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云讲完了和沈青几次见面的事,他讲的很详细,包括见面前后的场面都讲了。
“他会幻术,见他的时候我都不知道看到的是不是真的。”
他看着庄篱,见她摩挲着茶杯,似乎出神。
“对你有用吗?”他问,“能帮到你吗?你说身体出了问题,跟他有关系吗?”
庄篱回过神对他点点头:“有,先前有觉得怪异的事,现在都明白了,是他做的。”
比如那晚突然化梦而行,比如在皇帝祭天行宫那晚被突然拉入梦境。
也明白了沈青这是想做什么。
唤醒记忆。
那个之前他和庄先生放进她心海里的他人的记忆。
“就让她先替眠儿活着,眠儿会醒来的。”
耳边似乎又想起梦境里沈青的话。
庄篱不由嘲讽一笑。
“你还好吧?”周景云问,暮色笼罩室内,庄篱的面容有些模糊。
原来看到的她并不是真的她。
周景云闪过这个念头,还是有些不可思议。
他伸手点亮了桌上的烛火。
光亮让他些许安心。
“你别多想。”他继续说,用自己尚且不熟练的理解,“你不是说,神魂不稳,想太多,会更不好。”
庄篱对他一笑,点点头:“我知道。”说到这里看着周景云,“在世子跟前还好,因为世子你能让我神魂安定。”
他吗?周景云愣了下。
“因为世子您坚定那个人死了,我还活着。”庄篱看着他说。
这话如果先前听到,他会觉得好笑,现在么,他知道对庄篱来说,这并不是好笑的事。
“你就是你,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周景云看着她说。
庄篱对他一笑,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
周景云也低下头喝茶。
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
这世上也不会再有她。
当院子里的灯都点燃的时候,周景云和庄篱带着春月进来了。
春红春香松口气,高高兴兴的让传饭,又服侍两人洗漱更衣,室内热闹又温馨。
待两人吃饭时婢女们如常退到门外,听着其内夫妻两人不时的说话声,春月脸上也浮现笑容。
“在书房说了那么久,此时还在不停的说。”她喃喃自语松口气,“可见两人和好了。”
说完这句话她愣了下,她为什么要说两人和好了?
两人什么时候不好了?
春香春红也瞪眼看着她“春月你说什么?”“世子和少夫人怎么不好了?”
春月对她们嘘声“小声点,别吵。”又摆手,“我什么都没说,你们听错了。”
两个婢女不肯被糊弄过去,揪着她追问。
正嬉闹着有小丫头跑来,手里拿着一张名帖。
“有个李小娘子,拿着章大夫的名帖来见少夫人,说用过一次少夫人的香了,想请给看看有没有好转。”
那个先前上门求诊的小绣娘,春月等人还记得,毕竟是少夫人接手过的,春月忙拿着帖子去见庄篱。
听到传话,庄篱心里知道这是今天见沈青被打断,上官月不放心,急急忙忙来问她了。
周景云也记得这个李小娘子,在旁说:“那你快去看看吧。”
庄篱说声好,让春月去拿斗篷,趁着机会站到周景云身前,低声说:“这个李小娘子……其实是我请来帮我打探消息的。”
周景云愣了下,旋即明白了,自从看到他藏了信,庄篱对他生疑戒备,自然要想办法打探消息。
“在章大夫医馆寻来的,我让她帮我……”庄篱还要继续说。
周景云打断她:“阿篱你不用跟我解释,你怎么做都可以。”
眼角的余光看到春月拿着斗篷走过来,他伸手握住庄篱的手。
春月看到了忙退后避让。
“快去吧。”周景云握着庄篱的手,“那边冷,拿个手炉。”
春月在旁听到了忙说:“已经拿了。”
周景云对庄篱一笑:“去吧。”
庄篱对他亦是一笑点点头,周景云松开手,看着庄篱走向门口,春月给她披上斗篷,两人走了出去,他默然一刻,唤人进来。
“把饭菜收了,准备些宵夜。”
庄篱还没吃多少,等晚上再用一些。
庄篱走到院子里,春月唤小丫头们提灯,她回头看了眼。
虽然说告诉周景云她是什么样的人,但也还是有所保留,尤其是上官月这个人。
一是这些更难以解释更让人混乱,再者鉴于沈青等人的手段,虽然她相信周景云不会把她的秘密告诉沈青,但有时候也不是周景云能控制的……
“少夫人,走吧。”春月说。
庄篱收回视线说声好向外走去。
惜春厅内,上官月依旧是那副打扮,这次不待庄篱提示,他就摘下幂篱,急问:“你还好吧?我在现场看到了。”
他也去了?庄篱对他一笑:“没事没事,我很好。”又补了句,“你放心。”
上官月松口气,又带着几分自责:“是我疏忽了,应该同时让人把周景云引走。”说到这里压低声音,“没关系,明天还可以,我来安排。”
庄篱忙笑着摇头:“不用了不用了。”又说,“我其实也看到了,足够了。”
周景云把该说的都说了,那沈青只怕也起了疑心,不用再这样接近他了。
上官月虽然觉得那么远不一定能看清,但又想到她不是人,鬼怪有自己的手段,他听她的,免得给她添乱。
“那就好。”他松口气说,又一笑,“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个圣祖观借给监事院的王同没在京城,不用怕那些驱邪手段。”
说到王同,先前上官月就提过,圣祖观庄篱也不陌生,皇宫的帝钟就是他们的手段。
庄篱嗯了声,顺着话问:“他去哪里了?”
上官月笑意更浓,虽然没想到庄篱会问这个,但他还真打听了。
因为想着王同去骚扰外地的鬼,既然是鬼,跟白篱也算是同类,万一有需要互相帮助,至少情况要掌握一下。
“他跟张择去查定安伯了。”他说,又一笑,“不知道定安伯家有什么鬼。”
定安伯。
庄篱一惊,想到了什么。
正月十五即将到来,除了京城满街花灯,徐州城亦是璀璨一片。
就连坐在徐州府衙昏暗日夜不分的大牢里,张择的案头也摆着一盏小花灯。
桌案上摆满了一摞摞审问的册子,但张择并没有看,而是靠着椅背上,懒懒地盯着花灯,不知是无趣还是看出趣味,又坐直身子,用笔尾戳动花灯,花灯转动,其上勾画的老者也开始牵着牛走动,灯光映照中,活灵活现。
张择不由笑了。
或许是这些日子张择的脸色太吓人,陡然见一笑,旁边的府衙大牢的牢头忍不住凑趣:“这是知府四公子送来的,出自我们徐州一有名匠人之手,他做的花灯极其抢手,四公子说想专为中丞办个灯会。”
话音刚落,张择手中的笔用力一戳,灯纸戳破,染上火油,瞬时点燃,再一戳,花灯跌落在地上,火焰熊熊。
“还是这样好看。”他端详着燃烧的花灯,嗯了声说。
牢头在旁脸都僵了,虽然已经跟监事院这些人打交道快要一个月了,但他还是如同刚见到的时候那般战战兢兢。
张择此人真的喜怒不定,难以捉摸,太吓人。
“是,是。”他结结巴巴继续凑趣,“过节嘛,红红火火。”
张择一笑,扔下笔站起来。
那牢头一颤下意识向后退了步。
张择没在意这牢头的畏惧,唤一旁自己的侍从。
“熬了一夜了,天快亮了。”他说,“看看有什么收获没。”
侍从应声是,引着张择向牢房深处走去。
牢头就没有再跟去伺候了,虽然说是府衙的大牢,自从年前监事院来了后,这里就属于他们了,牢卒都不能进入。
随着牢房门一重重打开,内里哀嚎声悲泣声飘了出来,夹杂着血腥气,宛如幽冥地狱,在牢房里待了半辈子,经常跟刑讯打交道的牢头都忍不住打个寒战,再忍不住向外退去,反正他在这里也就是个摆设。
牢狱外夜色浓浓,火把映照下值守的差役正聚在一起低声说话,以排解困意,看到牢头出来,他们低声问“又进去了?这大晚上也不消停?”
牢头撇嘴摇头,示意不要多说,咋舌:“以往只听监事院行事多可怕,这一次亲眼见到了,真是无法言语的可怕,实不相瞒,我现在都不敢往牢房里走,腿软。”
几个差役跟着点头“昨天一天就抬出去四个尸首。”“看吧,今天早上不知道几个呢。”
又有人小声问“定安伯这到底是犯了什么事?如果有真有罪,定了就砍了就是,这怎么审问没完没了了?”
监事院要定罪,用这么麻烦吗?
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呗。
牢头摇摇头:“好像是要查什么人,要撬开嘴。”
一个差役神情震惊:“那定安伯的嘴真挺严的,这么久了都没撬开。”
定安伯虽然老家是这里,但从小就没在这里长大,偶尔祭祖回来一次,架子也很大,会让知府安排兵卫迎接护路。
他们这些差役站在路边看过一眼,定安伯骑着高头大马,穿着华服,看起来很威风,但面白虚胖,细皮嫩肉,不像是个能吃苦的人。
竟然能在张择手里坚如磐石!
最大的一间牢房里,张择坐下来,看了眼内里吊在刑柱上,宛如破布袋的定安伯。
他无声不动,宛如已经死了。
“还是没说?”他说,看着侍从递来的册子,上面写得还都是自己在私下怎么咒骂先帝,现在的皇帝,也曾意图攀上蒋后,送了很多礼,但也没攀上,自己怎么怨愤朝廷,痛恨朝中几乎任何一个官员,尤其是东阳侯府,等等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废话。
侍从脸上也浮现无奈:“他连他祖父当年的不敬之言都说了,他祖父当年想称帝——”
张择发出一声嗤笑,将册子扔地上,看着定安伯:“陆淮,蒋后党余孽到底什么时候与你勾结的!”
随着他的动作,站在刑柱旁边的侍从拎着一条鞭子抽向定安伯。
定安伯破布般摇晃,发出一声惨叫。
惨叫无力,但证明人还活着。
没问到想问的事之前,张择也不会让人死掉。
半死不活的定安伯不咒骂也不再求饶,这一鞭子如同指令,他喃喃的声音响起“我说我说我说我表弟是我推到湖水里淹死的,不是自己跌死的,那时候他三岁,但祖母夸他好看,我很生气……”
侍从握着鞭子看向张择,神情有些无奈,询问要不要再打。
张择没好气地摆手,不再理会定安伯在后喃喃陈述小时候做过的恶事。
“女眷那边呢?有新进展吗?”他问。
侍从从桌上翻出最近的审问册子:“秦司宾依旧说是不知情,想要定安伯夫人给的钱和田地,又说自己恨定安伯夫人,草包废物,出身好一点,嫁到伯府。伯夫人说想要东阳侯世子一辈子不娶妻,只当她一人的女婿,还承认陆三小姐的确是从小身体不好……”
张择皱眉:“那个陆锦呢?她的婢女来历查全了吗?陆二老爷身边的亲友都抓查一遍了吗?”
侍从说:“都查了,那婢女的祖父辈都查了。”说着摇头,“依旧没有什么有用的。”
张择转过身,看着对面的牢房里,其内的人影宛如鬼影。
“那个假绢花是伯夫人身边的婢女扎的,她们这么做的目的是陷害东阳侯世子那位新少夫人。”侍从在后说,“都督,综合所有的证词来看,应该真的没有蒋后党余孽参与。”
每一个人被审问时,每一处宅院,每一件物品抄检,张择搜罗的术士,以及王同都在场,确保了没有任何诡术影响。
的确没有发现任何疑点。
难道真是一个意外?
“……让婢女扎了假绢花,皇后赐的绢花极其粗糙简陋,很容易就能做成一样的。”
“……她恨极了东阳侯少夫人,也恨定安伯夫妇无用。”
“……这次她也是要利用定安伯夫妇,到时候东阳侯世子恨也是恨定安伯,而她则来做好人。”
伴着身后侍从复述供词,张择也再理顺一遍,听到这里时,他皱眉打断。
“她要怎么做好人来着?”
侍从翻看册子说:“拿着真的去解救东阳侯少夫人,说是真的在她那里。”又补充,“定安伯夫人也说了借了一个真绢花。”
张择摸了摸下颌:“这件事是怎么开始的?”
那个被秦司宾掼死的婢女雪柳拿着绢花去告诉定安伯夫人,东阳侯世子少夫人毁坏皇后赐物,大逆不道。
然后定安伯夫人和陆锦求之不得,顺水推舟,收买秦司宾把人送去告状。
假绢花。
张择一顿。
“如果那婢女送进皇宫的假花没有问题,那从东阳侯府拿去定安伯府的也是假的吗?”
侍从愣了下:“她们说了,那个婢女也是深恨东阳侯少夫人。”
“所以她就胆大包天诬陷?”张择接过话,“为什么非要用绢花?一个人如果没见过真的,怎么会想到假的?”
见过真的,才能想到假的?侍从懂了:“都督是说,那婢女雪柳的确见到东阳侯少夫人弄坏了皇后赐花,所以才想出这个办法。”
但这个皇后当时就验证了。
“派了人去取,东阳侯少夫人把绢花送过来了。”
没有损坏,也是真的。
张择转过头看着他。
“那假的没有查出问题,真的呢?”
念头闪过,脑子里宛如有什么碎裂,身子一颤,汗毛倒竖。
他突然想起来了,白锳这个绢花技艺,是家传的。
那姐姐会,妹妹……
“我突然觉得很奇怪。”张择说。
侍从不解问:“什么奇怪?”
张择看向吊在刑柱上的定安伯。
“好像每次遇到东阳侯府少夫人的事,我都会绕过去。”
绕了很久才会想到。
“这是不是也是诡术的缘故?”
“世子,世子。”
周景云耳边响起唤声,同时有人轻轻推动,他猛地睁开眼,看到帐子里昏昏,一时间有些分不清此时是何时,下一刻猛地反应过来,撑起身子看身侧。
枕边庄篱的眼忽闪忽闪看着他。
“你”周景云说,突然惊醒声音还有些沙哑,但语气坚定,“阿篱,怎么了?”又一连声问,“没睡好?做噩梦了?”
庄篱对他一笑,带着些许歉意:“没事,没事,我是突然想到一件事。”
再等一刻天就亮了,但她却没有等,而是直接叫醒他……
可见是多么重要的事。
周景云点头:“你说。”
庄篱看着他:“我需要看一看沈青。”
第一百五十章 过节
见沈青?周景云愣了下,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身下床倒了水喝了口,再转身递给庄篱。
庄篱习惯地伸手接过。
但握住茶杯,周景云却没松手,看着她问:“你是阿篱吗?”
庄篱愣了下,没忍住扑哧笑了,旋即也明白周景云为什么这么问。
昨晚刚开诚布公说了自己的事,沈青对她来说是很危险的人,结果天没亮她突然把他拍醒,说要见沈青。
周景云在怀疑真是她想见,还是……
他听了那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没有失神混乱,而是更加谨慎。
这对她来说也是好事。
庄篱收起笑,认真点头:“我是。”
这样答了,感受到周景云松开了茶杯,她收回手喝了口茶,示意周景云坐下。
“的确是我自己想看一看沈青,其实昨天我就是特意去看一眼这个沈青的。”
说到这里看着周景云一笑。
“没想到吓到世子了,我也没得逞。”
原来是特意去的,周景云稍微松口气,又摇头:“你也太冒险了。”
那时候她就查到沈青了?
她是说了,但好像没说怎么查到的,是通过那个李小娘子?
她还真挺厉害的,进京后几乎没出过门,面对“丈夫”不可信这种情况,能自己找到出路人手……
耳边听的庄篱的声音传来。
“我在明他在暗,如果不冒险,我可能会一直吃暗亏。”
说到这里,庄篱又伸手拉了拉周景云的衣袖。
“而且,我说的看一看,就真的只是看一看,不会接近,更不会说话。”
昨日她就去看了,虽然被打断,但有一次自然能有第二次,她并不是真的离开自己就束手无策,但她还是愿意跟他“撒娇”,周景云看着捏着自己衣袖的手,见他看过来,小手还摇了摇。
周景云点点头:“好。”又看着庄篱,“你比我更懂你自己以及他的本事,万事小心。”
庄篱高兴一笑:“会,我可爱惜我自己了。”
小时候父亲就告诉她,正因为别人都厌恶她,她才要更爱惜自己。
周景云说声好。
“还早,再睡一会儿吧。”庄篱说,带着几分歉意。
她因为心里有事,一晚上没睡,琢磨出办法后,忍不住把周景云叫醒。
周景云站起来:“天也要亮了,今天十五,家里也忙,我去盯着点,然后打探沈青的动向。”说到这里停顿下,“先前得知沈青截信之后,我也安排了人盯着他。”
“世子也是不吃亏的人。”庄篱笑说。
周景云笑了笑:“你再睡会儿,一晚上没睡吧?”说罢也不待庄篱回答,放下帐子出去了。
庄篱在床上听着周景云的脚步声,值夜的婢女也被室内的说话声惊醒早就站在外边,听到周景云对她们叮嘱“少夫人再睡一会儿,别打扰她。”
脚步声远去,说话声消散,室内外恢复了安静。
庄篱静静看了一刻帐顶。
其实,她运气还是不算太坏。
庄篱再睡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听到动静,春月从外走进来:“世子在外书房吃过饭了,去了侯夫人那里,让少夫人不用急着过去,赶在午饭过去就行。”
说完笑眯眯。
庄篱看她一眼:“笑什么?”
春月说:“过节嘛,高兴。”
世子和少夫人又恢复如初了,但这种只是她的感觉,少夫人和世子谁也不说,她当下人的更不能提。
庄篱自然看出春月没说实话,但也不会追问,只要高兴就是好事,她抬手从盒子里抓出一把大钱,塞给春月:“给,让你更高兴高兴。”
春月捧着钱咯咯笑出声。
东阳侯夫人把节饭摆在中午,这样晚上家里的年轻人孩子们可以去街上赏灯。
“出门多带些人,不许靠近烟火多的地方,不许进酒楼茶肆三曲坊玩乐……”东阳侯夫人再三叮嘱,“不许离家太远,就在附近三条街赏灯。”
周九娘忍不住说:“东市的灯最好看。”
距离家也远。
东阳侯夫人看她一眼:“不想出门的话,去家里的阁楼上,登高也能看灯。”
就算只是站在门口,感受到氛围也不是阁楼上登高能比的,周九娘立刻不说话了。
周景云此时轻咳一声:“母亲,我和阿篱去趟东市……”
屋子里的视线顿时都看过来,尤其是周九娘,在她张口之前,周景云忙接着说。
“礼部王侍郎在东市万花楼宴请。”
宴请就没办法跟着去了,周九娘撅起嘴。
东阳侯夫人也不好说什么,看他一眼:“过节人多,别喝太多,早点回来。”
周景云应声是,庄篱在旁也低头施礼。
因为节庆要出门准备很多,东阳侯夫人就让人都散了。
“……世子肯定是为了带嫂嫂看灯才答应赴宴的。”周九娘的声音从外边传来,“世子哥哥以前过节从不出去赴宴……”
“你才多大,就说以前,你知道个什么以前!”周九娘的妾母训斥她。
两人嘀嘀咕咕走出去了。
屋子里的东阳侯夫人听到了,对许妈妈撇嘴:“他肯定是为了带他媳妇看灯。”
许妈妈在旁给一盏小花灯上系彩绳,笑着说:“夫人,世子都多大了,你还怕他被拐子拍走,被人撞了踩了?再过两年都能带着孩子去看灯了。”
东阳侯夫人忍不住合手,对着佛堂的方向喃喃:“不求男女,今年能有个孩子,我这心也就踏实了。”说到这里看许妈妈,“我有时候觉得这日子像做梦似的,景云突然娶个人回来……”
许妈妈哎呦一声打断她:“什么叫突然,那是世子等着寻了好多年,才终于找到了合心意的人,娶了回来。”说着将手里的彩绳塞给她,“夫人您过节太清闲,帮我系绳子吧,省的东想西想。”
东阳侯夫人呸了声。
这边其他人揣测周景云的心意,回到院子里,庄篱也在问:“是……”
周景云点头接过话:“是,消息传过来,沈青今晚要去李大将军的花车助兴。”
权贵世家会在城中设立灯山,装扮花车,为节庆添彩,也显示自己的世家地位。
李大将军家自然不会落后。
他可真能汲汲营营。
已经先后出入金玉公主府,杨皇后家也多有往来,如今又攀上李大将军,这个沈青不愧是沈青,周景云默然一刻,再看向庄篱:“花车会在最热闹的东市展示,万花楼临街,到时候你可以坐在窗边看花车,也就能看一眼花车上奏乐的沈青。”说到这里又一笑,“万花楼的确有王侍郎的宴席,我会过去敬杯酒。”
庄篱点点头:“多谢世子。”
周景云摇摇头,这有什么谢的,只眉头微蹙:“安全吗?”
庄篱笑了:“不安全,这世上哪有万无一失的事。”
周景云眉头更皱,下一刻见庄篱对他举起手晃了晃。
“不过我做了准备。”
她的手攥着,似乎握着什么东西。
周景云不由问:“是什么?”
庄篱却又将手藏在身后,一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等到了那里,到了那一刻的周景云的才能知道。”
到了那里,那一刻的周景云才能知道?这话听起来怪怪的,但她和沈青之间的事本就是怪异,越怪越好,说明真有准备了。
周景云没有再问,点头说声好。
随着夜色降临,京城璀璨生辉。
上官月一如往日斜靠在公主府外的墙角,公主府外以前不得闲杂人等靠近,现在则不同,公主收起了豪奴,平易近人,这些日子还真有不少胆大的民众为了瞧稀奇从这里过。
今日街口设立了一座莲花宝灯,足有三层楼高,宛如夜色里盛开一朵莲花。
更吸引了无数民众前来观看,不时响起称赞声。
莲花灯前站着一些护卫,正在大声的介绍花灯是上官小郎君献给公主驸马的孝心。
上官月看来围观的民众越来越多,便一撑身子站直,将大红斗篷裹了裹,戴上帽子,示意一旁的吉祥“走了。”
吉祥低声说:“公子,不等公主驸马出来?”
上官月精心为公主献花灯,在驸马的劝说下,金玉公主终于心动走出来赏灯,然后上官月表达对公主的歉意和敬意,然后在民众的注视下,金玉公主认下了这个儿子,成为花灯节的一段佳话。
由此,上官月以后就可以跟在金玉公主身边,成为皇亲国戚。
“不用了,我在场还是多余。”上官月说,“还是让公主和驸马伉俪情深,这是公主给驸马的体面。”
吉祥哦了声,反正这都是说好了,今日也就是给民众们做场戏,就算上官月不在,金玉公主也不会反悔了,他便也不多说什么,跟着上官月向街上走去。
“公子要回船上吗?”吉祥问。
十五十六节庆,楼船也停止营业,免得影响合家团圆,少招点人恨,做生意才能长长久久。
上官月嗯了声,低着头向前走。
“公子,从东市过吧,可以看看花灯,今年东市可热闹了。”吉祥提议。
上官月说声好啊,果然向东市走去,只是依旧低着头,吉祥不时喊公子看这个灯,公子看这边卖的花糕,上官月会抬头看一眼,说声好看,摆手说声买,很快吉祥手里举着拎着满满。
只是上官月大多数时候都是低着头,帽子遮盖住头脸,走在闹市中,似乎与热闹隔绝。
“公子,公子。”吉祥又在身后喊。
上官月头也没抬:“好看。”“买。”
吉祥在后声音压低“好看是好看,但可买不了——是东阳侯世子和少夫人。”
上官月脚步猛地一顿,伸手抬起帽子,街上灯火璀璨,人来人往,只觉得头晕眼花,一时什么都看不到。
“哪里哪里?”他急急问,一边四下乱看。
一晚上公子都没精打采,陡然见公子这么精神,吉祥也惊讶,蔡掌柜叮嘱说注意点东阳侯世子……夫妇,至于为什么注意点,也没说,所以刚才看到东阳侯世子夫妇,他忍不住告诉公子。
现在看,东阳侯世子夫妇对公子的确很要紧?
看到公子要向一旁的店铺去找,吉祥忙用手臂拦住他:“上边,上边。”
上官月抬起头,认出前方是万花楼。
此时万花楼点缀无数花灯,如同万花绽放,眼都要被亮瞎了,但下一刻,万花丛中东阳侯世子的脸出现。
他站在窗边,正遥看什么,然后对身边倚窗而坐的女子低头说话。
倚窗而坐的女子抬起头,微微向外探身,将手搭在窗上,支颐向远处遥望。
她穿着杏黄襦裙,手臂上搭着彩带,随着夜风飘动,四周的花灯都随之流动,宛如鲜活。
她云鬓高挽,面如白玉,眼波流光。
上官月似是看呆了:“她是谁?”
吉祥在旁眯着眼,嘴角带着痴痴笑意:“她坐在东阳侯世子身边,自然就是东阳侯世子夫人啊。”
窗边的女子似是听到了,视线低垂看向街上,嘴角一丝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