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唐乐筠要补上这一课。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虽然没有高深的武学,但唐乐筠精神力出众,她从拿得动武器开始,就一直在跟丧尸和坏人做生死搏斗,搏杀技巧极其优异。
整合现有资源,提纯一套新剑法,对她来说并非不能尝试。
每天早上与唐悦白的对战,就是她编练剑法的基础。
热身完毕,唐乐筠把考虑成熟的第一式练了出来:双脚与肩同宽,单手提剑,剑尖自然向下,后撤步,提剑格挡,弓步前刺……
因着她有意放慢速度,这一式极长,全部练完,足足用了三四十个自然呼吸。
唐悦白有些傻眼,“姐,你管这叫一招!”
田江蔚也道:“筠筠姐,剑法不是很好看的吗!”
唐乐筠道:“好看的剑法不能杀人。”
田江蔚白了脸。
唐悦白道:“姐,这剑法确实不好看。”
唐乐筠懒得废话,岔开双腿,倒提木棍,“你来攻击我。”
“好嘞。”唐悦白挺着烧火棍朝她直刺过来。
唐乐筠后撤,格挡,推开唐悦白的剑后,弓步前刺,“我这一式剑法,包含十三种变化,每种变化都应对敌手可能使出的剑招,演练熟练之后,对方一出手,你便了然于心,应对起来得心应手,迅捷无比。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这是‘快’的基础。”
唐悦白明白了,“姐,所以这是你通过与我对打自创出来的,对吗!”
唐乐筠颔首。
“我要学。”唐悦白佩服得五体投地,“姐,这套剑法叫什么!”
唐乐筠没想过名字,但他既然问了,就随便起了一个,“就叫务实剑法吧,至于多少式,看情况再说。”
田江蔚笑道:“筠筠姐真挺务实的。”
“当然,只有务实才能准备充分,才能在关键时刻保命,不然练它做什么,睡觉不好吗”唐乐筠板着脸,“我再练三遍,然后让小白教你们。”
唐悦白和田家三个收起嬉笑,一起应了声“是”。
为了安心,唐乐筠去街上逛了一圈。
今天的生云镇很安静,做早点生意的像是一起罢了工,只有有豆腐铺、包子铺和小面馆还在经营。
买早点的人极少,零星几个,买完就做贼似的跑胡同里去了。
唐乐筠一时没反应过来,问豆腐铺的老板娘,“大娘,今天怎么这么冷清!”
老板娘反问:“唐掌柜没去抢米吗!”
唐乐筠明白了,这个时候再不捂紧钱口袋,过些日子就得饿死了。
老板娘又道:“家里老人说,流民不会总是待在县城的,唐掌柜不妨小心些。”
唐乐筠谢过,带着二十块豆腐回了家。
这么多豆腐肯定吃不了,唐乐筠要把它们做成腐乳,这样日后就有下饭菜了。
邓翠翠对昨晚的事一无所知,照例在早餐时间来到唐家,和姐弟俩一起用了饭。
饭后,她主动收拾了碗筷,又和唐乐筠一起做豆腐乳。
做好一坛子的时候,负责看店的唐悦白前来报信:
一是,昨天来过的御医又来了。
二是,他的便宜师兄也出现在了门外,但人在街对面徘徊,要进来又不进来的样子十分可疑。
唐乐筠到药铺时,郑御医正规规矩矩地坐在长椅上,像个普通的等待大夫看病的人。
唐乐筠尊敬这样不喜欢摆架子的前辈。
她吩咐唐悦白去找马东山,自己快走两步,拱手道:“不知郑大人前来,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郑大人起了身:“唐掌柜客气,是老夫不请自来。”
两句话的功夫,唐悦白和马东山进来了。
唐乐筠道:“郑大人稍坐,来的这位是病患家属,不知他因何而来,待晚辈问上一二,再来与您叙话。”
郑大人坐了回去,“唐掌柜请自便。”
马东山见唐乐筠口称大人,便在门口停住脚步,长揖一礼道:“唐掌柜,内子的血一副药就止住了,在下感激不尽。”
“既是如此,为何……”话说到一半,唐乐筠就明白马东山的心理了,“你觉得应该再吃一副,可现在粮价上涨,药这么贵,你舍不得买,想去福安医馆,又觉得对不起我,是吗!”
马东山红了脸,“唐掌柜心思敏捷,一料既中,在下确实是这么想的。”
唐悦白“嗐”了一声,“那有什么,我姐昨天就说了,去福安医馆按照分量多的方子抓,你就去嘛。”
唐乐筠道:“舍弟心直口快,却也是我本意,马公子请自便。”
马东山又是一礼,“多谢唐掌柜,既是如此,在下就不打扰了,告辞。”
唐乐筠道:“马公子不忙,我还有件事想要麻烦你。”
马东山脸上有了些许释然,“唐掌柜请讲。”
唐乐筠道:“舍弟一直要念书,一直耽搁着,想请马公子买药回来后带他走上一趟。”
马东山笑得灿烂,“这有何难,我买了药和菜就来,烦请多等一下。”
唐乐筠道:“没问题,小弟你去送一送马师兄。”
唐悦白送他出去了,唐乐筠继续招呼郑御医。
郑御医问:“一剂而愈,唐掌柜,不知是何病症啊!”
唐乐筠道:“倒经衄血,晚辈用了引火汤加油桂。”
郑御医惊讶极了:“这个病症可不常见,唐掌柜好见识……一剂而愈,唐掌柜的药有奇效啊。”
这话看似五分玩笑,五分试探,但郑御医表情郑重,显然当真了——倒不是他耳根子软,别人说什么信什么,而是他来的时候遇到了马东山,他看了大半辈子病,太懂马东山脸上的矛盾挣扎了,绝不可能是做戏。
唐乐筠淡淡笑着:“郑御医不妨当成特产带回去一些。”
“特产!”郑御医也笑了起来,“老夫正有此意。”
这时,唐悦白进来了。
唐乐筠把他叫了过来,“郑大人此来想必是为了起死回生一事,晚辈让小弟充当一下病人,把方法与大人细说一遍。”
郑御医拱手,“唐掌柜菩萨心肠,老夫代天下医者感谢唐掌柜厚赐。”
唐乐筠还礼,“郑大人言重了,天下医者不骂我有伤风化就不错了。”
郑御医有些莫名,谨慎地说道:“唐掌柜多虑了。”
很快,他就觉得自己还是不够谨慎,按压胸膛也就罢了,还要往嘴里吹气
成何体统啊!
“……而且,大力按压可能会导致患者骨折,尤其是老年人,需要慎重。”唐乐筠站了起来,“怎么样,郑御医,是不是有伤风化不过,心肺复苏难度不大,如果有大夫指导,由家人进行按压,就没有那些问题了,您说是不是!”
郑御医擦一把额头上的汗,大大松了口气,“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啊!”
“有时候,我也不知道命重要,还是风化重要。”唐乐筠问唐悦白,“小弟,如果姐姐要死了,需要你嘴对嘴给我吹气,你要不要吹!”
唐悦白明显愣了一下,但回答的时候不假思索:“我不要姐姐死,必须吹。”
唐乐筠道:“很好。”
唐悦白被夸奖了,小胸脯挺的老高。
郑御医若有所思。
唐乐筠回到书案后,取出墨锭,研了墨,把操作流程详细写一遍,吹一吹,交给了郑御医。
郑御医感激不尽,抓了二十两银子的常用药以示感激,大包小包地登上马车,朝京城的方向去了。
送走他,唐乐筠正要回去,余光便扫到了站在街对面、拄着拐杖的孙胖子。
他这个时候过来,无非是想替王御医和马大夫瞧一瞧,郑御医是不是学到了应该学的东西。
她懒得理他,权当没看见,继续往台阶上走。
唐悦白咽不下这口气,他朝孙胖子做了个鬼脸,“看什么看,御医也要跟我姐学习,马大夫就是个屁!”
马大夫是屁,孙胖子就是屁的徒弟。
他勃然大怒,“有什么了不起的,在你家看完病还不是要来我家买药!”
唐悦白道:“我不在乎,你一个屁徒弟能把我怎么样!”
孙胖子脸气红了,“我们要是屁,你们姐弟更是,一天开不了一张,铺子迟早黄,走着瞧吧。”
唐乐筠拍唐悦白一下,“你搭理他做什么,还不去收拾书箱!”
唐悦白“呸”了一声,“你们铺子黄了,我们的也不会黄。”说完他嘻嘻一笑,屁股着火似的跑了。
唐乐筠不管孙胖子,不紧不慢地往自家走。
“吁~”一辆青帷油车停了下来,门帘一掀,跳下来一位穿着苍色直缀,长相清俊、胡须刮得干干净净的中年男子。
唐乐筠问:“你好,买药还是看病!”
中年男子举止斯文,声音冷硬,“买药。”
买药就成。
唐乐筠不在乎客人的态度,右手一划拉,“贵客里面请。”
中年男子哼了一声,迈着四方步上了台阶。
一个街坊对孙胖子说道:“胖子,还是别看了吧。你一来,人家铺子就进人,反正不是一个路数,大家各做各的生意,何必生闲气。”
孙胖子怒道:“我看看怎么了,还不是那小子最贱,不说人话!”
另一个街坊也劝:“你跟一孩子置气干什么,回吧。”
孙健见没人帮他说话,懒得多说,拄着拐杖“咚咚咚”地走了。
唐乐筠转到了柜台里,“贵客要什么药!”
中年男子道:“金疮药,如果你把那个狗屁起死回生的法子教我,我就在你这儿买上二百瓶金疮药。”
二百瓶,就是六百两银子!
唐乐筠的嘴角不可遏制地翘了起来,“狗屁”二字也不那么刺耳了,“眼下没那么多现货,我不要定金,咱们可以约定一个交货时间吗!”
“保长升的银票,六百两。”中年男子扔过来一沓银票,“不要定金,你就不怕我盗走你的起死回生之术吗!”
唐乐筠道:“我的药不愁卖,至于起死回生,多救一个人,我就多攒一份功德,无所谓。”
她猜到此人是谁了。
脾气大,颌下无须,眉眼清秀,再加上金疮药和心肺复苏,很大可能是神医李无病。
李无病哂笑一声,“唐掌柜还挺高尚,既然如此,烦请喊个人来,好好地教我一教。”
恰好,邓翠翠从后门而入,“筠筠,我都弄好了,你看……”说到这里她看到了客人,便自觉住了嘴。
唐乐筠道:“翠翠姐,你过来躺这里,我在你身体上比划一下,给这位贵客展示一下如何救人。”
邓翠翠犹豫片刻,到底走过来,在长椅上躺了下去。
唐乐筠一边做,一遍把适用范围,技巧,以及可能造成的危害,如此这般地解说了一番。
李无病越听眉头蹙的越紧。
他来之前认为此乃无稽之谈,刚刚听唐乐筠说什么功德,更觉得她在哗众取宠。
但如今小丫头讲得头头是道,根本无从反驳,这才认真了起来。
他问道:“唐掌柜便是这样救了汝阳郡主!”
唐乐筠点头。
他又问:“身中剧毒者,毒血攻心后,有效吗!”
他这个问题确定了他的身份。
唐乐筠道:“元气耗空,脏器衰竭,无效。”
李无病叹息一声,转身就往外走。
唐乐筠让邓翠翠取出三十瓶金疮药,装在布口袋里,亲自送了出去。
李无病接过袋子,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压低声音道:“这是一千两,唐掌柜收好。”
唐乐筠没接,“前辈这是何意!”
李无病道:“学费,拿着吧。但不要多买粮食,小心树大招风!”
还挺讲究,比御医大方多了。
唐乐筠接了过来,顺势劝道:“前辈,小店药好……”
“够了!”李无病跳上马车,“你我的药来自同一处,好不好我能不知道吗!”
唐乐筠:“……”
马车走远了。
唐乐筠回到铺子里,关上了店门,对邓翠翠说道:“翠翠姐,做腐乳需要素油,我去趟县城,你看会儿家吧。”
邓翠翠道:“我听房东说,流民正往这边走呢,你自己去是不是太危险了!”
“没事。”唐乐筠摆摆手,“我中午回来,你辛苦一下,把中饭做一做。”
她说着话,转眼就不见人了人影。
邓翠翠从柜台下找出一个做半截的布口袋,自语道:“做饭有什么好辛苦的,倒是你,小丫头家家跑那么远。”
做金疮药的药材不够,唐乐筠停下马车,让小黄看着,独自进了升云客栈。
从内堂过来的高掌柜一眼认出了她,“唐掌柜,有事吗!”
他这一声不算高,但大堂安静,里面唯二的客人之一立刻看了过来。
唐乐筠下意识地回望,看到了一张易过容,但依然有些熟悉的面孔。
此人应是薛焕,那么他旁边那位、背对着她、脱掉了披风的高瘦身形,就属于纪霈之了吧。
薛焕贴了八字胡,脸色黑了一度,眉毛加粗了。
普通人轻易分辨不出来,但唐乐筠看到眼睛就知道了——他的眼神里有着异于常人的平和,很好认。
二人的目光一触即分。
唐乐筠神情漠然,毫无波动,她转回视线,压低声音说道:“如果白管家过来,请把这张单子转交给他,谢谢。”
白管家告诉过她,药材供给由高掌柜负责中间环节,她给出数量后,三天内可到货。
高掌柜接了过去,略一扫量,便放进了袖袋里,“唐掌柜客气,还有其他吩咐吗!”
唐乐筠当然没有,道过谢,离开了升云客栈。
高掌柜送到门口,目送唐乐筠往汤县的方向去了,这才回到大堂,如此这般禀报一番。
薛焕道:“应该是买粮去了,这丫头也真是胆大。”
纪霈之不以为然,“蓝贱人忙着找你找我,哪有时间理会她。”
薛焕倒了两杯茶,自己捏起一杯嘬了一口,“只靠她的人肯定不够,不知蓝铎会不会参与进来。”
纪霈之道:“他们的消息没咱们快,早一点在中午,迟一点就是晚上,蓝铎一定会来生云镇。”
薛焕有些担心,“唐掌柜不会有事吧。”
纪霈之道:“七成不会,三成留给蓝贱人会不会丧心病狂。”
薛焕问:“如果她丧心病狂怎么办!”
“那他们姐弟就只能随我一起谋逆了,呵~”纪霈之轻笑一声,“军中缺军医,即便是女大夫,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薛焕:“……”
皇城,凤栖宫。
蓝皇后正在用早餐。
她今年四十岁,因为常年习武,且养尊处优,时光仿佛在她脸上停滞了,依稀还是三十左右的样貌。
娥眉淡扫,瑞凤含情,把宫里大多数宫妃比了下去。
用完牛乳,蓝皇后用绢帕按了按唇角,便有大宫女捧来茶水和痰盂,伺候她漱了口。
换一张新绢帕擦干红唇上的残水,她开了口:“赵嬷嬷,你回伯府一趟,让伯爷立刻通知蓝铎,让他以搜捕刺嫌犯为名,对生云镇及周边进行挨家挨户地盘查。”
赵嬷嬷躬身应是,倒退两步,出宫去了。
侍立一旁的魏嬷嬷问:“娘娘,薛家怎么办!”
蓝皇后抬起右手,看了看豆蔻染红的长指甲,“一个看着自己母亲自尽的人,又岂会在乎薛家人的死活。魏嬷嬷,你那个贱种还不够了解,只要本宫和皇上不死,他就舍不得死,我就算屠尽天下人,那贱种也一样无动于衷。”
她声音柔婉,脸上始终带着笑意,仿佛口里说的只是鸡毛蒜皮的生活琐事。
魏嬷嬷道:“娘娘,那贱种肯为那个唐家女子说话,是不是……”
“哈哈哈……”蓝皇后笑得花枝烂颤,“本宫打听过了,那女子在生云寺扑过那贱种,当时就被小厮踢到放生池里去了,你说那女子在他心里能有什么地位不过是拿来跟皇上掰一拜手腕罢了。”
“这……”魏嬷嬷释然了,“原来还有这一节。”
“是啊。”蓝皇后起了身,“本宫倒是理解她。寄人篱下,想嫁个好人家,以为王爷是个好归宿,岂料……罢了罢了,若非本宫年幼无知,本宫又怎会嫁到这宫里来太子又何至于曝尸荒野呜呜呜……”
说到这里,她忽然哭了起来,哭声极大,涕泪横流,优雅和风情没有了,就像狂风暴雨后的残花败柳,说不出的狼狈。
蓝皇后哭了好一大通,洗完脸,眼睛已然又红又肿,她靠在贵妃榻上,有气无力地说道:“只恨我的娘家兄弟,没一个中用的,如今大权旁落,我空有野心,却毫无抓手,连个贬为庶民的秦国公都按不死,只能靠追杀那贱种出出怨气了。”
魏嬷嬷道:“娘娘,流民四起,国库空虚,边疆告急,大炎稳当不几天了,伯府应该早做打算才是。”
蓝皇后睁开眼,一下子坐了起来,“嬷嬷说得是,无论如何都该做准备了,那贱种逃了,不会不对付伯府和百花门,嬷嬷亲自走一趟,替我把伯爷请过来。”
魏嬷嬷躬身行礼,也退了出去。
尽管米价还在疯涨,但唐乐筠接受李无病的建议,比昨天买的还少——马车走土路,货越多,车辙越深,掩饰不了的痕迹一定会留下祸根。
从汤县前往生云镇的路上,确实多了不少流民。
他们中的一小部分端着盆或碗,见人就伸手,不给不让走。
但这个时候敢外出的人,基本上拉帮结伙,只要态度强硬,就不会出乱子。
唐乐筠带着小黄,小黄大概很懂她,流民将一靠近,小家伙就叫得相当狂躁。
流民目前还不够饥饿,胆子自然也不够大,有狗的要不着,找没狗的就是。
归程走了一半,始终无惊无险。
快到杨家洼附近时,前面路上传出一声男子的惨叫,瞌睡状态的唐乐筠顿时被惊醒了。
“吁吁……”跟在她后面的几辆马车同时刹住了车。
“怎么回事!”
“要不要去看看!”
“是不是谁从车上掉下来了!”
“看看吧,咱人多,万一是谁亲戚呢!”
彼此距离不远,唐乐筠听得到他们的对话。
她也让大黄停下了,拿出短剑放在身侧,以备不时之需。
前面是个S弯,有密林隔着,看不清什么情况——也就是说,这一处非常适合抢劫,被一伙儿聪明胆大的流民率先占领了。
四个男子拿着拳头粗的棍子朝前面去了。
唐乐筠从口袋里取出四颗松子糖,一颗放自己嘴里,一颗给小黄,两颗给了大黄。
二黄很高兴,两毛茸茸的长尾巴一起扫动了起来。
“抢劫啦!抢劫啦!”
“我的粮食,我的粮食啊,呜呜呜呜……”一个男子绝望地哭喊起来。
又一拨车马过来了。
路过唐乐筠时,有人叫她一声,“唐掌柜!”
唐乐筠看过去,就见赵记杂货铺的小伙计兼老板娘的大儿子赵大毛正殷殷地朝自己笑。
他和赵老板在一起,同行的还有两辆骡车,但车主她都没有见过。
唐乐筠略一颔首,“赵小哥,前面出事了。”
“是啊,我也听见了。”赵大毛停了下来,“唐掌柜怎么一个人出来了,小白呢!”
唐乐筠答:“他有事,在家呢。”
赵老板从车上跳下来,往前走了几步,自语道:“看来这汤县以后是来不了了。”
他话音刚落,刚刚的四个男子便带着两个大汉和一辆车转了出来。
其中一个大汉受了伤,胳膊上鲜血淋漓,那声惨叫估计就这样发出来的。
赵老板问:“咋,流民杀人啦!”
一个男子道:“没杀,可抢走了粮食也和杀人差不多了!他娘的,好日子到头了!”
赵大毛也问:“现在能走不!”
另一个男子道:“能走了。谁有纱布,给这位大哥包一下。”
赵家父子就看向了唐乐筠。
唐乐筠这才想起来,自己是药铺老板,已经被人赋予了救死扶伤的义务。
她从带在身上的布袋子里取出一小卷白布,扔了过去。
一个男子接住,给伤者包扎起来。
片刻后,一行人一起进入这段视野上比较隐蔽的官道。
大家左看右看。
但除了树林就是丘陵,什么都没有。
赵老板感慨道:“家在城里的有福了。”
他的同伴附和道:“我今天打听过,城里的租金涨了,要是有想法,还得请早。”
赵老板摇摇头,“租金加上好几口人的嚼用,花销太大,不知道粮价还要涨到什么时候去,这个决定不好做。”
“是啊是啊。”
“城里我是去不起,我想好了,就拼命吧,谁要抢我,我就杀谁。”
受伤的大汉黯然说道:“我也那么想的,但抢我的流民会点武艺,人数还多,一个照面就把我的柴刀卸了。”
“这么厉害!”
“完了完了。”
“太难了!”
一进生云镇,唐乐筠就感觉气氛不太对,家家户户店门紧闭,官道上一个行人没有。
赵老板也感觉出来了,狠狠在骡子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骡子吃痛,狂奔起来。
其他人也不傻,钻胡同的钻胡同,下车的下车,七八辆车转眼就不见了。
唐乐筠猜测,眼下的情况可能和蓝皇后有关。
如果她想躲,此刻就该离开生云镇,而不是回家自投罗网。
但家里还有亲弟弟,囤积的粮食都在,只要不到生死关头,她就不该舍弃现成的基地。
那样并不明智。
唐乐筠不紧不慢地沿着官道到了最前面,拐进了自家胡同。
停车后,唐悦白没有接出来,后院没有人声,只听得见马棚里的小鸡崽的叽叽喳喳声。
不会出事了吧
唐乐筠的心里一紧,赶紧推门。
门开了,药池里的草药郁郁葱葱,空地上没有脚印,完全没有来过大兵的痕迹。
唐乐筠轻轻吐口气,牵大黄进马棚,大门也插好了。
她这次没有先卸车,而是先进了前院。
前院很安静,邓翠翠也不在。
唐乐筠蹙起眉毛,又去了一进院。
刚要进药铺,唐悦白便跑了出来,抓着她的胳膊说道:“姐,你总算回来了,出事了!”
唐乐筠看着他。
唐悦白自动往下说:“姐,那个蓝将军又来了,说生云镇有嫌犯,正挨家挨户搜呢,我怕连累翠翠姐,把她赶回家去了。”
唐乐筠问:“她不是自己走的!”
唐悦白拉着她往后面走,“当然,她的菜还没下锅呢。”
唐乐筠释然:“那就好,你跟我过去,把米面油放地窖里去,顺便把大黄喂喂,刷洗刷洗。”
唐悦白搂住她胳膊:“姐,买好吃的了吗!”
“姐买了烧鸡、松子糖,还有瓜子花生。”唐乐筠道,“你在私塾呆了多久,先生和同窗都怎么样!”
唐悦白道:“先生挺好的,同窗大多也还行。”
大多还行,就是有不行的。
唐乐筠问:“估计是福安医馆的亲戚,或黄里长的家属。你不用惯着他们,欺负你就打回去,出了事姐兜着!”
“好嘞!”唐悦白脆快地应了一声,“姐,幸好我没走,还是跟你在一起痛快。”
唐门规矩大,他年纪小,师父的话他得听,师兄的话他还得听,哪像在家里,除了姐姐他最大。
唐乐筠在他脑袋上揉了揉,“痛快有什么用,好好活着才是正经,你放心,不会出事的。”
唐悦白点点头。
姐弟俩一起收拾了车马,刚给大黄小黄喂了水,后门就被敲响了。
“开门开门开门!”
“不开门砸了啊!”
“来了!”唐乐筠给唐悦白使了个眼色。
唐悦白收到信号,高抬腿轻落步,悄无声息地到了院墙之下,壁虎似的爬上去,便没了人影。
“来了,谁啊!”唐乐筠拎着木桶打开门,看到气势汹汹的蓝铎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原来是蓝将军,有什么事吗!”
蓝将军腆着肚子,一摆大手,一干士兵跑步进门,直奔前院去了。
很快,前面传来“叮叮咣咣”的声音……
唐乐筠明白,蓝将军不是来搜查的,而是公报私仇来了。
蓝将军一手塞在镶金佩玉的宽腰带里,另一手握着腰刀的把,涎着脸,盯着她的眼睛问道:“端王呢,最近没来这里睡!”
唐乐筠回视他,精神力外放,并放缓了语速,“自打太子出事,端王就没来过生云镇,蓝将军,端王是不是出事了!”
蓝将军眨了眨眼,“人家是郡王,能出什么事本将军只是随便问问。”他的语速也慢了下来,说到这里,忽然朝后面的亲卫一摆手,“走吧。”
那亲卫吹了声口哨,在前院翻找的士兵便呼啦啦跑了回来。
“还开药铺呢,真他娘穷,一个铜板没找到。”
“我听镇上人说了,他家基本不开张,银子你就甭惦记了。”
“嘁,这买卖做的。”
“一个弱女子而已……”
一干人两手空空地离开了。
蓝铎上了马,出胡同,往京城的方向走,快到菜市场时精神还有些恍惚。
他不太明白,自己明明打算为难那女子一下,为什么改变主意了呢
想到这里,他勒住缰绳停下来,回头看了过去。
亲卫问:“将军,有什么吩咐吗!”
蓝铎道:“算了,没什么。”既然已经离开,再回去找别扭,只会影响他的威信,毫无意义。
唐悦白无声无息地回来了,“姐,你没事吧。”
唐乐筠道:“除了心疼,别的什么事都没有。”
唐悦白安慰道:“姐,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用了十几年的老物件,也该换换了。”
唐乐筠深吸一口气,再看看满院子的绿意,心头的郁郁散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