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篱梦—— by希行
希行  发于:2024年11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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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监事院密探探报的还要详细。
按照这样的举告,一抓一个准,一抓一串,省时省力。
这可不是一个典当行能做的,但张择查了一番,也没查出背后藏着什么人,蔡松年也再三表明自己想为张中丞耳鼻眼,搏一个百年基业不可取代。
是,没错,新帝新朝堂,新机会,余庆堂这么做,张择也能理解。
既然想要当他的走狗,他张择就用呗。
等将来余庆堂无人可告的时候,他就把它处置掉。
张择伸手接过密信打开,挑眉呵一声:“这可是一条大鱼!”
侍从便探头来看,也神情惊讶。
“姜大同姜少监!”他说。
姜大同虽然只是个从四品的殿中少监,但在皇帝跟前的地位不一般,当年皇帝还是长阳王的时候,姜大同就与之结交,且多有扶持相助。
长阳王多次在姜家借宿避祸,长阳王登基为帝后,有次宴席上姜大同喝醉了,皇帝还让他睡在自己的榻上,有御史指责姜大同失仪冒犯,皇帝维护说当年他睡姜大同的床没人指责,那此时此刻也没人可以指责姜大同。
扶持长阳王登基的宰相朱兴建,见了姜大同也要客气几分,免得姜大同在皇帝跟前吹了枕头风。
密信上说,这位能对皇帝吹枕头风的姜大同的妻子,出身京兆杜氏,有着家传的养花技艺,当年蒋后举办过一次冬宴,宴席上百花齐放,令人叹为观止,认为蒋后天生异象,于是蒋后更加独揽大权。
其实这百花就是杜氏私下赠送的手艺。
密信说蒋后问杜氏要什么赏赐,杜氏便给家中女儿求一门好姻缘,希望能嫁给仅次于太子的三皇子,广平王。
但没想到广平王不久后因为密谋逼宫败落,仓皇逃离,死在半路上,连王爷的封号也被剥夺了。
张择看的津津有味,又挑眉:“这等宫廷私密之事,余庆堂都能打听到。”
人脉或许是宫里的老宫人,也可能是私藏了蒋后被斩杀后,害怕新帝血洗逃亡出去宫人。
侍从若有所思:“这么说的话,虽然杜氏没能通过蒋后攀上皇室,但通过女婿姜大同做到了,也算是得偿所愿。”
说着眉眼兴奋。
虽然看起来与姜少监无关,但按照夷三族的习惯,他也要倒霉了。
“姜少监会不会杀妻表明与岳家不共戴天?”
张择一副也想看看的神情,但下一刻又略带遗憾。
“皇帝当皇子的时候备受磋磨,极少信任他人,姜少监是难得的一个,处置姜少监容易,但也容易伤到陛下。”
陛下会觉得伤面子,除了恨姜少监,还会忌恨他这个查案子的人。
他是要通过诛杀蒋后党取得皇帝的信任和依赖,并不是不管不顾乱杀一气。
“留着以后再说吧。”
张择将密信收起来,没兴趣再看其他的密告。
“你们挑一挑,选几个有钱的,陛下日子过得太节俭了,咱们要为陛下解忧。”
官吏们忙应声是。
张择指着桌案上的缉捕文书。
“还有,把这个缉捕文书给余庆堂也送一份,给他们一个为我效劳的机会。”
秋日明媚,一位年轻小郎君疾步而行,似乎很厌烦这秋光,用袖子遮着头脸,一头闯进一间典当铺。
典当铺门小柜台高,将秋光隔绝在外,充斥着阴暗灰败之气。
年轻小郎君站进来,却长舒一口气,如鱼得水,松开衣袖,舒展了身体。
而他的出现也让阴暗的店铺里瞬间明亮。
就连站在店内脸色阴沉的一个官员都被晃了晃眼,但不待多看两眼,那小郎君先盯上他。
“哎呦,这位官爷怎么进当铺了?”他喊道,“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你官职如何?出身哪里?说出来看我能帮忙不?”
问别人有为难之处,听起来很热情,但又问出身官职,似乎帮忙要看身份,真是让人不舒服的对话。
果然是行事乖张的连李大将军都不放在眼里的纨绔子弟。
官员冷冷看着他:“上官小郎,某官职低微,出身贫寒,没有资格登你的楼船,就不用你帮忙了。”
对于别人认得他,上官月没有丝毫惊讶,带着几分得意。
“那真是遗憾。”他笑说,“祝官爷飞黄腾达。”
等飞黄腾达了再来登他的楼船吗?
这到底是恭维呢,还是羞辱?
官员阴沉的脸色更阴沉了。
店伙计忙在旁说:“上官小郎,这位是监事院的宋录事。”
那可是张择手下。
虽然只是个绿袍录事,但被盯上很是麻烦。
皇子公主在他们眼里也不是不能惹。
店伙计急急推着上官月往内走。
“东家等着呢,你不是嫌弃白天做事不方便,影响你睡觉,你早点勾了早点回去睡。”
上官月说着“急什么啊”“哎,监事院的人来你们这里做什么?你们不是要被封了吧?”“那我的钱可要立刻拿走。”之类惹人讨厌的话向内去了。
宋录事视线冷冷盯着,让转身回来的店伙计都不由打个寒战。
“宋录事。”他陪笑着说。
宋录事眼神探究:“上官驸马就这一个宝贝儿子,还会没钱花进典当行?”
店伙计忙说:“楼船上赌徒们抵押的货物,他拿来我们这里典当。”又补充说,“活当用不了多久就变成死当,他就会来清账。”又主动说,“他在我们这里有账目记录,您要不要看一看?”
原来如此,宋录事释然,对一个外室子的账没什么兴趣,摇摇头:“东西我送到了,中丞等着你们好消息。”
店伙计连连点头:“我们必全力以赴,为中丞效劳。”
上官月走进当铺里最里面的一间库房,这里比起前堂更是昏暗,也没有琳琅满目的典当物。
余庆堂的东家蔡松年四十多岁的年纪,穿着半新不旧的圆领袍,面皮白净,圆脸含笑,站在其内等候。
见到上官月,他并没有拿出什么账册核对,而是恭敬一礼。
“公子,姜大同的消息告诉张择了,但这小人外强中干,欺软怕硬,不想动他。”

上官月没有说话,只看向对面的墙壁。
这间库房的货架上没有摆着典当物,而是一卷卷文册,另有一面墙壁悬挂着画布,其上密密麻麻写着人名,人名之间有线条勾勒,弯弯曲曲错综复杂。
姜大同的名字就在其中。
蔡松年神情恼火。
“姜大同贪生怕死舍不得富贵荣华,必然会抢着供述杜氏曾经做过的事,那当年的旧案就能撕开一条口子。”
“偏偏张择这个小人,竟然不肯动手,我们投喂他这么久真是亏了。”
上官月笑了:“别急,张择是小人,小人欺软怕硬,等姜大同由硬变软的时候,必然会动手。”
他站起来走到墙壁前,看着姜大同的名字。
“口子找到了,破开是早晚的事。”
他的视线沿着勾勒的线条游动,乱七八糟看起来毫无章法的线条汇集向最高处,最高处写着并没有人名,只有一个框。
似乎有名字待写上去。
上官月看着这空框,脸上没有往日常挂着的笑容,昏暗中眉眼清冷。
蔡松年在旁看着,神情几分悲戚,默然一刻轻声说:“张择还送来一张缉捕文书。”
上官月收回视线,脸上恢复了笑容:“稀奇,竟然有人从张择手里逃了?”
蔡松年从架子上抽出卷轴展开:“是个女子。”转过来展示给上官月。
略昏暗的室内,画轴上女子哀婉目垂。
无名无姓,没有来历描述。
“宋录事说,为了避免有同情嫌犯的人故意隐瞒,或者有人畏惧避祸不敢上告。”
上官月笑了笑,伸出手指轻轻在画像上的女子脸上滑过,说:“我懂,张择要的是看到画像,不需要知道她是谁,不需要思索,只要有一丝熟悉就来上报,这就是广撒网,哪怕错一千一万,总能捞出这个人。”
看来是绝不放过此人,蔡松年低头看着手里的画像,说:“必然是蒋后余党。”又问,“咱们发下去寻找吗?”
追查蒋后余孽并不是他们的目的,但助力监事院抓到这个人,取悦了张择,能让他们将来的行事更便利。
上官月看着画像上的女子,笑了笑:“我这人怜香惜玉,还是盯着那些臭男人吧。”
那就是不过问不插手,蔡松年说声好,又听上官月开口。
“帮我盯着周景云妻子的动向……”
周景云妻子?蔡松年愣了下,一时没反应过来,尤其是连接上官月前后话,怎么?周景云的妻子是臭男人吗?
周景云一直到黄昏才回到院子里。
“还以为你会在母亲那里吃饭。”庄篱说。
周景云换了家常衣,从净室走出来。
“皇后赏了宫缎,母亲让给你送过来收好。”他说。
今日周景云进宫见了皇帝,说完政事,再提及那日绢花的事,皇帝正对皇后不满,认为她总是小题大做,所以特意把皇后请来,当着皇后的面对周景云表达歉意。
皇后虽然不高兴皇帝指桑骂槐,但看着周景云的脸,压下了脾气。
“你那新妻子遭人忌恨了,不过你放心,我不是那种能被蒙蔽的,诬告者已经打死了,这件事也交给张择处置了,必然给你一个交待。”
“那绢花是晦气人做的,本宫思虑不周不该赏赐,果然只会惹来晦气事。”
她说到这里看了皇帝一眼。
皇帝知道她这是嘲讽白锳呢,皱了皱眉,只当没听到。
皇后便大方地赐了一匹彩罗。
“世子拿去安抚妻子吧。”
又感叹一番“世子关切妻子,情深令人羡慕。”意味深长看了皇帝好几眼。
看着帝后之间气氛不对,周景云忙知趣地告退了。
当然这些细节周景云没有跟庄篱讲述,只说了是皇后表达歉意的赏赐。
庄篱端详桌案上摆着的彩罗。
“那这次是赚了。”她笑说,“一朵绢花,换一匹彩罗。”
说着又想到什么。
“绢花是姨母赠送我的,我想把彩罗也分与姨母。”
周景云笑了:“多谢你。”
庄篱看他一眼:“你我夫妻一体,谢什么。”
她这话说的如此顺畅,就像他们已经是老夫老妻,周景云忍不住轻拂鼻头,看了眼室内的婢女们。
“你们先下去吧。”他说。
春红抿嘴一笑,对春月使眼色,世子害羞了。
春月瞪了她一眼,但嘴角也掩不住笑意,带着人退了出去。
“你看看这个缉捕文书。”
周景云拿出张择给的画像,低声说。
“你看要抓的是……”
他在身前展开,夕阳的余晖普照在画卷上,画像女子的眉眼似乎更模糊了。
庄篱只看了一眼,一笑:“是我。”
果然是啊,周景云想,当时在张择那里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只不过不动声色。
他看了眼画像,又看庄篱。
“这画像是……”
庄篱看着画像,说:“是我姐姐。”
原来这就是白锳。
虽然当初先帝赐婚声势不小,但到底是侧室,不是可以与长阳王并肩受朝臣拜见的正妃皇后,出身也不显赫,在宫内并不起眼。
如果不是白循案,都没人注意到皇帝还有这个妃子。
周景云自然也没见过。
至于为什么张择要抓的是妹妹,却用姐姐的画像做缉捕文书,也很好理解。
姐妹两个分开时,白篱才五岁,白锳就算记得妹妹的相貌,也总不能画个五岁的女童来抓人。
所以干脆以姐姐的画像来抓妹妹。
姐妹两人总有相似之处。
相似吗?周景云看看画像,又看坐在罗汉床上的庄篱。
“你和你姐姐,一点也不像。”他说。
其实当时在张择跟前看画像,除了有提防所以不动声色外,也的确是丝毫看不出跟庄篱的相似处。
庄篱笑了,看了眼画像,再看向周景云,眼神幽幽:“周景云。”
她似乎是第一次这样直呼他的名字,周景云不由看向她。
夕阳的余晖披在她身后,视线里她的面容都变得有些恍惚,耳边是她继续传来的声音,
“我常和春月在一起,我跟春月长得有些像。”
周景云看着她,慢慢点头:“是啊,你们常在一起,你们长得有点像。”
他的声音有些凝滞,似乎还在思索。
“但你比她好看。”
庄篱似乎没想到他还能多说一句,一怔,旋即扑哧笑了。
这一笑让周景云一凛,视线里虽然昏黄,但庄篱的笑让她的面容骤然清晰又明媚。
笑什么?周景云觉得心跳的有些快,移开了视线。
“说得不对吗?”他说,看了眼画像,收了起来,“像春月总比像……她好。”
春月的声音此时从门外传来“世子,少夫人。”
庄篱扬声说进来吧,春月走进来,刚进门就看到周景云看过来,眼神带着几分打量。
以往世子很少看她们,这是怎么了?
春月不解地看向庄篱,见庄篱笑着扭开头。
下一刻周景云也收回视线,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夫妻两人在说什么悄悄话?她是不是进来的不是时候?

春月是来禀告侯夫人派人来说的话。
因为在外奔波一天了,让周景云吃过饭就早些歇息,不用过来问安。
“我越想越觉得我儿子吃亏。”
东阳侯夫人一边翻看账册,一边跟许妈妈说。
“她不用晨昏定省,日日在家清闲,景云里里外外奔波,也太辛苦了。”
许妈妈在旁坐着帮着摆算筹,笑说:“世子可不会觉得辛苦,能在父母跟前尽孝,那是幸福。”
主仆两人说着话,门外传来红杏的声音“夫人,世子来了。”
许妈妈哎呦一声,忙起身,对侯夫人笑:“我说什么来着?”
虽然说不用儿子来请安,但儿子真来了,东阳侯夫人脸上难掩笑意。
周景云已经走进来了。
东阳侯夫人往他身后看了眼,果然没看到庄氏跟着。
“真不用你过来。”她说,“你也该学你媳妇,享受清闲。”
“她倒是想来。”周景云笑说,“但见不见母亲说了算,我先来问问。”
东阳侯夫人哼了声:“不用维护你媳妇,她不用来,我还真不想见她。”
让她来跟前做什么?要么杵着不动,要么说一句顶嘴三句。
许妈妈笑着请周景云坐,红杏捧来茶。
周景云浅喝了一口。
“篱娘说绢花是姨母赠送的,所以想要把皇后赐的彩罗分给姨母。”他说,“劳烦母亲给姨母送个帖子,我们这两天过去。”
东阳侯夫人喜笑颜开连声说好,立刻让许妈妈去写帖子,明天一早就送去。
“姨母没白疼你。”她欣慰说。
周景云笑说:“姨母也没白疼庄氏。”
东阳侯夫人横了他一眼:“不用时时刻刻在我跟前说你媳妇多好,你喜欢就好。”
他喜欢吗?
周景云看着手里的茶,心想,他是喜欢这件事,至于这个人……
这件事其实跟她无关。
周景云心里叹息一声:“景云让母亲失望了。”
东阳侯夫人倒是吓了一跳,忙说:“好好的,说什么呢。”
虽然的确对儿媳不满意,但看着儿子进进出出脸上带着笑,她也很高兴。
此时儿子情绪瞬间低沉,东阳侯夫人心里有些后悔。
“跟你有什么关系,是我和她的事。”
但这样说好像也不对,儿子如果不娶人回来,她和庄氏也不会相识,更没有喜不喜欢这一说。
这样想,好像的确是周景云的错。
东阳侯夫人没好气摆手。
“好了好了,我以后不说她了。”
周景云又笑了:“母亲该说还是得说,她与我一般都是晚辈。”
东阳侯夫人心里哼了声,说谁?说自己儿子舍不得,说那庄氏,还指不定谁说谁。
罢了,她图个心静吧。
周景云洗漱后走出来,婢女都退了出去,内室还剩下两盏灯,柔光昏昏。
庄篱正在弯着身子整理枕头,她先拍了拍自己的枕头,又将外边周景云的枕头拍了拍。
听到脚步声,她头也没回说:“世子,茶在桌子上热着。”
倒真像老夫老妻了,周景云抿了抿嘴,走过去,斟茶喝了口,想了想又斟了杯茶,拿着递给坐在床边的庄篱。
庄篱看着递过来的茶,起身接过:“谢谢。”
声音其实还是疏离的客气,周景云想。
庄篱喝了口茶,将茶杯放在桌子上。
两人一阵安静,其实该说的话也说得差不多了。
“你今天写字了吗?”周景云想到什么忽然问。
庄篱微微愣了下,不太明白他怎么问这个。
“写了。”她还是答,“写了半张。”
“我看看。”周景云说,人也向外间走去。
东间是庄篱日常所在的地方,摆著书桌,又添了书架,宛如一个小书房。
庄篱眉头微皱,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要看她写的字,难道,他察觉出什么?
虽然略有些紧张,庄篱跟过去,那边原本熄灭的灯也再次点亮。
周景云站在桌案前看摆着的半张字,认真又专注地端详。
“我喜欢逍遥游,所以经常写它。”庄篱在旁说,又忍不住多补充一句,“庄夫人也喜欢。”
周景云一笑,看向她:“你的字飘若浮云,风神洒脱,真是不错。”
庄篱更愣了愣,所以,他这是夸她字写得好?
“虽然没仔细看你昨天写的,但应该是更好。”
周景云的声音接着传来。
庄篱怔怔,突然想到今早自己拿着散尽模糊的残字,解释被茶水打湿了,周景云便随口安慰她再写一张,她便也随口说会越写越好……
所以周景云这是来肯定她越写越好了?
不知是庄篱震惊不解的神情,还是周景云觉得自己夜半观字有些奇怪,轻咳一声,将桌案上的灯熄灭。
“不早了,睡吧。”他说。
昏昏夜色掩住了两人都有些古怪的神情。
庄篱莫名有些想笑,嗯了声,跟着周景云向卧室走去。
两个一如先前分里外躺下,熄灭最后一盏夜灯,放下床帐,天地间一片黑暗。
“谢谢世子。”
黑暗里庄篱的声音轻轻。
“来到您家之后,我过得很安心。”
周景云嗯了声,停顿一下:“如此庄先生和夫人也都能安心。”
身侧的人不再说话,轻轻翻身向内去了。
周景云便也翻过身向外。
床再大,两个人躺上去也变得拥挤,他们侧卧在中间留出一道空隙,免得真有肌肤相亲。
夜色安宁沉沉。
一夜又过去了。
薛夫人接到东阳侯夫人递来的消息,立刻就让贴身仆妇跟着过来了邀请,让他们中午就过来。
“也不是外人,也不用择期选日,也不用赶早,就中午过来,进门就开宴席,这次一定让你们吃上姨母的饭。”
周景云笑着应声是,果然等到快中午的时候,才带着庄篱坐车向薛家去。
“姨母家有花圃,养了菊花,估计快要开了,吃过饭你去看看。”周景云对庄篱介绍着。
庄篱点头说声好。
“除了姨母家来往,这几日还需要进宫一趟。”周景云说,“请封世子夫人要谢恩,不过我会挑一个皇帝皇后不方便的时候,到时你只需要在宫门外谢恩就行。”
庄篱点点头,再次应声好。
周景云看着车内对坐的女子,面容清秀,杏眼含笑。
先前在雪柳密告后也是这般淡然,且还含笑说用她这个借口去解决定安伯府吧。
这女子应该并不是看起来这么,恬静柔顺……
察觉周景云审视的视线,庄篱对他一笑,眼神询问,要说什么,马车外响起清亮的男声。
“哎!这不是东阳侯府的车马?”
“可是东阳侯世子?”
“哎呀真是巧,遇到了世子。”
“世子,我是上官月。”
外边的声音如山泉水跳跃而来,撞在车帘上。
上官月?又是他,周景云的眉头皱起。

此时已经快到薛府了。
或许上次在定安伯府外遇到这位上官月是巧合,毕竟定安伯府那时候的事与上官月也有关联。
在薛府外遇到就有些不那么巧了。
更何况,他还坐在车内,没人看到他的脸。
这位恰巧经过的上官小郎君是怎么笃定车内坐着的是他?
想要结识他的人很多,为了结识他想出的办法也很多,周景云倒也见怪不怪,但他不由看了眼庄篱,莫名想起上次上官月见他,第二句话就问他的妻子……
很是怪异。
难道他认得庄篱?周景云不由看向庄篱。
庄篱察觉他的视线,眼神回应几分不解。
这不解只是在询问他有什么事。
周景云心里有些好笑,他都不认识这个上官月,难道庄篱会认得?
周景云对庄篱笑了笑,示意她往后坐一坐,庄篱依言靠后,看着周景云掀起车帘下车。
上官月看到深蓝车帘后年轻男子的脸,明媚的秋光下,如玉石温润透亮。
“见过世子。”他一笑,抱拳行礼,目光越过周景云,看向他身后。
只可惜车内昏暗,周景云身高肩宽,宛如屏帐,挡住了视线,只隐隐看到有萤光微闪,似乎是女子头上插着的金簪银花。
随着周景云下车,车帘垂下挡住了视线。
“是上官郎君啊。”周景云说,不待上官月说话,接着说,“我要去拜访长辈。”
意思是拜访长辈没时间,这是直接拒绝了与寒暄闲聊,上官月眼睛笑弯弯:“可是去薛府?我也正要去找薛四郎君。”
周景云心里哦了声,微微一笑:“这样啊,真是巧,那一起走吧。”说罢看了眼车旁的江云,江云微微颔首,催马先向前去了。
上官月笑着说:“好好,能跟世子同行,真是三生有幸。”
周景云对上官月再次笑了笑,因为没有多远,便也没有骑马,在车旁缓步而行。
坐在车内的庄篱听着车外的男声不断传来。
“世子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世子是不是已经面圣了?陛下要重用您了吧。”
“我听人说监事院盯上世子?我虽然无官无职,但如果世子需要帮忙,我在所不辞,世子对我有解难大恩,我父亲可是连李大将军都不怕——”
听到这里时,庄篱抿了抿嘴,此时周景云不在,她没有掩饰好奇。
她当然知道上官月,也知道上官月所谓的解难是什么难。
那日从花小仙的梦境中看到了上官月。
上官月也是遇人不淑,被花小仙记得这么清晰,清晰到她能借梦催梦,引上官月说出让李十郎跳下船入水。
虽然这是从上官月心中翻出的惯有规矩,但遇害的是李十郎,自然也要有些麻烦。
只不过纨绔之中更有纨绔,权贵之中更有权盛,能开楼船聚集这么多权贵纨绔子弟玩乐的上官月,自然有能力以权欺人毫发无伤。
事实也果真如此。
不过,他跟周景云什么时候见过了?周景云怎么没提过?
是为了结识周景云才如此热情吗?
念头闪过,庄篱又觉得好笑,总不能是为了她来的吧。
梦醒无痕,她对他来说,连萍水相逢擦肩而过都算不上。
但她按住掀起车帘看一眼的心思。
鉴于她的体质,还是小心谨慎些好。
还好周景云没让她跟着见客。
做他妻子的确很省心。
车外周景云似乎听不下去上官月的热情。
“多谢,我与监事院是私事,已经说清了。”
“说清了啊。”上官月的声音有些遗憾,“世子,我——”
他要说什么,前方忽有男声扑来。
“小郎——你来找我啊——”
上官月似笑非笑看了眼周景云,然后才向前看过去,见薛四郎从前方薛府的大门冲出来。
跟在薛四郎身后的是周景云的那个年轻护卫。
“因为李十郎的事,姨父姨母这段日子不喜四郎君外出。”周景云说,“所以我特意让人悄悄替你传了话,免得你白跑一趟。”
上官月看着周景云,抬手深深一礼:“世子真是做事周全,暖人心。”
暖人心是什么话,这年轻人说话挺乱七八糟的。
周景云含笑颔首没有接话。
薛四郎此时也走近来,抓着上官月马匹的缰绳,先对周景云一礼:“多谢世子。”又催促上官月,“对对对,快走快走,我们到外边玩去。”
“这样不好吧。”上官月说,“世子来你家做客,你不待客——”
薛四郎嘿一声笑:“我伯母哪里用我待客。”说着对周景云嘿嘿笑,“世子,改日我在外边宴请你。”
周景云含笑点头:“自家人,说什么请不请的。”挥挥手,“你们快去玩吧。”
话已至此,上官月也只能被薛四郎拉着走开了,再回头看见周景云的车马到了薛府门前,周景云从车内搀扶一个女子……
她穿着浅蓝色衣裙,在日光下微微发亮。
车后有婢女们围过来,门内薛府家的仆妇婢女也都出来了,将人团团围住,门前珠光宝气闪耀一片。
马儿得得拐过街角。
上官月收回视线,摸了摸下巴:“我觉得我有点猥琐?”
薛四郎在旁恭维:“你长得这么好看,做什么都不会猥琐。”
说着话看到上官月用力的嗅了嗅。
“你在嗅什么?”薛四郎不解问,
上官月微微眯眼说:“我在嗅一女子走过的路上留下的香味。”
薛四郎愕然看着他,这,还真有些猥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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