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篱梦—— by希行
希行  发于:2024年11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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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德贵说:“金玉公主说自己无能只能保住这个孩子,又说当初陛下被贬的时候,她无能为力,身为皇室子弟,只能看着兄弟姐妹们受尽磨难……”
白锳懒得听金玉公主这些废话:“陛下呢?认了吗?”
张择在旁笑:“陛下已经被捧为仁君了,亲侄子怎能不认?”
王德贵点点头,看着白锳小声说:“陛下认了,还跟那上官小……小郎君抱头痛哭,还说小时候还抱过他。”
白锳冷笑:“胡说八道,先太子眼里都没有其他兄弟,自己的宝贝儿子都很少让他们见,哪来的抱。”说罢看向张择,“现在怎么办?莫名其妙蹦出一个侄子来,还有那个金玉公主,我说怎么洗心革面,果然是不安好心!”
这到底是怎么了?她怎么这么倒霉?一个皇后还没解决,又冒出这些人来势凶猛虎视眈眈。
她不由扶着肚子哎呦一声。
王德贵忙扶着她“娘娘,你可千万别动气,小心孩子。”
张择也皱眉:“你沉稳一些,他们蹦出来就蹦出来,不过是个侄子,而且蹦出来也好,要是一直在背后反而麻烦,现在他们在明处……”
他冷冷一笑。
“他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白锳深吸几口气:“我知道,我不会乱了阵脚。”她低头看着肚子,再看张择,“那件事,必须万无一失。”
张择点点头:“娘娘放心,都安排好了。”
虽然张择做事很可靠,但,白锳轻轻抚着肚子,皱起的眉头没有彻底放松。
自从白篱出现后,她的运气真是不好了。
都怪这个晦气东西!
“那上官月说,父亲恢复姓氏后,他去皇陵守陵,替父赎罪,替父尽孝。”
“别称呼上官月了,该称呼李余了。”
“也没这么快吧,诏书还没发。”
“陛下传宗正寺少卿了。”
宗正寺是负责皇室宗亲的,这是要给李余入属籍了。
聚集在一起的官员们正议论纷纷,又有人低声提醒。
“出来了,金玉公主他们出来了。”
议论声顿时安静,几人看向前方,见金玉公主坐着肩舆缓缓向宫门走去,身旁一左一右跟着上官驸马和上官月。
金玉公主面带喜色,上官驸马看起来有些呆呆木然,一眼扫过这两人,大家的视线都落在上官月身上。
以往这外室子不登大雅之堂,也就是不久前被公主认了,才可以出入皇城,尽管如此,朝官权贵们也懒得多看他一眼。
此时此刻认真看,时近黄昏,天地黯淡,那年轻人并没有昏昏不清,反而格外亮眼。
他肤色白皙,眉眼如画,以往那吊儿郎当的纨绔之气,此时都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风姿翩翩。
官员聚集的地方在路旁,双方并不会迎面碰上,也不用互相问候施礼。
只是在要走过去的时候,上官月忽地停了下来,视线看向他们,展颜一笑,抬手摆了摆。
“周世子。”他说。
诸人一怔,不由看向身后,周景云一直站在后方听他们说话。
周景云显然也有些意外,但旋即抬手还礼。
上官月没有过来也没有再说话,收回视线跟上金玉公主。
“这位上官……嗯。”
因为没有诏告,大家也不好称呼他为李余,但很显然他就是李余,也不好称呼上官小郎。
一时不知道怎么称呼,只含糊一句。
“跟周世子你很熟吗?”大家好奇问。
周景云笑了笑:“不算熟。”
不熟?那怎么单独这么远给他打招呼?
“或许是感谢我。”周景云说,看着远去的消失在宫门口的身影,淡淡说,“毕竟是我要求查我妻子遇难,才查出杜氏的。”
诸人一愣,看着周景云平静又冷淡的面容,顿时念头复杂。
莫非这才是周景云的真正意图?不是为了杨氏,而是为了这个皇长孙?
砰一声,屋门被猛地拉开。
室内的琴声,以及旋转的女子停下来,看着冲进来的沈青。
“都下去,都下去。”他喊道。
琴娘和舞娘对视一眼,下意识看了眼坐着的白篱。
白篱对她们点头,两个人这才退了出去。
沈青脸色涨红,看着她,要说什么似乎又不知道说什么,憋了半日说出一句:“那个上官月,你早就……”
白篱打断他:“现在明白了吧,那我就回楼船了。”
与以往不同,这次她说出了自己要回的地方。
说罢不待沈青说话,走了出去。
看着她就这么走了,一肚子话的沈青张张口也没有阻拦,只呆呆站在室内。
“我的天啊,她什么时候搭上这上官月的?”黄娘子从外进来,“她怎么知道他是先太子之子?娘娘可没说过当时东宫有人跑出来。”
这个白小娘子,来京城还不到一年,她怎么知道连他们都不知道的事?
真是不可思议。
沈青迟疑一下:“或许娘娘当时知道那小子没死,但并不在意,放他一马……”
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的确是妙计啊!
先太子的儿子还活着,先太子还恢复了李姓,这位皇长孙也重回皇室。
现在的皇帝也没有儿子……
无关紧要,就算现在的皇帝有儿子,这位皇长孙也要承继皇位!
这样,白篱嫁给皇长孙,自然就是皇后了。
皇后,娘娘重新归来了!
沈青忍不住仰天大笑。
黄娘子站在一旁神情有些无奈,但是,那白小娘子其实什么也没说吧。
白篱跳下车,脸上还带着笑意。
现在她什么都不用说,这个沈青自己就陷入迷障了。
总有一天,他会真疯了。
码头上楼船已经亮起了灯,看到她走近,船工纷纷问好。
白篱含笑晃晃悠悠上船,吩咐管事:“虽然不待客,我们今日还要开船。”
管事应声是。
“娘子要洗漱吗?热水已经准备好了。”有婢女问。
白篱点点头:“饭菜也可以准备了。”
她洗漱很快的。
婢女应声是退了下去,白篱走进室内,灯已经点亮了,明亮温暖。
她在妆台前坐下,拆卸发髻。
门外响起脚步声,有上官月的声音传来“阿篱——”
哎?他怎么回来了?白篱下意识转头,忽地耳边响起一声清脆的铃声。
白篱瞬时僵直,眼角的余光看着镜子,镜子里她的侧颜缓缓转正,一双秋水眼看着她。
“白篱。”镜子里的人抬手支颐,笑盈盈说,“你胆子可真大啊,什么都敢想敢做。”

耳边回荡着三清铃的声音。
这是从王同身上偷来的,上官月说,入了迷障会响,一响就驱散迷障,恢复清明。
她知道白锳身上也有一个,每次她幻化靠近,铃就会发出声响,让白锳察觉,幻象溃散。
但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三清铃响了,镜子里的自己变成了蒋后。
也就是说,她原本在镜子里看到自己是幻觉,实际上她已经不是自己?而现在看到的,才是她真正的模样?
外表是白篱,内里是蒋后,蒋眠儿。
“阿篱,我今晚住楼船。”
上官月的声音也在同时传来。
白篱从镜子里收回视线,转过头看着门口,楼船上点亮了灯,上官月站在灯下璀璨生辉,脸上的表情也清晰。
他带着笑意:“跟大家再聚一晚,当初我办了的这座楼船,不能一句话不说就扔下……”
他说着说着大概是发现白篱神情不对,笑意变成担忧,上前一步。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白篱看着他摇头:“没事,没想到你今晚还会回来。”说着指了指自己,“你先去,我沐浴一下换身衣服就过去。”
上官月再审视她一眼,的确除了片刻的怔怔没有其他的异样:“好。”他又一笑,“今天好多事跟你讲。”
白篱含笑点头,看着上官月走出去,将门拉上,室内恢复了安静。
白篱慢慢转回头,三清铃已经不响了,但镜子里的人还在支颐看着她笑。
“这就是皇长孙啊。”她说,微微侧头越过白篱向门口看,“小孩子长大了,可比他那个废物太子爹好看。”
白篱一动不动看着镜子里,慢慢散开头发,镜子里的人头发也散下来。
“我是白篱。”她说,“你可以走了。”
镜子里的人似乎要撇嘴,下一刻五官皱起模糊,然后恢复如初。
白篱伸手摸了摸自己脸,看着镜子里的人一样的动作。
那张脸也不再是蒋后,而是自己。
腰里挂着的三清铃也没有再响,似乎先前的一切都是她的幻觉。
白篱来到大厅,大厅里一片喧闹。
对于上官月的真实身份,楼船上只有少数人知道,其他人都只以为是驸马的外室子。
原本以为被公主认下成了公主之子,已经是这辈子顶天的身份了,没想到竟然是先太子之子,大周皇室的长孙。
楼船上的人又是激动又是敬畏,纷纷贺喜。
两个管事讲了公主和驸马又是怎么为了掩藏这个孩子人前做戏,如今皇帝彻查杜氏,查明先太子当年是被诬陷,公子终于能堂堂正正恢复身份了。
大家随着讲述又是落泪又笑。
不过,上官月只坐在位子上含笑听,没有多说话,看到白篱走出来,忙抬手招呼。
白篱走过去坐在他身旁。
“陛下见到我是真心实意高兴。”上官月对她低声讲述见皇帝的过程,带着几分感叹,“比起公主,我这位皇叔良善的多。”
白篱问:“真去守陵吗?”
上官月点头:“我是真想去。”说到这里笑了笑,“我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好好地为我母亲尽孝。”
这么多年他都没有好好祭拜过母亲,被烧成灰烬的尸首散落在永兴坊,魂魄无处可依。
现在总算是有个陵墓,有个牌位了。
白篱想着梦里的李余一被叫醒就哭着找母亲,点点头:“你母亲必然也很惦记你。”
“等我从皇陵回来,会被赐封号府邸。”上官月说,“楼船我不能亲自经营了。”
他说着解下一枚令牌递给白篱。
“楼船是明面的生意,属于上官驸马,没有人能轻易动它,不过盈利是独属于我的,以后就是你的,你自己做主。”
说到这里又压低声音。
“余庆堂是暗地的生意,张择肯定猜到了,我让蔡掌柜他们先散去了。”
白篱点点头,接过令牌。
见她毫不推辞的接过了,上官月更高兴,坐直身子对厅中的人们说:“虽然我换了身份,但楼船依旧是楼船,从此以后,它的新主人是这位白小娘子。”
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白篱。
这个婢女是刚来没多久的,公子也从不介绍她的来历,甚至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但大家都知道公子很看重她,简直就是楼船的主人。
果然现在真的成为楼船的主人了。
“见过白小娘子。”诸人纷纷施礼。
白篱说:“规矩一概不用变,大家该做什么还做什么,也不用询问我。”说着一笑,“有麻烦的时候告诉我就好。”
上官月笑了,抬手恭敬一礼:“有白小娘子在,万事无忧。”
厅内诸人忙跟他齐齐施礼高呼:“多谢白小娘子,让我们万事无忧。”
这话多重啊,吉祥忍不住看坐着的白篱,但这小娘子神情没有半点变幻。
世上哪有真正无忧啊,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所以有忧,那也就算是无忧了。
白篱看着大家,端起一杯酒举了举,坦然受了这恭贺,一饮而尽。
“今晚楼船不待客,大家也当一次客人,尽情玩乐。”她说。
厅堂里响起欢呼声。
“吉祥,你也去玩吧。”上官月对一旁的吉祥说。
吉祥哦了声,本想说不去要伺候公子,但看到上官月自己去端了点心酒水,招呼白篱“我们回房间吃。”
罢了,公子忙着伺候这白小娘子,这是不想让他在跟前碍事。
二月的夜风带着河水的湿寒穿过窗户在室内徘徊。
上官月躺在地上,地上铺着厚褥子,看着室内跳跃的灯火,神情悠闲。
“虽然恢复了身份,但你要面对的比先前还要麻烦。”白篱说,“以前只是金玉公主的不喜,那接下来只怕有很多人不喜。”
上官月将胳膊枕在脑后:“我知道,而且陛下也会回过神,知道杜氏案是我推波助澜,会对我生忌,但那又如何……”他看着白篱一笑,“我都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再坏的结果又能坏到哪里去?不就是死嘛。”
白篱一笑:“你死过一次了,这次怎么也该运气好些了。”
上官月哎了声:“你说错了,我可不是死过一次,死过两次了。”
白篱哈哈笑了,伸手拿起一旁的书:“是,那就好好睡觉,养好精神吧。”
上官月嗯了声,认真地躺好,看着白篱低头念书。
“我……”他忍不住张口要说什么。
白篱停下看向他,眼神询问。
上官月又一笑摇头:“没有,我会养好精神。”说罢闭上眼。
他其实想说,等赐了王府,他接她一起住。
但又觉得不能这样说。
在楼船上他身份不明,留着也身份不明的她,被当作婢女也好,当成什么也好,都无所谓。
但他有了身份,总不能还让她如同婢女般跟在身边吧。
她说她跟周景云是假成亲才进了东阳侯府,那将来她进他的王府……
他一定给她一个真正的婚礼。
念头闪过,上官月只觉得羞涩不安,攥着拳头翻个身侧卧,将眼睛紧紧闭上,可别让白篱看出他的心思。
至少在能做到之前,不要给她徒增烦恼。
白篱看出上官月情绪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太在意,多年的夙愿达成,又要迎来新的各种问题,心境必然翻江倒海乱纷纷。
她诵读的声音变得更轻柔,伴着袅袅而起的熏香,上官月攥着的拳头渐渐放松,陷入了沉睡。
白篱将书收起来,看着睡着的上官月,虽然长大了,但睡觉的习惯还是跟小时候一样。
宛如又看到了无梦之境里的小童。
说起来,感觉好久没见他了。
不知道无梦之境还在不在,上一次上官月的梦境就不再稳定。
不知道在无梦之境里,自己现在什么样子。
念头闪过,她握著书的手微微一僵,耳边响起说话声。
“……其实一样,现在什么样,无梦之境里看到也是什么样啦,毕竟这次不是外人强加给你,是你自己所念。”
腰里的三清铃没有响,白篱视线落在地上,灯影摇晃,她的身侧多出一个人影,正在伸懒腰。
“又看到我,你还是不害怕啊。”那声音在耳边说,“你这小丫头真是胆子大。”
小时候她不知道是醒着还是做梦,在人前会说一些奇怪的话,要么就是觉得自己不是自己,跟自己变成的其他人说话,导致别人被吓到,而她也像个疯子。
后来她就学会了,不要说话,不要回应,当怪异不存在,这样别人也不会觉得你怪异了。
但那也不过是自欺欺人。
怪异已经存在了,不回应不会说话,也不会消失。
“我不是不害怕。”白篱慢慢说,“我是早就料到会这样。”
她将手里的书放下,看着地上映照的人影。
“毕竟是我要借你的存在,来摆脱沈青,又用你为诱饵辖制沈青。”
“福祸相依,有得有舍,哪能我事事如意。”
耳边的声音笑了,地上的人影也随之摇晃,她笑起来的动作很大。
“你这小姑娘有意思,遇到别人害你,你不埋怨,立刻以牙还牙,就算付出了代价,引来更大麻烦,也在所不惜。”
白篱说:“你是想说我做事不管不顾吧。”
人影再次笑:“不管不顾挺好的,我很喜欢。”
白篱点点头,笑了笑:“我也很喜欢,不管怎么说,现在不是别人掌控我的身体,而是我自己掌控我自己。”
她说着摆手。
伴着她的挥动,一旁的灯瞬间熄灭,地上的人影也随之被夜色吞没。
耳边也没有了说话声,唯有楼船里歌舞欢笑声透过门缝若隐若现。
白篱看着沉睡的上官月,给他盖好被子,自己在旁边的褥子上躺下。
虽然不知道蒋眠儿是什么状况,但她的确不害怕。
那又如何?
正如上官月说的“我都已经这样了,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再坏的结果又能坏到哪里去?不就是死嘛。”
不就是变成怪物嘛。
她从生下来在世人眼里就是个怪物。
念头闪过,她不由又笑了声。
嗯,周景云从生下来在世人眼里就是个仙人。
她和他,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也算是遥遥相称。
念头闪过,白篱的嘴角又放下来,她为什么会这个时候想到周景云,是她想,还是……
但下一刻她的嘴角又弯弯。
当然是她想,跟周景云以夫妻的名义真切生活在一起的是她,她想他理所应当。
白篱嘴角嵌着笑意闭上眼。

东阳侯夫人站在窗边,深深吸口气。
“夫人,一大早别吹风。”许妈妈说,“快坐下来,有个好消息。”
东阳侯夫人神情冷冷:“说罢,周景云又做出什么好事了?”
“夫人。”许妈妈扶着她离开窗边,眉飞色舞说,“外边那些说世子的闲言碎语都是误会,现在已经真相大白了。”
东阳侯夫人神情冷冷:“什么真相?”
“先太子是被杜氏诬陷,先太子的儿子还活着这件事您知道了吧?”许妈妈说。
这是这几天最大的消息,东阳侯夫人虽然闭门不出,朝廷的公告衙门的人几乎是每家每户都宣告到了。
先太子恢复了姓,谥号悼惠王,入葬皇陵。
金玉公主和驸马当时从火场中救下了先太子的儿子,皇长孙,也就是一直被当作上官驸马外室子的上官小郎。
如今上官小郎也往皇陵去了,不过肯定不会真的一辈子守陵,朝里正在商议他的郡王封号。
而且现在已经有不少人往金玉公主那边走动,打探婚事。
先帝和蒋后杀的宗室子弟太多了,皇室子弟没有几个,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新郡王,的确是个很好的结亲对象。
“现在大家都明白了,那上官月的纨绔子弟的样子都是假做的。”
“往皇陵去的时候,很多人都在路边看了,真是跟先前大不一样,风姿不俗。”
风姿不俗,听到这里,东阳侯夫人不由想到周景云,冷哼一声:“知人知面不知心,别被外表迷惑了。”
许妈妈愣了下,夫人对这位皇长孙怎么这么大敌意?
“我不是在说他。”东阳侯夫人说,又摆摆手,“说到底这不过是人家父子兄弟的事,与我们无关。”
许妈妈忙摇头又点头:“有关有关,杜氏被刑部审问时,承认了很多事,比如不是受蒋后指使……”
说到这里忙又按住嘴。
这些消息自然不是官府宣告的,而是街市上传的。
涉及蒋后的事还是少说。
东阳侯夫人看她一眼,神情既没有不安,也没有喝斥,嗤笑一声:“有什么不能说的,本来嘛,一个女人能挑唆当爹的杀了儿子?分明是当爹的早有杀心。”
许妈妈哎呦一声,上前捂住她的嘴:“我的夫人,你可少说两句吧。”
夫人和世子生分之后,性情也变了,胆子大的很,一副愤世嫉俗的模样。
东阳侯夫人心里冷哼一声,她又没说错,就像周景云娶那个白家女回来,难道是那女子迷惑他?那女子的脾气她清楚的很,哪里有半点狐媚样子,跟人伏低做小更不可能,哼,还不是他自己要娶。
说不定还是骗回来的。
一时冲动之后,再面对监事院张择,还有那个白妃,面对危险,又恢复了理智,怕了,就把人
想到这里,东阳侯夫人忍不住闭上眼深吸几口气。
她的儿子怎么变成了这样的人?
不应该啊,不应该啊。
许妈妈的声音还在继续,冲淡了她的胡思乱想。
“杜氏还供述是诬陷杨氏,杨氏并没有让他们协助毁坏结邻楼,谋害白妃。”
“所以,夫人,皇后没有谋害皇嗣,不会被满门抄斩了。”
东阳侯夫人心不在焉哦了声:“那又如何?”
那大家就不会再议论骂世子惹来祸事,什么抄家灭门,不是仙人,是长得好看的判官等等这些乱七八糟的话,夫人也不用再对世子生气了,许妈妈看着东阳侯夫人。
东阳侯夫人看着许妈妈,叹息一声:“我知道了。”
她从不生气景云为妻子之死追究问责,如果真是皇后做的,她也会直接去宫门前跪着要问罪皇后,才不怕什么他人闲言碎语。
但事实上,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周景云的谎言。
东阳侯世子少夫人怎么死的,东阳侯世子心里最清楚。
罢了,不想再听,东阳侯夫人制止许妈妈,只说:“摆饭吧。”
许妈妈从内院走出来,看着站在院门外的周景云。
“能吃能喝还能指点评判世事。”她对周景云苦笑说,“世子你放心吧,夫人精神好得很。”
只是还是不见他。
只要挂念的人平安康健,就足够了,能不能见到不重要,周景云一笑:“好,那我去衙门了。”
走到御街的时候,官员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话,或许是杜氏案意外拐了方向,又或者是归于刑部查问,不用担心被张择牵连无辜乱杀一片,气氛轻松了许多。
“那上官月的要封郡王吗?”
“还叫上官月?该称呼李余了,宗正寺已经上了属籍了。”
“听说朝中还在争执封号,不知道什么时候定下来。”
“这李余今年多大了?”
“哈,怎么,廖兄家中也有适龄女郎?”
这一次看到周景云,扭开头装没看到的人少了一些,关系好的更是上前告诉他这个好消息“杜氏认了是诬陷杨氏,是胡乱攀咬,想藉着杨氏逃脱不被翻出诬陷先太子的事。”
周景云哦了声:“那结果如何?监事院那边说杨氏无罪了吗?”
这话让人一愣,那,的确没有……
但杜氏都说了是攀咬,难道杨氏这一次还是难逃罪责?
坐在皇后殿内,皇帝有些恍惚,好像很久没有来这里了,感觉都有些陌生。
先前杨家问罪,但鉴于皇后身份,皇帝没有将她投入监牢,只禁足在皇后殿,直到皇后从殿内跑出来跟他厮打,才下令让禁卫守住了。
这边的宫女太监也被监事院带走查问,很多人被带走就没有再回来。
剩下的宫女内侍惶惶不可终日,也无心伺候,青天白日偌大的宫殿空无一人,灰尘许久没有洒扫,曾经华丽的垂低幔帐也变得黯淡。
“陛下不陪着你的心肝宝贝,来这里做什么?”
沙哑的女声从内里传来,皇帝看过去,见幔帐后站着一个人影,也不知道是刚走过来,还是一直在。
“是来砍我的头的吗?”皇后的声音再次传来。
“阿媛。”皇帝有些无奈,“我怎么会砍你的头。”
皇后掀起帘子走出来:“就算我是蒋后派来监视你的人,你都不会砍了我的头?”
皇后没有像往日那般穿着华丽的衣袍,而是穿着不知道哪里找来的旧衣裙,头上也没有钗环,用布包着头,不施粉黛,乍一看老了十岁。
看到皇后的样子,皇帝略有些惊讶,向后退了一步。
皇后冷笑:“六郎,先前在流放之地,我天天这般打扮,蓬头垢面,也没见你嫌弃,反而天天抱着我,一刻也不敢离开我,如今怎么看都不敢看了?”
皇帝叹口气,走过去将她环抱在怀里:“阿媛,就算你是蒋后派来监视我的人,我也不会砍了你的头,我知道你脾气不好,但你的确是对我好,就算真是蒋后让你来监视我,你必然也是为了我哄骗蒋后。”
皇后本要挣开他,听了这句话眼泪流下来,抓住皇帝的胳膊:“你既然知道,你为什么还不信我。”
“阿媛,我信你。”皇帝说,神情无奈看着她,“但你是你,杨家是杨家,你虽然没有害我的心,但杨家……”
他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卷文册。
“监事院查了,杨家这些年多有不轨之言,除了谋害皇嗣,谋害朕的话也没少说过。”
皇后要说什么,皇帝打断她:“你不要说张择诬陷,你父兄是什么性情,你自己心里很清楚。”
皇后张张口,流泪说:“六郎你也知道,他们一向是口无遮拦,以前在家的时候,当着你的面也没少说牢骚话,他们只是发发牢骚,因为把你当成自家人啊。”
怎么以前听的,现在就听不得了?
皇帝的声音从上方落下来。
“以前是以前,以前都过去了,朕不想再听以前了。”
虽然皇帝还揽着她,但感受不到任何暖意,皇后抬起头,端详着自己的丈夫,她和他从不会走路就认识了,七八岁就住在一起了,整日姐姐姐姐的喊着跟在身后……
过去大半辈子了,眼前的人竟然越看越陌生。
“那陛下……”她没有再称呼六郎,“想要如何处置我们?”
皇帝抚摸她的肩头:“你还是朕的皇后,阿媛,当年我们成亲,我就说过,永为夫妻,但,杨家不能留了。”
皇后看着他:“不能留是什么意思?要让我父兄不为官吗?”
皇帝摇摇头。
皇后猛地推开他,神情不可置信:“你,你要杀了他们吗!”
“留着皇后,杀了杨氏父子,其他杨氏族人贬为庶人?”含凉殿里,白锳皱眉,“皇后之位竟然还给她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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