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小药铺by十月海
十月海  发于:2024年11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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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道:“你去看看都损失了什么,能不买的东西暂时不买,必须买的,姐去城里买。”
姐弟俩一边说一边回了前院,一个盘点损失,一个去厨房做菜。
大概是没来得及,厨房未遭到任何破坏,还是邓翠翠离开时的样子。
一块白白的豆腐躺在大海碗里,砧板上的小葱洗干净了,豆腐用开水烫烫,小葱切碎拌一拌即可。
唐乐筠买了烧鸡,肉拆开就能吃了。
搞定豆腐,唐乐筠刚拿起烧鸡,小黄就跳了进来,坐在一边狂流口水,滴滴答答,如倾盆大雨。
唐乐筠不忍心,到底把鸡胸肉给了好几块。
小黄不贪心,吃到了就心满意足,小尾巴讨好地摇几圈,去后院找小鸡崽和大黄玩去了。
饭摆上桌,唐悦白和邓翠翠一起进来了。
邓翠翠面有惭色,“筠筠,你们都没事吧。”
唐乐筠道:“能有什么事,洗手吃饭吧。”
“我刚才洗完了。”唐悦白在八仙桌旁坐下来,“姐,问题不大,家具倒了不少,但都没坏。瓷器碎的多,梅瓶两只,茶具一套,砚台也打了,花盆无一幸免,幸好家里备的花盆多,我刚才重新栽上了,就差地面没打扫了。”
邓翠翠洗完手,“幸好没进厨房,不然……”
“刺客向东逃了,快追!”一个尖锐的声音打断了邓翠翠的话。
她吓了一大跳,干手巾落到水盆里,瞬间打湿了。
唐悦白站了起来,“又出事了,姐,我出去看看。”
唐乐筠道:“你吃饭,我去。”
邓翠翠顾不上捞手巾,甩着手往门口走了过去,“还是我去,你们姐俩太惹眼了。”
唐乐筠拦住她,“我上房,不用出去。”
邓翠翠一拍脑门,“对对对,还能上房。”
三人关上东厢的门,一起进了一进院。
唐乐筠走到东边墙下,单脚一蹬,身子飘然而起,右手在墙顶轻按,人就上了药铺房顶。
总共用了不到一息时间,且未发出一丁点声响。
邓翠翠骇然,“原来筠筠这么厉害呢。”
唐悦白道:“这算什么,要不是害怕蹿太高暴露身形,姐姐可以更快。”
唐乐筠闻言微微一笑,附身趴在了屋脊上。
步兵从京城方向过来,潮水一般地涌向赵记杂货铺和秦记小面馆的两条胡同里……
脚步声嘈杂,没有兵器相击的声音,说明杀手撤退路线明晰,速度足够快。
三四百名士兵进去了,观察到后面没人了,唐乐筠离开屋脊,从房顶跳了下来,落地时轻如鸿毛。
唐悦白羡慕地说道:“姐,光是这一手,你就比我师父厉害多了。”
唐乐筠玩笑道:“我只在这方面比你师父厉害吗!”
唐悦白道:“那当然不是。”
他觉得,他姐让他师父一只手,他师父也未必能打过他姐。
他姐的速度无敌了。
邓翠翠崇拜极了,“我要是有筠筠这本事,何至于被婆家和娘家欺负啊!”
唐乐筠问:“如果你有我的本事,还会要那样的婆家吗!”
邓翠翠“咯咯咯”地笑了起来,“那是肯定不会要了。”
下午,唐乐筠睡了一觉,太阳落到山顶时出了门。
官道两旁的铺子都开门了,田婶子站在赵记杂货铺门口,和几个老板娘聊得火热。
唐乐筠有事,没跟她们打招呼,径直往前面去了。
铁匠铺在镇子边缘,要穿过一整个主街方到。
唐乐筠敲敲虚掩的木门,见无人应,便推门进去了……
“嘎吱”,木门沉重,门轴转动的声音极大。
她在门后摸了一把,果然摸到一块颇有厚度的铁板。
铺子里没人,但火炉还有余温,屋子里的温度比外面高多了。
锻造台上摆着十几件刀具坯子,从光泽度来看,都不是精品。
“有人吗”唐乐筠绕过锻造台,到了后门,“史掌柜在吗!”
一个脸上挂着泪痕的老妇人从二门探出头来,“你有什么事!”
唐乐筠道:“我有笔买卖想找史掌柜谈谈。”
那老妇人道:“唐掌柜,我家老头子刚被官兵打折了腿,眼下什么活儿都接不了了。”
唐乐筠想了想,“史大娘,我懂些医术,需要帮忙吗!”
“我们刚从福安医馆回来,马大夫说骨头碎了,接不了了。”史大娘的眼泪成双成对地掉了下来,“我家老头子脾气太倔,怎么说都不听,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唐乐筠上前两步,“大娘,既然涉及到了营生,不如让我看看,我不要钱,反正也看不坏,对不对!”
不要钱,还看不坏。
史大娘动心了,到底说道:“那就麻烦唐掌柜了,里边请。”
唐乐筠跟着她进了正房东次间。
史老爷子脸色发青地躺在床上,嘴里呼噜呼噜地喘着粗气。
两个儿子和两个儿媳分别侍立两边,面色都很难看。
史大娘道:“老头子,唐掌柜来看你了,她说她想上上手,看看是不是能治。”
史老爷子睁开眼,瞥了瞥唐乐筠,后者穿着苍色短打,梳着马尾辫,一看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他怒道:“马大夫都没办法,她一个小丫头能干什么,瞎胡闹!”
“行吧,既然老爷子乐意瘸着过下半辈子,我当然不会强求。”唐乐筠表情淡漠,“老爷子,我来是想租你的铺子一用,自己打点兵器,铁疙瘩按实际使用分量收,三个晚上,租金二两怎么样!”
史老爷子的一个儿子说道:“闲着也是闲着,成交!”
老爷子却睁大了眼睛,“你真的有办法!”
唐乐筠正色道:“我确实有办法,但还要看看骨折情况。”
老夫妇的另外一个儿子说道:“爹,她能有什么办法!不如把铺子租她,三个晚上二两银,咱自己添点,能再买一石粮。”
“滚!”史老爷子怒不可遏,拿起了一旁的痰盂,“都给我滚出去。”
痰盂里又是水又是痰,两个儿子吓得够呛,各自拉着媳妇跑了出去。
“唉……”史大娘叹气,“都说养儿防老,我看我是养了两个孽障。”
史老爷子道:“下次不要让他们进门,不孝的东西,养猪养狗都比养他们强。”
史大娘不答应,还是叹气。
史老爷子不再理她,对唐乐筠说道:“只要你能治好我的腿,铺子随便用,铁疙瘩随便拿。”
唐乐筠微微一笑,“那敢情好,就这么说定了吧。”
史老爷子道:“说定了,说定了,赶紧的,总这么躺着我可躺不住。”
说是史老爷子,其实也就五十出头,因为常年打铁,肌肉健壮,脸色黑红,看起来比同龄人年轻多了。
史大娘道:“唐掌柜,你需要老婆子干什么”
唐乐筠卷了卷袖子,“您什么也不用干,史大爷不是穿着裤子呢吗!”
“穿着呢。”史老爷子自己把被子掀开了,“老头子污了姑娘的名头,可没法子啊,我是真不想瘸。”
他穿的是府绸长裤,面料贴腿型,可以很直观地看到右腿小腿中上部位有严重变形。
史老爷子别过头,史大娘又哭了起来。
唐乐筠道:“大娘别哭了,您上床,抱住老爷子,让他别动,我摸一摸,可能会比较疼。”
史大娘用袖子擦了泪,脱掉鞋,坐到史老爷子身后,把人抱在了怀里。
“您忍着点。”唐乐筠把裤腿卷上去,露出伤口,就外伤的走向判断了一下外力作用的方式,从而对骨头折断的形态有了初步推断。
她说道:“您还算幸运,只是腓骨骨折,动脉没受到威胁,但确实碎了,不太好处理。”
史大娘满怀希望地问:“还能治吗!”
“我试试。”唐乐筠道,“您忍着点儿。”
史老爷子咬牙切齿:“你尽管来。”
他话音未落,就见唐乐筠忽然握住他的大腿和脚踝,狠狠一扯,再一放。
史老爷子闷哼一声。
史大娘道:“你这是干嘛!”

唐乐筠眉头一蹙,“按住他!”
她表情严肃,目光凌厉,史大娘吓一跳,本能地搂紧了史老爷子。
唐乐筠摸上伤处,史老爷子又是一声闷哼,腿上的肌肉也哆嗦了几下。
待他习惯了这种疼痛,唐乐筠闭上眼睛,仔细体会骨折处各个碎骨的走向……
隔着皮肉,看不到也摸不清爽,必须用精神力和木系异能做辅助,通过木系异能与骨头断面的接触,由精神力反馈到大脑,才准确判断,将其一一捏回原位。
骨头断了,断面会造成肌肉受损,复位的过程无异于钝刀子割肉。
史老爷子的确是硬骨头,除了不停地哼哼,竟一下未动。
“好了。”唐乐筠用袖子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但只限于骨头不再发生位移的情况下。史大娘,您去找两根木头,我做个夹板固定一下。另外,我建议把床掏个洞,老爷子解大手也在床上解决吧。”
如今,她对木系异能的使用已经得心应手,但能量太少,只能对骨头周围的神经损伤稍做梳理,想让碎骨头渣子愈合是不可能的。
只要碎骨头移位,她这番努力就白费了。
史老爷子道:“都在床上那怎么行!”
唐乐筠看着他,反问:“怎么不行,除非你想瘸。”
史老爷子当然不想瘸,他看看形状已经恢复正常的右小腿,纠结道:“唐掌柜,流民马上就要进镇子了,我那两个儿子靠不上,家里就一个老婆子怎么能行!”
唐乐筠问:“您就两个儿子吗!”
史老爷子道:“还有一个大儿子和一个小女儿,俩孩子倒是孝顺,但大儿子在城里当掌柜,回不来,小女儿嫁人了,咱不好麻烦人家。”
“爹,你这话是怎么说的”一个女子脆快地声音从外面响了起来,“嫁人了就不是爹娘的女儿了吗!”
一个浓眉大眼、皮肤微黑的女子掀开门帘走了进来,跟她一起的还有两个男子,其中一个庄稼汉打扮,手上裤腿上都是泥土,显然是得到消息,从地里跑过来的。
“爹娘平时没少照顾我,我尽一点孝心也是应该的。”女子眼中含泪,快步走到床前,“爹,你的腿怎么样了,听说报信的说治不好了!”
唐乐筠道:“如果挪动身子,导致碎骨移位,确实就治不好了。”她又强调了一遍。
“那就是可以治好了!”女子又惊又喜,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谢谢唐掌柜,谢谢唐掌柜。”
唐乐筠将她扯了起来,“我和老爷子谈妥了条件,谢就不用了。你既然抬了门板来,不如就舍了这门板,挖个窟窿,你看如何!”
“有何不可”女子反应很快,“你的意思是,我用门板搭张床,让我爹凑合睡几天!”
唐乐筠点点头。
女子一拍手,“那就更没问题了。爹,娘,你们是跟我回去,还是我留下来。”
史老爷子闭了闭眼,“杏花,你家人口多,不方便,还是你和姑爷搬回来吧。”
史杏花能干,性子爽利,安排人去木器行找夹板、锯门板,又把靠墙的家具挪开,用长凳和矮几搭了个简易床榻。
唐乐筠用白布和夹板把史老爷子的腿包扎好,又指挥着史杏花的男人和小叔子把人抬起来,放到简易床上。
史大娘问:“唐掌柜,需要吃什么药吗!”
唐乐筠道:“吃药也无非是活血化瘀,不吃也可。黄瓜籽能补钙,如果不贵,可以买一点。另外,老爷子不能总是躺着,左腿能动就动左腿,上半身能动就动上半身,就像这样,幅度不宜太大。”
她给老爷子做了几个示范动作。
史老爷子很上心,立刻跟着做了几遍,嘴里还说道:“唐掌柜什么时候用铺子言语一声就行,随便用,铁疙瘩随便拿。”
“最迟明天。”唐乐筠道,“史老爷子,还有一事我要多一句嘴。”
史老爷子道:“你说就是了。”
唐乐筠道:“老爷子,我和福安医馆的恩怨,估计你们听了不少。”
史大娘“嗐”了一声,“那都是误会,事情过去就好了,等我家老头子的腿一好,谁不说唐掌柜是神医啊!”
唐乐筠道:“不是这样的,史大娘。”
史老爷子道:“你说。”
唐乐筠道:“问题在于马大夫治不好的腿,被我治好了,你们可还记得楚老爷子的事!”
史大娘“诶哟”一声,“那可真的是。”
史杏花插了一句,“看来这事还得保密!”
他们听懂了。
唐乐筠颔首,“否则一旦有人使坏,老爷子的腿就不好说了。另外,如老爷子所说,镇上的流民肯定越来越多,老爷子若是示弱一把,人心肉长,未必是坏事。”
史老爷子道:“唐姑娘的药铺应该不应该开我不管,但我觉得福安医馆在楚老爷子那件事上做得不地道,他们那么干就是良心坏了。”
他这话表明了一点,镇上对唐乐筠开药铺和福安医馆竞争颇有微词,就是他们一家对她也没多少好感。
但唐乐筠并不在乎这些是非曲直,她只要达成她的目的。
从史家告辞回来,她在木器行门口碰到了田婶子。
田婶子神神秘秘地叫住了她,“筠筠,那位蓝将军被人杀啦!”
唐乐筠对此早有预料,眼下得到印证,还是有一点惊讶。
她问道:“婶子知道是怎么死的吗!”
“箭射的,听说没到医馆就是死了。”田婶子压低了声音,“活该!”
田婶子是老实人,这么如此旗帜鲜明地讨厌一个与她不相干的人还是头一回。
唐乐筠问道:“咋还活该了呢!”
田婶子道:“我听说,铁匠铺的老史头腿折了,老钱家的大儿媳妇小产了,黄里长家的被抢走一整套金首饰,还有赵家嫂子,她前年买的大金镯子也没了,造孽啊!”
镇子太小,谁家有点事放个屁的功夫就都知道了。
唐乐筠问:“婶子家呢,没事吧。”
田婶子家也有个小机关,仿照唐家做的,财物损失肯定不多,这也是她没有特别询问唐乐筠的一个原因。
“感谢你爹,没什么事。”田婶子脸上重新有了笑意,“你干什么去了,从菜场那边回来怎么没见你买菜。”
唐乐筠道:“我往汤县那边张望了一下。婶子,我从县城回来的时候出事了……”
她把路上发生的事如此这般地说了一说。
田婶子的脸色又变了,嘱咐唐乐筠几句就回屋和田家荣商量事情去了。
回到铺子里,唐乐筠带着唐悦白和邓翠翠做了十几瓶金疮药。
吃完晚饭,邓翠翠回家了,姐弟俩去地窖里盘点了一下粮食。
地窖里的米缸和米坛子基本上装满了,还有几袋子装不进去,摞成一摞,塞在堵头处。
日后就在镇上买点高价粮,放厨房里就成——雨季马上就到,只有三个人吃饭,囤多了浪费也多。
一更时分,天彻底黑了。
姐弟俩各自背一个背筐,带上柴刀、小半袋粮食,以及锹和镐,去了问梅山。
沿着山路,盘旋着上到山腰,他们在一块方方正正的大石头上停下来,向梅庄眺望……
梅庄黑漆漆一片,毫无人迹,即便有银月挂空,也像极了鬼宅。
唐悦白感叹道:“姐,你还说有端王照着呢,人去楼空了。”
唐乐筠无奈地耸耸肩,她也没想到小说规则完全被现实规则取代,她这只蝴蝶几乎改变了一切。
唐悦白又道:“姐,肯定是端王杀了蓝将军,这庄子说不定被看起来了,这片地咱还能要吗”
唐乐筠道:“怕什么,有官兵看着,咱们的药田不是更安全吗!”
唐悦白嘿嘿一笑,“那倒也是。端王倒也不坏,几乎预料到了一切。姐,他还挺聪明的,是吧。”
唐乐筠把周围观察了一番,“是的,不然他长不大,毕竟他的很多兄弟都没活到成年。”
唐悦白叹息:“皇帝的儿子也很可怜呐。”
唐乐筠笑了,“应该说,昏君的儿子很可怜。走吧,我们下去。”
姐弟俩下了山,沿着忘忧谷往南走一小段,再从一处野草旺盛的地方往山上爬一两丈,直到一棵山槐树之下。
这里有几块巨石拱卫,形成一小处平台,老槐树大根深,枝繁叶茂。
唐悦白绕着老山槐走了一圈,“姐,然后怎么办,搭建窝棚吗,太惹眼了吧。”
唐乐筠放下背筐,走到两块巨石中间,在夹缝中的泥土上挖了一锹,“惹眼就惹眼,问题不大。你过来,帮我把这里的土掏出来。”
两块巨石一大一小,有点像“入”字,下半截分的比较开,把泥土和碎石掏出来,就是个可以藏东西的好地方。
姐弟俩干活都是把好手,不到一刻钟里面就空了。
唐乐筠取出背筐里的大肚坛子,再把唐悦白背来的半袋米倒进去,用三层油布把口封严实,塞到洞里,再在坛子口压上一块比坛口大的石块。
掏出来的洞不算小,至少可以放三只坛子,装三十多斤米。
如果一天只吃一顿饭,足够一个人活两三个月。
二人把碎石垒回去,泥土堆在碎石外,找一些枯枝撒外面,基本上就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唐悦白道:“不错,明天再背来两个坛子,这里就不用动了。”
唐乐筠点点头,“现在,搭棚子吧。”
唐悦白稀奇道:“姐,你真会搭棚子!”
唐乐筠笑了笑,你那个存在于小说里的姐姐自然不会,我这个现实中的姐姐却是非常擅长的。
她指着斜坡上:“书里看到过,很简单。咱俩上去,把那一簇毛竹砍下来。”
问梅山上多是杂树,竹子很少,通常和梅树长在一起,显然是有人特地种的,正好便宜了他们。
二人很快就拖着竹子回到了原处。
唐乐筠取八根粗壮且等长的竹子,削掉竹叶,摆成长方形,用草绳系好,固定在山槐树下。
再来四根,分别插在长方形四个角,做一个四棱锥。
剩下的竹子均匀绑在已有的框架上,最后再用荆条把缝隙填充起来……
月上中天了,山槐树前也有了些许月光。
唐悦白里外看了看,“还挺结实,就是漏雨。”
唐乐筠道:“如果是你我过来住,记得带一块油布就好了。”
“是个好办法。”唐悦白拉着唐乐筠进去,席地而坐。
棚子里光线更暗,山谷间仿佛更加静寂了。
他们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透过稀疏的竹叶望向山顶,山顶上有一条发光的星星河,它们镶嵌在黑蓝色的天幕上,一颗挨着一颗,密密麻麻,闪闪烁烁。
“真美。”唐悦白的小脑袋一歪,亲昵地靠在唐乐筠的肩窝上,“姐,我六岁的时候,爹爹带我去房顶看星星,他说,人死了就会变成星星,你说,他们俩是不是都在天上看着咱们呢!”
唐乐筠道:“对,只要咱们过得好,他们就安心了。”
这是她妈妈去世前再三说过的话,她相信,妈妈一定在天上看着她,看着她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看着她把学过的本领一一应用起来,即便换了个时代,也一样过得风生水起。
唐悦白道:“姐,我想爹和娘了,你想他们吗”他的声音里有了哭腔。
唐乐筠揽住他的肩膀,“对,我非常非常想她。”想念那个生下她,一直护着她的好妈妈。
清新的空气中忽然有了一种燃烧的味道。
唐乐筠神经一紧,带着唐悦白起了身,“闻到味了吗,应该是哪里出事了。”
他们从竹帐篷里钻出来,带上东西,一路小跑出了山谷,左右一看,就见镇子上燃起了熊熊大火。
“又出事了!”唐悦白跺了跺脚,“姐,不是咱家吧。”
“确实不是。”唐乐筠道,“但有点像赵记杂货铺,别看了,赶紧回吧。”

火很大,照亮了方圆百十米以内。
街坊们都出来帮忙了,你来我往,呼呼喊喊,一盆一桶地往建筑上泼水。
胡同里,官道上,到处都是人。
唐乐筠和唐悦白先进了药田,卸下背筐,和锹镐一并藏在篱笆下的阴影里。
二人不露痕迹地融进打水的街坊中间,吆喝两句露露脸,再从前院翻墙回家,打开后门,正式跟其他人一起忙活起来。
泼水的时候,田江蔚看见了唐悦白,“小白,你也被吵醒了!”
“是啊!”唐悦白道,“怎么就着火了呢!”
“不知道怎么着的,我爹说,赵家人自己也不大清楚。”田江蔚把水泼在火上,跟他一起往回走,“筠筠姐呢!”
唐悦白指了指前面细高挑的背影,“那儿呢。”
田江蔚道:“还不知道折腾到几点,早上练功吗!”
唐悦白道:“当然练,我和我姐睡多晚都准时起床,白天再睡嘛。”
田江蔚挠头,为难道:“可是睡不够的话,白天没精神啊。”
唐悦白道:“那你随意吧,反正我姐也没那个要求。”
二人一起排队打水。
前面的人正在议论这场毫无征兆的火灾。
“不是流民干的吧,杂货铺特别招贼。”
“不好说,你们别忘了,昨天还死了个将军呢。”
“不可能是同一伙人,依我看,流民干的面大,大家要小心了。”
“如果是流民,他们偷东西就得了,烧人家铺子干啥!”
“那蠢贼想必是觉得,烧了才不知道被偷了,可以降低咱们的戒心。”
“诶哟,好像真是那么回事。”
唐乐筠也觉得是那么回事,而且,放火的人也许就是路上抢劫粮食的。
县衙还有米汤,他们就走上了抢劫放火的道路,说明道德底线极低。
生云镇真的要乱起来了。
升云客栈,二楼,天字号甲房。
屋里没开灯,地板中间燃着一盆炭火,暗暗的橘红色火光让家具们隐隐有了轮廓。
窗户开着,两只黑影并排站在那里,齐齐看着赵记杂货铺的方向。
“唉……”薛焕叹一口气,感慨道:“生云镇只怕没有好日子过了。”
纪霈之没有附和。
薛焕又道:“八成是流民干的,表弟,要不要解决了他们!”
纪霈之关上窗,坐到炭盆旁,伸出手放到上面烤着,冷白的皮肤被红光染上了血色,让他多了一点活人气。
薛焕在他对面坐下,朝元宝招招手。
元宝从角落里出来,拎起水壶,在两只罗汉杯里倒了热水。
纪霈之捏起一只杯子,浅抿一口,“三表哥心系民生,是个好人。”
薛焕“啧”了一声,“我大概猜到你的想法了。”
纪霈之看向他,“你说说看。”
薛焕道:“生云镇附近都是皇庄,有心之人早就看好了这里,只要流民在,基本上就安生不了。另外,蓝铎死了,朝廷一定会派人来处理此事,他们抓不到你我,自然就会把这伙流民抓回去,用不着你我操心。”
纪霈之微微一笑,“道理是这样,但我没你想像的那般高尚。我只是想,乱比不乱强,更有助于你我在夹缝中生存。”
薛焕:“……”
隔了一会儿,纪霈之又开口了:“汤县已经没粮了,县令鲁千山昨天在州府蹲了一天,一石米没要到。”
薛焕惊讶极了,“府库没粮了吗,还是……”
纪霈之道:“还是邵昌文做了手脚!”
薛焕明白了,“所以邵昌文以边关告急、粮草紧张为借口拒绝开仓放粮,他想让京城乱起来,拿捏皇上,以杜绝齐王和瑞王上位的可能性。”
纪霈之颔首,拿起放在一旁的核桃,无声无息地转了起来。
“伪君子,老匹夫。”薛焕骂了一句,“你说的对,有他从中作梗,京城好不了,我们还是应该专注自己,以免暴露得太快。”
将近四更天,赵家的火灭了。
三间门脸烧了个一干二净,只剩断壁残垣仍在冒着缕缕黑烟。
赵家老板娘嚎啕大哭,赵老板和几个儿子垂头丧气地站在其身后,一言不发。
在这个时候被烧光了所有货物,几乎等同于断了财路,没有了财路,生计就会出问题,确实太苦了。
一干街坊想劝又不知如何劝,纷纷唉声叹气。
良久,田婶子上了前,安慰道:“赵姐,别哭了,只损失了门脸,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赵老板娘用袖子抹了把眼泪,“理儿是这个理儿,可我可我呜呜呜……”她又哭了起来。
“唉……”赵老板站了出来,拱手道,“多谢各位邻居,辛苦了,将来我若能翻身,定置办一席感谢大家。时辰不早了,都回去歇着吧,我就不送了。”
唐乐筠早就不耐烦了,这边逐客令一下,她就拉上唐悦白往外走。
其他人也跟着散了。
回到家,小黄从马棚里跑出来,欢快地摇着小尾巴,跟着姐弟俩到了前院。
唐悦白去厨房舀来热水,倒在唐乐筠的洗脸盆里,担忧地说道:“姐,咱以后就没有好日子了吧。”
唐乐筠洗了把脸,“日子肯定会艰难些,但只要好好过,还是能过好的。”
尽管有坏人,但至少没丧尸,难度低多了。
唐悦白蹲在地上,双手撑着小花脸,大眼睛迷迷瞪瞪地看着前面,“姐,我有点儿不信,咱家的药虽然赚钱,可好几天才开一张呢,粮价都涨那么高了。”
唐乐筠没搭理他,出去把自己的脏水倒了,给他打了一盆新的来,“洗洗睡吧,今天给你放假,可以睡到天亮,吃完早饭就去上学。”
唐悦白听说不用练功,到底精神几分,勉强把头和脸洗了,回屋睡觉去了。
公鸡叫的时候,唐乐筠照例起床修炼内功。
天亮后,她去后院把总结出来的前十式温习了两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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