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篱梦—— by希行
希行  发于:2024年11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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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锳神情愕然。
什么?娶了她,东阳侯世子,那东阳侯少夫人就是白篱——
那个先前引发一通热闹的新娶的小妻子。
她脑中嗡嗡,无数思绪乱转,最终汇集成一句,果然,白篱就在自己身边,很早的时候就来了。
东阳侯府。
东阳侯世子!
她看着周景云。
“那世子的确不是来威胁我的,也不是来告密的。”她说,“你是自首的。”
说到这里又摇头。
“世子,你来的有些晚,张中丞不会放过你的,怪不得你来见我,是想让我为你,为东阳侯府求情吗?”
她神情怜惜。
“不行的,世子,你也清楚张择的脾气,你,就是他眼里的蒋后党,你逃不掉,你们东阳侯府也逃不掉。”
说到这里又一笑。
“真是可怜。”
口中说可怜,嘴角满是笑意。
周景云看着她:“娘娘只觉得可怜,不觉得可惜吗?”
可惜?白锳看着周景云,嗯,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就要在张择手里变得支离破碎是很可惜。
但也没办法,谁让他碰触了不该碰触的,自寻死路,神仙也活该。
周景云说:“娘娘志向不浅,但单靠张择一人,是不是太势单力薄了?更何况张择是酷吏,的确可以为娘娘震慑宵小,但也会让豪杰良才敬而远之,蒋后的下场,娘娘也看到了,难道不该学到些教训?”
白锳神情惊讶。
“你,你在说什么。”她说道,“什么蒋后,你还敢提!”
周景云笑了笑。
“我说了这么多,娘娘就听到一个蒋后。”他看着白锳,轻声说,“娘娘心里肯定知道我在说什么。”

白锳当然知道他在说什么。
曾经她以为嫁给长阳王,就算是侧室,她也变成了一个再不会被随意践踏的贵人。
但她又亲眼看到,哪怕贵如皇子,在权势面前,也一样会被随意践踏,卑贱如蝼蚁。
更不可思议的是,这个权势被一个女子握在手中。
是比她出身更低微的舞姬。
蒋后能做到如此,她为何不能呢?
她也能得到帝王的宠爱。
而且她还有蒋后没有的优势,或者说,气运。
她有了皇嗣。
她有天子的子嗣,她还将成为天子的母亲。
蒋后能得到的权势,她自然也能。
但这是她心底最深处的秘密,是绝不会宣之于口,更不会在这个时候露出半点行迹。
周景云,是从张择为她所用,揣测出来她有所图的?
但,揣测只是揣测,周景云又不是张择,罗织构陷就能致人于死地,而她也不是随意能被构陷的人。
白锳看着周景云,神情有些无奈。
“世子是想拉我跟你一样是蒋后党,罪责难逃?”她说,又些许哀伤,“你是不是忘了,我的确是蒋后党啊,我父亲我一家人都问罪了,死的死,流放的流放,我如今活着,是因为有皇嗣,其实也依旧是待罪之身啊。”
周景云没有纠正蒋后党和想成为蒋后是两回事,接过她的话,淡淡说:“但我不是蒋后党,我是被人骗了。”
骗了?白锳看着他,怎么?他想说他不知道娶的妻子是白篱吗?这就更幼稚了,你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吗?晚啦。
周景云的声音传来。
“庄先生夫妇骗了我,她也骗了我,直到年初我无意中看了她给庄夫人的信,察觉有问题,派人去登州逼问庄夫人,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庄先生夫妇?白锳想,似乎听张择提过,也在跟父亲有过来往的名单中,但她毫无印象,应该是属于并不怎么亲近的一类,而且张择查了也没查出问题。
可见的确够隐蔽。
为了这个祸害,父亲还真是花费了心思啊。
白锳心里冷笑一声,也没兴趣再听周景云说什么:“世子跟我说这些没用,跟张择说吧,他信了就信了。”
“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脱罪,我是在告诉娘娘前因。”周景云说,“尊师重道也好,被美色所惑也罢,救苦救难路我也认,已成事实,我现在只能想办法改变结果了。”
白锳看着他,似笑非笑:“所以你就跑来威胁我,要我帮你隐瞒?让你满门抄斩结果改成和我的妹妹,双宿双飞,夫妻恩爱白头到老?我也是待罪之人,等这个皇嗣一落地,我也就活不了了,我也没什么好结果,世子你太高看我了。”
“我的确很看好娘娘。”周景云说,“娘娘能在全家被判为蒋后党抄斩之下保住性命,这是才智不凡,娘娘还能在陛下多年无出的时候第一个有了身孕,这则是天运所在。”
他看着白锳,眼神审视,又带着赞叹。
“娘娘是天时地利人和于一身之人,怪不得张择愿为娘娘所用。”
白锳愕然,旋即失笑,笑的眼睛弯弯。
“世子。”她看着周景云,“你可真讨人喜欢,怪不得当初先帝和蒋后对你恩宠有加,尤其是蒋后,给你赐官,你拒绝,都没有砍掉你的头,还放你走。”
周景云淡淡说:“如果我没拒绝,现在我的头已经不在脖子上了。”
他说着轻轻抚了抚脖颈。
“生而为人不容易,我还是想活的更长久一些。”
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白锳意味深长打量周景云,这般清雅如仙的东阳侯世子,原来也有这么世俗的算计。
“仙?”周景云笑了笑,“那是因为我生在侯府,有父辈功勋,有锦衣玉食,有仆从婢女无数,能十指不沾阳春水,又近水楼台,襁褓里就能被父母抱着见天子,天子一声赞誉,金口玉言,人人追捧,如果我出生在一个平民白身之家,睁眼只为吃一口人间烟火才能活着,哪来的仙气飘飘,更没机会被天子看到。”
他看着白锳。
“这一点,娘娘也深有感触吧。”
“你如果生在公侯之家,有如此才貌,如今当皇后也不为过,何须要靠着大腹便便走到人前。”
白锳看着周景云,嘴角浮现笑意,此时的笑跟先前不同。
先前是怯怯的心不在焉的虚假的,如今这笑舒展坦然且闪耀锋芒。
“世子也不用这么说。”她伸手轻轻抚摸肚腹,“靠肚子也是本事,没有这个肚子,世子也不会多看我一眼。”
不再反驳周景云的话,也不再做出柔弱不解的姿态。
周景云点点头:“是,天命也是本事,所以我来见娘娘,告诉娘娘这件事。”
白锳看着他,似笑非笑:“难道不是瞒不住了,张择就要查到了吗?”
“是啊,趁着还没查到,我先来请娘娘想一想。”周景云亦是一笑,“覆灭一个侯府对娘娘有好处,还是收拢一个侯府对娘娘有好处。”
白锳看着他没说话。
周景云站起来。
“我先去见陛下了。”他说,对白锳一礼,“娘娘慢慢斟酌。”
他转身向外走去。
白锳的声音从后传来,冷冷淡淡。
“她让你来的吗?”
周景云转过头:“娘娘,这时候已经论不到谁的意志,而是怎么解决东阳侯府的危机。”说罢越过王德贵走了出去。
身后传来王德贵低声急语“娘娘,他——”
旋即没了声息。
周景云也没有再回头,缓步走到御书房殿门外。
高十二含笑看他:“世子不再多坐会儿?”
算着时间,连杯茶也没喝吧。
既然见礼了,不多寒暄说两句好话?
周景云并不在意他的皮笑肉不笑,淡淡说:“礼数到了就行。”
跟一个宫妃论什么礼数,对还没出生的皇嗣礼数也太早了,谄媚,高十二心里撇撇嘴,故作糊涂,看了眼御书房内:“今天陛下和秦侍郎他们说的还挺开心。”
没有主动说进去为他通禀。
周景云似乎没听出他的意思,点点头:“是,听着挺热闹的,也好……”
伴着说话,人向前迈步。
“趁着陛下高兴,我把秋税的事说了。”
高十二愣了下,下意识哎了声,伸手要拦。
周景云已经迈进门槛,对内扬声:“陛下,您让我查的事查好了——”
内里的说笑声一顿,旋即响起皇帝的声音。
“景云啊,快进来。”
同时其他官员的声音也响起“世子来了。”“员外郎来了。”“员外郎一来就谈钱了。”还有官员走出来,携住周景云的手“来来,景云看看我新作的词,大过节的,谈了钱,也要谈谈诗词。”
周景云含笑进去了。
高十二抬起的手尴尬地收回来。
不过,高十二心里哼了声,染上世俗烟火的周世子,必然会褪去耀目,等到时候,皇帝也会嫌弃。
皇帝这边的热闹持续到午后,皇后派人过来了。
“晚上的宴席准备好了,请陛下回后宫过目。”
皇帝说:“皇后做主就好。”
宫妇说:“娘娘说不会让陛下费心,但家里宴席,男主人还是要来查验一眼。”又一笑,“陛下忙于政事废寝忘食,但白妃娘娘身体可受不住,该回去歇息一刻。”
是了,还有白妃在侧殿呢。
皇帝神情欣慰,皇后真是跟先前不一样了。
朝臣们也跟着点头:“皇后做事是越来越稳妥了。”
“好,好,我们晚上再继续饮酒。”皇帝对诸人说。
朝臣们起身施礼告退。
走出殿外,白妃被宫女扶着站在门口,显然也得知消息要回后宫。
朝臣们并不看她,说说笑笑商议要不要找个地方继续喝“当年先帝在的时候,宫宴都是从白天开始彻夜狂欢。”
周景云走在最后。
“周世子。”身后传来声音,“您的荷包掉了。”
周景云回头看到王德贵俯身从地上捡起一个荷包,然后笑着恭敬地捧过来。
其他人看了眼便移开了视线继续前行。
周景云停下脚,等着王德贵走近,伸手接这个陌生的荷包。
王德贵双手捧上,低声说:“娘娘说,她要先见到人,才能验证世子说的话。”
这个人指的是谁,周景云很清楚。
总不能他说是白篱,就是白篱。
作为白篱的姐姐,白锳要亲眼看看。
周景云低声说:“今晚她会来赴宴,请娘娘自便。”
王德贵没有再说话,俯身向后退去。
周景云向后看去,见皇帝已经走出来,白锳上前,皇帝握住她的手,温和关切询问什么,白锳娇怯一一应声。
周景云收回视线向外而去。
“世子回来了。”
婢女们高兴地说,掀起帘子。
周景云走进室内,看到庄篱坐在妆台前梳头。
“世子。”庄篱通过镜子对他笑,迟疑一下问,“事情办好了吗?”
镜子里周景云对她一笑,点点头:“都办好了。”
因为梳头不能中断,室内婢女们仆妇都在,庄篱也没有再说其他的:“还有些时候,世子去歇息会儿。”
周景云嗯了声,解下外袍,换了家常衣服,却没有进内室,就在旁边的罗汉床上躺下来。
“世子要吃点东西吗?”庄篱问,微微侧头看他,“晚上宴席时间长,又吃不好。”
周景云摇摇头:“不了,我在陛下那里吃过了。”
庄篱被梳头的妇人提醒坐正身子。
“这是母亲送来的梳头娘子。”庄篱坐正了身子,不能看周景云,但还是继续跟他说话。
周景云嗯了声:“王妈妈的手艺非常好。”
梳头妇人笑着道谢:“奴婢一定给少夫人梳个好看的。”
周景云没说话,斜躺着看庄篱梳头,她的头发又浓又密,又黑亮,头发应该是真的吧?她说她的脸不是她真正的样子……
屋子里婢女们也没闲着,在旁将要穿的衣服挂好,仔细检查,熨平。
“世子的衣服准备好了吗?”庄篱又问。
春月说:“准备好了,衣服鞋袜帽子都是新的。”
庄篱趁着梳头娘子插发簪,转头看周景云:“世子要不要试试?”
周景云摇头:“不用了。”说着一笑,“我穿什么都好看。”
庄篱哈哈笑了:“世子说得对。”
梳头娘子婢女们也都笑起来,午后的室内欢声笑语,热闹温馨。

正月十六黄昏时分,伴着一阵忙乱,东阳侯府赴宴的车马驶出了家门。
“景云上车了?”东阳侯夫人坐在车上向外看了眼,看到东阳侯骑在马上晃晃悠悠前行。
许妈妈笑说:“上了,亲自扶着少夫人上车的。”
进宫车马是有限制的。
东阳侯夫人本要带着庄篱坐一辆车,车上还可以再交代一下进宫要注意的事,但周景云回来后说也要坐车,让准备了两辆。
东阳侯夫人撇嘴:“小时候让他坐车跟杀了他似的,如今倒是娇贵受不得风吹了。”
许妈妈笑着说:“世子可不是吹不得风,是想多跟妻子在一起,舍不得分开。”
她去请少夫人和世子出门的时候,亲眼看到了,世子扶着少夫人下台阶,说是地上有冰路滑,然后手就没放开。
哪有那么湿滑啊。
“也就晚上宴席上分开坐一会儿。”东阳侯夫人好气又好笑。
许妈妈笑说:“恩爱夫妻分开一会儿也是如隔三秋。”
是吗,东阳侯夫人没有再说话,看向车帘,从晃动的缝隙中可以看到前方东阳侯的身影。
她刚成亲的时候,东阳侯也没天天想跟她在一起,更很少跟她一起出门。
也好,东阳侯夫人嘴角笑意散开,她没有尝过的夫妻恩爱,儿子能体会到。
缓缓行驶的马车里,周景云看着庄篱。
“我按照你说的,点出了她和张择关系不一般。”他低声说。
因为先前要准备出门,婢女仆妇不断,直到坐在车上,两人才能独处,详细说筹划的事。
庄篱问:“她承认了吗?”
周景云笑了笑:“她是个谨慎的人,不会亲口承认留下话柄,不过,姿态已经相当于承认了,话里也表明,张择的确快查到你我了。”
先前晨光未亮,看着入睡的人满面挣扎,他怎么叫也叫不醒,最终按照她说的那样,将她抱起来扔进了浴桶里,人终于醒过来了,顶着一脸一头的水抓着他的手,一张口就是要他帮忙。
“帮我杀了庄篱。”
庄篱,她就是庄篱啊,她要杀了她自己?此时此刻回想那一幕,周景云还觉得心神恍惚。
“张择已经在查定安伯了,一定是我姐姐想到了那朵宫花。”
“我一直没告诉你,皇后赐的花是我姐姐做的,的确被我撕烂了。”
“藉着雪柳举告,我把我自己做的绢花送进宫了,这样我就能借物,去我姐姐的梦境。”
“她现在反应过来了,知道绢花有问题,张择去查定安伯,最终会查到我这里。”
“庄篱这个身份不能再用了。”
“世子,你去跟白锳举告,告诉她我的身份,告诉他你是无辜的,把我交出去。”
先前的话在耳边回荡,又散去,周景云看着马车里坐在身边的庄篱。
“我跟她说了,她没说信也没说不信,果然要见你。”他说,停顿一下,“她,不怕你。”
庄篱笑了笑:“她怎么会怕见我,她只怕我躲着不见她,我姐姐胆子大的很。”说罢又看着周景云,“你跟她说了吧,你知道她不仅跟张择勾结,还曾经给蒋后投过信,嫁给长阳王就是蒋后的安排?”
白锳现在正是前程最要紧的时候,绝不想被提及过往。
周景云也不是一般人,在皇帝面前说话有份量,且能直接把白篱带到皇帝跟前。
如果白篱在皇帝跟前说白锳的过往,就算是口说无凭,以皇帝的性格,白锳即使有皇嗣,前程也完了。
现在,他把白篱交给白锳,以表诚意,而白锳则不追究周景云同谋,双方互相不为难。
这样自己和东阳侯府就摘出去了。
这是庄篱的提议。
周景云看着她,但是,他见了白锳后没有这样做。
没有威胁,没有交换,没有把自己和东阳侯府摘出去。
他把自己和东阳侯府送出去了。
或许这样做,她见白锳的时候,不用非死不可。
周景云抬手抚向她鬓角。
庄篱有些怔怔,看着贴近的手,手轻轻抚过发鬓。
“发丝有些乱。”周景云说,收回手,没有再接这个话题,“待进了宫,男女分开,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见你,而且她肯定不会让我在一旁,你……”
要小心。
这三字到了嘴边又咽回去。
小心什么,她本就是奔着死去的。
“你也安排好了吧?”
庄篱告诉他自己也有安排,但具体安排了什么,不能告诉他,就如同先前手上绑红绳那样。
庄篱点点头。
随着说话,外边车马声喧闹,行驶速度变慢,随之传来喧嚣。
“让开让开,别挡路。”
“没看到是金玉公主的车驾吗?”
随着男声大喊,夹杂着鞭子声,似乎在驱赶车马,马儿嘶鸣,惊呼声四起。
周景云掀起车帘向后看去,见是一辆华丽的车马驶来,一个锦衣华服的年轻人握着鞭子,站在车前,对前方的车马呵斥。
前方的车没有不让,而是急着想让开,但因为车马多,再加上慌张,连撞了两辆。
街上顿时嘈杂混乱。
“小郎,不得放肆!”
上官驸马骑在马上呵斥。
金玉公主也掀起车帘:“小郎,回来。”
上官月扔下马鞭,神情委屈:“前面那么多人,母亲入宫要耽搁了。”
金玉公主说:“急什么,大家都是入宫的,慢慢走。”
上官月急说:“但母亲是公主,是皇族——”
“正因为是皇族,才更不可仗势欺人。”金玉公主说,神情严厉,“你既然喊我一声母亲,就要知道规矩,莫要丢了我的脸面。”
上官月低头应声是,乖乖挪回车中,跪坐在金玉公主身后。
金玉公主唤驸马:“去看看,可有人撞伤?”
上官驸马应声是果然去询问,前边车马上的人们纷纷说没有受伤,又急着避让,金玉公主坚决不肯先行,非要按序。
街上更乱作一团,还好有内侍们迎来。
“公主,您怎么走这边了?请从兴华门入宫。”他们说,“为了路途畅通,为皇亲国戚开了兴华门,免得大家都挤在一起。”
这一场人前的戏已经足够了,金玉公主也不再强留,听从内侍们的安排,跟随他们的引路向前。
四周的议论声也纷纷传来。
“公主真是跟先前不一样了。”
“是啊,如果是先前,我们可少不了一顿鞭子打。”
“那个上官小郎已经改口叫母亲了啊。”
“公主为了驸马真是委屈了。”
“那外室子更张狂了。”
“嘘,小声点。”
庄篱从周景云身侧透过车窗看到金玉公主的车驾,金玉公主穿着打扮素净,坐在她身边的上官月,锦衣华服金冠,熠熠生辉。
上官月仰着头跟金玉公主说话,满面乖巧,忽地看过来,与庄篱的视线相撞,下一刻滑过落在周景云身上。
“是周世子。”他说,笑着示意金玉公主,“母亲,快看美人。”
金玉公主看过来,周景云俯身施礼,庄篱也跟着垂头。
“相貌不过是皮囊,还是要对国朝有用才是栋梁。”金玉公主说,用力看了周景云两眼。
周景云恭敬说:“臣必当不负公主教诲。”
耳边听上官月的声音传来:“母亲,我也会满腹诗书,成为栋梁!”
一个纨绔子弟说出这话太好笑,四周有不少人没忍住笑出声,下一刻忙掩住嘴。
周景云抬起头,见上官月正看着他,见他看过来,还伸手拍了拍胸脯,似乎说这里都是诗书。
金玉公主被逗笑了,伸手抚了抚上官月的肩头:“好,待会儿见了陛下,也要好好表决心。”
上官月点头:“母亲放心吧。”
四周无数人暗自撇嘴,能放心才怪……
严母的戏演的差不多了,金玉公主也不再多说,车马粼粼过去了。
路也恢复了畅通。
走了没多久,就到了停放车马的所在。
“验,东阳侯,侯夫人,世子,世子少夫人,准入。”
伴着核验的声音,周景云起身要下车,忽地被庄篱伸手拉住衣袖。
“世子。”
周景云回头看她,夕阳余晖已经消散,外间的灯火映照在马车上,视线晦暗不明。
“你想看看我真正的样子吗?”庄篱看着他,低声说。
是因为以后,看不到了吗?
周景云垂在衣袖内的手攥起,摇摇头,轻声说:“还是不知道的好,免得以后见到了,露出马脚,对你不好。”
庄篱看着他,点点头,一笑:“好,我听世子的。”
她松开了手。
周景云再看她一眼,垂下视线掀起车帘走下去。
“少夫人。”
春月在外等候,庄篱扶着她的手走下来。
这边到处都是人,衣香鬓影,珠光宝气,相熟的互相打着招呼,周景云一出现,无数视线涌来。
“是东阳侯世子。”
“东阳侯,许久不见。”
与此同时,女眷们也向这边来。
“侯夫人来了。”
“哎呀,这便是你的儿媳,藏到如今终于带出来了。”
“什么藏着,藏着也没瞒着你们。”侯夫人笑说,“来来,今日让你们看个够。”
东阳侯夫人看了眼庄篱,庄篱上前扶着她的手,再看一眼周景云。
周景云对她一笑,点点头,眼神示意,去吧。
庄篱低头颔首,跟着东阳侯夫人走入女眷中。
“景云,走了。”东阳侯唤道,招呼周景云去见一众老友。
周景云看着庄篱的背影,应声是,跟上父亲汇入男客中。
前方的皇城响起阵阵鼓声,更多的花灯亮起,璀璨如仙宫。

殿前花灯堆积成山海状,与其后三重楼阁遥相呼应,宛如瑶池仙境。
庄篱走在其中左右看,虽然见多了瑰丽的梦境,但真实永远更绚丽。
“怎么样?累不累?”
薛夫人从一旁走来,笑着问。
一路走来,无数人跟东阳侯夫人说话,端详这位新少夫人,庄篱按照东阳侯夫人的介绍一一见礼。
此时终于走到殿前,围观的夫人们解了新奇,散去了不少。
“不累,有母亲在。”庄篱笑说。
“跟着你母亲才累呢。”薛夫人说,“一会儿跟我走,我带你去看灯。”
东阳侯夫人瞪了她一眼:“不用伺候你婆婆了?”
“我婆婆巴不得我不在眼前。”薛夫人笑说。
前方殿内响起鼓乐声。
“陛下和皇后快来了。”薛夫人说,也不再停留,各家都有固定的位置,对庄篱一笑,“一会儿我来找你。”
庄篱含笑点头,看着薛夫人离开,扶着东阳侯夫人,按序迈入殿内。
殿内灯火更加绚丽。
正中宽大的地毯上,数十舞姬翩翩,乐工们坐在二楼,乐声宛如从天而降。
也有一道视线落在从舞姬身边经过的庄篱身上。
沈青微微皱眉。
此时此刻也还未到他抚琴献技的时候,站在一众乐工中等候。
他的视线追随着庄篱,脸色些许变幻。
“你来……”他转头对站在楼梯旁的一个内侍招手。
那内侍忙过来。
沈青对他指了指殿内走动的庄篱,低语两句。
内侍点点头转身走开了。
“陛下和皇后到了。”
又有内侍登楼喊。
沈青忙走回乐工中,坐在自己的琴前。
奏乐的乐工停下,舞姬退开,殿内的人们也停下说话,瞬间安静。
“皇上驾到—”
伴着清亮的声音,满殿人俯身施礼高呼“吾皇万岁—”
沈青低头抚琴,乐声齐鸣,宛转悠扬。
皇帝与皇后缓缓而来,伴着呼声宫乐入座。
庄篱在东阳侯夫人身后向前看去。
除了皇帝皇后,另有十几位妃嫔分列左右,环肥燕瘦,如百花齐放。
白锳并不在其中。
“好叫陛下放心,我也算是有儿子了。”
金玉公主对皇帝感叹。
伴着说话,上官月跪倒在御座前:“上官月叩见陛下。”
金玉公主认下上官驸马外室子的事,过年期间已经通过各种方式递到皇帝跟前。
看着跪在面前参拜的少年人,皇帝没有丝毫惊讶,带着几分好奇打量。
上官驸马这外室子闹到现在也有十多年了。
虽然十多年在京城也算是横行的纨绔子弟,但碍于金玉公主颜面,直到今天才带进皇城。
不知是面见天子太激动,还是太紧张,上官月俯首在地没有抬起。
御座上的人只能看到他黑发,修长的脖颈,华丽到有些浮夸的衣袍。
上官驸马在旁提醒“你抬起头,让陛下看看。”
上官月似乎才回过神,抬起头,对着皇帝一笑。
一笑生辉。
皇帝想不愧是上官驸马的儿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原本有些浮夸的衣袍顿时被压了下去,变得稀松平常。
“好,好,不错。”皇帝笑着赞道。
既称赞人长得好,又称赞这件事好。
上官驸马声音哽咽:“臣谢过陛下。”
皇后在旁笑说:“驸马应该谢公主吧。”
“臣对公主的谢意无以言表。”上官驸马说,“臣如有负公主,不得好死。”
金玉公主在旁笑了,说:“大过节的,驸马说什么死呀活呀的。”
上官驸马抬手擦泪:“我高兴,高兴。”
皇帝看着上官驸马真的哭了,很是感慨,可不是嘛,自己的儿子终于能堂堂正正了。
谁不爱自己的儿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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