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篱梦—— by希行
希行  发于:2024年11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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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是太笨了。”他说。
白篱看着他一头一脸汗,说:“拿剪子来。”
李余断然拒绝:“不行不行,刚成亲不能动剪子,不吉利。”
这有什么不吉利的,又不是真成亲,白篱心想,但看着昏灯下李余白皙的脸上认真的神情,专注的眼神,将话咽回去。
“慢慢来。”她笑说,用袖子给他轻轻扇风,“今晚我们无事可做,不急。”
李余看着她的笑脸,也笑了,专注的解发绳,白篱保持不动,好让他更轻松,片刻之后头发顺利解开,李余又将他与白篱身上腿脚系着的彩绳解下来,看着手里脚下散落的五彩丝线,他重重吐口气。
“累坏了吧。”白篱笑说,站起来活动了下胳膊。
李余点头,旋即又满面歉意:“其实也可以省略的很多步骤,你就不用那么累……”
“那可不行。”白篱说。
听到这句话,李余的眼底一亮,所以她也想……
“……你是楚王,又是陛下下旨,怎能敷衍行事?”白篱接着说,“多少人盯着看,我们敷衍了事,陛下没面子会怪罪你。”
这样啊,李余想,旋即眼底笑意散开,但她还是担心他,为了他。
“明日还要辛苦一下。”他说,“我们要去拜见金玉公主,以及皇帝,皇帝还好,金玉公主只怕要刁难。”
白篱说:“无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怕。”
李余要说什么,门外响起细碎脚步声。
“娘子,殿下,要吃点东西吗?”春月的声音传来。
李余忙说:“是了,你几乎一天没吃饭了。”说罢忙让春月进来。
春月拎着食盒,带来一些清粥小菜。
白篱招呼李余一起吃,两人简单吃了,再去洗漱,换上家常的衣服后,白篱才重重吐口气:“我觉得这时候才算彻底结束。”
李余看着铺好的床:“你快点上床歇息吧。”迟疑一下,“我,可能也要在这里,毕竟……”
不待他说完,白篱就笑了:“当然,哪有把新郎赶出去睡的。”
她站过来也看着铺好的床,大红的帐子大红的被褥,喜庆耀目。
“我和周景云假成亲的时候,也是同床共枕。”
李余看向她,轻轻一笑,似乎好奇:“你和世子假成亲那时是什么样?”
不待白篱答话,先坐在床上,伸个懒腰躺下来。
“你和我说说呗。”
白篱笑着也坐过去:“我们那个时候真没什么可说的,不像这次这么热闹……”
或许是真没什么可说的,又或许是太累了,刚说到入洞房尚未来得及结发,庄蜚子病重,他们匆匆去侍疾的时候,白篱睡着了。
夜灯昏昏,李余看着枕边人闭上眼,卸了浓妆的脸干干净净,如明珠般柔和。
“阿篱。”他轻声唤。
白篱咕哝应声,但人并没有醒来,更沉沉睡去了。
李余静静看着这张脸。
他跟白篱成亲了。
他把她从东阳侯府娶回来,在满城人的注目下,带着她走进楚王府。
他和她拜见了他的父母,他和她结发结衣,他和她并躺在大红的床帐里,绣满并蒂莲鸳鸯戏水的被褥中。
李余抬起手,轻轻抚上白篱的右脸,触手细腻的,柔软的肌肤。
婚礼仪式我结合查的资料改编的。

其实仪式不用这么繁琐,并不是白篱认为的必须如此。
皇帝并不会介意,而简单的仪式反而能取悦金玉公主。
但他不愿意。
成亲是假的,他与她是真的。
他不想敷衍了事。
适才听白篱讲她和周景云成亲的过程,没讲多少就结束了,他更觉得自己办盛大婚礼很有必要,至少将来白篱回忆这一次,有很多可以讲。
他看着枕边睡着的人。
夜灯昏昏,手下的触感忽然变得冰凉。
那不是肌肤,是镜面。
白篱不是躺在他身边,而是隔着一个镜子。
李余看着镜子,在一片红彤彤映衬下,镜子也变得红彤彤。
他是在做梦了。
原来他也睡着了啊。
李余微微笑,镜子里躺着人的脸变得模糊,然后又清晰,隔着镜面放在他手这边的脸依旧是熟悉的白篱,而贴着枕头的左脸则是另一个熟悉的人,蒋后。
李余脸上的笑凝滞,但没有惊慌,只静静看着镜子的人。
蒋后还在,李余其实也不意外。
先前白篱告诉他醒来的时候,他不放心,想要睡着在梦里看一眼镜子,但遗憾的是一直没能梦到。
没想到在今日,成亲的当晚,看到了。
看到说自己醒过来的白篱,依旧是两张脸。
看来白篱的确醒了,但蒋后也没有完全消散。
是啊,蒋后是个多么厉害的人,单单靠周景云刺伤自己,怎么能消散。
没关系。
还有他。
他娶阿篱就是为了对付蒋后。
他会让阿篱彻底摆脱这个蒋后鬼。
李余看着镜子里白篱,隔着镜面再次轻轻抚摸她的右脸……
镜子里的左眼忽的睁开了,看着他,半边的樱桃唇弯弯一笑。
“小新郎。”
耳边女声唤。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但陡然看到她说话,李余发出一声低呼,下意识向后退,视线里镜面碎裂,下一刻砰一声,手腕生疼。
“怎么了?”
白篱的声音传来。
李余睁开眼,视线昏昏红红,他睡在婚床上,身边并没有白篱。
他抬起头,看到白篱坐在妆台前转过来。
现在是梦,还是先前是梦?
眼前是白篱,还是……
“做梦了?”白篱察觉他的不对,端起水杯,轻轻沾了水,手指一弹。
水滴洒在脸上,李余微微惊了惊,舒了口气。
是白篱,先前是梦。
但心里又有些遗憾。
他没有和阿篱同床共枕啊。
他摸着磕碰在床沿的右手。
“我怎么睡着了啊。”他说。
从什么时候开始睡着的?
耳边传来白篱的声音。
“……你累坏了,一边吃饭一边打瞌睡,被我劝上床,刚躺下就睡了。”
李余几分懊恼:“是我喝酒的缘故!都怪他们灌我喝酒!我都说了不喝不喝,今晚不喝,还是被逼着喝了几杯。”
白篱笑了:“还是太累了,我只是坐着,你可是被折腾了一天。”
重新倒了水递过来。
“喝口水接着睡。”
说着又一笑。
“你放开睡,这么一大张床,你还能把自己的手磕碰了。”
李余接过茶杯道谢,笑说:“说明我还不该睡,睡得不踏实。”
他迟疑一下。
“你跟我讲讲,你和世子那时候成亲是什么样?”
白篱笑说:“我们那个真没什么可说的,没这么热闹,急急走完大概的程序,洞房夜就去送别庄蜚子了。”
说到庄蜚子,这个话题就没必要再继续了,他可不想阿篱伤心。
“上次是他帮你,这次你帮我。”李余笑说,岔开话题。
白篱一笑:“都是互相帮忙。”
屋门轻响,春月的声音在外传来。
“娘子。”她轻声说,“庄夫人说都收拾好了,囡囡也睡着了,您可以过去了。”
白篱便看向李余:“你问问你的人,这边清理干净了吧,没有窥探的吧?”
李余握着茶杯想起来了,是了,他们对外早就是“夫妻”,还有了孩子,孩子还小,妻子陪着孩子睡理所应当。
她与他并不需要同室来证明什么,因为早就有孩子,证明一切。
“不用问,成婚前就清理好了。”李余笑说,“这个院落里咱们可以随意。”
白篱说声好:“那我过去了。”又叮嘱,“早点睡,今天累了,明天见亲长,还要累。”
李余笑着点头:“放心,我一定养足精神。”
白篱再对他一笑跟着春月走了出去。
“……我的书找出来了吗?”
“已经放在娘子床头了。”
两人的低语传来,随着门关上,里外恢复了安静。
李余握着茶杯静静坐一刻。
将水一饮而尽,张开手仰倒在大红被褥上。
都是假成亲,他和周景云不一样。
希望接下来继续不一样。
比如,阿篱不会离开他。
所以,好好睡,养足精神,一切才刚开始。
天光大亮,东阳侯夫人揉着额头。
许妈妈接过婢女递来的参汤。
“夫人昨晚没睡好?”她说,又嗔怪,“夫人去婚宴坐坐就是了,怎么还喝酒。”
东阳侯夫人哼了声:“没喝过王府的酒,好奇,尝尝。”
许妈妈忍着笑,压低声:“世子那边早就起来了,在院子里活动筋骨呢。”
东阳侯夫人再次哼了声:“那他是睡不着,干脆起来了。”
说着看了看外边的天色。
“这时候,楚王和王妃……”
她在王妃两字上加重语气。
“……该去金玉公主府了吧。”
楚王是被金玉公主救下抚养长大,应敬重如母。
但公主对楚王这门亲事极其不满,不知道今日会是什么场面。
东阳侯夫人坐直身子。
“快让人去打听打听。”
许妈妈有些无奈:“夫人打听这个做什么。”
虽然说是亲王公主,但这也算是家长里短,怎么夫人突然对这个感兴趣了?
“有公主这个长辈,哪个新媳妇都不好应对,不用去看也知道。”
东阳侯夫人撇嘴:“那是自然。”
像她这样好的婆婆可很难遇到。
白篱你好好见识一下吧,什么叫真正的恶婆婆。
公主府外等着看热闹的人不少,但没想到当楚王的车架驶来,大门就打开了,公主府的豪奴恭敬的站在门外相迎。
“公主竟然没有为难楚王夫妇?”
“公主这是原谅楚王了?接受了?”
“金玉公主如今真是变了样子了。”
公主府内,两个幕僚看着面色阴沉的金玉公主,恭敬劝慰。
“不让他们进来,人人都会说公主您苛刻。”
“公主的苛刻是需要让楚王夫妇知道,而不是让世人知道。”
金玉公主摆摆手打断他们:“我知道了,不用说了。”
幕僚们松口气,吩咐内侍们“请驸马进来吧。”
内侍们应声是,让站在门外等着的上官驸马进来。
上官驸马神情平静在金玉公主身侧坐下。
“贺礼准备好了。”他说,“公主要看一眼吗?”
金玉公主冷冷说:“不用,驸马准备的一定很体面。”
上官驸马笑了笑没说话。
门外的内侍传来高呼声“楚王来了。”
伴着通禀,穿着礼服的李余缓步而来,身旁跟着一个妙龄女子。
金玉公主的视线瞬间落在她身上,她其实原本不想看,一个婢女,不值得她多看一眼。
但或许是那身大红衣裙太过于耀目,她无意识就看了过去。
待看到那女子面容,眉眼含笑,如同盛开的牡丹花。
牡丹!金玉公主一僵,她怎么会在一个婢女身上想到这个花。
而且她就最讨厌牡丹花!
蒋后喜欢牡丹,她为了讨蒋后高兴,曾亲自侍奉牡丹花。
种花养花真苦啊,那些花枝划破她的手,泥土脏了她衣裙,原本该被她踩在脚下的花,被她捧在手心里……真是令人作呕!
为什么会一眼想到牡丹花!可见这个婢女多么令人厌恶!
她被幕僚劝慰压下的戾气腾的冒出来。
“跪下!”她喝道。
刚走到厅门的李余脚步一顿,下一刻抓住白篱的手腕,转身就走。
金玉公主大怒:“站住!”

金玉公主看着厅外,怒声呵斥。
“别忘了,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在世人眼里我是你的再生父母。”
“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父母?”
“你的父亲就是因为忤逆父皇,大逆不道论罪,剥夺李姓,贬为庶人。”
“如今蒙皇帝仁慈让你父亲恢复李姓。”
“你如今待我不恭不敬不孝不顺。”
她说到这里冷冷一笑。
“你可以不要声名,但你就不怕世人说你子随父?”
“你不怕再累及你父亲好容易恢复的脸面,被人骂你们父子都是忤逆不孝之徒,还要顾忌皇帝的脸面。”
“陛下给你父亲恢复身份,让你从无名氏回归皇室,你就是这样报答他?”
“你要让他被世人嘲笑识人不清昏庸无道吗?”
听到金玉公主这一声声指责,上官驸马脸色僵硬,看了眼厅内站着的几个幕僚。
幕僚们神情含笑满意点头。
虽然金玉公主不学无术,但身份地位在这里,随便教一教,说话很是震慑。
李余握着白篱的手不由用力,下一刻被白篱反握住,轻轻拍了拍。
“别跟她硬碰硬。”她轻声说,看着李余,“还有驸马在,别让他为难。”
李余的身子再次僵了僵,是啊,惹怒金玉公主,金玉公主恨他,他走了,金玉公主肯定要把恨意发泄在驸马身上。
他转过头看向厅内,金玉公主站着,上官驸马坐在一旁,被她的投下的阴影罩住,尽管如此,也能看到上官驸马担忧的眼神。
驸马在担心他。
驸马从不担心自己。
上一次他在金玉公主面前毫不掩饰人手实力,扔下断棍走了,不知道金玉公主会怎么对待驸马……
他转身对着厅内跪下来。
“侄儿知道姑母不喜,所以不敢出现在姑母面前。”
金玉公主看着跪下的年轻人,神情得意又恨恨,这次借了皇帝的威风又如何?总不能次次借,说破天去她也是他的长辈!她也是皇帝的姐姐!
长辈教训晚辈天经地义。
“是吗?知道我不喜啊。”她冷冷说,“那还不想办法讨我喜欢?彩衣娱亲的故事王爷不知道吗?”
先抽他两鞭子开开心再说!
上次竟然敢用棍子威胁她!真是奇耻大辱!
金玉公主要喊来人,眼角的余光看到站在李余身后的女子……
忘了她了!
这个狐媚!
“给我跪下!”
她喝道。
李余抬头去看那女子,神情带着歉意担心。
竟然对这个婢女珍爱如此!
真是荒唐!再美也不过是玩物!凭什么要给一个玩物地位,权利……
金玉公主听到自己咬牙声。
怎么还不跪下!这种身份以前连跪她都没资格!
不,不让她跪,跪着太便宜她了。
那群丑幕僚说了,苛刻不需要给人看,只需要让被苛待的人自己感受。
金玉公主的视线落在那女子身上,脸上浮现笑。
“你既然被陛下允许成了楚王妃,那自然也能喊我一声姑母。”
她抬起手。
“来,给我奉茶。”
那女子虽然没有跟着李余跪下,但听到金玉公主这句话,立刻恭敬的应声是,抬脚迈步。
跪着李余抬手抓住她。
“阿篱!”他说,摇头。
金玉公主才不会让简单奉茶,金玉公主恶毒的手段,他从小到大见多了,公主府花园里盛开的鲜花下埋了多少血肉。
当然,他知道金玉公主不会真威胁白篱的生命,毕竟是他的楚王妃。
但他也不能让白篱受磋磨。
“走吧。”李余低声说。
忤逆就忤逆吧。
这些声名无所谓。
他说着起身,感觉到白篱的手也用力,将他拉起来,但在他要转身的时候,白篱的手将他向前一推。
“姑母都发话了,别跪着了。”她含笑说,“我们快进去吧。”
进去?李余愣了下,忙低声说:“阿篱,不用理会她。”
白篱一笑,靠近他低声说:“别担心,你还不知道我多厉害?”
厉害,她的确……李余迟疑一下,白篱松开他的手。
“多谢姑母。”她看向厅内,先一步迈步。
李余忙跟上,进了厅内站在她身前。
“见过驸马。”白篱说,屈膝一礼。
上官驸马也看向她,眼神亦是几分担心,人站起来。
“先敬茶再施礼吧。”
金玉公主冷冷的声音传来。
“在这里我不喝你的茶,他就不能受你的礼。”
白篱应声是,再看李余:“我去侍奉姑母,你去陪着驸马说说话。”
陪着驸马?都在厅内还陪什么,李余觉得白篱这话说的有些怪,但既然白篱说了,他还是依言走到上官驸马这边。
上官驸马站起来,与李余对视一眼,再看金玉公主已经转身坐下,同时对两个宫女下令“取热茶来。”,说罢又看着白篱,似笑非笑又吩咐两个宫女,“取珠宝来,这杯茶我如果喝的满意,重重有赏。”
两个宫女依言去了。
白篱站在金玉公主面前安静侍立。
上官驸马神情担忧,再看李余又几分欣慰:“你们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适才短短一幕他已经看出来了,李余的眼神动作都是真关心爱护这个妻子,并不是为了搪塞胡乱拉个婢女成亲。
而这个婢女也没有娇宠张狂,更没有卑微怯怯,主动维护李余,不惜面对公主刁难。
两情相悦,相扶相守,这就好这就好,李余不再经历他的遗憾,命运再苦,心也有一处甜暖。
李余审视上官驸马,低声问:“她可有冲你撒气?”
上官驸马眼中笑意散开,轻声说:“别担心,我没事。”
李余要说什么,神情一僵,视线看着金玉公主那边,上官驸马也看过去,眼神一凝。
得到金玉公主吩咐的四个宫女都回来了,一个捧着白瓷茶杯,一个拎着铜壶,另外两个捧着两匣子珠宝,华丽耀目。
但上官驸马和李余的视线都落在铜壶上,尤其是宫女握着的壶柄以及托着壶底,都裹着厚布。
可想而知,壶里必然是滚烫的热水。
金玉公主她是要!
上官驸马和李余脸色大变。
“我喜欢喝现泡的茶。”金玉公主靠坐着,笑着看着站着的婢女,“这样茶香最好闻。”
说着示意宫女。
“给她吧。”
宫女将茶杯递给白篱,当白篱接过茶杯,拎着铜壶的宫女便站过来。
“冲泡好一杯茶。”金玉公主接着说,“我喝的满意了,这些赏赐都是你的。”
她看着那女子握着茶杯的手。
宫女不小心手抖,或者干脆是这婢女出身的楚王妃自己手抖,滚烫的水没有落在茶杯中,而是浇在手上,这不能算苛待吧?
晚辈给长辈敬茶天经地义。
谁让她运气不好呢。
再说了,她这个长辈还很大方地给了金银珠宝。
她真是个仁慈的长辈。
金玉公主的眼神闪耀着凶狠,又有兴奋,看着眼前这双手。
这个茶杯是名品,精美无暇,但握着茶杯这双手丝毫不逊色,如白瓷如玉雕。
这双手就要被浇上滚烫的热水,就会变得的糜烂不堪,如同鲜花被踩烂揉烂。
宫女抬起手,看着铜壶倾斜,看着水流出来
真烫啊。
痛死了!
金玉公主发出一声痛呼,人从椅子上跳起来。
“烫死我了!”她喊道。
她下意识抬手要打身边的宫女,却见身边并没有人。
眼前的桌案上有倒下的茶杯,茶水流了一桌子。
耳边有叮叮咚咚的琴声,还有女子的轻笑声。
“金玉,你自己怎么这么毛手毛脚的?还说要给我端茶倒水,你该不会想烫我吧?”
金玉公主下意识堆起笑脸:“娘娘明鉴啊!我怎么会烫您!”
话说完了头才转过去,看着一旁坐着的女子。
她穿着一身华丽的大红衣裙,手里摇着扇子,身后的屏风百花齐放,而此时四周亦是百花齐放。
这是皇城里的花苑,培育皆有鲜花,但自从那个女人出现后,尤其是封了皇后,花苑里甚至有四季的花在同一级绽放。
如同神迹。
她从百花中收回视线,看向金玉公主。
金玉公主只觉得那视线宛如一只手,把她的心脏揪了起来。
“会不会,我不在意。”女声轻笑,“只要你不敢就行。”
说着话,她的视线又看向一旁。
“沈青,弹琴的声音小点,都听不到呼痛声了。”
金玉公主下意识跟着她的视线看去,见屏风旁坐着一个男子,正在抚琴。
听到她的话,男子抬起头笑:“这不是怕扰了娘娘兴致嘛。”
她笑着摆手:“你这琴我听着也就那样,相比之下,我更喜欢听人的痛呼声。”
这话听起来让人脊背发寒,金玉公主控制不住想发抖,而琴声果然变得小了些,于是除了女子的说话声,金玉公主听到了闷闷的打击声,以及似乎是人的惨叫。
之所以说似乎,是因为,叫声短促又无力,不仔细听都不不像人发出的声音。
金玉公主的视线随着声音看去,越过盛开的百花,有两个卫士正在挥动棍杖击打一个人。
那人穿着华丽富贵,身材圆滚滚,只是此时已经被打的如同瘫烂在地上。
尽管被打烂了,金玉公主还是一眼认出来了,她声音沙哑地发出一声喃喃“曹郡马”
那是她堂姐的丈夫,且不说她堂姐是皇室女,这个丈夫也是名门望族,娇生惯养奢靡,冬日里取暖厌恶炭火有味道,便专门买来十几个婢女,穿着单薄用肉体来供他取暖。
身上养的白净的连蚊虫叮咬的痕迹都没有。
此时此刻竟然被打成这样。
“曹郡马为了建造一座马球场,抢占了良田,打死了那么多人,说不知道打几棍子而已,不知道那些人会疼,因为那些人被打的时候不喊。”
女子的声音缓缓传来。
“本宫也觉得奇怪,怎么有人疼也不喊呢,所以让曹郡马来试试。”
说到这里她笑了。
“还真是,才打了几下,曹郡马就不喊疼了。”
“金玉。”
名字陡然被喊到,金玉公主整个人战栗,再次发出一声惊呼,然后对上那女人的眼。
那一双秋水含情,但又寒冬凌烈的眼。
“你去问曹郡马,怎么这样了,还不觉得疼吗?怎么还不喊啊。”
金玉公主只觉得腿一软,看着高高举起的沾着血肉的棍棒,只要她走过去,那些棍棒也会落在她身上吧。
“娘娘,他不喊就是不疼,不用问。”她挤出笑说。
那女人看着她:“是吗?”忽地视线又越过她,看向一旁,脸上浮现笑意,“罢了,你是金贵的公主,这些跑腿打杂不该让你做。”
她说着对那边抬了抬下巴。
“那边有个小娘子在玩耍,喊她来,让她去问。”
金玉公主下意识转头看去,视线里出现一座湖水,波光粼粼,湖边站着一个身姿婀娜的女子,正在观赏湖景。
她的身子瞬间僵硬,脊背发寒,一动不动,看着那女子转过头来,面容如花娇艳。
杜三娘子。
金玉公主心里喊出这个名字,眼神碎裂。
“哎,我好像看到”
站着不动的上官驸马,木然的脸色忽地一动,嘴里发出喃喃声,眼神也开始转动。
站在他身边的李余一个激灵,紧紧盯着金玉公主和白篱。
金玉公主和白篱没有变化。
金玉公主坐着,白篱手中握着茶杯,她们一动不动。
厅内其他人也是如此,宫女持壶,内侍肃立,幕僚们含笑呆立。
厅内如同凝滞的潭水,夏日的风都被拦在了门外。
李余是瞬间发现状况不对的,也瞬间知道这是白篱将人拉入了幻境,也瞬间明白白篱先前说让他陪着上官驸马是什么意思了。
他是能在幻境中保持清醒的人,但上官驸马不能。
上官驸马原本跟其他人一样的木然脸动了,呆滞的眼神也看向一个方向,眼中迸发欢喜,还是有眼泪
“三娘……”他僵硬的舌头发出一声呢喃,抬起手似乎要去抓住什么。
李余抬起手捂住了上官驸马的眼。
“驸马,你什么都没看到。”他低声说,另一只手攥住上官驸马抬起的手。
你看到什么都是假的。
不要被迷惑,不要沉迷,不要过去。
上官驸马身子再次一僵,似乎有些焦急晃动,下一刻有女声尖叫划破了厅内的死静。
“我不去,我不去,我要去种花!”
李余看过去,见金玉公主从椅子上猛地站起来,同时眼前有什么被撕开了,发出碎裂声。
“我要去种花!快让我去种花!我要给娘娘种花!”
金玉公主喊着,声音响彻大厅,同时人向外冲去。
厅内的内侍宫女幕僚呆滞的眼神褪去,但旋即惶惶不解。
“公主!”
“公主怎么了?”
眼看着金玉公主冲了出去,他们也惶惶不安跟上去,要搀扶公主,要询问,但没有人能阻止金玉公主,金玉公主踹开靠近她的人向后院冲去。
几乎是眨眼间,厅内只剩下上官驸马李余白篱,以及几个站在厅外不知所措的侍从。
这,出什么事了?
“公主……”白篱的声音响起,带着些许不安怯怯,“还是不愿意喝我的敬茶。”
上官驸马略有些茫然的视线看过去,见那女子手里握着茶杯站着,而拎着茶壶的宫女顾不上倒水,匆匆追着金玉公主走了。
那女子站在原地,有些拘谨无措。
“无妨。”上官驸马说,“等她心情好些再说吧。”
说罢又看了看天色。
“时候不早了,你们还是进宫拜见陛下要紧。”
说着又一笑。
“毕竟是陛下许你们的婚事。”
意思就是公主喝不喝茶不要紧,婚事已成,认不认她都是楚王的妻子,楚王妃。
白篱看着上官驸马,一笑施礼:“多谢驸马。”说罢又补上一句,“多谢姑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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