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妈妈怎么劝也不行。
周景云笑了笑:“见不见我无所谓,母亲身体养好就好。”
许妈妈叹口气:“世子快去歇息吧,外边也乱糟糟的。”
东阳侯在事情发生的时候,立刻就去别院参禅了,过年回来的兄弟们也都离开了,家里现在冷冷清清也没多少人,周景云没有再去分这些肉,带回去递给春月:“我留一张饼,两串肉,其余的你们分了吧。”
春月应声是,亲自去厨房交代加热,不多时将热过的串肉和饼,并一碗清粥小菜送来。
周景云已经换了家常衣裳,坐在窗边慢慢吃。
婢女们如同以往不在跟前伺候,院子里传来小丫头们的嬉笑声。
“分肉了分肉了。”
“少夫人以前就常给我们分好吃的。”
“好了好了,别吵,快去厨房吃,”
嬉笑随着脚步声远去,院落里恢复了安静。
周景云在室内,忍不住笑了笑。
怎么能算不存在呢?
虽然他“娶”她是他人织造的念头,但他与她真实的生活在一起,留下了真实的痕迹,就算离开了,也是存在。
上官月来到余庆堂,库房里弥散着羊肉味。
“好香啊。”他说。
白篱问:“在公主府吃过了吗?我在街上买了李家铺子的羊肉。”
上官月点头:“他家的羊肉非常好,我听说过,但没吃过。”又一笑,“跟你一比,我倒成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娘子了。”
蔡掌柜在一旁皱眉,那是因为公子对这些吃吃喝喝不感兴趣,哪有心情吃吃喝喝啊。
倒是这个“死了的”东阳侯少夫人怎么回事?天天就这么大摇大摆到处乱逛吗?不怕被人认出来?周景云为查妻子死亡真相,将整个皇后杨家都下了牢狱了……
嗯,莫非这就是阴谋?
那周景云杀妻是真是假?
周景云知道他妻子还活着吗?知道他妻子跟公子成双入对吗?
太混乱了,他理不清思路。
蔡掌柜正胡思乱想,库房的门被敲响,有人急急冲进来。
“公子,驸马和公主刚刚都让人送来消息了,杜氏的案子有结果了,明日陛下会昭告天下先太子与先帝是被杜氏蒙蔽,父子成仇是被人操控陷害,太子是冤枉的,要为先太子恢复李姓。”
虽然已经预料到这个结果,但真切听到这一刻,蔡掌柜还是忍不住热泪盈眶,对着墙上那空荡荡的名字所在跪下“太子殿下啊,您终于能有名姓了——”
上官月也看向墙上,手里还握着一根串肉,没有激动大笑也没有流泪。
有意思吧,一个人的姓名是被他人左右。
何止姓名,性命也是,是父,也是君,生了你,也能要你死。
当帝王,有权势真好啊。
他低头吃了口肉。
来人还在激动的继续说话。
“……只是因为白妃快生了,皇帝不便离开京城,让宰相去帝陵告知先帝这个消息,陛下会过后亲自去祭天告祖。”
“……还有,公主说让您的楼船停开。”
上官月微微皱眉:“这不太好吧,耽搁多少人玩乐。”
耽搁玩乐这叫什么话!蔡掌柜起身过来,急声说:“公子,公主这是要带你进宫面圣,表明身份了。”
说句不敬的话,给先太子洗脱罪身是为了什么,为了活人,为了让这个还活着的儿子,恢复皇室子的身份。
上官月摆手:“知道了,但不能说不开就不开了,今晚再开一次,我告诉大家,家中有事暂停几日,这也算是言而有信。”说着挑眉一笑,“言而有信,对一个皇室子来说,可是优良品质。”
这种大事公子是知道轻重的,蔡掌柜也不再多说:“我们安排好公子恢复身份后的事。”
比如皇帝只要一宣布公子的身份,他们立刻就要让这消息传遍街头巷尾,传遍天下。
上官月点点头,将最后一口肉吃了:“阿篱,我们回家吧。”
蔡掌柜站在库房门口,难掩喜色目送,但又皱了皱眉,看着前方并肩的两人。
公子恢复身份后,身边不好再带着这个女子吧?
纨绔子弟外室子,声名不计,但作为皇室子弟可不行,尤其是还要说一门名门贵亲,得姻亲助力。
这个白篱逃犯之身,还曾是东阳侯世子的妻子,身份复杂不堪。
该劝劝公子,跟公子说明白利害了。
第十九章 请听
伴着又一日的晨光,楼船缓缓靠岸,上官月告知了客人们暂停营业,引来一片哀叹。
但也没办法,客人们只能各自乘车散去。
与此同时,金玉公主的人也来到楼船“公主说驸马还没回来,让公子先过去商议一下。”
的确需要商议一下,毕竟在上官驸马眼里,还不知道金玉公主知道他的身份。
上官月微微出神一刻,转过头看到白篱站在门边看着他笑。
“此一去,再见面,就该称呼你为李余了。”白篱说。
上官月笑了:“你怎么称呼都可以,都是我。”说罢抬手一礼。
这一礼真真切切。
原本等待了那么多年的事,在白篱出现后,终于顺利的达成了。
她果然让他心想事成。
他何其幸运,遇到她。
不仅救了他的命,还改了他的运。
目送上官月的车马在晨光中远去,此事也算告一段落了,白篱伸个懒腰,对一旁的管事吩咐:“我先去睡一会儿,半个时辰后准备早饭,然后给我备车,我要出门。”
公子不在,楼船就是这位小娘子当家。
嗯,其实公子在,这位小娘子也是能当家。
管事恭敬应声是。
“还没吃早饭吧?”金玉公主今日的气色好了很多,看到上官月,笑意浓浓:“来,跟姑母一起吃。”
上官月坐过去,一双眼亮晶晶看着她:“我不饿,我现在满心都是姑母赐予我的好消息。”
金玉公主笑了:“今日陛下早朝就要宣告,我带你入宫,待陛下下了早朝,将你的事跟他说,这样一鼓作气,趁热打铁,你们父子都能光明正大见人了。”
上官月重重叩头:“侄儿一切都听姑母的。”
金玉公主用汤匙搅动羹汤,问:“不过,驸马那边怎么说呢?你告诉他,还是我告诉他?”看着上官月,“要是让他知道你瞒着他,他会生气吧?”
上官月笑说:“不会,我哄哄就好了,我很会哄人的。”
金玉公主笑了:“是,阿余最会哄人,当初父皇只有见了你才会露出笑脸,你父亲就天天带着你去见父皇,大家私下都说,太子靠你邀宠。”
上官月低头:“可惜我的邀宠也没能让父亲幸免于难,还是靠姑母,我们父子才能重新当个人。”说着再次俯身叩头,“只有姑母能救我的命。”
金玉公主笑意更浓:“好了,别说这些了,接下来都是喜事,这样吧,我继续装不知道,你跟驸马商议一下,然后让他来跟我说,我到时候对他发发脾气就好了,反正,他也习惯我的脾气不好。”
上官月应声是,又说:“姑母,我争取把驸马哄好,让他见你的时候不那么惹你生气,你也可以少发些脾气。”
金玉公主说:“我不生气,装一下而已。”
上官月跪行上前一步,伸手牵了牵金玉公主的衣袖:“姑母,你怎能不生气,驸马瞒着你这么久,您跟他是夫妻,他跟您却不是一心。”
金玉公主伸手抚了抚他的肩头,一笑:“我没有好福气得个好丈夫,但我有好福气有个好侄子,这就够了。”
上官月对她一笑。
金玉公主收回手:“去吧,去你房间洗漱更衣收拾一下,养足精神,驸马差不多也快回来了。”
上官月应声是,欢欢喜喜退了出去。
室内恢复了安静,金玉公主看着上官月离去的背影似乎出神,忽然笑了。
“看他卑微讨好的样子,像条狗一样。”她说,“我当初在蒋后面前,也是这样吧?”
她微微转头,似乎在问谁。
伴着说话,她站起来,一手握着汤匙,一手还端着那碗汤羹,缓缓绕过一旁的美人屏风。
屏风后躺着一人,睁着眼,却一动不能动。
正是上官驸马。
因为被喂了迷药的缘故,他人醒着,但眼神呆滞地看着走过来的金玉公主。
“是不是?当初你看我在蒋后面前是不是也跟一条狗一样?”金玉公主继续问。
上官驸马当然不能回答她,甚至不能闭上眼,不能移开视线,只能看着金玉公主那张满是讥嘲的脸。
“现在轮到我当人,别人当狗了。”她又几分得意,“当人真好啊。”
说罢她蹲下来看着上官学。
“你听到了吧,我侄儿说了,只有我这个姑母能救他的命。”
她用汤匙敲了敲上官学的脸。
“你只是他母亲的故人之交,哪怕舍命去收留了他,在他眼里也什么都不算。”
上官学直直的看着她,僵硬如木石。
金玉公主收回汤匙,盛起一勺汤羹喂进上官学的嘴里。
“你还听到了吧,我侄儿说了,你瞒着我,就是跟我不是一心。”
“他说,你对不起我。”
“没关系,上官学,我不介意,我还是喜欢你。”
随着一声声说话,一勺一勺的汤羹灌进嘴里,汤羹大多数都流了出来,上官学躺在地上,脸上衣襟上都是汁水,狼狈不堪。
伴着一声剧烈的咳嗽,新喂进去的汤羹被喷了出来,上官学翻转过来,趴在地上。
汤羹溅在金玉公主身上,她看着华丽的衣袍沾染了污迹,恼火地将汤匙和碗扔在地上,站起来。
“迷药解了,你能动了。”她说,“去收拾收拾,见我的侄儿吧。”
说罢转身向外走,走了几步又停下,回头居高临下看着上官学,脸上带着冷冷的笑。
“我警告你,现在是我侄儿大喜的时候,你别说些不该说的话,给他扫兴。”
看着华丽的裙摆消失在视线里,上官学将脸贴在地上,丝毫不在意地上的汤羹污渍。
他闭上眼用袖子盖住头脸,盖住喉咙里发出的呜咽声。
“驸马——”
听到屋门响动,正站在桌案前,围着一桌饭菜踱步的上官月忙奔过去。
上官学脸上带着几分红晕,头发还有些湿,显然刚沐浴过。
“我昨晚在刑部了,急急赶回来。”上官学说。
上官月忙扶着他:“你快坐下,先吃点东西。”
并没有急着问他情况,而是让他吃饭,这孩子从小到大都很体贴……上官学身僵了僵,只是这体贴……
“吃饭不急,我也不饿。”上官学轻轻推开他的手,“先说要紧事。”
上官月看着他:“在我心里,驸马的衣食住行也都是要紧事。”
上官学忽地笑了,笑得似乎有些控制不住,抬袖子掩面转过身。
“驸马?”上官月问,神情微凝,看出上官学有些不对,“你……”
上官学已经转回来,深吸一口气看着他:“我是太激动了,阿月,是时候告诉皇帝真相了。”
上官月点点头:“是,现在可以了。”又说,“我去见公主,亲口告诉她——”
上官学看着他,摇摇头:“不用了,还是我去吧。”他声音缓缓,“我跟她是夫妻,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我们吵吵闹闹这么多年了,我做的事,我来说。”
上官月审视着他的脸:“驸马,不该你如此委屈……”
“不委屈。”上官学猛地转过身,“你不懂,做这件事,我一点都不委屈,我答应了你母亲,与你无关。”
为了他的母亲,上官月垂目。
“好了,你在这里等着,待说好了,我会让人来叫你。”
上官学的声音传来。
“你到时候,跪下给她,好好叩头,好好……取悦她,就好。”
说罢他大步向外走。
“上官郎君。”上官月的声音在后传来。
他还是头一次这样称呼他,他的声音年轻,又带着几分柔美,就像他的母亲……
上官学脚步一顿,微微侧头。
他站在门口位置,挡住了光亮,身后的年轻人蒙上了一层昏暗,唯有一双眼闪耀着光芒。
“我会把失去的都拿回来。”上官月说,“不止我的,还有我父亲母亲的。”
富贵,身份,甚至帝王之位。
上官学收回视线:“好,我相信,你会……把失去的都拿回来,那些,原本属于你的。”他再不停留迈过门槛。
不知是走的急还是怎么了,脚步有些踉跄。
上官月站在室内看着上官学的背影消失在晨光中。
第二十章 说教
正午时分街市人多车多,马车行走缓慢,白篱坐在车内,听着外边忽地掀起一阵喧嚣。
“大消息,大消息……”
“皇后要被斩首了?”
“这个还没有。”
“是先太子,先太子是被杜氏陷害的。”
听到这个话,有人发出惊叹“先太子竟然是被陷害的!那死的真是太冤了!”
但也有人发出疑问“先太子是怎么回事?”
先太子的事已经过去十几年了,又是朝廷忌讳,很多那时候是孩童们如今长大了的人们都记忆模糊,于是街上又开始讲过去的事,一时间茶楼酒肆更加喧闹。
“过去这么久的案子,陛下还没有放弃,陛下为父为兄长殚精竭虑啊。”
“陛下宽厚仁孝。”
“还好陛下当了皇帝。”
“就该陛下当皇帝!上天有眼啊!”
伴着先太子被诬陷的消息,街市内还响起了对皇帝的赞美,听到这里白篱掀起车帘,看了眼四周,见到零零散散的人混迹在人群中,有老有少,说话方式内容不同,但意思都是一个,赞颂皇帝。
白篱嘴角抿了抿,这些应该是余庆堂安排的人,把皇帝称颂为仁君,仁君就必须对失而复得的侄子展示仁爱。
“……哎,说起来,那先太子也不是被蒋后害的……”
嘈杂的声音中,似乎还闪过这种话,但旋即就被人嘘声制止了。
“你疯了,说什么呢。”
“皇后没被砍头,先把你抓起来砍了。”
白篱忍不住笑了,嗯,这应该是沈青的人,她跳下马车对车夫说:“你去旁边的茶楼等候吧,我自己随便逛逛。”
车夫也习惯了,白小娘子出门用车都是在街市口停下,自己去逛,他只需要在原地等着。
吉祥好奇她去做什么,但公子说过不许干涉白小娘子,更不许跟踪窥视。
“是。”车夫应声是,看着白篱戴上幂篱。
她身材玲珑,就算背影走在人群中也很亮眼,但似乎一眨眼,车夫就看不到她的身影。
别说公子不让跟着,就算跟着,他不敢保证能跟上。
车夫将缰绳对旁边迎客的店伙计一甩,自进去坐着喝茶,尤其是今日有这么多热闹可听。
今日沈青在小楼里,黄娘子进来说“白篱来了。”
今天有礼貌了。
没有幻化成黄娘子的模样,还让人通禀,虽然通禀的时候,人已经到了门口。
听到沈青的冷嘲,白篱说:“我们都是要命的交情了,还讲什么礼貌。”说罢走进来坐下来,自己斟茶。
黄娘子低头退了出去,站在门外又有些好笑,如今这场面真是说不上的怪异。
他们要她的命,而她竟然拿着命来跟他们打交道。
这小娘子……还挺有趣。
“还以为你目的达成,收拾东西就跑了,从此不再出现。”沈青淡淡说。
白篱说:“怎么会?沈大郎君办事太厉害了。”说着一笑,“怎么能用一次就跑了呢。”
沈青冷笑:“算你聪明,我既能做到你想要的事,自然也能让它化为乌有。”
白篱笑说:“我知道,你们厉害的人都喜欢这种翻云覆雨的把戏。”
她还点评上了,沈青冷冷说:“你要我做的我做到了,该说说你答应的事了。”
她说有让娘娘再当皇后的办法。
听她一个小姑娘指手画脚就是为了她这一句话。
而且这次为了说动那个卫行,耗费了不少口水,还被威胁。
“我这么做是为了娘娘,多谢她给了我入朝为官的资格,但,从此以后我也不欠她了,你如果再来纠缠我,意图扰乱国朝安稳,我舍了这条命也会举告你。”
忘恩负义的东西!
一个个都是不知好歹的东西!
沈青将茶杯重重放在桌子上。
“白小娘子别是耍我玩呢吧。”
白篱一笑:“怎么会,我可不是那种以耍弄别人为乐,不把别人当人的人。”
沈青不理会她的明嘲暗讽,只冷冷看着她。
“再等等,你做的这件事还没到真正的结果。”白篱说。
还说不是耍弄!
沈青说:“此时此刻,皇帝正在御书房,往先太子恢复李姓的诏书上扣上印玺,再等片刻,你不用出门,站在窗边,哪怕是三曲坊,也能看到负责传告天下的信使骑着马高喊着经过,你还要什么结果?”
说到这里冷笑。
“是不是还惦记着周景云的困局?”
“是,虽然杜氏承认了构陷太子,陛下不会再信他们,构陷杨氏的事也会不了了之。”
“但是,杨氏的案子是张择负责的,张择不会放过他们,就算没有杜氏作证,杨氏的罪状也足够让皇帝动了杀心。”
“周景云,为了掩盖自己妻子假死,害一族数百人,他的双手沾满的血是洗不净了。”
白篱举起茶杯将水泼在他的脸上。
这举动猝不及防,明明还带着笑,沈青一时呆住了,他虽然出身乐工,但不管是在先帝跟前做琴师,还是在蒋后面前成为左膀右臂,靠着天分,靠着才智,靠着手段,从来没有被人小瞧,更别提欺辱。
这是第一次有人敢用茶水泼他的脸!
“竖子,大胆!”他脸色铁青喝道。
“我有什么大胆的?泼你一脸水算什么,我在幻境杀你也不是没做过!”白篱冷冷说,“我是让你冷静一下,周景云没有哀怨,我没有哀怨,倒是你天天挂在嘴边,你哀怨什么?因为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你,都是你导致的,做贼心虚吗?”
沈青看着她,一时竟然说不上反驳的话。
“我让你等,你就等着就是。”白篱也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看向门外高声喊,“黄娘子!”
躲在门外偷听的黄娘子吓了一跳,迟疑一下,慢慢拉开门,略有些尴尬地看了眼沈青。
“我是看明白了,男人都是自以为是,不听人说话。”白篱说,“黄娘子你现在清醒吗?”
黄娘子尴尬挤出一丝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白篱也不是非要她回答:“你来安排你们的人现在就去皇宫里盯着,看看除了先太子恢复李姓的诏书外,还有什么事发生。”
还有什么事发生?黄娘子差点脱口问,但看到沈青一脸一衣襟水,再看这白小娘子冷冰冰的小脸……
“是。”她不多说一句应声是,也不等沈青说话,转身退了出去。
白篱看也不看沈青:“你出去,让长得好看的娘子们来给我弹琴奏乐,再送一桌饭菜来,我就在这里等着,不用担心我会跑。”
沈青甩袖大步出去,将门重重关上,站在廊下胸口剧烈起伏,死死咬着牙。
他几十岁的人,被个小姑娘如此呼来喝去。
黄娘子站在一旁小声安抚:“你跟小娘子说话别总是大喊大叫。”
沈青看她一眼没说话。
黄娘子轻咳一声:“你也别生气,你想一想,她是要变成娘娘,嗯,在娘娘面前被骂几句又算什么。”
但她现在还不是,而且沈青冷冷说:“娘娘没有骂过我。”说罢甩袖子大步而去。
看着沈青的背影,黄娘子没忍住还是笑出声,又忙收住,看了看身后,这小娘子的确很凶。
“来人,兰香娘子,绿意娘子。”她高声对楼下招呼,“带上你们琴琵琶,来楼上。”
说罢又向楼下走去,她亲自去安排一下饭菜,这小娘子嘴也很刁,免得一会儿把她也骂一通。
“世子,世子。”
小厮丰儿急急奔进内院,差点与春月撞在一起。
“慌慌张张干什么啊。”春月嗔怪,“世子歇息了。”
今天一早去见过陛下后,世子就回到家,吃过饭就歇息了,这几日乱纷纷的,世子睡不好。
“这大白天的,世子在内院做什么。”丰儿抱怨,“在书房也能歇息啊,外边有事找人都不好找。”
自从少夫人不在了,世子反倒一日日长在内宅了。
说罢越过春月蹬蹬向内跑去。
出什么事了?春月有些紧张地跟过去。
“金玉公主驸马带着上官小郎去见陛下了?”
周景云倒是没睡,歪在榻上用书盖着脸,听到丰儿的话,起身系衣服,一边说:“这也没什么,这次杜氏案,公主出了大力气,此时此刻也该去邀功了。”
丰儿将头摇得飞快,将外边送来的消息转达:“不是不是,说是上官小郎不是上官小郎,是先太子之子!”
先太子之子!
周景云系腰带的手微微一顿。
那个上官月?!
那个上官月,周景云认识也不算太认识。
去年刚回京城的时候,这年轻人几次三番跟着他,但后来又没了兴趣消失不见了。
这也没什么,他一直没回京,又算是“久负盛名”,年轻人好奇也是正常,等看过了,发现他跟其他人没什么两样就散了。
没想到,上官月竟然是先太子的儿子。
周景云又想到曾经见过的那个站在公主府外后门的孩童,惶惶又晦涩的双眼。
原来那一双眼包含的惶惶比他以为的还要多。
他来到皇城的时候,已经有很多官员听到消息聚集来了。
“真的假的?”
“怎么可能有人活下来?当时兵卫围住了永兴坊,别说人了,鸡狗都逃不出来。”
“可能提前把孩子送走了?”
“金玉公主这么多年竟然是忍辱负重?”
含凉殿内,皇帝看着跪在面前的一家三口,脑子还有些乱纷纷。
适才他正在看拟好的诏书,回忆当初他作为皇子担惊受怕战战兢兢的日子,忍不住落泪。
旁边高十二忙说些好听的话劝慰“外边都传遍了,都在夸陛下。”“陛下惦记着长兄,为父兄正名。”“是前所未有的圣明。”
这些话是几个内侍从外边打听到要来陛下跟前讨好,被他截住抢了过来。
皇后出事,他的日子也不好过,他跟杨家走的很近,现在要想尽办法在皇帝跟前讨好。
皇帝听了这些话果然高兴。
“那是我的父亲我的兄长啊,不管先前如何,我是不能做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
正哭哭笑笑开心,金玉公主一家三口来了。
皇帝立刻让请进来,还没夸赞金玉公主此次功劳,金玉公主一家三口就跪下了。
“我有罪,有件事一直瞒着父皇和世人。”金玉公主俯身叩头哽咽说。
这是又惹了什么祸了?就知道贤良淑德的姿态做不了几天,皇帝心想,自己这个皇姐什么性情他还是很清楚的。
“好了,有什么事起来说吧。”他无奈说。
金玉公主抬起头:“当初,我私藏了太子的儿子。”
皇帝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她说的什么,跪在金玉公主身后的上官小郎呜咽一声叩头。
“陛下,您还记得我吗?”年轻人抬起头,衣袖用力地擦脸,似乎擦掉了一层粉霜,然后眼泪汪汪看着他,“我是李余,月郎。”
“先太子的儿子生在八月十五,先帝起了小名叫月郎。”
听到这里,白锳没好气地打断张择:“我才不管他叫什么。”急问,“真是先太子的儿子?那个皇长孙?”
张择点点头:“金玉公主胆子再大,也不会做出假冒皇室子弟的事来,应该就是他了。”
说到这里又一笑。
“当初突然爆出驸马养外室,我就觉得奇怪,原来果然是假的。”
“不过,金玉公主无情无义,又胆小怕事的,会冒这么大的险去藏匿先太子的儿子?”
“这肯定不是她干的。”
“是上官驸马!”
“你知道上官驸马曾经的心上人是谁吗?就是先太子妃。”
“所以一定是上官驸马为了心上人,护下了这个孩子。”
白锳打断他:“我对这些死人的过往不感兴趣,我就想知道,这个本该死去的人又活了,对我们有什么影响?”
张择的视线落在白锳的肚子上,说:“那影响可真不小。”
看到他的视线,白锳也反应过来了,竖眉冷笑:“痴心妄想!不过是恢复了李姓,又不是恢复他爹的太子身份,他也不过是个长孙,这大周的天下还轮不到他。”
话虽然这样说,但……
“这小子本事不小啊。”张择说。
一直藏着身份,直到恢复了先太子的身份才跳出来。
因为他知道,如果不恢复身份跳出来,他可算不上是什么皇室子弟,而是贱民庶孽,当年先帝问罪先太子,可不是只问罪一人,而是全家满门。
“原来他就是金玉公主背后的人,而金玉公主本想用身份拿捏他,来找我合作,结果还是被这小子解决了。”
嗯,那个刑部的书令史也是这上官月的人,不,现在应该叫李余。
“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张择说,“没想到我们倒是为他做了嫁衣。”
原本是藉着杜氏要除掉皇后,没想到借杜氏这一步,是给他人方便,不对,借杜氏这一步,应该也是他人早就算计好的。
余庆堂。
张择摸了摸下颌,眯起眼。
“娘娘,娘娘。”王德贵从外急急跑进来。
他被派去盯着皇帝那边了,白锳忙问:“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