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篱梦—— by希行
希行  发于:2024年11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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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今日又过来了?
站在三楼最高处,能听到船舱里沸腾的喧嚣比往日更甚。
“怎么了?”她问,“许久不开楼船,客人们太激动了有人闹事了?”
一个管事忙说:“不是不是,是来一个,特别的人。”
特别的人?白篱不解:“怎么特别?没经过核验闯进来的?”
管事摇头。
那还有什么特别的?能通过核验的,就是能上楼船的。
“是东阳侯世子周景云。”另一个管事说。
白篱惊讶,周景云?
下一刻眉眼弯弯。
他来了啊。
船舱内喧嚣一如既往,但又跟以往不同。
以往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自己的所好,要么盯着赌桌叫嚣,要么跟好友饮酒喧闹,再就是为舞娘歌姬而鼓噪,现在则是都盯着一人。
“……周世子,你来试试我这套牌,我手气好的很。”有人举着牌喊。
“我这里才好玩。”其他人跟在四周也纷纷邀请。
周景云还没说话,跟在他身边的薛四郎挥舞着手“走开走开,他不玩,他不玩。”
赶走了赌徒们,又有不少人举着酒,捧著书画,揽着美人涌过来。
“世子,来与我们共饮美酒。”“世子,快来鉴赏一下我的字画。”“你那破字画有什么好鉴赏的,别污了世子的眼。”“世子还是来听我抚琴。”“世子,我将美人赠于你。”
薛四郎将袖子挥舞如风车“他不喝酒。”“他不看。”“什么美人,有他美吗?”
站在三楼最高处看着这一幕,白篱忍不住笑出声。
“周景云从不涉足这种场合。”一个管事沉声说,“他不赌不饮酒不寻欢作乐,来我们楼船做什么?”
“莫非是为了攀附楚王?”另一个管事说,说完自己又摇头,“不可能。”
周景云不是那种人,再说了,楚王似乎也不到被攀附的地位吧,如果皇帝没生皇子倒还有可能,现在皇帝有了皇子,按理说朝官们世家们应该谨慎,对楚王敬而远之。
“莫非是来寻衅的?”先前的管事想到什么,眉头皱紧,“周景云跟监事院似乎有些勾连,皇后案就是他挑起的。”
另一个管事顿时也紧张:“对,没错,前两天张择当众说楚王心思不正……”
然后周景云就出现在楼船上了!
这让人不得不多想!
“给皇陵那边送消息吧。”
听到这里,白篱笑着打断他们:“不用紧张,他只是来看看。”
她看着船舱大厅内在薛四郎的满头大汗护着人群簇拥着的周景云,他闲庭信步,带着悠闲和好奇打量四周。
似乎察觉到有与四周视线不同的视线,周景云抬起头,看到三楼高处倚着栏杆的女子。
女子穿着与厅内婢女们一般的衣裙,不同的是带着珍珠遮面。
尽管如此遮面,尽管高高远远,但他一眼就认出来了,是白篱。
周景云不由笑了,然后看到白篱对身边的两人说了什么,两人虽然神情迟疑,但还是施礼退开了,然后白篱脚步轻快地沿楼梯而下。
周景云越过薛四郎向那边迎去。
还在跟围着的人搏斗的薛四郎察觉忙跟上。
“你可别乱走。”他擦着脸上的汗说,又警惕地看四周,“出了事我可不负责。”
周景云笑说:“这里能出什么事?”
虽然,但是,薛四郎要说什么,前方有女声轻笑传来:“东阳侯世子光临,真是稀客。”
薛四郎看去见是一个女子从楼上下来,虽然遮着脸看不清,但大家已经都知道了,上官月恢复皇子身份后,把楼船交给一个女子掌管。
据说是上官月最宠爱的婢女。
楼船的主人来迎接周景云,合情合理,但……
“别看了。”
薛四郎被一个管事揽住肩头。
“走走,这边有了新玩法,四郎君快随我来试试手气。”
新玩法!薛四郎眼一亮,但下一刻又回头看三楼高处,见周景云已经被那婢女带着落座,那婢女也在他身旁坐下,正将一杯酒递给他。
哪个女子能不对周景云动心思!
周景云可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别被人骗了!
“我还是陪……”薛四郎说,挣扎着要往楼上去。
“我们白小娘子亲自陪着,你还担心什么?”管事将他拉回来,“你信不过我们公子吗?”
说罢扯着他向赌桌走去。
“来来,给薛郎君准备一张桌子。”
四周侍立的伙计们齐声恭贺“请薛郎君发财”,又有婢女们捧着酒水,热茶,点心涌来,更有很多人因为没有邀请到周景云,退而求其次围着薛四郎,一时间薛四郎众星捧月,从未有过的场面,再也顾不得去守着周景云了。
“这个好喝,这个也好吃,都是我喜欢的。”
白篱将一杯酒,一碟点心放好,婢女们退开了。
周景云端起酒杯,尝了口,点点头:“果然不错。”
白篱一笑,问:“你怎么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不待周景云回答,又接着说,“前两天李余去皇陵之前告诉我,张择找你麻烦?”
前两天,周景云想了下,明白了,应该是他与张择在皇后灵堂外说话被李余看到了。
“没有,我说了两句话,气气他。”他笑说,将当时的对话重复一遍。
“世子是挺会气人的。”白篱听完笑着说。
周景云再吃了口点心:“孩子一切都好,奶妈已经安排好了。”
而且把那边也收拾好了,新的被褥床,妆台都安置好了。
当然,这些就不用特意说出来了。
他看着白篱一笑。
“这个月我看了下日程,三六九都方便过去,你如果想去,可以在这些日子来。”
白篱恍然,知道周景云为什么来楼船了,这些日子她没有去庄夫人那边,周景云担心是她不想单独见庄夫人。
所以特意来告诉她,他什么时候在,他,陪着她。
白篱眼里满是笑意,轻轻点头:“好。”

第四十三章 趣事
天光大亮的时候,薛四郎扑倒在自己的大床上,眼睛已经睁不开了,但还是忍不住不时抽笑两声。
“我赢了。”
“芸娘,再给跳一个。”
婢女们在床边听着薛四郎呓语,对视一眼:“看来公子这次很高兴。”“难得,竟然能赢钱。”“芸娘,公子以前说过,是有名的舞娘,就算在楼船上也是难得一见。”“公子昨晚什么好运气——”
婢女的嬉笑声未落,院子里响起嘈杂的脚步声。
“四郎!”
“给我出来!”
男子的吼声随之传来。
婢女们吓了一跳,这声音……
“他大伯,有什么话好好说,四郎还小——”
薛二夫人的声音也随之传来。
随着说话,门被推开,薛大老爷气呼呼冲进来,一眼看到床上趴着一边睡一边笑的薛四郎。
薛大老爷左右看了看,抓起桌上的茶水泼了过去。
“还睡!给我起来!”
“大伯,你干嘛啊?”
薛四郎跌坐在床边,脸上衣襟上都是茶水,睡意全无。
薛二夫人抢着先说话:“你昨天做什么混事了?还不赶快认错!”
薛四郎一脸懵:“我没做什么混事啊,就是跟以前一样吃吃酒赌赌钱……”
薛大老爷喝斥:“你昨晚是不是带着景云去鬼混了!”
周景云?
薛二夫人哎呦一声看着薛四郎:“你跟世子一起玩啦?世子竟然没有赶走你?”
她当然想让儿子跟周景云走近一些,面上有光。
但这周景云性情高洁,不屑于跟薛四郎之流来往。
薛四郎这是硬缠着周景云了?
怪不得薛大夫人生气。
薛四郎神情恍然,甩着袖子,带着兴奋站起来:“大伯,没错,世子求着我,让我带他去了花楼船,哈哈,我们两个玩的可开心了——”
话没说完,薛大老爷抓起桌上的茶杯砸过来:“果然是你,你个孽子,竟然敢勾引教唆败坏景云的声名!”
薛四郎被砸在身上,瞪眼忙解释:“大伯,你说错了,不是我勾引教唆,是世子非要我带着去的——”
薛大老爷冷笑:“景云非要你带着去那种地方,你自己听听这话,可信吗?”
薛二夫人抓着薛四郎的胳膊,无奈说:“儿啊,你可不能祸害世子,他要是跟你一样成了纨绔子弟,咱们还指望他能帮什么忙?”
薛四郎甩开母亲,哎呀喊:“真是他缠着我逼着我,我当时也不信啊,但这就是事实,我带他去了,他在楼船上玩的可开心了,左拥右抱,饮酒作乐——哎呦——”
他的话没说完,薛大老爷解下腰带对着他狠狠抽打过来:“还敢说,你还有脸说,外边都传遍了,景云的名声都被你败坏了!”
薛四郎哀嚎。
“冤枉啊——”
东阳侯府,侯夫人面前摆着的饭没有动。
“薛夫人让人来说,已经教训薛四郎了,跪祠堂禁足一个月。”许妈妈说,“薛大老爷还要亲自来见侯爷道歉。”
侯夫人摆手:“不用。”说着又冷笑一声,“一个巴掌拍不响,不能只怪薛四郎。”
说罢看着黄妈妈。
“街上都怎么说的?”
黄妈妈一向板正的脸上带着些许尴尬:“夫人,那些传言都是混说,不听也罢。”
想到今早外出采买的管事仆妇慌慌张张奔回来,连菜肉都没顾上买,喊着出事了,世子被败坏声名了。
喊得大家莫名其妙,一问才知道大清早街上都在传周景云在花楼船上玩了一夜。
是楼船上的人今早下船嚷遍全城,说周景云与他们在花楼船上同吃喝嫖赌,快活一夜。
这是谁败坏世子名声呢?
世子昨夜是没回来,许妈妈慌张忙去让人问世子在哪里,丰儿说世子让人回来送消息,已经上朝去了。
许妈妈想到昨日说薛四郎和世子在一起,忙又让人去薛府问问怎么回事。
现在薛府回消息了,印证了,世子昨晚的确去了花楼船。
世子怎么会去这种地方!
“夫人。”许妈妈柔声说,“世子就算去了,也没什么,许是心里不痛快,被薛四郎鼓动两句,便去借酒消愁一下。”
东阳侯夫人哎呦一声:“他还不痛快?他还借酒浇愁?该借酒浇愁的人是我。”说着示意黄妈妈,“去,跟薛四郎说一声,今晚带我去花楼船。”
许妈妈和黄妈妈哭笑不得,夫人真是越发的阴阳怪气了。
皇后已经入了皇陵,皇帝也恢复了上朝,只是精神有些不济,早朝很快就散了。
时辰说早,也没必要回家去了,一众官员聚集在一起吃廊下食。
“陛下怎么还是没精神?还是思念皇后日夜不能寐?”
“倒也不是,皇帝也不敢熬着,怕金玉公主又来训斥。”
“金玉公主如今倒挺明事理的,做事也像样子了。”
“我知道,陛下是带小皇子了,所以没睡好。”
“陛下竟然亲自带小皇子?”
“陛下真是慈父。”
“哎哎哎,大消息,昨天晚上的大消息,你们听说了吗?”
什么大消息?
这话让官员们捧着手里的食盘看过去,见是一个刚刚赶过来的没资格上朝的官员,挤眉弄眼神情古怪。
“上官月,不是,楚王曾经的那个花楼船昨晚开船了。”他说。
官员们嗤声不屑,这算什么大消息,下一句就听到说。
“东阳侯世子昨晚去楼船上了。”
周景云?官员们神情微微惊讶,花楼船官员权贵们很少去,倒不是洁身自好,而是介意上官月的身份,不想惹上麻烦。
要想吃喝玩乐,三曲坊好去处多的是。
不过,周景云可没这个癖好。
“真的假的?”有人皱眉问。
“当然是真的,昨晚楼船上的人都看到了,一下船就传遍了。”那官员说。
官员们不由互相议论“这是做什么?”“丧妻之后苦闷?”“莫非是为楚王捧场?”
正议论间,听有声音问“逛个花楼船很稀奇吗?”
“当然稀奇,那可是周景云。”一个官员说,说着转过头,面色不由一僵。
周景云手里端着一碗馎饦站在一旁:“是因为我没做过这些事,所以稀奇。”
他说着吃了口馎饦,官袍袖子轻轻甩动,对诸人笑了笑。
“以后我去的多了,就不稀奇了。”
再次回到皇陵的李余,虽然还住在曾经的殿内,但比起先前,炭火也好,布置也好,都奢华了很多。
毕竟有了封号,成了王爷。
这一代皇室第一个王爷。
“所以这两日最大的变故就是周景云上了楼船?”
李余喝了口茶,看着室内跳动的灯火。
吉祥点头,又说:“他的意图大家正在查,从薛四郎口中得知,的确是突然兴起……”
他的话没说完被李余打断了。
“不用查了。”他说,笑了笑,“我知道他的意图。”
啊,公子知道吗?公子和周景云已经私下有来往了?吉祥有些惊讶,不由看蔡松年。
蔡松年也是一副知道的样子,还哼了声,嘀咕一句:“这两人把我们楼船当什么了。”
哪两人啊?吉祥觉得更不解了。
“你不用管了。”李余说,含笑问,“白小娘子她还好吧,她有好好招待周世子,她,很高兴吧?”
白小娘子吗?吉祥点头:“她没有像往常那样,开船的时候站一站就走,亲自招待周世子,还陪着周世子到处看,和周世子一起看了歌舞,挺高兴的。”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那可是周景云,哪个女子能招待他都欢喜不已。
白小娘子也不例外啊。
李余嘴角的笑散去,嗯了声:“她高兴就好。”
是吗?怎么看起来公子似乎不高兴了?吉祥挠了挠头,莫名想多说些什么。
“也就来了一次,这两天周世子没有再来。”他说,又嘿嘿一笑,“可能是城中谣言四起,周世子也不好再来了。”
说完见李余没什么反应,木然地用手指点着茶杯。
“还有,我今早出来的时候,白小娘子唤住我,问我是不是来看公子你。”吉祥接着说。
李余手指顿了顿,微微抬眼看向他:“她有什么话给我说?”
“白小娘子说今晚她不回楼船上住。”吉祥说,“还说,公子你知道她去哪里了。”
他知道她去哪里?
李余明白了,必然是去看小公主了。
她还特意跟他说一声。
李余嘴角的笑意再次散开,但下一刻又垂下来。
那是周景云选的地方,周景云会不会也在那里,陪着她?

“世子来了吗?”她轻声问。
江云尚未答话,门帘响动,周景云走了出来,穿着家常衣,怀里抱着孩子。
“来了,快进屋。”他含笑说,又问,“还没吃饭吧?”
白篱笑着摇头,如果是先前,她很喜欢在清晨的街市上寻些早饭吃,现在么……
“许婆,把饭菜准备好。”周景云对厨房那边说。
白篱便看到厨房门后一个仆妇探头,笑呵呵应声是。
“娘子回来了。”她又对白篱笑说。
白篱含笑颔首,跟着周景云进了去,进门前回头看了眼,见江云神情有些呆呆。
“你怎么跟他解释的?”她好奇问。
看起来不像知道她是庄篱。
周景云说:“就说是一个故人。”说着又一笑,“我也没骗他。”
故人,以前认识的人,故去的人,还真是没骗他,白篱忍不住笑,看着周景云怀里的孩子。
小婴儿在包被里似睡非睡。
“又长大了一些。”白篱说,伸手指轻轻戳了戳孩子的脸颊,“怎么总是在睡觉?”
周景云笑说:“小孩子这个时候就是睡。”示意她,“快去洗漱,准备吃饭。”
他现在倒真是一副很会带孩子的样子,白篱一笑再看室内,微微愣了下,跟上一次来相比,大变样了。
但不是变陌生,而是变得熟悉。
格局是曾经在东阳侯府那般。
当然因为地方比东阳侯府小,屏风代替了隔断墙,床和书桌,书架,妆台,罗汉床都小了一些。
宛如缩小版。
白篱忍不住转头看周景云。
周景云见她看过来,知道她在想什么,忙说:“太仓促了,也没有时间用心去选家具,就按照原来家里的置办了,想着至少也算是你惯用的。”
这还叫仓促和没用心?!白篱深深看他一眼,没有说话自去洗漱。
周景云莫名松口气,抱着怀里的孩子轻轻晃了晃。
东阳侯府的世子院落,有些忙乱。
几个仆妇裹着头巾拿着剪刀,修剪花木,小丫头们在其间跑来跑去捡枯枝落叶。
因为有不少枝叶变绿发芽,小丫头们编成束举着玩闹。
春红站在廊下不时呵斥两句。
“今日天好。”春月走出来说,“把被褥晾晒一下。”
春红说声好,正要唤人来,见一个妇人眉眼堆笑走进来。
“姐姐们忙呢?”她打招呼说。
这是梅姨娘的娘,在大厨房当差的李婆子。
春月和春红点头回应。
李婆子却没有直接往东院去,而是陪笑问:“有什么要帮忙的?”又向正房看,“世子已经去衙门了?”
春红皱眉,不客气地说:“李妈妈去见梅姨娘吗?她现在还清闲,一会儿我们都要给少夫人抄经了。”
李妈妈忙说:“好好,我知道,夫人过两天要去庙里,我让梅姨娘帮我也抄一张,表表心意。”
说罢不待春月春红再说什么,忙向东院去了。
春红不悦说:“都盯着世子在家不在家!”
春月说:“没办法,传言太多了。”
“但世子也就去了一次楼船。”春红说。
春月无奈说“但世子这段也的确夜不归宿。”
是啊,世子的确是,而且还没人知道去哪里,丰儿宁愿天不亮或者半夜被赶出去找人,也不说世子去哪里,奇奇怪怪的。
“娘,你别瞎打听。”梅姨娘歪在躺椅上说,“昨晚世子在家。”
说着将桌上一碟蜜饯推过来。
“尝尝我们这边的点心。”
李妈妈没好气呵斥她:“世子在家你还不动动心思?就知道窝在院子里吃吃吃!”
梅姨娘见她不吃,又把蜜饯扯过来,自己吃了,含糊问:“动什么心思?”
“世子如今正苦闷,思念少夫人,你自然该去宽慰他啊!”李妈妈没好气伸手戳她的头,“怎么让世子到外边眠花宿柳的!”
梅姨娘哎呦一声:“娘你可别乱说!别跟他们乱嚼舌头!”
李妈妈撇嘴,背后议论主家是不好,她没再多说,只嘀咕一句:“那么多人都看到了。”
“娘,你放心,不管世子在外边怎么样。”梅姨娘说,“我在世子身边是安安稳稳的,先少夫人把雪柳赶走,都没把我赶走。”
她说着坐起来。
“娘,你不知道,世子可念着少夫人了,屋子里的摆设都不许变。”
说着又欢喜一笑。
“所以世子也肯定不会把我赶走!”
李妈妈呸了声:“你都吃傻了,男人心思多变,小心明天就带个新人回来,跟那雪柳一般,把你踹走!”
梅姨娘笑说:“世子可不是那种人,为上一个守了八九年,这个怎么也要十年,我先快快活活吃十年再说!”
李妈妈呸了声起身:“我不管你了,我今日还要出门采买。”
梅姨娘忙说:“娘,你帮我带王婆家的玉露团回来。”
李妈妈没好气说:“吃吃吃!就知道吃!”说罢甩袖走了。
屋子里的饭菜撤了下去,躺在摇床的婴儿也开始伸手伸脚,晃动着头,还没睁开眼先哭了起来。
白篱伸手将她抱起来哦哦哄劝。
婴儿晃着头,停下哭,似乎看了眼抱着自己的人。
“我是姨妈。”白篱对她说,挤出鬼脸,“叫姨妈,叫……”
话没说完,婴儿哇一声哭起来。
这次白篱怎么晃动拍抚都没用。
“我来我来。”周景云笑说,伸手接过孩子。
“这孩子,真不好哄。”白篱讪讪说。
哪有做鬼脸哄孩子的,周景云心里笑,又轻轻叹口气,可见她小时候没跟小孩正常的玩闹过。
没有小孩跟她玩。
她不知道怎么跟小孩子怎么玩。
“她是饿了。”周景云说,“我去给奶妈喂。”
白篱点点头。
周景云转身,走到门口又想起什么:“你可以看会儿书,我把你常看那几本拿过来了。”
白篱对他摆手:“知道了,你快去吧。”
看着周景云这才走了出去。
她抿了抿嘴,以前也不觉得周景云这么啰嗦啊。
带孩子带的吗?
她走到小书架前,窗外传来院子里脚步声。
“夫人,我煮些茶给小娘子吃,还是你上次那种煮法吧,我学会了。”
“我来吧,今日天暖了,我换一味,她的脾胃娇嫩的很。”
虽然隔着门窗,白篱站在室内也似乎看到庄夫人轻柔的身影。
这一瞬间她似乎又回到了刚到庄蜚子夫妇身边,他们带着她到处游走,因为第一次出门,年纪又小,水土不服总是生病,庄夫人就给她调制茶汤,二十四节时一节一味,一地一味,后来她再没有犯过病。
他们真心实意的养护着她。
因为沈青,她觉得他们的真心实意是假的。
那现在,这真心实意又回来了。
人这一生总是如此,得到失去又得到,起起伏伏,诸多变幻。
白篱又环视室内,这里也是,她突然得到一个家,然后又失去了,现在又回来了。
白篱嘴角不由弯弯。
周景云抱着吃饱的孩子进来了,看到她站在书架前笑,不由也跟着笑了。
“笑什么?”他问。
白篱笑着抽出一卷书晃了晃:“这本书写得好笑。”
乱讲,那是一本千字文,有什么好笑的?
之所以会有千字文,他想着有孩子,可以给孩子读一读,虽然可能早了些。
周景云没有再追问,因为什么笑其实无所谓,开心就好。
“我有点急事要去一趟部里。”他说,“需要查一个旧卷。”
白篱点头,从一旁衣架上取下斗篷:“那你快去。”
周景云说声好,迟疑一下,他走了,她在这里不自在的话……
“我把孩子给奶妈,你……”
他主动要说让她也回去。
但白篱将斗篷塞给他,伸手接过孩子:“走,我们送世子去当差。”
她不抗拒单独与庄夫人共处了啊,周景云将要说的话咽回去,含笑点头,又取过一旁的一个小斗篷。
“就送到门口,外边冷,裹好。”
点心铺子藏在巷子里,也是少见。
李婆子拎着两只篮子走得手酸。
也就是自己女儿想吃,否则她才不多走这些路!
“吃,吃,吃,就知道吃。”她嘴里抱怨。
看着前方的巷子,想到这里好像有条近路,李婆子将篮子握紧大步走过去,刚拐进巷子,眼前陡然看到一个身影。
虽然是个背影,但李婆子脑子里下意识冒出一个名字。
是世子!
说句不敬的话,世子也算是她女婿,她比别人更印刻在心里。
但世子怎么出现在这里?不是早早就去衙门了?
胡思乱想间,那身影走出来几步,露出半边侧脸。
果然是世子。
李婆子下意识往后退,躲避在墙角后,世子的声音隐隐传来。
“好了,快回去吧。”
世子是一大早来访友,跟对方告别吗?
李婆子心想,然后下一刻听到轻快的女声。
“知道啦。”
李婆子一个激灵,探头向外看去,看到门边露出半边女子身形,尚未看清侧脸,那女子将怀里一个厚厚的包袱举了举。
“来,小囡囡跟世子告别。”
小,囡,囡!
李婆子如同被雷劈了一般,猛的退回去,靠在墙上,呼吸都没了。
我的天也!

第四十五章 告之
开春之后,天气就一天好过一天,时间仿佛也变得很快,似乎嗖一下,满目花红柳绿。
薛四郎的感触最深,走出祠堂,站在院落外,眼泪都流下来了。
恍若隔世啊。
“大伯太狠了。”他对来迎接的婢女们流泪说,“竟然真的足足关了我一个月。”
按照先前,所谓的禁足也不过是个样子,他依旧可以回自己的院落,吃吃喝喝,然后翻墙爬狗洞出去玩乐。
家里人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没想到这次竟然一直把他关在祠堂所在的院落,翻墙也翻不出去。
“公子受苦了。”
“公子都瘦了。”
婢女们同情地说,围着他递上茶水点心。
薛四郎喝了茶吃了点心,被婢女们连拉带扶簇拥着向自己院落走去,一边继续抱怨“祖母怎么也不管我?”
“哎,如今大夫人当家,老夫人其实都不知道你被关了祠堂。”
好吧,薛四郎想,自从大伯母大病一场后,就像变了个人,也不能说变了个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慈眉善目笑眯眯,但却让人害怕。
祖母在她跟前根本就闹不起来了。
“我娘呢?”薛四郎委屈,“我娘竟然也不管我。”
好歹是亲娘吧,闹起来理直气壮!
“公子,你不知道,夫人也害怕了。”一个婢女说。
薛四郎撇嘴:“我娘也怕大伯母了?”
另一个婢女摇头:“也不算是……”
又一个婢女抢过话,眉眼兴奋:“公子你不知道……”
“世子这一个月常去花楼船。”先前的婢女也忙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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