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周景云越变越好了。”
听到这句话,白篱脚步顿了顿,转头看向身侧。
她现在的视线一半是正常的街道,夜色与街边的灯火交映,一半夜色昏黄,街道和灯火都笼罩在昏黄中。
昏黄的身侧站着一人,与她同行并肩。
“你说的这可不止一句话了。”白篱看着她说。
身边的人笑了:“说其他的话几句都可以,说到周景云就只能一句话啊?你就不好奇?我给你讲讲周景云小时候……“
她的话没说完,身影一晃,人和声音四散。
白篱的半边视线恢复正常。
周景云。
她默然一刻,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周景云应该顺利从宫里出来了,他带着孩子回家了吗?
突然带回个孩子,怎么跟东阳侯夫人解释?
白篱忍不住笑了。
周景云怎么总是遇到奇怪的事。
周景云走在大街上,紧紧裹着斗篷,从宫里顺利的出来了,接下来去哪里又是一个问题。
他可以悄无声息的从宫里带走一个孩子,但带着孩子回去,不可能隐瞒所有家人。
莫名其妙带回一个孩子,必须要有一个解释。
跟母亲说这是他的私生女怎么样?
应该不行,有了带回个假儿媳的事,母亲现在不相信他说的任何话。
而且,带回家里人多眼杂,他现在被很多人盯着,尤其是张择,一旦发现东阳侯府突然冒出来一个婴儿,就算别人信了私生女的解释,张择绝对不会信,立刻就会知道是怎么回事。
周景云看向夜色渐褪的街道。
还好,有个其他的地方可以去。
当察觉到有人翻进院落,门洞里裹着斗篷抱臂盘坐的江云猛地睁开眼,一把剑在青光濛濛中向来人飞去,他紧随其后。
与此同时有男声轻响“是我。”
叮一声,长剑换了方向撞在院墙上,江云站在了来人身前。
“世子。”他有些惊讶,“怎么这时候来了?”
话音刚落,世子响起一声啼哭。
不是,世子身上响起啼哭,江云震惊看着面前的周景云。
周景云看起来也有些慌乱,他松开的斗篷里露出襁褓。
婴儿的哭声宛如一把利剑,敲碎了瓷瓶,整个院落,以及四周的安静都被打破了。
婴儿的哭声真可怕,周景云想,但又十分庆幸是在这时候哭。
“这,这……”江云结结巴巴问,“哪里来的孩子?”
周景云顾不得答话,摇晃着手臂,试图让孩子停下哭,但毫无作用,只能问江云:“怎么让她不哭?”
虽然离开了皇城,这边的四周的邻居也都查过,都是普通人,但陡然孩子哭还是会引来注意。
江云结结巴巴:“我,我也不知道啊,要不,打晕?”
身后的屋门打开了,黄茹披着斗篷看着院落里两个手足无措的男人,视线又落在周景云怀里的襁褓上。
她神情惊讶,但什么都没有问,只说:“快抱进来,外边太冷了。”
虽然不知道是温热的水,还是温热柔软的怀抱,或者轻声的吟唱哪个起了作用,婴儿的哭声很快停下来。
周景云也松口气。
庄夫人没有问这孩子的来历,他也没有主动说,看着窗外渐亮的晨光,又再次绷紧了身子。
白篱怎么样了?她能顺利离开皇城吗?她知道张择和白锳的阴谋,张择必然也会发现她,她什么时候进了皇城?这些日子她一直在宫里吗?
先前压下的各种纷杂念头如潮水般涌出。
他猛地站起来。
他要去皇城看看。
万一她还在里面,他也许能帮上忙。
周景云大步要走,但这个孩子,他回头看庄夫人。
黄茹察觉,抬起头看他:“世子放心,我还不至于伤害一个孩子……”
她的话没说完,突然停下,视线越过周景云看向门口。
周景云下意识转过头,也愣住了。
晨光里站着一个女子。
虽然看不清面容,但周景云一瞬间还是认出,这是白篱。
白篱来了!
白篱怎么来了?他该不会是太累了,睡着了,此时在做梦吧。
庄篱告诉过他,人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更不知道自己怎么开始做梦的。
晨光里的女子视线落在他身上,对他招手:“周景云,我们出来说话。”说罢转身走开了。
周景云迟疑一下,抬脚迈步跟了出去。
室外清冷的晨雾扑面,周景云看到江云抱着臂弯靠着门洞在睡觉,对院子里的人毫无察觉。
嗯,所以,是做梦……
“不是梦。”白篱站在门外,伸手握住他的手,看着周景云的眼,“我只是让江云睡了,但现在我是真实的。”
周景云接触的虚虚实实太多了,再这样下去,会陷入混乱。
白篱心里有些歉意。
握住他手的手,带着温热和柔软,周景云身子僵了下,是真的,她是真的。
耳边是女子继续传来的声音。
“我以为你回侯府了。”
“我闻着……嗯,那孩子身上有我的标记香味,我闻着香味寻到这里来。”
说到这里声音停顿下。
周景云能感受到她握着自己的手攥了攥,然后耳边是有些抱怨的嘀咕。
“怎么来她这里啊。”
黄茹没有跟出去,也没有再向门外看。
那孩子虽然不想见她,但并不抗拒戒备愤怒,还让她继续守着这个小婴儿,只把周景云叫了出去,两人说悄悄话。
她低下头,看着怀里的婴儿,轻轻嗅了嗅,嘴角浮现笑意。
她轻声呢喃,摇晃着哄孩子。
“我们小囡囡真香啊。”
第三十五章 初见
室内点亮灯火,周景云看四周,茶壶茶杯在哪里?这里准备了什么茶?可有热水?
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他只是将庄夫人关在这里,由江云看守,另外买了一个老妪做饭。
此时老妪还在睡。
他也是第一次进这间屋子。
这里肯定也没什么好茶。
“我听说你把她带走了,但不知道你把人带来京城了。”女声在身后响起,“……你坐吧,我们坐下说话。”
周景云深吸一口气,茶水都是小事,她从不在意这些。
“好。”他说,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
他看向她。
她穿着宫女的衣裙,十七八岁年纪,身形纤细瘦弱,面色白皙,眉眼清丽。
见他看过来,她一笑,站起身来,屈膝一礼:“周世子,初次见面,小女白篱。”
初次见面。
周景云想,的确,他们此时此刻是初次见面。
当初在庄蜚子那里,第一次见面她就顶着塑造出来的一张脸,并不是真正的她。
适才在宫里,那种场合慌张紧张匆匆忙忙,当然不算正式的见面。
周景云不由一笑,站起来:“久闻白小娘子大名,今日得见,实属荣幸。”
久闻吗?白篱看着他,似乎先前他说过,庄夫人刚遇到她的时候给他写信提过。
想到先前,白篱笑了:“世子,坐下说话吧,毕竟我们也不算真不认识。”
他们分开也才不过一个多月,周景云一笑,看着她:“出来还算顺利吧?”
白篱点点头抚着胸口长长吐口气:“顺利。”说着眉眼绽开笑意,“尤其是遇到你,要不然我这次可不一定能顺利脱身。”
周景云含笑摇头:“一定能,你做这件事的时候,本就不知道我会在。”
眼神又几分关切。
她一个人,这段日子很辛苦吧。
“你一直在盯着白锳和张择他们吗?”
白篱点点头,又笑着说:“不止呢,我还盯着沈青,现在的沈青已经听我号令了。”
或许是因为没有隔着一层假面,与当时庄篱那种冷静的神态不同,她的神情十分灵动,有轻快,有喜悦,还有毫不掩饰的得意。
沈青,竟然她还敢去接触,看她的神态,似乎毫不在意沈青了。
是了,刚才她就说了,知道庄夫人被带走了,应该是从沈青那边知道的。
周景云看着她,真心实意感叹:“厉害。”
白篱一笑,又想到什么,问:“母亲,咳,不是,东阳侯夫人还好吧?”
周景云心想,当初在一起的生活也给她留下印记,并没有如同一场梦,醒了毫无痕迹,彻底的抛弃,她还会脱口称呼母亲。
他放在膝头的手轻轻握了握,说:“一开始母亲是很伤心。”
白篱带着歉意:“太突然了,为了不引人怀疑,没提前告诉她真相,对她的打击太大了。”
“不用担心,我告诉她了。”周景云忙说,将跟东阳侯夫人坦白的事讲了,又一笑,“所以她现在不伤心了,养足了力气来恨我。”
这有什么不用担心的,白篱嗔怪看他,又不是什么高兴的事,不过也没办法,她叹口气:“有机会我亲自跟她解释道歉。”
话说到这里时,门外响起脚步声和问候声:“世子,煮好茶汤了。”
这是那个老仆的声音,估计是被江云唤起来了。
周景云打开门,老仆妇送进来热茶,又问:“世子和娘子想吃点什么?老妇去做。”
此时夜色已褪,晨光渐亮。
周景云看白篱,想到什么:“昨晚没吃饭吧?”
白篱点头:“还真没顾上吃饭。”看那仆妇,“有什么就吃什么,我都可……”
以字还没说出来,周景云已经接过话对仆妇说:“不用了。”说罢对白篱说,“我出去买一些,这边临近张家铺子,他们家的煎饼很好吃,你尝尝。”
白篱要说什么,周景云已经拿着斗篷大步走出去了。
“等一下。”白篱忙说。
周景云在院子里站住回头,见白篱从老仆妇手里接过茶壶,倒了一碗茶汤,捧着疾步出来。
“你喝碗热茶汤再去。”她说,看着晨光里周景云略有些苍白的脸,“在宫里守灵,你也冻饿一晚上了。”
周景云笑了:“在宫里也有喝过。”
话虽然这样说,他还是接过茶汤碗一饮而尽,或许是因为太烫了,白皙的脸上泛起红晕,将碗递给白篱,刚转过身,看到站在门洞里已经醒过来的江云。
江云瞪圆眼:“这是……”
他的话没问出来,被周景云胳膊一拉带着出了门,低低切切的声音被门板挡住。
白篱忍不住抿嘴笑,他要怎么跟江云解释?是少夫人死而复生还是又有了新欢?
“许阿婆。”身后传来妇人的声音。
白篱身子一僵,这个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不用回头就似乎能看到庄夫人的样子。
她现在不想看到。
白篱肩背挺直一动不动,那仆妇应声过去了,挡住了视线,只听低声说话。
“……东市上有羊奶……”
“是,夫人。”
是了,白篱想,她刚才都忘记了,还有个孩子呢。
那个孩子,她应该看一眼吧。
周景云也是,怎么把孩子带给她……
“囡囡还在睡,我一会儿再吃,你且不用忙茶饭。”庄夫人的声音再次传来。
伴着仆妇应声是,门轻轻关上,庄夫人的视线也消失了。
孩子还在睡啊,那暂时别看了,白篱放松了肩背,走回先前的屋子,进门前看了眼,庄夫人所在悄无声息。
周景云很快从街市上奔了回来,心里有些高兴当初选了这里安置庄夫人,原本想的是闹市之中也更能藏人,现在看来,也更方便给白篱买东西吃。
但进了院门,仆妇拦住他,对着屋子里示意:“那位小娘子睡着了。”
说着将一床被子递过来。
“夫人说,让你给盖上。”
庄夫人这是知道白篱现在抗拒她,不见她,所以不去打扰……周景云看了眼庄夫人所在,见屋门开着,庄夫人坐在堂内,抱着婴儿正喂什么。
“买了羊奶。”仆妇低声说,“夫人说,公子最好寻一个奶娘来。”
周景云嗯了声:“明日就送来。”说罢将买的吃食递给仆妇,自己接过被子,“等醒了再热热。”
仆妇应声是,周景云抱着被子进了屋子,一眼看到那女子歪倒在罗汉床上,手里抱着引枕,一旁的小桌子上茶水喝了一半。
看来是困极了。
在陌生的地方竟然也睡着,还睡得这么沉,外边低声说话,以及他进门的脚步声都没惊醒她。
周景云看着沉睡的白篱,又或者,也不是陌生的地方,有他在呢。
念头闪过,不由伸手抚上鼻头,转开视线。
的确,这里也算是他的宅院,她曾经当过他的妻子,所以,作为妻子来丈夫的宅院,当然不陌生,当然安心。
周景云深吸一口气轻轻走过去,将被子盖上,感觉到被打扰的女子动了动身子,睁开眼。
“周景云。”她看着俯身靠近的人,嘀咕说,“你先喝茶。”
醒了吗?周景云站直身子,看桌上的茶水:“好,我喝……”再抬眼见白篱松开怀里的抱枕,抱住被子翻个身向内再次睡去了。
没醒啊,周景云失笑,半睡半醒间也惦记着让他喝热茶?
他看着眼前被被子遮盖住,只露出乌黑发髻的人,笑容在眼底散开。
他坐下来,从小炭炉上取下温着的水壶,倒了一杯茶水,捧在手心里慢慢地一口一口的喝,只觉得从头到脚都暖意浓浓。
日光大亮,庄夫人将洗好的尿布在院子里晾晒起来。
“夫人,夫人。”仆妇对她小声招手,指了指这边的房间。
庄夫人走过来低声问:“怎么了?别去打扰他们,有事,公子会说话。”
仆妇小声说:“都睡着了。”
都……庄夫人靠近一些,透过窗缝向内看去,见窗边的罗汉床上躺着两人,一人裹着被子睡在这头,而周景云则搭着斗篷睡在另一边,两人中间隔着一张小茶桌。
“给公子盖个被子吧。”仆妇小声问。
庄夫人对她摆手,低声说:“屋子里没那么冷,冻就冻一下,不碍事,别吵醒了,让他们好好地歇一歇吧。”
暮色笼罩皇陵。
李余缓缓走出宫门,看到站在门外等候的除了蔡松年,还多了一个人。
“吉祥。”李余说,“你怎么来了?”
蔡松年抢先说:“白妃生了个皇子。”
李余哦了声:“不是男就是女,也在意料中。”
说着笑了,感觉这个话还挺好笑,等回去了见到白篱也跟她说一遍。
说罢再看吉祥。
“你怎么来了?”
“就是来说这个新消息。”蔡松年说,又带着几分喜悦,“生了皇子,陛下很高兴,你的封号应该也会定好。”
李余停下脚步,脸上的笑散去,只看着吉祥,问:“白小娘子有什么事?”
吉祥再忍不住了,结结巴巴说:“她,她不见了。”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一天一夜都没回来了。”吉祥说。
蔡松年沉着脸喝斥:“她本来就不是楼船上的人,以往也是神出鬼没,一天一夜不回来,或许是忙自己的事了,或者你们去找,跑来皇陵跟公子说什么,难道要公子亲自去找人?养着你们做什么——哎公子,你去哪里——”
李余大步向皇陵外奔去,转眼就消失在夕阳的余晖中。
夕阳的余晖消散,夜色虽然尚未拉开,但周景云提前将室内的灯烛点亮。
白篱刚洗漱过,对着镜子整理头发,洗漱的水和镜子都是那仆妇拿进来的,周景云原本要出去买新的,被白篱制止了:“我又不见外人。”
所以在他这个自己人面前,可以随意?周景云摸了摸鼻头不再坚持了。
其实他先前看到她睡着,想着要去准备洗漱的器具,但没想到一碗茶没喝完,他自己也睡着了。
他怎么也睡着了?甚至还因为冷,扯了白篱的一角被子挤到她身边。
还好有小茶桌挡着,否则还不知道怎么失礼呢。
白篱坐在一旁,忽地一笑。
周景云转头看她:“怎么了?”
白篱指着灯烛:“先前刚来的时候点着灯,此时睡醒了也点着灯,看起来没有变化。”
但其实已经过了一天,像做梦一样吗?很多时候他也会这样的感觉,一睁开眼,感觉她还坐在书桌前,抬起头对他唤声世子你回来了。
周景云一笑:“变化当然是有的,比如现在有我买回来的早饭。”指了指罗汉床上的桌案,“虽然早饭变成了晚饭。”
白篱被逗笑了。
“来,快来吃饭吧。”周景云笑说。
白篱起身走过来,坐在他对面,周景云递给她碗筷,一如先前:“尝尝这个。”
白篱兴致勃勃:“这个我没吃过哎,哎,这些日子我能随便走动,经常在街上吃喝。”
周景云恍然:“原来如此啊,怪不得春月她们看到你了。”
白篱忙解释:“那个时候不是在吃喝,是在盯着张择,正好遇到了她们,我就跟她们打个招呼。”看周景云一笑,“也跟你打个招呼。”
周景云看着她亦是一笑:“收到了,杏花很好看。”迟疑一下,还是说出来,“后来我也去了东市,想……想着你或许有什么事……”
他竟然还特意来找她啦,白篱眼睛笑弯弯,哼了声:“都怪那个张择做恶心事,我盯着他去了,要不然就能遇到你了。”
原来如此啊,周景云含笑说:“但我们还是遇到了。”
是啊,白篱也笑了,而且还帮了这么大的忙。
“其实这不是我第一次遇到你。”她说,“先前……”
说到这里停顿下,先前遇到他的时候,街上正说他不好听的话,还是别提了。
“先前怎么了?”周景云问,“什么时候?”又遗憾,“我果然认不出来你。”
“不会,你见了肯定认出来我。”白篱忙说,想到在皇宫里,忍不住好奇,“对啊,你怎么会一眼认出我?”
她甚至还没说话,只不过刚转过身,与他打个照面,他就喊出她的名字了。
周景云说:“你忘记了,我看过你的缉捕文书啊。”
“但那是画的我姐姐啊。”白篱看着他,问,“我和我姐姐这么像吗?”
她是说过跟姐姐有些像,但这么像吗?像到周景云一眼就认出她是白篱?是这段日子,见白锳见多了,所以……
“白锳是不是威胁你了?你被迫总是见她吗?”
周景云陡然觉得好像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下意识说:“这么多问题一个个说,你先前在哪里见我了?”
白篱伸手指着他面前的一碟菜:“我尝尝这个。”
听着室内几乎没间断的说话声,仆妇许婆端着手里的菜,哎呦两声:“公子和小娘子说得真热闹,我再去给他们添两个菜。”
灶火前热羊奶的黄茹站起来接过她手里的菜,说:“不用了,让他们说话吧,吃什么他们也不在意。”
许婆笑了,将手在一旁的毛巾上擦了擦:“好,好,年轻人也不用我这个老婆子伺候,我去看看我们小囡囡。”
夜风从打开的窗口扑进来,廊下和室内的烛火一阵乱跳。
东阳侯夫人看着漏壶,皱眉问:“现在还没有回来?”
许妈妈看着婢女们布菜,应声是:“说是有点事,早上的时候护卫回来说了,可能还没忙完。”
“什么天大的事?”东阳侯夫人冷哼一声,“都顾不上去给皇后守灵了?”
夫人又对世子阴阳怪气了,许妈妈忍着笑,扶着她在餐案前坐下:“白妃生了皇子,皇后后日差不多就要移灵去皇陵了,宫里今日也忙乱的很,世子回避一下更好。”
提到白妃,东阳侯夫人有些出神:“生了皇子这般大喜事,白妃会有赏赐吧?”
许妈妈点头:“肯定啊,陛下终于有皇子了,承继有后。”说到这里压低声音,“这白妃真是好福气,皇后也不在了,将来皇子封了太子,她怎么也要封后。”
话音落,见东阳侯夫人忽地流下眼泪。
许妈妈吓了一跳:“夫人,你这是……”
怎么了?
为皇后落泪?
也不至于吧……
那位白妃好福气,那位白妃的妹妹真是倒霉,东阳侯夫人抬手擦去眼泪,要是再等一等,白妃生了皇子,且不说封不封皇后,至少白家的罪能赦免,那白篱她也就能安安稳稳地活着。
这都怪周景云。
东阳侯夫人只觉得心里冰凉一片。
“把门关上。”她指着外边喝道,“周景云这么晚不回来,不许他进门了!”
这又是哪来的邪气啊,许妈妈忙安抚着应声是,催着婢女们去告诉门上,又让人去世子院里问。
“世子怎么还不回来?这大晚上的去哪里?”
东阳侯府可没有在京城购置外宅的规矩。
如今皇后丧期,禁止宴饮,连三曲坊都停了。
真是奇怪。
世子从未有不告不归在外边夜宿,那都是别人家浪荡子才有的做派。
暮鼓一声声传来,躺在罗汉床上的婴儿似乎受了惊,扭动了几下身子,白篱忙轻轻拍抚。
先前饭吃到一半,或者说,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外边传来婴儿的哭声,白篱想起来了,还有个孩子呢,停下说话让周景云把孩子抱过来看看。
周景云过去,待庄夫人喂好了孩子,抱过来给白篱看。
“过了一天,感觉长大些了。”白篱看着孩子,对周景云说。
周景云失笑:“哪能那么快。”
“比我在宫里抱出来的时候,看起来好看了。”白篱说,轻轻戳了戳婴儿的脸。
周景云说:“刚生下来也没擦洗急着处置掉,庄夫人昨夜细心照看,又刚吃了羊奶,孩子自然精神了。”
庄夫人细心照看,白篱哼了声:“她是很会哄孩子。”
也不知道说的是哄了当年她这个孩子,还是现在这个婴儿,周景云知道白篱的心结,虽然庄蜚子夫妇一开始结识白篱并不是别有他心,但最终结果是这样,对白篱来说,的确很难接受。
他没有继续提庄夫人。
“这里我会看着,主要还是我带孩子,你放心吧。”他说。
话音落,躺在床上的婴儿扭动几下攥着拳头哭起来。
两人被吓了一跳。
白篱旋即又笑了,看着他挑挑眉:“好,你带孩子吧。”
周景云忍着笑将孩子抱起来,虽然昨晚已经抱了一晚上,但此时抱起来还是有些僵硬,感觉婴儿更加柔软了,不敢用力也不敢不用力,不过,白篱在一旁盯着看,他还是做出轻松淡然的姿态。
只是孩子并没有停下哭,哭声越来越大。
白篱也顾不得看热闹了,伸手:“我来试试。”
周景云将孩子交给她,白篱抱着摇晃着走动,但依旧没用。
“她怎么这么爱哭啊。”她不由说。
周景云伸手要接过:“我来我来,小孩子都是这样……”
门外传来庄夫人轻柔的声音:“可能是尿了,抱出来我换下尿布吧。”
周景云看白篱,白篱撇撇嘴,示意他送出去吧。
外边婴儿的哭声很快停下了。
白篱再次撇嘴。
周景云笑说:“我们都是刚开始带孩子,等熟悉了就好了。”说着看了眼天色,再听暮鼓,迟疑一下,“你现在住在哪里?宵禁马上就到了,只怕不方便走动了。”
白篱这也才注意到天色。
“今晚回去也来不及了,船已经开了。”她说。
船?周景云看着她,眼神询问。
适才他们说了很多话,但好像也没说什么,有很多事还没来得及说。
他们分开也才一个月吧,感觉怎么说都说不完似的。
白篱一笑:“我住在楼船上,就是上官月那个花楼船。”
上官月啊,周景云有些惊讶。
寒暄一张也没寒暄完,两人是挺话多的哈哈
接下来就要称呼王爷了。
不过白篱怎么会跟上官月认识?怎么想,两人也联系不到一起啊,一个藏在内宅的钦犯女子,一个躲在外室子名义下的皇子。
“因为我的一些特殊体质,刚进京的时候,我就跟他有了交集。”白篱说,“李十郎的事。”
李十郎,周景云再次愣了下,都要忘记这件事了,的确,当初陆家拿着她赠送的干花,被牵扯到李十郎的事件中,对,当时上官月还突然冒出来谢他,当时就感觉莫名其妙。
所以,其实并不是莫名其妙?
“比那个还早,李十郎落水与我有关,是我在上官月的花楼船用了幻术。”白篱说,带着歉意,“对不起啊,我当时除了脸瞒着你,很多事也瞒着你。”
李十郎的死竟然是她……周景云惊讶,旋即又苦笑一下:“瞒着我是对的,毕竟我当时不知道我的背后还有沈青他们的操控。”
白篱说:“其实也不是,我和你当时不熟,我的体质又很奇怪,怕跟你讲不通,吓到你。”说着又一笑,“后来发现你这人又聪明又好说话,又见怪不怪,又沉着冷静,又……”
周景云忍不住笑了:“哪有这么好,这么多又。”
白篱笑说:“世子不管我说了做了多么匪夷所思的事,世子都能接受,亦能帮忙,也不嫌恶害怕我,你就是这么好。”
在她眼里他这么好啊,周景云抬手掩鼻轻咳一声,说:“也是你先信任我跟我说,才有我帮你的机会。”
白篱笑了:“那我要多谢我自己了。”
周景云含笑点头:“正是如此。”
白篱嗔怪他一眼,忽地又回过神,不是正在说上官月吗?怎么又岔开了,怪不得感觉说了很多话也没说完。
“总之除了花楼船李十郎,后来我被沈青拉入一次意外,恰巧遇到他,我救了他,他也救了我,就此认识了。”白篱简单讲了下,又一笑,“不过,那时候他认识的是白篱,并不知道东阳侯世子少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