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乐筠问:“是外伤造成的吗!”
病人摆手。
马东山道:“唐掌柜,不瞒你说,这个病我们在福安医馆看过几次了,凉血和止血的药吃过不少,但都不见效,还是月月出,而且最近还增加了新病症,心悸,目赤,又热又痛等。”
居然月月出,这是什么病
唐乐筠有点懵,但面色如常,她又问:“还有其他症状吗!”
女子动了动腿。
马东山想起来了,“对,她脚底凉,两只膝盖疼。”
“哦……”唐乐筠还在典籍库苦苦查询,言语上不免怠慢了些。
女子见她发呆,不安地看向马东山。
马东山道:“唐掌柜也没见过这种病症吧,您这边有什么建议吗!”
唐悦白紧紧张张地看看自己姐姐,看看病患家属,又看看门外,生怕有谁过来瞧他家的笑话。
唐乐筠用上了精神力,寻找速度加快,更加无暇理会他的问题。
唐悦白有些尴尬,解围道:“确实是奇症。师兄,我姐常说她医术一般,这事是真的,我们能救下崔老先生只是个意外……不瞒你说,我家的药才是一等一的好。”
“那……”马东山和另一个男子对视一眼,“不然就给我们开几副止血的药在汤县开的方子我们带来了。”
唐悦白推推唐乐筠的胳膊,“姐……”
唐乐筠道:“不着急,我先摸摸脉。”她大抵有了些眉目,现在需要确定一下。
病人一听,眼里顿时有了希望,赶紧把手放到脉枕上。
唐乐筠叩住寸关尺,认真感受,片刻后松开手,又道:“我看看舌头,你小便多吗!”
她边说边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医案,写道:脉大,无规律,寸部尤盛,芤脉。
病人点点头,伸出舌头。
唐乐筠看一眼,继续写:舌红无胎,尿多,双膝冷痛,面红……完全符合倒经衄血的症状,火不归原,因前期误用凉血之药,应在引火汤外加油桂五分。
她拿出一张草纸,龙飞凤舞地写下一张方子,“如果觉得我家药贵,可只买一副,其他两副药去福安医馆补齐,我在上面写了两种剂量,多的那个是其他医馆药铺的,少的是我家的,我说明白了吗!”
马东山道:“唐掌柜,既然来你家了,就买你家的药,贵也没关系,止血就成!”
唐乐筠起了身,吹了吹墨迹,交给唐悦白,“如果都买我家的药,两副就够了。”
马东山喜出望外,“那就更好了,谢谢唐掌柜,肯定见效,对吗!”
唐乐筠道:“一副便止,二副巩固。但有一件事你们要知晓,如果退药,本店将不再卖任何药给你们。”
据她所知,崔先生收取的学费不低,这位马同学衣着朴素,家境想必不太好。
如果他这会儿只买一副,第二副就可以便宜从事了,省得大家犯口舌,影响唐悦白在私塾的人缘。
马东山犹豫片刻,与另一个男子商议道:“要不然先买一副!”
另一个男子点点头。
唐乐筠和唐悦白就一起到了药柜前,一个抓,一个包,很快就搞定了一副药。
把人送走,唐悦白负责上账,唐乐筠则在告示牌的红纸上加上一行话:拒绝退货者再次光临本店。
她写完了,唐悦白也记好了。
小家伙凑过来,左左右右看了片刻,“姐,你写的字进步好大呀,而且特别工整,怎么做到的呢!”
唐乐筠心道,毛笔字的关键在于控笔,她之前写不好是因为练得少,审美一般,但她是精神力异能者,学习这些其实很小儿科。
但话不能这么说。
她说道:“我年纪大,开窍比你快。不用跟我比,跟你自己比就好了。”
唐悦白在习武上常常被唐乐筠打击,人早就皮了,这点小事更不在话下。
他美滋滋地说道:“那我也进步了,姐你看看我写的。”
有间药铺发生的事情,当天傍晚就通过白管家的嘴传到了纪霈之的耳朵里。
纪霈之在梅庄——梅庄在距离生云镇不到五里的问梅山下。
太子纪霄之死后,永宁帝只难过了不到两天,但蓝皇后确实疯了。
她逼着永宁帝以莫须有的罪名夺了秦国公府的丹书铁券,罢了秦国公一家老小的官。
同时,派永昌伯府豢养的死士刺杀纪霈之,但都被纪霈之的暗卫一一击溃了。
这几天,太子一案有了新进展,蓝皇后才停止了攻击——案发现场少的那具护卫尸首,在京城北郊的小树林中出现了,死亡时间在太子被害的前两天。
由此可以推断,有人易容假冒该护卫,联合外人对太子进行了刺杀。
蓝皇后与百花门关系密切,她从江湖上得知,百花门的宿敌,蓝海剑派的几个中层骨干曾在京城附近出现过。
蓝海剑派的剑法以快著称,剑身短而窄,与那名护卫身上的伤口丝毫不差。
以此可以推断,太子的死很可能和蓝海剑派相关。
蓝皇后立刻派人赶去幽兰州,秦国公府和纪霈之便松了口气。
秦国公府正在举家搬迁,纪霈之也可以带着小尾巴自由活动了。(小尾巴,监视之人)
白管家禀报完,纪霈之手里的核桃哗啦哗啦地转了几圈,这种声音通常说明两种情况,一种是他心情不错,另一种则是不耐烦了。
白管家和元宝疑惑地对视一眼,显然对他的心情没有了拿捏。
“一间小药铺而已,戏码还不少,唐家、慕容家轮番上阵,未免太小家子气。”纪霈之下了地,“还有顾时,如果他想阻止,慕容秀秀根本闹不起来。”
薛焕道:“所以,表弟认为顾时有意为之!”
纪霈之略一颔首,冷笑道:“明日他一定会来,白管家就说本王身体不适,不见。”
薛焕提醒道:“目前,瑞王入主东宫的呼声很高。”
纪霈之乜了他一眼,“那又怎样!”
“不怎么样。”薛焕换了话题,“如果唐掌柜的药真有那么好,你是不是也可以试一试了!”
纪霈之道:“我的药都是各地草药汇集之后挑选出来的精品。”
“这倒也是。”薛焕道,“看来,她很擅长制作金疮药。”
纪霈之点头,“白管家,明日派人去一趟有间药铺,多订几瓶,备用。”
薛焕道:“替我买两瓶。”
“是,三表少爷。”白管家拱手,退出去了。
纪霈之坐在炉火旁,手心里的核桃转得飞快,披着薄斗篷,弯腰弓背,从后面看,简直就是个年近古稀、命不久矣的老太爷。
薛焕知道,这样的纪霈之是在思考,但他从不知道后者在思考什么。
尽管他二人相交多年,但他很少能猜到纪霈之的真正想法。
就像,世人都以为,太皇太后和他们薛家庇佑了纪霈之,让他在身中奇毒的情况下,安然活到现在。
其实不然,若非有纪霈之的经济支援,他们薛家早就成了京城的破落户。
至于太皇太后,即便她活着的时候,纪霈之也没少遭到蓝皇后的暗杀,可他不仅活了下来,杀手还一一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因此,世人还以为,纪霈之不死,一是因为阎王不收,二是有江湖高手暗中护卫。
只有为数不多的人知道,纪霈之的脑子有多聪慧,警惕性有多高,内力有多浑厚。
聪慧是与生俱来的,警惕性是环境造就的,内力却绝不可能一蹴而就。
二十三的人拥有百岁老人才能的内力,这件事太过蹊跷,但只要纪霈之不说,外人就无从得知。
有人觉得,帝后不杀纪霈之,是养虎为患。
但他很想告诉他们,不是不想杀,而是已然晚了,尾大不掉杀不了了——一个可以安安静静地看着母亲自尽的人,任何人、任何事都拿捏不了他——这也是永宁帝放任他们魏国公府苟活到现在的根本原因。
“三表哥。”纪霈之忽然开了口,“如果你入仕,也会支持瑞王,对吗!”
薛焕道:“如果没有表弟你,我谁都不支持。”
纪霈之哂笑,“你觉得我适合当皇帝!”
这话看似玩笑,其实不然。
薛焕当然不会上当,他毫不犹豫地说道:“那位适合吗如果你当,最起码大炎的经济比现在好百倍千倍万倍。”
“有道理。”纪霈之伸出右手,放在火盆上方,苍白的皮肤在火光的照耀下有了血色,沉静的目光似乎也鲜活了起来。
薛焕起了身,在他对面坐下,“你想争一争!”
“嘁~”纪霈之笑了,“如果我想争,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这个问题太可怕了。
薛焕情商高,向来油滑。
他笑着说道:“当然是用你的方式了,怎样我都支持你。”
纪霈之很满意,核桃无声地转了两圈,亲自倒了两杯茶水。
薛焕还要再说,白管家敲门进来了,禀报道:“王爷,唐家姐弟摸黑来问梅山了。”
五里地,不到三千米,盏茶功夫就到。
四月初三,月牙如钩,星河灿烂,但山地被问梅山的巨大阴影所覆盖,光线极其黯淡。
姐弟俩站在地头的大石头上,四目所及,草色弥漫,一片荒凉。
唐悦白一屁股坐了下去,幽幽道:“姐,你怎么要了这么一块破地。”
唐乐筠道:“云生镇的周围基本都是皇庄,若不是地不好,根本轮不到你我。另外,这种土壤最适合种草药,离王爷的庄子也近,等同于在他的羽翼之下,白管家费心了。”
提起端王,唐悦白来了精神,指着小树林那边、影影绰绰的二层小楼问道:“姐,就是那里吧!”
唐乐筠看过去,眉头微蹙,“应该是。”
“果然有雾气,姐,温泉水是不是很烫!”
“你想洗吗!”
“有点想,我想尝试一下。”
“等姐有能力了,咱也买一个温泉庄子。”
“真的!”
“当然真的,咱们可以开个度假山庄,就叫新唐山庄。”
“新唐,新唐门!”
“我是这个意思。”
“哈哈哈,好,太好了,就叫新唐山庄!”
小少年笑声清脆,在这暗夜里格外响亮。
“噗……”
暗夜静寂,这一声轻笑连唐悦白都听见了,他手腕一转,一把小弩便出现在了手中,“什么人!”
唐乐筠仔细倾听了一会儿,压低声音说道:“出来了,一个普通人,一个会武功的普通人,还有高手若干,应该是端王在附近。”
唐悦白有点不高兴,“这么鬼鬼祟祟地干什么!”
“明明是你们姐弟俩鬼鬼祟祟,天黑才来,怎么就成我家王爷鬼鬼祟祟了呢”元宝不服气地接了一句。
“地是我的,我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唐乐筠反驳他一句,又道,“王爷听壁角听得开心吗!”
淅淅索索的脚步声越来越响了,五个黑影钻出了小树林。
中间那人身材高,体积大,一看就是披着玄色披风的纪霈之。
他说道:“新唐山庄,名字不错,本王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倒要看看你这庄子买不买得成。”
“唐掌柜,度假,就是去你家庄子吃住玩耍的意思吗”另一个黑影问道。
唐乐筠道:“薛三爷猜得没错。”
薛焕实话实说:“位置好的温泉地基本都被权贵占去了,我薛家也就梅庄这么一小个,你想买难了。”
唐乐筠挑了下眉,没错,梅庄是纪霈之买的,但记在薛家名下,这样,他就低调了不少。
说话间,五个人到了近前,林子重新安静了下去。
唐乐筠从石头上跳下来,拱了拱手,就算见了礼。
唐悦白不大高兴,“那就不买了呗。”
唐乐筠道:“傻小子,又不是只有京城有温泉,外地很多的,到时咱们选一处风景秀丽的地界,更有利于度假山庄发展。”
唐悦白又高兴了,“对啊,还是姐姐的想法灵活。”
纪霈之道:“想法不错,等你们存够了银钱,可以告诉我,包管你们满意。”
元宝嘿笑了一声。
唐悦白道:“你小子笑什么!”
元宝道:“流民四起,日后想赚钱难喽。”
唐悦白冷哼一声,“流民怎么了,有了流民,老百姓就不买药了吗!”
元宝道:“唐小少爷等着瞧吧,汤县已经有了,生云镇也安生不了几天了。”
唐悦白一句不肯让,“等着就等着。”
纪霈之轻咳一声,问:“这地怎么样!”
唐乐筠在地上踹了一脚,“不错,沙质土,符合某些药材的土质要求。”
纪霈之略一颔首,朝山脚下走了过去,“山谷里有不少萱草,想必环境合适它生长,你不妨扩大种植。”
唐乐筠朝唐悦白招招手,“王爷所言极是。”
唐悦白跳到她身边,“姐,我知道萱草,也叫忘忧草,不如我们就管这里叫忘忧谷吧,到时候我就是忘忧谷谷主啦。”
薛焕笑道:“恐怕小白要失望了,山小,峡谷也小,总共五六十米长,你这个忘忧谷谷主一点都不气派啊。”
唐悦白不在乎,“那又什么关系,反正也是虚名。”
薛焕道:“那倒也是。”
纪霈之身材高大,步幅长,走路速度快,一行人跟着他,很快就进了山谷。
这里大约十七八米宽,散落的大石头一块接着一块,看不到小路,也没有踩踏的痕迹,可见这片地至少从去年开始就荒着了。
隔壁的山也不高,怪石颇多,植被稀少。
唐悦白左看右看,“姐,为什么叫问梅山,有梅树吗!”
“有的。”唐乐筠精准地指向一棵枝干遒劲的老树,“估计是哪个文人墨客留下的。”
薛焕赞道:“唐掌柜好眼力。”
“还行。”唐乐筠微微一笑,“萱草确实不少。小弟,等过了夏,我们就有黄花菜吃了。”
薛焕道:“唐掌柜,听者有份哟。”
唐悦白抢先道:“没问题,我家地里还种了不少呢。”
纪霈之莞尔,瞥了唐乐筠一眼。
唐乐筠只当没看见,解释道:“傻弟弟,如果流民来了镇上,咱们能保住的只有房子和人,外面别说吃的东西,估计连药材都剩不下。”
流民也是老百姓。
唐悦白不相信流民有那么可恶,但他不想当着外人的面反驳自家姐姐,只“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跟着大家出了山谷,到了山南。
山南的地块只有很窄的一条,土质和山北差不多。
一条尺许宽的小溪从地头流过,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有山有水,相当不错的地方!
唐乐筠满意极了,心情大好。
一行人顺着原路返回。
走到山谷中央时,唐乐筠音乐听到了隐约的兵器敲击的乒乒乓乓声。
她略一思索,到底叫住了纪霈之,“王爷,如果所料不错,应该是有人来杀你了。”
薛焕“啊”了一声,“杀手在哪里!”
唐乐筠道:“小树林吧。”
纪霈之停下来,狐疑地看着她。
唐乐筠不想解释,始终保持沉默的白管家忽然施展轻功,几个起落赶到了山谷入口。
他在那里张望片刻,以更快的速度返了回来,“王爷,情况属实,而且人数不少。”
纪霈之道:“我就知道,她不会那么轻易地放过我。”
薛焕问:“表弟,庄子里的人怎么办!”
纪霈之不慌不忙:“我不在,吕游他们就会且战且退。杀手找不到我,就不会跟着吕游他们离开梅庄,而此时梅庄的人听到动静已经躲起来了,他们终将一无所获。”
薛焕在唐悦白肩上一拍,“来得好啊,来得好。”
唐家姐弟不来,他和纪霈之就不会出来凑这个热闹。
他俩不出来,这就是一场死战。
唐乐筠问:“他们今晚找不到人,明晚还会再来,王爷打算怎么办!”
“蓝贱人没有了太子,做事越发没有顾忌了。”纪霈之所答非所问,“白管家,放鸽子,知会魏国公府放弃府邸,下半夜就按既定计划离开。”
唐悦白拉住了唐乐筠的手。
他小手冰凉,显然吓到了。
唐乐筠安抚地握了握,示意他不要怕,有她在呢。
薛焕的声音有些抖,“有这么严重吗!”
纪霈之没有回答他的话,对唐乐筠说道:“你们跟我走。”
唐乐筠道:“王爷认为蓝皇后会对付我!”
纪霈之朝山南走了过去,“你现在还不在她的眼里,带你走是不想泄露我目前的行藏。”
唐乐筠道:“你既然有能力,为何不杀了帝后”她的声音清透,寒凉,且毫无感情波动,明明是要置帝王于死地,却说得如同杀鸡取卵一般简单。
“姐!”唐悦白使劲拉了她一把。
唐乐筠道:“怕什么,又没有旁人。”
她看书的时候,一直有这种疑问,但作者始终没有交代清楚。书里以感情线为主,只说唐乐音如何与纪霈之相交,如何在两个月后救了薛焕和纪霈之,并以此说服纪霈之辅佐瑞王,谋逆小团伙正式成立。
从她掌握的线索来看,纪霈之若以死相搏,一命换一命,未必不是皇上及其护卫的对手。
薛焕见纪霈之沉默不语,警告道:“唐掌柜慎言。”
纪霈之率先出了峡谷,往西边去了,“你猜,你若猜对了,我卖给你的药材可以减一成利润。”
他还有心思玩猜猜猜。
唐乐筠心里松了松,“皇上还有对付王爷的后手!”
纪霈之不置可否。
那就是不对。
唐乐筠把书里的大致内容盘一遍,便想起了邵昌文。邵昌文把持朝政多年,势力盘根错节,纪霈之扳不倒他。
她说道:“王爷不想把大炎拱手让给邵昌文。”
纪霈之和薛家在官场上人脉不够雄厚,金钱买不来武将的忠诚,在这一点上,齐王和瑞王都比他优势。
薛焕道:“倒是我小看唐掌柜了。”
纪霈之也道:“减少一成,白管家知会下去。”
白管家在后面应了一声。
唐乐筠不关心进货价格,毕竟她的卖价远高于进价,她现在关心的是,如果纪霈之不杀帝后,她这个挂了名的‘未婚妻’该怎么办。
生云镇,是不是还能回去,药铺是不是还能开。
薛焕善解人意,替他们姐弟问出了这个问题,“表弟,万一蓝皇后丧心病狂……”
纪霈之道:“蓝贱人丧心病狂的时期已经过去了,她和老畜生都很清楚我的身体状况,我和唐掌柜不会有任何私情。否则,他们姐弟不会如此安然地呆在生云镇,带他们走,才是真正的害了他们。”
薛焕道:“万一……”
纪霈之冷冰冰地打断了他的揣测:“没有万一。”
大约一刻钟后,他们进入另一条山谷,在这里,唐乐筠听到了吕游的声音。
可见纪霈之应对刺杀确实有了相当完整的策略,如何进,如何退,以及如何汇合,都有缜密的章程可循。
在这里,唐乐筠和纪霈之等人分开,一名蒙面人护送他们姐弟回到有间药铺,确认铺子安全后不见了踪影。
姐弟俩经了这一遭,都有些魂不守舍,练功便不大成了。
唐乐筠拉着唐悦白进了厨房,用火折子点燃蜡烛,吩咐道:“你把小灶点着,我做点夜宵。”
“汪汪!”小黄跳过门槛,进了门。
唐乐筠蹲下来,在它头顶摸了摸,“小黄乖,家里有陌生人来过吗!”
小黄顶顶她的手,摇摇小脑袋,表示没有。
唐乐筠心里便有了数,干活的动作也轻快了起来,洗手、舀面,拌疙瘩……
唐悦白把火生了起来,问道:“姐,蓝皇后真的不会对付咱们吗!”
对于他而言,蓝皇后是一个惹不起的庞然大物。
唐乐筠道:“如果蓝皇后把你我放在眼里了,她应该先想办法拿下你我,再去对付纪霈之,但她没有。”
唐悦白点点头,又问:“那她肯定把魏国公府放在眼里了,她为什么不先杀薛家人!”
唐乐筠道:“如果薛家人真没死,那就是另外一个原因——只要纪霈之死了,薛家什么时候杀都行。纪霈之在薛家不可能不安排人手,于她来说,不打草惊蛇也很重要。”
唐悦白稚嫩漂亮的小脸上有了些许释然,“所以,她真的不会来对付我们,是吗!”
唐乐筠打了两只鸡蛋,“不会的。”
书中提到过这位蓝皇后,智商、武功和野心都很了得,且心狠手辣,这也是已故太皇太后一直压制她的根本原因。
聪明人,往往想得比普通人多,纪霈之越给她脸,蓝皇后越相信她就是烟幕弹。
现下,纪霈之一走了之,把他们姐弟抛在这里,便足以证明了一切。
但以上分析代表不了现实,所以,唐乐筠做好了带着弟弟杀出去的心理准备。
唐悦白往灶坑里添了根柴,“姐,我还是不明白,太子被杀之前,他明明打算带我们走来着。”
“如果他不能确定是不是有人监视他,而他又亲手杀了太子,以当时的情况来说,必须带我们走。”唐乐筠道,“他现在走,几乎等同于谋逆,你我跟着走了,少不了一个同谋的罪名。若你我有自保能力,不如在生云镇安生度日。”
唐悦白道:“流民就要来了,我们不能安生度日呢!”
唐乐筠笑了,“傻弟弟,那是你我的问题,不是端王的。你不会以为他真的喜欢我,想照顾我们姐弟吧!他那人行事只凭喜好,哪里会管我们的死活给地、压低药价,他已经很给面子了。”
无独有偶。
唐乐筠说的话,几乎在同一时间从纪霈之的口里说了出来。
他哂笑一声,“你知道我的身体状况,能不动情就不动情,能不破身就不破身,童子功才能更有效地对抗剧毒。对唐掌柜有情,这样的事情只有生云镇的普通老百姓相信。我虽然只是一时兴起,但也不曾对不起他们姐弟。地价多少银钱你知道,持续的低价供药又值多少,至于他们姐弟能不能活下来,那不是我的事。而且,唐掌柜有那等耳力,连我都不如,你还怕她活不下来吗!”
道理是这样,但听着怎么就那么别扭呢。
冷酷,无情!
但薛焕认识纪霈之不是一两天,早就放弃了说服教育感化的念头。
他拿起剪刀,剪掉正在“噼啪”的灯花,问道:“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纪霈之道:“忍耐几日,我送你们离京。”
薛焕道:“你呢,不走吗!”
纪霈之摇头,“不走。”京城才是核心,一旦脱离,许多大事便不能及时掌控,他必须留下。
薛焕默了片刻,“那我也不走,不用想着说服我,到了如今,薛家已然深陷其中,既然没有了顾忌,我必须留下来帮你。”
纪霈之道:“那样也好。”
薛焕心思一定,这才有心思打量这间书房,房间不大,陈列不错,一整套的酸枝木家具,多宝阁上摆着十几个摆件,瓷器、古董青铜器、漆器、玉石等,件件都是精品。
院落坐落在汤县以南、刘家镇上的胡同里,明面上属于一家五口,但此五人都是纪霈之的人。
位置不起眼,交通便捷,便于居中指挥。
但这里快马到京城要两个多时辰,一样的远水接不了近渴……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
薛焕不可遏止地想起了家人,“不知家里是不是顺利。”
纪霈之道:“蓝贱人不会打草惊蛇,鸽子一定先于杀手把消息递回去,我们有时间。如果三表哥实在没有可以担心的了,不如替我想想,京城哪里最隐蔽,适合屯兵。”
提到屯兵,薛焕的嘴角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吗!”
纪霈之笑了笑,“三表哥觉得我们走到了哪一步!”
薛焕道:“举兵起事。”
纪霈之道:“暂时没有,但未来一定有。”
薛焕“嗐”了一声,“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表弟干吧。”
唐悦白睡不着,吵着要跟唐乐筠呆在一个屋里,唐乐筠让他来了,上床不到一刻钟就睡过去了,而且睡得极死,怎么扒拉都不醒。
值夜是指望不上他了。
唐乐筠索性不睡,盘膝修炼内功。
这一练就是一宿。
公鸡将一打鸣,唐悦白的生物钟便起作用了,小少年睁开眼,第一句就问:“姐,没人来吧。”
唐乐筠道:“没有,如果白天也没有,我们就没事了。”
唐悦白“嘿嘿”了两声,“蓝皇后还算讲道理嘛。”
唐乐筠道:“即便杀死你我,也换不来纪霈之的自投罗网,她不像无能狂怒之人。别琢磨了,赶紧洗漱练功去。”
“对,我要把命运握在自己手里。”唐悦白晃晃拳头,一个鲤鱼打挺起了身,跳下床,去厨房打洗脸水去了。
后门一开,田家兄妹就进来了。
“白白哥。”田小霜甜甜地喊了一声。
“看我黑虎掏心。”田江蔚朝唐悦白当胸一拳。
“打不着。”唐悦白身形一晃,从哥俩中间穿过去,关上了院门。
田江蔚道:“小白,你的速度好像更快了。”
唐悦白道:“那是,我今天早上格外有精神。”
唐乐筠暗道,被危机感逼着长大的孩子就是斗志昂扬。
她拍拍手,“老规矩,先跑十圈,蛙跳一圈。”
田家兄妹都是本分人,习武从不叫苦,指哪儿打哪儿。
田小霜尤其认真,尽管小胳膊小腿跟不上,但模仿能力强,做什么都有模有样。
唐乐筠喜欢他们,教得格外用心。
唐悦白六岁开始习武,如今已经是第五个年头,唐门的基础武功滚瓜烂熟,但高等剑法还没等学,就被唐乐筠叫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