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周景云在旁轻笑,“春月今日跟母亲去楚王府了。”
而庄夫人带着囡囡奶妈许婆子也先一步搬了过去熟悉环境,好让囡囡在正期那日免认生哭闹。
正期就在明日了。
按照规矩女方家要去新房铺床,所以东阳侯夫人去楚王府了。
白篱笑说:“还真忘记了,春月出去的时候还跟我说了一声。”说着起身取过洗干净的桃子,坐在罗汉床上用刀子切开,“这么快就到了。”
“其实很慢了。”周景云说,“他纳征问期等等一步步走过来,又装新房,备婚宴,我们当时……”
说到这里轻咳一声。
这个时候提过去不太合适。
都是假的,他还比上了。
白篱已经挑眉接过话:“可不是嘛,我们当时晚上说了成亲,三天后就入洞房了。”说着笑,叉起切好的一块桃子递过来,“我都不知道成亲还有这么多步骤。”
是啊,他给她的婚礼太敷衍仓促了,周景云看着递过来的桃子,叉子小小一枚,被白篱捏在手里,他伸手去接的话没有地方可拿,那……
他下意识微微探身,直接用嘴接过桃子吃了。
“是,当时委屈你了。”他说。
白篱说:“怎么叫委屈我了?”看周景云一笑,“应该说委屈世子了才对,那时候世子为了我,舍弃了坚持多年的不娶啊。”
周景云笑了笑:“我也是为了我自己所求。”
白篱自己叉起一块桃子吃了,轻叹一声:“真快啊,已经过去一年多了。”说着又笑,“我又要成亲了。”
周景云笑了,忽道:“不知今夕是何夕,催促阳台近镜台。”
白篱哈哈笑了:“这位公子,接亲的还没来,你就开始诵读催妆诗了。”
正说笑着,院内脚步细碎,两人转头看去,见东阳侯夫人带着许妈妈春月缓步而来。
“夫人回来了。”白篱笑着起身迎了出去。
东阳侯夫人看着从室内轻快走出来的女子,站在廊下笑盈盈施礼。
“夫人辛苦了。”
她心里哼了声。
在院门外都听到他们两个说笑声不停,现在还笑得出来,两人都没心没肺!
“不敢当。”她不咸不淡说,“能为楚王妃效劳,是我的荣幸。”
白篱笑着掀起帘子:“楚王妃给夫人打帘子。”
看看这真真假假随口调侃的样子,东阳侯夫人瞪了她一眼迈进去,周景云从罗汉床上下来,站着要施礼。
“哎呦世子,你就别讲究这个了。”许妈妈忙扶他。
该孝顺的时候不孝顺,装什么孝子!东阳侯夫人瞪了他一眼,在椅子上坐下来。
春月要忙着去斟茶,白篱已经自己先去了,对她低声说:“你也累了,歇着吧。”
春月一笑看着白篱亲手端茶给东阳侯夫人。
“该做的事我们都做了。”东阳侯夫人说,“明日傍晚楚王府来迎亲,送亲的女眷楚王也都安排好了,服侍的宫女内侍明日一早就会来。”
白篱再次道谢:“让夫人受累了。”
东阳侯夫人似笑非笑:“不累,我进进出出都有人奉承我,还收了不少礼。”
白篱笑说:“那就好,夫人不能出力还出钱。”
周景云在旁问:“明日咱们家都有谁出席?”
东阳侯夫人看他一眼:“这件事不过是楚王借咱们家的地方,并不是咱们家的喜事,也不用咱们操办,所以亲友们都不用来,只咱们家的人凑个热闹,另外还有你姨母,她是担心你,想给你撑撑面子。”
周景云含笑说声好。
好,好,好,就知道说好,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的,东阳侯夫人瞪了他一眼,再看白篱笑盈盈的样子,一点都不想看到这两人。
“行了,我走了。”她起身就走。
许妈妈对周景云和白篱示意别多礼别送了,自己跟上急急走了。
“那边怎么样?”白篱问春月,“囡囡还习惯吗?”
春月点头,说:“楚王殿下很用心,给囡囡准备的屋子,跟咱们家差不多。”
这样陡然换地方,小孩子都没察觉。
白篱有些惊讶,旋即笑着点头:“他是挺细心的。”
春月迟疑一下,要说什么又咽回去。
“那边人多吗?布置的如何?”周景云在旁问。
春月看他一眼,说:“人很多,好多楚王殿下的同伴都来帮忙,很热闹,布置的也很喜庆,到处都是鲜花。”
她作为东阳侯府的婢女,也见过不少世家贵族的婚礼,楚王的新婚布置还是让她看得眼花缭乱。
只是,不是说假的吗?但楚王这么用心,真是看不出半点做假啊。
看得她一会儿恍惚一会儿紧张,分不清真假。
周景云一笑:“那就好,明日一定很好看。”
白篱看他一眼:“你不许出门去看热闹,你的伤刚养好一点,元气还没补回来。”
刚说这话,门外报章士林来了。
“怎么今日来了?”白篱迎章士林进来问。
自从周景云好转后,主要由太医院诊治,每隔五日来看一次,章士林就不再过问了。
不过,在楚王婚事传开的时候,章士林忍不住过来,在周景云这里是见到过孩子,但婢女呢?
白篱大大方方跟他指着说婢女就是自己。
章士林有猜测但没想到是真的,一时不知所措。
白篱便告诉他自己和周景云原本是假成亲,换了身份因为有不得已,又需要和楚王假成亲,总之都是假的,让章大夫不要多想。
章士林虽然看起来更困惑但依言不再多想也不多问离开了,这半个月没有再来过,怎么今日
“多日不见,我正好路过,来看看世子。”章士林含笑说,一面说一面先端详白篱的脸色,又去看周景云的脸色。
周景云一笑,伸出手:“章大夫来了就诊诊脉吧。”
章士林果然坐过去诊脉,然后满意点点头:“世子恢复的不错,我就放心了。”说罢起身,“我这就告辞了。”
春月刚把茶端过来,白篱也是愕然:“怎么也要吃杯茶。”
章士林笑说:“我还有个病人等着,不多留了,改日再来。”走到门口又叮嘱周景云,“世子可以在院子里走动,千万不能受风受累,还要仔细再养半个月才能结实。”
白篱便对周景云说:“看,章大夫也说了,不能出门。”
周景云含笑点头:“好,我记下了。”
章士林这才走了出去,白篱追出来相送。
“章大夫,世子真没事吧?”她问。
章士林看到她满眼担忧,所谓医不叩门,这次是他举止不妥,便带着几分不好意思说:“他没事,是我有事,我知道你与楚王成亲是假,但,还是不放心,担心你和世子有什么不好,他如今的身体也经不起情绪不好,所以我来看看……”
他亲眼看着呢,周景云与白篱之间可不像假的,看着自己心爱之人嫁给别人,因为不得已离开心爱之人嫁给别人,哪怕是假的,这也不好受啊……
白篱愕然,旋即笑了,低头施礼:“多谢章大夫。”
“不不,是我失礼了。”章士林忙说。
白篱摇头:“是我们真真假假荒唐在先,让章大夫您困惑,您不仅不非议,还关心我们。”说罢再次郑重一礼。
原来这世上并非人人都会嫌恶她,先有周景云,以及他的一家人,再有原本没有亲情恩怨纠结的章士林。
如庄夫人所说,世间百态善恶皆有,她不应该因为遇到恶就厌恶这个世界,厌恶为人。
这世间千姿百态,生而为人当乐在其中。
夜色笼罩大地,室内的灯也都熄灭了。
白篱躺在外间的罗汉床上有些睡不着。
她忍不住想,跟周景云假成亲的前的那一晚,她在做什么?在想什么?也是这样翻来覆去睡不着吗?
好像很早就睡了吧。
好像什么都没有想。
没有什么可想的啊,假的嘛。
白篱翻身坐起来,看向那边的卧房。
“周景云。”她轻声唤。
声音在夜色里轻轻送出去,下一刻有声音轻轻送回来。
“怎么了?”
白篱默然。
那边的声音再次传来:“饿了吗?厨房肯定备着宵夜,唤”
“没有,我不饿。”白篱打断他说。
周景云那边的声音停顿下,说:“睡不着吗?要不要我给你读书?”
白篱原本到嘴边的话莫名噎住了。
夜色里东西两边安静无声。
就在周景云以为人睡过去的时候,白篱的声音再次轻轻传来。
“周景云。”她再次轻声唤,“你知道,是假成亲吧。”
周景云看着暗夜里的床帐,嘴角弯了弯。
“我知道。”他轻声说。
虽然拒绝了认婢女为义女,但婢女出嫁的场所安置在东阳侯夫人的起居室。
东阳侯夫人的院落挤满了人,除了东阳侯府的女眷,竟然还来了二三十位女眷,这都是楚王“狐朋狗友”们的家里人。
不能让那婢女没有面子。
其他新嫁娘有的送亲场面,她也要有。
这也是楚王的面子。
所以一群花楼船常客吵闹着自己的妻子嫂嫂姐妹,甚至家中长辈也来。
当然,最后能来这么多人,除了某些人家宠溺儿孙,有些人家则有更多想法,虽然楚王娶的妻身份不堪,虽然金玉公主大怒,但毕竟是皇帝下旨同意,为了皇帝的脸面,他们也该来。
薛夫人看得这明明不认识却要装出认识的送嫁女眷,有些好笑,待从后罩房里寻到东阳侯夫人,又好气。
“你这个女主人倒是躲起来了。”
东阳侯夫人躺在摇椅上,懒懒说:“又不是我家的女儿,又不用我操办,我还是把地方让给人家更好。”
薛夫人坐下来,虽然是后厢房,也能听到前边的热闹。
有孩童们来回跑,喊着“迎亲的来了来了”
然后又有不知哪个女子带头喊“快快去堵门”“这是个难得的机会,为难楚王,好好教训那群混账小子们。”
这话引得不少女眷心动,果然嘻嘻哈哈笑着涌出去了。
不多时大门那边传来鼓乐,以及男声的大呼小叫,旋即有吟诵声响起。
薛夫人竖着耳朵听:“这群纨绔竟然还会吟诗作对?楚王从哪里请来的?”
这样也好,没有冷场,没有粗鄙不堪,外边的变得更热闹。
薛夫人又感叹:“楚王真是用心了,看来对这个妻子的确是用情至深。”
东阳侯夫人哼了声,拿过扇子盖住脸,竟然一副要睡觉的模样。
薛夫人不许她睡:“既然已经接了这差事,哪怕为了景云,你也得给我装模作样!”
说罢拉着东阳侯夫人出来,去看新娘。
梳妆好的新娘已经在堂内坐着,原本围着的女眷们都去门前看热闹了,只有两三个老夫人还在。
因为也没话说,室内显得有些安静。
“我来瞧瞧新娘——”薛夫人迈进门笑着说。
新娘也抬起来看过来,薛夫人的声音便一顿。
新娘的装扮也常见,满头珠宝,大红大绿,妆面彩重,原本认识的人都能变得陌生,但此时这个原本陌生的人却莫名熟悉,这感觉太突然,一时间要说的吉利话都忘了。
还是那新娘颔首一笑,问了声薛夫人好。
薛夫人应着好好说了两句干巴巴的吉祥话。
“娘子是京城人?”她忍不住问。
新娘还没回答,东阳侯夫人在旁咳了声:“问人家这个做什么,还有,要称呼楚王妃。”
也是,婢女出身,不是家贫被卖,就是获罪贬奴,都是伤心事,说这个干吗!薛夫人也有些尴尬,也不知道自己怎么问这个!
“王妃大安。”她忙补上一句。
室内一阵安静。
婢女春月急匆匆进来。
“进了门了。”她说,“再过一个院门就到了。”
旁边侍立的宫妇便提醒:“王妃戴上遮面吧。”
白篱说声好,又想到什么问春月:“我的随身包袱你装好了吗?别跟着那些嫁妆走,免得用的时候不好找。”
春月应声“我去亲手拿着。”说着又要往外走。
“看看我还没读完的那本书放进去了没。”白篱又叮嘱。
春月应声是疾步出去了。
薛夫人看着这一幕,忍不住跟东阳侯夫人低声说:“春月跟她倒是很熟……”
何止跟春月熟,她也越看越觉得熟悉,有什么名字甚至要呼之欲出……
门外一阵喧嚣传来,夹杂着吟诵声,笑声,登登脚步声。
“母亲!”周九娘举着两个荷包,满面红光,“我抢到两个!”
下一刻,伴着轰然叫好“好舞好舞”,周九娘眉眼放光。
“楚王他们要跳催嫁舞了!”她喊,举着荷包又转身奔了出去。
听到这话,原本坐着不动的两个老夫人也露出笑脸。
“哪个促狭鬼儿出的主意,我们也瞧瞧去,多年未见男儿跳催嫁舞了。”
说着话院门外果然响起了吟唱,夹杂着整齐的脚步声,一开始是男儿们的唱声,随即又孩童们加入,最后看热闹的女眷们也跟着唱,坐在室内,一瞬间只觉得心神荡漾。
东阳侯夫人怔怔一刻,低声骂了句“周景云这个废物!”
薛夫人正出神,闻言瞪了她一眼:“好好的说他做什么?”猜是羡慕别人娶媳妇,“你也别逼他啊,各有各的缘法。”
东阳侯夫人冷笑:“有缘法他也没这么办婚礼!假的都比不过别人!”
薛夫人听得糊涂,什么有又没有?假的什么?不过还没来得及问,院门被打开了,一群花枝招展的纨绔们手舞足蹈,簇拥着身穿婚服的楚王迈进来,黄昏中,年轻的新郎舞动,翩若惊鸿婉若游龙,随着舞落,站定在门前。
李余看着坐在正堂中盛装的新娘,含笑深深一礼。
薛夫人以及室内的妇人们都站起来。
坐在正堂中遮面的新娘被宫妇们扶起,与李余互相施礼。
因为没有父母拜别,在人群的注视下,李余牵起新娘握着的彩绢向外去。
迈出门的那一刻,新娘似乎无意识地回头看向东阳侯夫人,旋即又被女眷看客们挡住视线,走了出去。
但东阳侯夫人看到了,忍不住向前迈步。
“你做什么去?”薛夫人忙拉住她低声问。
东阳侯夫人动了动嘴唇:“我吃酒去!”
因为是借居,所以东阳侯府不办宴席,来为新娘送嫁的女眷都去楚王府赴宴。
东阳侯府的女眷当然也可以去。
但东阳侯夫人这般身份跟着凑什么热闹。
随着新娘新郎离开,侯府里的人也都涌了出去,院内变得安静,薛夫人要教训东阳侯夫人几句,却见薛四郎带着小厮在院里乱转。
“你怎么还没走!”薛夫人喝道,“今日特意允许你出门,是许你参加楚王的婚礼,敢去其他地方混闹,让你伯父打断你的腿!”
薛四郎忙摆手:“伯母我没有乱走,我也不打算去楚王府。”说到这里叹口气,“楚王那边人多,他又娶得意中人,春风得意,心想事成,可怜世子在家,受伤孤苦,一腔情意流水落花……”
薛夫人越听越荒唐,然后明白了他的意思。
楚王娶亲了,但有关楚王与周景云的流言非但没散,反而更流传开,且比最初还跌宕起伏荡气回肠,楚王多情成无情,周景云自伤表衷肠,最终徒留无奈,只能看着深爱的人娶妻,黯然神伤……
甚至三曲坊里都有人以此故事吟唱歌舞。
简直不堪入目!
这边薛四郎还在絮絮叨叨“……我来陪世子,唉,我来劝劝他,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独恋楚王……”
薛夫人恼羞成怒喝断他。
“拖回家去!”
薛四郎大喊冤枉,薛夫人如今当家一言九鼎,小厮们立刻将薛四郎塞住嘴架走了。
但不知道是这突然冷清的氛围,还是被薛四郎的胡话乱了心神,薛夫人忍不住看东阳侯夫人,说:“去看看景云吧,忙了半日乱糟糟,他那里有人看着不?”
东阳侯夫人甩开她:“要看你自己去看,我要去吃楚王府的酒席。”
说罢果然向外去了。
薛夫人又是好气又好笑,只能不去管她,自己向周景云的院子去了。
周景云的院落更加安静,府里的仆从也都去看娶亲了,有两个婢女坐在门前,神情惆怅,眼睛发红,正在低声说话。
“梅姨娘天天害怕被赶出去,没想到春月先被赶走了。”
“别这么说,是世子将春月赠予……楚王妃了。”
“春月姐姐不知道多难过,我们也没来得及送送她。”
“我刚才看她似乎很高兴……”
“什么啊,春月最会掩饰了。”
春红抬手擦泪,耳边传来问询声。
“怎么了?景云还好吧?”
两人吓一跳,忙站起来,看到薛夫人走近。
“春红你哭什么?”薛夫人盯着她,问,神情紧张。
春红忙结结巴巴说:“没哭,刚才在门外看热闹,炮仗灰迷了眼。”
薛夫人不追问婢女的掩饰,直接迈步向内。
“夫人,夫人。”春红忙拦着。
薛夫人皱眉:“怎么?景云的事可别瞒着我!”
春香在旁说:“不是拦着夫人,是世子不在家。”
薛夫人愕然,不在家?
周景云受伤……好吧,已经能下床走动了,但这时候他不在家去哪里?
难不成,也去楚王府吃酒?
街上挤满了人,随着新郎高头大马出现,喧嚣声直冲云霄。
“又被拦下了。”江云站在窗口俯瞰,“这都第三次了。”
虽然选了迎亲队伍必经之处,但周景云并没看街上,而是在茶室斜躺着品茶。
“应该是那群纨绔子弟给楚王充热闹,不会真为难。”他说。
果然随着话音落,伴着高声“楚王和王妃请大家饮酒。”洒下一筐散钱,路上的障车就挪开了,捧着钱的男女老少纷纷高呼“夫妻同心,白头偕老”等祝词,簇拥着嫁车向前而去。
周景云端起茶轻轻喝了口,望着窗外的暮色,不知是暮色昏昏,还是他伤愈后体力不支,竟然视线渐渐模糊,耳边的喧嚣也如同隔了一层纱。
“周景云,你怎么跑这里睡觉来了?”有女声穿透云纱迷雾传来。
周景云一惊,视线落在窗口,昏昏的视线里,江云已经看不到了,窗边坐着白篱。
她穿着嫁衣,伸手扶头上的同心冠。
“好重啊。”她嘀咕一声,又对周景云一笑,“还是我们那时候简单点好,只戴了两支步摇,一点都不累。”
做梦?周景云迟疑一下。
是他做梦还是她用了幻术?
周景云坐直身子,肃容说:“白篱,不能使用幻术,你的身体刚好转!”
这么多人,这么大的场面,使用幻术那需要耗费多少心神!
“难道再要我救醒你一次?你不是说过,不要我再受伤!”
白篱看着他笑了:“我没用幻术,我只是困了,在车上睡着了。”
睡着了?
所以是她在做梦?
做梦的她来到他的梦中?
“成亲呢,怎么能睡着。”周景云有些无奈,“昨晚问你要不要读书,你又不说要,果然没睡好。”
虽然是他提前准备的,但今日迎亲的热闹还是超过了李余预料。
暮色沉沉,人多拥挤,街上半点风都没有,李余骑在马上汗流浃背。
嫁车里更是闷热吧。
他忍不住勒马靠近车窗,低声唤:“阿篱阿篱,你还好吧?”
车内没有回应。
该不会热晕了吧。
新娘中午就开始妆扮,还不能吃饭。
他突然有些后悔,不该有那些繁杂的步骤。
李余伸手就去掀车帘,旁边的人看到了忙大呼小叫“殿下别急啊。”“现在还不能看新娘。”
现在看新娘不合规矩吗?会不吉利吗?会影响他们白头偕老吗?
虽然已经看过问过很多婚礼规矩,但此时此刻李余一个也想不起来。
他抓住车帘迟疑着没有再掀开。
车窗内忽地响起轻轻的敲击声:“李余,我还好。”车帘也微微掀起一角。
昏昏的视线里可以看到赤红的衣裙,花冠上珠宝闪耀的光芒。
李余松口气,笑了:“没事就好。”又说,“马上就要到了,你热了就用扇子扇扇。”
四周的人听着再次哄笑“新郎官急不可耐了。”“新郎真体贴。”声音轰轰,李余丝毫没有受影响,在一片喧闹中只听着车内传来女声“我知道。”
他脸上笑意更浓,催马向前,扬声高呼:“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今夜吉时,李家男白氏女结亲千秋!”
四周鼓乐声声,呼声雷动。
白篱坐在窗边,俯瞰着街上水墨线条渐渐勾勒的人形车马屋舍。
“昨晚上不困,你读书我也睡不好。”她说,再转头看周景云握着手里的茶杯,似乎在犹豫什么,“哎,你不会想把我泼醒吧。”
周景云笑了:“我的确有这个打算。”
只是两人都在做梦的话,他不知道该泼自己还是泼白篱。
“你不用担心,我就睡一会儿。”白篱说,“从咱们家到楚王的路远,走得慢。”
咱们家,周景云嘴角抿了抿,将手里的茶杯递到嘴边喝了口:“迎亲就是这样,距离近的话还要特意绕路走。”说到这里停顿一下,“当时咱们的书院其实也很大,绕着山林走一遍,也要很久。”
白篱笑了:“咱们哪有那个时间,张择虎视眈眈,好容易安排好时间他刚好到,不早不晚,让他亲眼看又不用多看。”
周景云回忆那时候,模糊不清,是因为在梦里的缘故吗?还是那时候也没往心里去,什么都没记住……真是遗憾。
“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说了不要多走动吗?”白篱说。
周景云一笑:“我没走啊,坐车来的。”
白篱瞪了他一眼,怎么还会耍滑头了?
“别担心。”周景云看着她,含笑说。
白篱哦了声,明明梦境昏昏,但感觉周景云的视线特别明亮,她不由转开视线,看向街上。
身边有人站过来,这扇窗不大,两人并肩而立,衣裙相触。
“那是迎亲的队伍吗?”周景云说,看着视线里如同画轴展开,小小的人车马不断浮现,勾勒出喧闹街市。
白篱嗯了声,转头看他:“你是不是特意来看热闹的?”
周景云一笑:“是啊,我没看过你成亲的场面。”
白篱笑了,是啊,上一次她成亲的时候,他也在场面中。
她看着不断延伸扩展的画面。
“我成亲的场面的确很好看。”
周景云不再说话,与她一起看着徐徐展开的画卷,直到远处一座府邸由模糊变得清晰。
“到楚王府了。”周景云轻声说。
伴着这句话,眼前一晃,水墨画卷荡漾,原本站在的窗口的他陡然跌了进去。
周景云下意识看向窗口,视线里穿着嫁衣的白篱瞬间消散。
他一声低呼坐起来,入目灯烛摇曳,夏风携带着街上嘈杂在室内盘旋。
江云跪坐在身旁,伸手扶着他肩头:“世子,该回去了,夫人会担心,也要宵禁了。”
周景云哦了声,慢慢起身走到窗边向远处遥望,夜色里的京城如星河,此时的楚王府就是最亮的星辰。
室内点着无数灯烛,白篱的头一点,睁开眼,看到脚下明亮如白昼。
屋子里安静无声,能听到外边传来的笑闹声。
“那是在闹新郎。”
耳边传来声音。
白篱轻轻转头,华丽的盖头摇晃,投下一片阴影,阴影舒展化为一个靠坐在腿边的人影。
“先前进了门后拜了灶台,拜了天地,拜了父母牌位,夫妻对了拜,然后闹了新娘……”
人影揉捏着肩头,声音埋怨。
“这些都结束了,你醒了,你可真是躲清闲啊!”
白篱抿嘴一笑:“这能怪谁,你答应的成亲,自然你来拜堂啊。”
人影从脚边猛的站起来:“我答应?你也答应了!”
白篱看着晃动的流苏,说:“是,我也答应了,所以我出嫁你成亲。”
人影又一晃,浮现在她面前,影子里一张脸变得清晰。
她哈一声:“白篱,你完了,你我不分了!”
白篱看着这张脸:“没有啊,我分得清啊,我知道我要做什么。”
她挑眉:“你要做皇后!”
白篱微微一笑:“是啊你想做皇后。”
人影要说什么,流苏晃动,四周的灯火投进来,人影顿消,门同时被推开了。
一群妇人簇拥着李余走进来。
“新郎新娘坐床了。”
她们欢声笑语将李余推到新娘身边坐下,一边诵念吉词,一边将她们的礼服冠取下,将他们的头发衣服用五彩丝线绑在一起,然后退出去。
几个宫妇将明亮的烛火逐一熄灭,只留下一盏夜灯。
“楚王殿下王妃殿下好好歇息。”
她们恭敬施礼,退了出去,关上房门。
院落里的喧闹在渐渐散去,客人们都告辞了,很快这边院落里外陷入安静。
“到这里就结束了。”白篱说,说着又笑。
这一步她和周景云假成亲的时候也有。
旁边坐着绷直身子的李余吐口气,看向她:“真结束了吗?可以随便动作了吗?”
白篱笑着说是,李余蹭的站起来,下一刻白篱发出一声轻痛呼,而李余也踉跄一下,差点摔倒。
白篱的手扶住他,笑着说:“别急别急,我们还绑在一起呢。”
李余已经去急急的看她:“我拽痛你哪里?”
白篱拉着他坐下,微微歪头:“头发。”
李余抬手来解系着头发的彩绳,但不知是彩绳太细了还是头发浓密怎么也解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