜血恒流,咬牙切齿,声嘶力竭。
“老张放心,我饶不了她!”剑客面容一肃,浓黑的扫帚眉勉强立了起来,一双虎眼既狠又利,“小贱人,这是你自寻的死路。”
唐乐筠并不答言,“锵锵”两下,挡住了对方的双龙摆尾,顺势又退了两步。
对面屋顶上。
吕游道:“看来她打定主意藏拙了。”
白管家道:“她不藏,有心人就会把邵昌文的死联想到她头上,暂时忍一忍还是有必要的。”
“唐掌柜对自己真狠,装的也像,连我都看不出破绽。”吕游一瞬不瞬地盯着战况,“老白,我就不能出手助她一把吗!”
白管家摇头,“东家说,这支叛军实力强悍,平叛需要时间,只要生云镇一带的形式不明,我们和唐掌柜的关系就不能摆到明面上。”
吕游道:“这姑娘不错,东家如此关注,是不是……”
白管家想了想,还是摇头,“好奇,算计,利用。”
在他看来,尽管纪霈之在问诊时没有拒绝唐乐筠的碰触,表情也没有那么坦荡,但也不过是男人的正常反应罢了,谈不到儿女私情。
几句话的功夫,唐乐筠被扫帚眉逼到墙根底下,退无可退了。
扫帚眉笑道:“如此跋扈,还以为是个高手呢,没想到花拳绣腿都算不上,赶紧去死吧。”
他一边说废话,一边挺剑直刺,当胸刺了过去。
待唐乐筠举剑欲挡,他哈哈一笑,中途变招,脚下一点,身体腾空而起,双脚接连向唐乐筠踹了上去。
唐乐筠躲过第一脚,却未躲过第二脚,右肩被踹,重重地摔在墙面上,不由闷哼一声。
剑客踩着她向后翻滚,一招浪子回头再次刺向她的胸口。
他这一套组合打得极快,对于普通人来说可谓眼花缭乱。
但唐乐筠不是普通人,她早把剑客的空门看在眼里,假意慌张失措,在其使出最后一剑前往地上坐了下去,长剑在胸前一划,恰好挡住了致命一击。
她抓起地上的泥土,一扬……
“贱人!”剑客中招,他闭上双眼,将长剑舞得密不透风,迅速后退。
装傻并不容易。
唐乐筠不想给他机会了,长剑向前一掷,便准准当当地扎到了他的大腿上。
“娘嘞,这都行!”
“居然打赢了!”
“这姑娘真狠,难怪敢硬刚。”
扫帚眉怒不可遏,拔下长剑就要反击,却发现腿上的鲜血倾泻而下,顿时长啸一声,朝福安医馆奔了过去。
唐乐筠微微一笑,拍拍手上的尘土,捡起长剑,说道:“孙胖子出来,我饶你不死。”
“嗖!”又一支羽箭射出来,擦着她的耳朵飞了过去。
唐乐筠丝毫不惧,快步进入医馆,就见孙胖子还在张弓,但马大夫和两名伤者都不见了。
孙胖子见她进来,再射一箭,见她轻松避过,吓得转身就跑。
唐乐筠再掷一剑,赶在孙胖子跑到后门之前,钉在了他的后肩上。
孙胖子痛叫一声,踉跄两步,摔到门槛上。
唐乐筠看了伙计栾旺一眼,见其面色发白,表情呆滞,猜测此事与他无关,便放过他,走到孙胖子身侧,握着剑柄把剑拔了下来。
长剑入鞘。
栾旺长长地松了口气,他正要为孙胖子求求情,就见唐乐筠高高地举起剑鞘,朝孙胖子粗壮的小腿砸了下去……
只听“嗷”的一声惨叫,孙胖子原本还算笔直的小腿向下凹了下去。
栾旺筛糠似的抖了起来,上下牙来回打架。
唐乐筠笑道:“请你转告你们东家和马大夫,再惹我,必死无疑。”
说完,她淡定地掸掸被血染红的月白色长裤,不紧不慢地出了门。
“我没看错,是三个人围攻吧。”
“是三个人。”
“都说唐门的人不好惹,确是如此。”
“那粮啊,谁爱借谁借去吧,反正我不去。”
“她受伤了。”
“受伤咋了,你就能打得过了!”
唐乐筠无视潮水一般的议论声和街坊们惊恐的目光,径直朝布庄走了过去。
袁婶子不待她说话,慌里慌张地跑进铺子,把唐悦白的两套衣裳拿了出来。
“多谢!”唐乐筠接过衣裳,朝自家去了。
几个妇人凑了过来。
一个问道:“袁嫂子,她连银钱都不给了!”
另一个道:“就是,不借粮也就罢了,不给银钱怎么行,找她要去!”
还有一个说道:“我的天,谁敢要啊,唐姑娘多狠啊,腿都被砍伤了,硬是看都没看一眼。”
袁婶子深以为然,“算了吧,他们两姐弟相依为命,附近连个亲戚都没有,不狠只怕护不住弟弟,更护不住铺子。”
唐乐筠还没走远,把袁婶子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她心里又暖了暖。
好人好报,钱是一定要给的。
她只是不想当着街坊们的面给罢了,而且,她还想送些粮食,以感谢袁婶子的回护之心呢。
唐悦白一直等在后门,唐乐筠刚要敲门,门就开了。
“姐,怎么去了这么久”唐悦白嘴里埋怨着,目光上下扫量一圈,便落在唐乐筠受伤的腿上了,他红了眼圈,嘴巴一扁就哭了起来,“呜呜……”
“啪!”
唐乐筠在他脑门上拍了一记,“就是割了道口子,有什么好哭的。”
唐悦白用袖子擦了把眼泪:“那也受伤了!”
“拿着。”唐乐筠把衣服塞进他怀里,“去拿金疮药和绷带吧。”
“哦!”唐悦白小跑两步,又转回来了,倔头倔脑地蹲在唐乐筠面前,“我背你。”
唐乐筠不习惯这样的接触,拍拍他的后背,“你再晚点拿药,它自己就长好了,还不去快去!”
唐悦白这才往前院去了。
“汪汪!”小黄跳脚叫了几声,担忧地看着她的伤口。
唐乐筠道:“没事,上点药就好了。”若是用上木系异能,她能好得更快,之所以不用,是不想撒更多的谎。
小黄点点头,跟着她往前院走。
还没进夹道,邓翠翠就慌慌张张地来了,“到底怎么回事,咋还受伤了呢!”
唐乐筠道:“我去收拾孙胖子,不知他从哪儿叫来两个江湖中人,在医馆埋伏我。”
“埋伏!”邓翠翠倒吸一口凉气,“伤得重不重!”
“就像镰刀不小心割了小腿,不要紧。”唐乐筠举了一个邓翠翠容易联想的例子,“前面的人走了吗!”
“走了吧。”邓翠翠不太确定,“反正没什么人叫唤了,孙胖子怎么样了!”
唐乐筠道:“被我刺伤了肩膀,打折了另一条腿。”
“嘶……”邓翠翠呲牙咧嘴,表情古怪,“那可是真疼,不过……活该吧,筠筠没杀他已经便宜他了,他的两个帮手咋样了!”
二人一起往前院走。
唐乐筠道:“重伤。”
邓翠翠又道:“没死啊,会不会报复!”
唐乐筠道:“一定会,不过……他们暂时没有那个机会吧。”
黄里长和邵家的大管家处得不错,邵家又和同袍义社勾结。
由此可以推断,两个杀手大抵是同袍义社拨给福安医馆的人。
只要朝廷的人来得足够快,他们想报仇需就要先击溃平叛大军。
唐悦白站在夹道出口,“他们要是敢再来,我就杀了他们!”
小小少年又豪情万丈了。
唐乐筠不想打击他,更不想他早早地背上人命,只道:“我自己的仇自己报,你小子不用操心了。”
三个人一起进了东次间。
唐乐筠让二人在碧纱橱外等着,自己带着金疮药进去了。
脱掉裤子,唐乐筠在交椅上落了座,将伤腿搭在床边上仔细看了看——还好,伤口不算深,两毫米左右,血已经止住了,就是大片的凝固的污血看着有点吓人。
她用湿纱布擦掉血迹,涂上金疮药,用绷带包扎好,换上干净衣裳便出去了。
唐悦白在试穿第二套衣裳,扣袢还没扣好。
他的新衣服也是短打,款式和唐乐筠新做的差不多——长上衣加现代版哈伦裤——裤子上有明袋,长上衣有里袋。
唐悦白不扣了,“姐,伤得严重吗!”
唐乐筠活动一下伤腿,“没伤筋动骨就是不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