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小药铺by十月海
十月海  发于:2024年11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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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大有玄机。
男人似乎听懂了,面色发白:“敢问唐掌柜,那是怎样的卦象!”
唐乐筠微微一笑,“懂的自然懂,天机不可泄露。”
男人脚步踉跄地出了铺子。
唐悦白很好奇:“姐,你还会起卦!”
邓翠翠崇拜地说道:“筠筠什么都会。”
唐乐筠道:“翠翠姐太看得起我了。我当然不会,不过是故弄玄虚,不想领那位不知是何方神圣的爷的情罢了。”
“哈哈……”唐悦白大笑起来,“原来如此,姐,你可真是越来越鸡贼了。”
唐乐筠不客气地踹了他一脚,“小气,冷酷无情,如今还要加一个鸡贼!”
“姐,我错了。”唐悦白迅速收敛笑意,“我姐那不叫鸡贼,叫聪慧,对聪慧,嘿嘿嘿……”
他脚下一垫,蹿出去一丈有余,眨眼间便消失在了后门门口。
邓翠翠艳羡地说道:“还是你们姐弟感情好。”
“那是因为我制得住他。”唐乐筠收起银票,重新回到书案后,“我听……我娘说过,血亲之间也会因为利益而变得水火不容,除非彼此都有本事,不惦记家里那点财产。”
“是这个理。”邓翠翠道,“小白不小了,你将来打算怎么办!”
按这个时代的规矩来讲,女子不能继承父母的房产,这座二进院的所有权归唐悦白所有。
但大家有目共睹,铺子的经营全靠唐乐筠。
唐乐筠道:“不用这么早打算,他还小,脾气秉性尚未成型,大一些再说。”
从目前来看,唐悦白不是那种白眼狼孩子,他们姐弟亦不会为这点家产闹得不欢而散。
邓翠翠迟疑片刻,“筠筠,你觉得我娘和我嫂子怎么想的她们是真的关心我吗!”
唐乐筠看着她。
一个没有家,且前途未卜的人无疑是渴望亲情的。
他们希望自己在身陷泥潭时,亲人能无条件地拉上一把,病了有人送药,雨天有人撑伞,饿了有人做饭……
邓翠翠是孕妇,心理脆弱,尤其如此。
唐乐筠理解她的心情,这也是她乐于照顾唐悦白的心里基础。
她说道:“我是外人,这个问题你要问你自己。”
邓翠翠把玩着捣药的石杵,“以前,我娘对我挺好的,我和我嫂子、我弟妹的关系不咋地,但也没怎么红过脸,可他们在我被休后都变了脸。”
她问出这样的话,说明心里有危机感,对亲情没有了基本信任。
还不算糊涂。
唐乐筠道:“如果你想知道,只要带着包袱回家一趟,说铺子不景气,我怕招惹麻烦,把你打发回去就可以了。”
她认为,如果邓翠翠和她家人有了正常来往,她和她的铺子就有了来自内部的不安定因素——就像人群之中有人感染了丧尸病毒一样。
此时未雨绸缪一下未尝不可。
邓翠翠沉默片刻,忽然起身:“筠筠,我这就回去一趟!”
唐乐筠看一眼窗外,太阳落到丘陵上了,小马村不算远,但来回走一趟天也黑了。
这对于孕妇来说,运动量太大,而且也不安全。
她说道:“明天再说吧。”
邓翠翠却道:“不行,这事在我心里搁着晚上睡不好觉,我脚程快,天黑前一准回来了。”
自家老娘来看她,她心里是高兴,但也记得她弟妹说过的,关于让小弟也来铺子打短工的话。
她看得非常清楚,唐乐筠不喜欢她家里人,而且她还看得出来,唐乐筠从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
一旦她家人的存在威胁到了铺子,唐乐筠肯定会毫不犹豫地赶她出去,那就真的无路可走了。
她今天必须把这件事弄明白。
唐乐筠对躲在门口狗狗祟祟地唐悦白说道:“小弟,你去套车,把翠翠姐送家去吧。”
唐悦白带着小黄进了门,“翠翠姐,不至于,都是一家人,没有隔夜仇。”
邓翠翠正要说话,就听大街上有人喊道:“抢劫啦,抢劫啦!”
“噔噔噔……”官道上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唐悦白一个健步就要往前冲,却被早有预料的唐乐筠一把拉住,“不许出去!”
“为什么”唐悦白瞪大了眼睛,“姐,不抓贼吗!”
唐乐筠道:“今天你抓了贼,明天被火烧毁铺子的可能就是我们。”
邓翠翠下意识地点头,很快又摇了摇头。
“可是……”唐悦白顿了好一会儿,“姐,如果不管,将来有人抢我们,别人也不会管我们。”
唐乐筠道:“我不需要别人管我,我只记得赵记杂货铺是个什么下场。”
邓翠翠:“……”
唐悦白试图讲道理:“姐,钱财乃身外之物,我们习武不就是为了惩凶除恶吗!”
唐乐筠道:“他们也许算不上凶和恶,只是一群想吃饱肚子、不想被饿死的可怜人。”
邓翠翠道:“筠筠啊,被抢的人也会饿肚子!”
唐乐筠当然知道,“所以,谁更强谁就能活下去,这也是我让你们强身健体的根本原因,也是我不愿意翠翠姐和家人亲密往来的根本原因。”
唐悦白的脸色很难看,“姐,亲人之间不该这样子,我发誓,如果只剩一口饭,我绝不会跟姐姐抢。”
唐乐筠还是摇头:“我相信你,但我更相信自己,只要你听我的话,我就不会让咱们的日子过到那种程度。”
脚步声到了窗下,三个矫健的身影飞一般地过去了。
稍后,追赶的几个人一闪而过,看外形似乎是粮铺的几个伙计。
唐悦白买过好几次粮,认得他们,他松了口气,“竟然是粮铺,那抢就抢了吧。”
唐乐筠松开他的胳膊,“抢的是银钱,很可能是有组织、有预谋、有选择地抢劫。”
这意味着生云镇的治安在进一步恶化。
“看来今天不能回去了。”邓翠翠叹一口气,“筠筠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如果“知道”就可以避免发生一些事情,就不会有“身不由己”这样的成语。
唐乐筠不置可否,只道:“如今端王不知所踪,我们又得罪过黄里长和马大夫,大家都要小心些,尤其是小弟,上下学一定注意安全。”
提起黄里长等人,唐悦白冷静多了。
他问道:“姐,黄里长进城了,他还会想办法对付咱们吗!”
唐乐筠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生云镇的秩序一旦崩溃,抢劫和杀人放火就会时时发生。届时,只要有实力,就可以进行精准地打击报复。”
唐悦白捏起小拳头,“我不怕,来就来,打他们一个满地找牙。”
“姐姐相信你。”唐乐筠拍拍他的肩膀,朝书案走了过去。
邓翠翠跟了上来,“筠筠,马大夫和黄里长真有那么坏吗!”
唐乐筠反问:“在你爹娘赶你出家门之前,你也从未没想过,他们会不要你吧。”
邓翠翠再一次哑口无言。

除担心被邓家人抄了自己的小家外,唐乐筠还担心纪霈之死在即将到来的那场乱战里。
二更时分,修炼完内功,她躺在床上,把书中所有关于纪霈之刺杀邵昌文的内容回忆了一遍。
首先,作者没有明确的日期,她当时只看了个热闹,时间线糊里糊涂。只知道开端在早上,城门一开,流民突破防线,杀进城里,玄衣卫紧急镇压,齐王趁机逼宫,但邵昌文和瑞王早有准备,双方都组织人手进宫救驾,纪霈之就在邵昌文的必经之路上下了手。
其次,刺杀地点在衡泰大街,那里地形复杂,便于脱身。
最后,唐乐音之所以在刺杀现场,是因为前世发生过同样的事情。准确地说,她是通过避免纪霈之团队的团灭,而避免了纪霈之动用内力救人,从而救下了纪霈之。
那么,如今的唐乐音还能准确预料宫变的发生时间吗
顾时会向唐乐音透露这件事吗
有一点可以确定,如果没有唐乐音的出现,纪霈之即便不死,也会元气大伤,那样一来,等同于去掉她的半条命。
不,不行。
她不能冒这个险,不管唐乐音会不会参与进来,她都要亲力亲为地保证纪霈之全身而退。
心思一定,唐乐筠便睡了过去,直到第二天在公鸡的鸣叫中醒来。
今天早上,田小霜没来习武,据说被田婶子送回爷爷奶奶身边去了。
田家兄弟倒是照常出现了,而且比往日更加努力。
为让他们对剑招有更好的运用,唐乐筠教一式至少用七八天,先熟记每一个动作,再用数天时间喂招,以达到在对战中灵活应用的目的。
田家兄弟学得不慢,但给她惊喜最大的还是自家亲弟弟。
唐悦白确实有优于常人的习武天赋,他模仿力强,记忆力好,反射弧天生比普通人短,应变速度极快。
如果说,他以前的出剑速度只有唐乐筠的五分之一,经过不到一个月的训练,他已经把差距缩小到了三分之一。
从内力上来说,他离高手还很远,但如果只论剑招,他的水平已经超过相当一部分用剑的武林中人。
对打了一局,唐乐筠很满意他的进步,把教导两个少年的任务交给他,独自去药田拔草了。
田刚蒙蒙亮,薄雾一大片一大片地漂浮着。
草绿色的田地里已经有劳作的农人了,他们拔草的拔草,施肥的施肥,各自忙忙碌碌,仿佛岁月依旧静好。
唐乐筠站在地头看了一会儿,正要打开栅栏门进去,就听官道上有男人说道:“听说了吧,包子铺被偷了,丢了两袋面粉呢。”
“偷就偷呗,我家也快断粮了,活不下去,不偷怎么办!”
“唉……”
唐乐筠站起身,把一把野草扔到田埂上。
她在书里看到过一个词,叫“破窗效应”,镇子上的情况就是对这个词的有效验证。
“咚咚!”耳边传来敲门声。
唐乐筠朝自家前门望过去,就见两个带孩子的女人正在敲门。
二人身材纤细,衣着破旧,但都很干净,小女孩穿得相对好些,侧脸甚至还能看见婴儿肥。
大抵是要饭的。
门没插——观察门缝可以得出这个结论,大门一推就开,端看他们有没有别的心思。
但没有。
两个女人见无人应门,便牵着孩子离开了。
“等一下。”这样的女性同胞总能激起唐乐筠的同情心,她到底忍耐不住,快步出了药田,“有事吗!”
三十多岁妇人的眼里先是有了惊喜,随即脸红了,“妾身,我们……”
“我饿……”小女孩两三岁,五官很漂亮,她口齿清晰地说道,“姐姐我饿。”
另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妇人闻言泪流满面,蹲下去,搂紧了她。
唐乐筠从路边扯了两棵野菜,递给年长的妇人,“这两种草都能吃,吃之前洗干净,焯一遍开水就行。”
尽管衣着破旧,但都是府绸,这说明他们之前的生活不差,对野菜没什么概念。
那妇人端端正正地福了一礼,“多谢姑娘指点,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
她扯着孩子就要走。
唐乐筠道:“稍等,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
年长的妇人道:“姑娘请讲,我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唐乐筠看一眼她的黑眼圈,“你们是从京城来的,京城不舍粥了吗!”
年长妇人道:“是的,京城已经给了两天米汤了。”
唐乐筠颔首,“你们自己走过来的。”
年长妇人道:“走了一天一宿,早上刚到这里,实在是饿极了。”
唐乐筠明白了,京城还不到没粮的地步,之所以搞成这样,就是因为有人要逼流民造反。
这妇人是聪明人,感觉到危机,及早带着家人脱身了。
她问:“这么多商铺,为什么选我家!”
年长妇人道:“不瞒姑娘,妾身以为,医者父母心,比起其他商人,总会多一分仁慈。”
她又问:“那为什么不敲铺子门。”
年长妇人道:“街面上眼睛多,即便有同情心,也不敢随意施舍。”
确实聪慧。
唐乐筠道:“你们等着,我去拿一点米给你们。”
“谢谢姑娘!”年轻妇人膝盖一弯,就要跪下。
唐乐筠身形一闪,将人扶住了,“不必客气,如果有可能,尽早南下吧。你们可以去安江府,至少饿不死。”
她在书里见过这个地名,那里官员廉洁,府库充盈,瑞王调集粮草,准备两线开战时,安江府和其他几个州县起到了关键作用。
年长的妇人还要感谢,但唐乐筠已经以极快地速度进了院子,并插上了院门。
小女孩哭了,“祖母,我饿……”
年轻妇人道:“娘,她不会是……”
年长的妇人道:“此女武艺不低,不怕咱们仨,插门是因为足够谨慎。她会送吃的出来,我们去她的药田看看,帮她把草拔一拔。”
唐乐筠拎了一小袋子米出来,但只看见了那个小姑娘。
她心里咯噔一下,暗道,她们不会把孩子扔给我了吧。
小女孩一看到她就笑了,转身对药园里的二人喊道:“娘,祖母,姐姐回来了。”
唐乐筠这才注意到地里面,两个妇人正在帮她拔草。
自尊自立的人,即便落魄了,也会赢得陌生人的尊重。
唐乐筠拉着小女孩进了药园,把米袋子递给年轻妇人,“第一,最好分散着藏起来;第二,我是种药的,米只给一次,再来我是没有的。”
“妾身明白。”年长的妇人跪下去,磕了个头。
唐乐筠来不及阻拦,只好生受了。
她想了想,从荷包里取出二十几个大钱和二两多碎银,“离开京城吧,这里不安全。”
“姑娘高义!”年长妇人果断接了过去,又道,“救命之恩妾身没齿难忘,妾身有一言相告……”
她附身过来,小声在唐乐筠耳边嘀咕了两句。
唐乐筠怔了一下,她没想到,绞尽脑汁想要弄到的消息竟然以这种极其巧合的方式得到了。
那妇人又道:“尽管京城离这里不近,但很多流民知道,这里有皇庄,存粮多,蔬菜多,如果那事不成,这里很可能会成为土匪窝。”
唐乐筠点点头,“言之有理,我会小心的。”
那妇人不再多说,和儿媳一起,把大部分米分装在衣服里,将快空了的袋子卷成卷塞进袖子,沿着官道往西南方去了。
唐乐筠有理由相信,她们不会回来了。
早上吃凉拌马齿笕,煎鸡蛋饼,每人再来一碗小米粥。
吃完饭,唐悦白带上武器,背着书箱上学去了。
唐乐筠和邓翠翠收拾完厨房,就打开了店门。
门一开,两个身材壮硕的男子便进了门,其中一个说道:“唐掌柜,买药,这是方子,每个方子五副。”
唐乐筠起身把药方接过来,看一看,数一数,竟有六张之多,都是春夏两季常见病的常用药。
她知道,这二位大抵是郑太医派过来的,他趁着治安没有彻底恶化,赶来囤药了。
她们照方抓药,很快就送走了二位客人。
邓翠翠喜滋滋地说道:“筠筠,照这样卖,我们很快就能发财了。”
唐乐筠把剩下的草纸放到抽屉里,“今天早上包子铺也被偷了。”
这句话就像滚烫的熨斗,将邓翠翠脸上的笑痕瞬间抹平。
她“啊”了一声,好半天没说话。
唐乐筠没心思猜她的想法,交代一句:“翠翠姐看铺子,我去菜市场。”
邓翠翠赶忙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唐乐筠道:“一刻钟,你关门吧。”
邓翠翠松一口气,起身送她出去,转个身,便插上了店门。
唐乐筠四下看看,流民果然又多了。
秦记面馆关门了,田家的木器行没开,赵记杂货铺的废墟还没拆,黑漆漆地耸立在街面上,触目惊心。
一路走过去,几乎所有铺子呈关门状态,东家们或者掌柜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大声地议论着当前的形式。
唐乐筠听了几耳朵,见没什么新意,便直接进了生云客栈——这里正常营业,只是门口多了两个门神一样凶神恶煞的店伙计。
高掌柜听到脚步声,立刻抬头看了过来,见是唐乐筠,脸上有了几分笑意,“唐掌柜,有事!”
唐乐筠道:“高掌柜,我再拿一些药,再定做一批精致的小瓷瓶,有门路吗!”
高掌柜从柜台后转出来,“药没问题,瓷瓶要问一问才能给你答复。”
唐乐筠道:“如果没有瓷瓶,金疮药就无法及时交货,请高掌柜通融通融,以免耽误正事。”
这话蹊跷!
高掌柜惊疑不定地看着她,他正要说话,就听有人在楼梯上开了口,“你怎么知道金疮药是我要的货!”
唐乐筠眨了眨眼,纪霈之居然还在生云镇。

声音是纪霈之的,下来的却是白管家。
他朝唐乐筠做了个请的手势,“唐掌柜,我们去楼上详谈。”
跟男子去客栈二楼,传出去名声不好。
但所见之人见不得光,唐乐筠不得不从,她略一迟疑,还是跟了上去。
天字号甲房。
薛焕下了罗汉床,笑着打招呼:“唐掌柜好久不见,快请坐。”
“王爷好,薛三爷好。”唐乐筠在太师椅上落座,目光飞快地在二人脸上扫了一扫。
薛焕和上次见面一样,没什么变化,纪霈之瘦了不少,他面色苍白,五官立体,端坐于罗汉床上,和古典画室里摆着的石膏人像一模一样。
纪霈之道:“说吧。”
唐乐筠不喜欢这种说话方式,故意问道:“说什么!”
“你说呢”纪霈之蹙起眉头,沉默地看着她,黑漆漆的眼珠子像淬了冰的玄铁,又冷又硬。
“猜的。”唐乐筠不怕他的精神压迫,但懒得多说废话,“我想要几款小瓷瓶,王爷能供货吗!”
纪霈之知道她是猜的,但事关重大,小心为上,他就是想印证一下。
唐乐筠回答时眼神不闪躲,甚至颇有不耐,足以说明她说的是真话。
他问:“你想要多少。”
唐乐筠道:“五百个粗瓷,一百个细瓷。”
“这么多。”纪霈之挑了挑眉,总算有了些许活人气,“粮价每天都在上涨。”
唐乐筠道:“没关系,如果客人要细瓷瓶,我的药价也会跟着上调。”
纪霈之颔首,“需要小样吗!”
唐乐筠道:“不用,我相信王爷的审美。”
纪霈之大概很满意她这句话,眸子里的笑意一闪而过,“既然如此,我便让白管家仔细一些。”
唐乐筠道:“多谢。”
纪霈之道:“如果你能把你的好茶经常给我一些,我可以让价一成。”
唐乐筠拱手:“成交。”
生意到这里就谈完了,按说唐乐筠可以起身告辞了,但她欲言又止,犹豫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离开。
房门关上了。
薛焕道:“她似乎还有话说,不知为何又不说了,难道是想问婚事!”
纪霈之哂笑一声,“婚事她比男人还像男人,哪有想要成婚的样子!”
薛焕道:“十六岁,不小了,恰逢乱世,她应该找个好男人,以免势单力薄。”
纪霈之踱步到窗前,看着唐乐筠出了客栈,往菜市场的方向去了。
她身形矫健,步履稳健,每每旁边有人经过,她的视线都会不自觉地跟随片刻,这说明她在时刻保持警惕。
他说道:“我还是觉得这丫头有异于常人的神秘,比如茶,比如在她家吃到的青菜,还比如那些药材。”
还比如,她面对他时的轻松自在——据他所知,没有哪个女子能在他的注视下面不改色。
薛焕问:“李神医是不是该有消息了!”
“应该有了。”纪霈之看见李无病进了客栈。
门外传来上楼梯的声音。
薛焕问:“不是来了吧!”
“咚咚。”
敲门声回答了他的问题。
薛焕赶忙道:“进来。”
白管事把李无病请了进来。
李无病开门见山:“东家,用不上十副,一副药就能说明问题,有间药铺的药就是好于其他药铺,效果显著。”
薛焕沉不住气了,“为什么,不是一样的进货渠道吗!”
李无病摇头,“不知道,我研究了每一味药,但看不出有任何不同。”
纪霈之看不到唐乐筠了,他试着在人群中找了一下,但都不是她。
这时,元宝在角落里小声嘀咕一句:“原来她的话每一句都是真的。”
薛焕道:“简直匪夷所思。”
李无病道:“东家,有办法查到原因吗!”
纪霈之转过身,“估计严刑拷打才行。”
李无病道:“那不像话,花钱买不成吗!”
纪霈之摇头,“这是她的摇钱树,多少钱都不会卖。”
李无病着急了,“那怎么办!”
薛焕道:“每个人都有不想被人知晓的秘密,我们只要在她那买药就行了。”
李无病摇头,“薛三爷看浅了,药王谷不会不感兴趣的,她未必能守得住这个秘密。”
薛焕道:“对呀,还有御医们,那位会不会对唐掌柜的药感兴趣!”
“郑御医不是多事的人。”纪霈之道,“药王谷是个问题,但这些我都不关心,我只想问,药效的强弱能决定我的生死吗!”
屋子里瞬间安静了,所有人看向李无病。
李无病残忍摇头:“不能。”
纪霈之垂下眼眸,“谁又能护谁一辈子呢只要她能守住秘密,就能守住性命,我们买药即可,其他的就不必操心了。”
人活着,总会有个三灾六病,若想病好的快,就要用好药,只要秉持这一点,就不会有人想要害他们。
就像李神医,他性格再差,脾气再暴躁,要价再高,一般人也不敢得罪于他。
“东家透彻。”李神医夸赞一句,大步往外走,“你们聊,我再去买点药备上。”
白管家道:“李神医稍等,我和您一起。”
送走白管家和李神医,唐乐筠手上多了四十五两现银。
邓翠翠笑得合不拢嘴,“真没想到,世道乱了,药铺的生意倒好起来了。”
唐乐筠在书案后坐下,把账本拿出来,将李神医提走的金疮药上账,“生意越好,盯着我们的人就越多。”
邓翠翠警惕地看一眼店门,已经插上了,再看窗外,街对面有两个衣着破烂的男子,正一边看着她一边说着什么。
她吓了一跳,赶紧关窗,却被唐乐筠制止了。
唐乐筠早就看见那两个人了,他们溜达两回,又在对面蹲了一个多时辰。
她说道:“只要被盯上,关不关窗并不重要,从里面把窗户钉上才是正确做法。”
邓翠翠连连点头,“筠筠说的是,可是怎么钉呢!”
这个时期的家具都是榫卯结构,钉子需要在铁匠铺定做。
“那就不钉了吧。”唐乐筠看向摆在东头的单独的柜子,“等小白回来,我们把柜子搬过来。”
邓翠翠“啊”了一声,“那我们在哪儿做药!”
唐乐筠道:“小客厅,那里光线明亮,地方也够大。”
邓翠翠又问:“卖药怎么办!”
唐乐筠想过这个问题,“我想办法装个铃铛吧。”
邓翠翠一拍手,“是个好主意。”
二人开始做药。
唐乐筠一心二用,手上碾着樟脑,脑子却在思考别的事情。
李神医和白管家一起买药,说明纪霈之已经意识到了她的药与众不同,他一定非常好奇,却没有采取任何行动,为什么呢
因为药可以加速病情好转,却不能解剧/毒
这应该是正解。
太子死的不是时候,不然她就嫁给纪霈之了,即便牺牲一些自由,也好过远水解不了近渴。
还有三天后的宫变。
她本想发出警告的,但忽然发现警告之后无法自圆其说,只会招来纪霈之的警惕和防备。
所以,京城之行就不可避免了。
当天傍晚,唐乐筠和唐悦白把柜子挪过来,挡在窗口上。
柜子上再放一只破口的瓷瓶,以做报警之用。
之后,姐弟俩在门框上掏一个小洞,细麻绳从这里穿出去,一头系在门锁上,另一头从屋顶顺到后门,系上铃铛,悬挂在房檐下。
这样一来,以唐乐筠的耳力,基本上不会错过任何买家。
一更天过半,官道上安静下来了,但正在西厢房播撒菜籽的唐乐筠听到了店铺外隐约的说话声。
“草,挡上了。”
“咱把窗户砸开吧,这家就俩孩子!”
唐乐筠把剩下的一把菜籽放回碗里,出西厢,到前院,一拧身就蹿上了房顶。
越过屋脊,趴在房檐往下看,白天盯着她家的男子手里拿着大石头,正准备砸向窗棂。
她赶紧清了清嗓子,“嗯嗯!”
拿石头的男子吓一大跳,石头落地,差点砸伤他的脚。
惊魂未定的二人一起抬头,与唐乐筠的俏脸对了个正着。
唐乐筠右脚一抬,左脚跟上,整个人迅速下坠,却轻盈落地,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二人吓得屁都没敢放一个,撒丫子就跑……
唐乐筠施展轻功是为了震慑,把人吓跑,她的名头传出去,药铺就能安全许多。
目的达到,她满意地笑了笑,视线落在窗户上:窗纸被暴力撕开一角,但窗框完好无损。
经此一遭,邓翠翠和唐悦白又谨慎了不少。
两天后,唐乐筠决定以购买瓷瓶为名进京。
临行前,她让邓翠翠带着米和菜回家休息,唐悦白则请了两天假,在家看店。
为不引起外人注意,唐乐筠选择中午出发。
她步行出生云镇,搭便车走一半路,另一半路靠腿,于当晚凌晨抵达西城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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