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篱梦—— by希行
希行  发于:2024年11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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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话说一半,有内侍跌跌撞撞冲进来。
“陛下。”王德贵喊道,“白”
要脱口而出的话,看到金玉公主在,忙咽回去,小心翼翼走到皇帝身侧附耳低语。
金玉公主冷哼一声,什么事她这个公主不能听?别说听了,朝堂事她过问又如何?
蒋眠儿当初能过问,她也能。
原本觉得被皇帝宠爱,身份尊贵,衣食无忧,嫁人也不用受婆家拘束就很好了,但自从目睹了蒋眠儿兴风作浪,突然觉得原来这样活着还不是最好的。
最好的活法是掌权。
想到那十年他们这些所谓的皇子公主在掌权的蒋眠儿手中,活得如同待宰的羔羊,猪狗不如!
如今蒋眠儿已经死了五年了,她还常做噩梦跪在蒋眠儿脚下战战兢兢。
只不过蒋眠儿是个平民女子,靠着皇帝恩宠一跃飞天,皇帝恩宠没有了,又没有生养子嗣,最后一场空。
她不一样,她是大周的公主,是皇帝的嫡亲姐姐,国事就是她家的事,她过问一下家事,扶助一下自己的亲弟弟,天经地义理所应当。
参与政事的第一步,就是让皇帝过继子嗣。
然后再参与子嗣的挑选。
金玉公主心思纷乱,忽然听得皇帝失声“真的?”
声音在空旷的殿内格外响亮。
看着皇帝神情呆呆的样子,金玉公主皱眉:“陛下,何事惊慌?”
皇帝看向她,还在震惊中,神情恍惚:“我,我,我就知道,那些谣言败坏我……”
是说不能生育的事吧?
金玉公主一拍桌子:“何必在乎这些话,就算是亲生的血脉又如何?母亲是个下贱人,不明不白,说不定是个逃奴罪妇,这种人生下的孩子只会辱没了血脉!陛下你先前也见到了,那贼子行事荒唐,李大将军的孙子都被他害死了,可怜李大将军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禽兽养着,还不如过继来的!”
话音落,原本神情恍惚的皇帝陡然站起来。
“胡说八道!”他喝道。
没想到皇帝会发怒。
皇帝性子一向温和,陡然发怒竖眉冷脸,再加上一身龙袍衬托下,气势骇人。
金玉公主身子一僵,下意识俯身:“陛下,息怒。”
上官可久和金玉公主的随侍几乎匍匐在地。
殿内死静。
直到皇帝的声音再次传来。
“胡说八道。”他喝道,“有亲生血脉,何必再夺他人子嗣!”
说着看了眼跪在金玉公主身后的上官可久,冷笑一声。
“他的母亲又算什么名门贵女。”
上官可久俯身在地颤颤,眼泪流了下来。
有皇帝这一句话,他休想再过继给金玉公主了。
天也,真是飞来横祸,没想到被自己的母亲连累了!早知道让父亲休妻另娶了!
金玉公主又是气又是委屈,觉得皇帝糊涂了。
“他母亲河南窦氏,虽然不是正房嫡女,但也是名门闺秀。”她喊道,“怎么也比给人做外室的贱人贼妇好,那贼妇连出身都查不到,说不定是个罪奴——”
皇帝听了更怒了。
“就算是罪奴又如何!子不教父之过,与母亲出身何干!倒是你,阻扰上官驸马教子,那孩子如有辱没之行径,都是你的缘故!”
说罢指着金玉公主。
“你给我滚回去,闭门反思,没有征召不得入宫!”
金玉公主又羞又怒,站起来:“好好好,六郎如今当了皇帝,我等兄弟姐妹在你眼里也不配相见了。”说罢转身奔了出去。
上官可久和随侍急忙起身跌跌撞撞跟出去。
“公主,公主,这可如何是好——”
他们忍不住在后急问。
金玉公主转头竖眉呵斥:“住口,再敢多说一句话,立刻让人杖毙!”
上官可久和随侍脸色煞白,伸手捂住嘴,连声音都不敢出。
金玉公主怒气冲冲转身向前而去,刚走几步,就看到大太监高十二带着几个太医走过来。
看到金玉公主,高十二和太医们忙恭敬施礼。
金玉公主抬着头本要理也不理过去,想到什么又停下脚,对高十二招手。
高十二忙走近几步。
“出什么事了?”金玉公主低声问,“王德贵是你让过来的?跟陛下说了什么?陛下怎么突然发脾气?”
高十二神情复杂,欲言又止。
金玉公主冷笑一声:“如今高大总管不是当初在我面前哭着说艰难的时候了。”
这种事也瞒不住,还是别惹金玉公主生气,高十二压低声:“公主,白氏,有孕了。”
金玉公主愣了下,没反应过来白氏是谁。
“贤妃啊。”高十二提醒。
金玉公主恍然,被夷了三族打入冷宫的那个白氏!
旋即震惊。
“难道在冷宫敢偷人?”
怪不得皇帝大怒。
高十二脸都白了,金玉公主真是口无遮拦,以为谁都跟她一般荒唐吗?
“公主慎言!自然是龙嗣!”

金玉公主的车驾驶入公主府。
如果上官月还在站在墙角,就能发现虽然依旧香车宝马,但煊赫中夹杂着几分慌乱。
不仅如此,上官可久还被从车里赶出去,关在了门外。
上官可久对着门哀求几声,早上还对他笑脸相迎的豪奴们,凶神恶煞挥动棍棒驱赶,上官可久只能垂头丧气离开,毫无先前那般趾高气扬。
阿菊看着金玉公主走进去,再看身后跟着随侍。
随侍脸色煞白低声说:“陛下心情不好,提及过继把公主骂了,说让闭门思过。”
那过继的事就不了了之,怪不得上官可久被赶走了。
阿菊忍不住想上官小郎还真是运气不错,竟然赶上陛下心情不好,而且还训斥公主,否则这次只怕真要过继成了。
看着阿菊神情平静,甚至眼里还有笑意,随侍脸色更难看了,大家都愿意被公主选中随侍身边,但金玉公主心情不好的时候,随侍在身边就很危险。
看着阿菊脚步轻快向厅内去,随侍也只能硬着头皮跟进去。
不过坐在厅内的金玉公主倒是没有乱砸乱打发脾气,甚至脸上也没有暴怒痕迹,而是若有所思。
“公主。”阿菊捧着玉滚跪过来,“进宫受累了,快些缓缓脸。”
金玉公主伸手接过,一边在脸颊滚动,一边哼了声。
“还好吧?”阿菊问,又说,“要不要让人盯着宫里。”
金玉公主摇头:“没事,陛下不是真对我生气,是我说错话了。”
阿菊有些惊讶,金玉公主还会有认为自己说错话的时候?
可不是说错话了,谁想到那个白氏竟然怀孕了。
她当时是在骂上官学那个外室,听在皇帝耳内则是在骂白氏低贱。
上官学的外室是低贱,生的孩子也低贱,但皇帝可不是,他宠幸的女人,哪怕是罪妇,也不容被羞辱,更别提肚子里还有了皇帝的骨血。
对于皇帝的妃嫔,金玉公主一向不在意,皇后都不看在眼里,更何况那些用来把玩的宠物,她连名字都懒得记。
不过贤妃白氏,金玉公主倒是有印象,毕竟是个跟着长阳王蹉跎数年,终于熬成了妃嫔,结果还没享受几年荣华富贵,家中被查出是蒋后党夷了三族,削封号打入冷宫的倒霉蛋。
没想到这个倒霉蛋不仅没死,竟然还要翻身了。
且不说会不会生下皇子,单单有孕就击破了皇帝不能再生育的传言,皇帝可以挺直腰杆。
“这白氏倒是好运气。”金玉公主握着玉滚哼了声,说到这里她问,“白氏叫什么?”
虽然金玉公主不记不看在眼里的人,但她的随从们必须记得。
阿菊立刻说:“白锳。”
“白锳。”金玉公主念了一遍,笑了笑,“可要被皇帝捧在手心里了。”
“阿锳。”
听到床帐外传来的唤声,白锳不由往床内躲了躲,尖声喊“别过来。”
帐子外的人被她的叫声吓到了,脚步停下,响起低低的说话声。
“这是怎么回事?”
“陛下,娘娘昨夜受了惊吓,醒来后一直不好,说有人要害她,老奴安抚了许久没有办法,冷宫里能找到的药草都用了,实在没办法了,才去求陛下请太医……”
皇帝知道,那时候他正要上朝,要不就要亲自来看了,所以让孙医令带着太医们去给白锳看病,等他下了朝,皇后就找来了,先骂后宫问医不告知皇后,要把这个目中无人的内侍王德贵杖毙,再指责皇帝不该派孙医令去,一个罪妇不配用。
“陛下可以骂我是妇人嫉妒,等朝臣们知道陛下如此宠一个罪妇,质问陛下的时候,陛下怎么骂他们?”
“后宫自有规矩,陛下非要坏了规矩,难道忘记当初就是先帝纵容,才有蒋后乱政!”
皇帝被吵的两耳嗡嗡,说了些好话,认了错,才将皇后劝走。
但皇后说的也对,偷偷摸摸去冷宫私会一次罪妇还好,生个病动用整个太医院,的确是过了。
所以他没有再亲自去看白锳,来见金玉公主,没想到王德贵带来了那么震惊的消息。
太医们诊治出白锳,有孕了。
事关子嗣,闹得再大也没人敢质问半句,赶走金玉公主,皇帝一刻不停的直奔冷宫。
没想到白锳竟然不见人。
“太医们也好容易才诊了脉,然后不管说什么,娘娘都不让人靠近了,躲在帐子里。”王德贵说,“我们也不敢再靠近,孙太医说不让惊吓娘娘,否则对胎儿不好……”
听到这句话,皇帝瞪了王德贵一眼“怎么不早些来禀告!还乱给她吃草药!如有不妥,你十条命也当不起!”
王德贵噗通跪在地上连连认罪,不过眼中并没有丝毫害怕,唯有欢喜,皇帝越骂他越表示对白锳的在乎,他跟着这样的主子,前程似锦。
皇帝也不再理会他,上前一步,柔声说:“阿锳,是朕。”说到这里又停顿下,“是六郎来看你了。”
帐子里这次没有尖叫,响起怯怯的询问“六郎?”
皇帝伸手掀起帐子,看着缩在床脚的女子,女子脸色惨白,眼中满是惊恐,宛如颤颤欲坠的白茶花,看得人心都碎了。
“是,六郎在这里。”皇帝说,“你别怕。”
话音未落,白锳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六郎,有鬼,有妖怪,有人要杀我——”
皇帝忙抱紧她拍抚:“我在这里,朕在这里,不怕,朕是真龙天子,妖魔鬼怪不得近身。”
如此这般说了几遍,白锳才渐渐安静下来。
“六郎。”她伸手摸皇帝的脸,“你真是六郎,我现在不是在做梦?”
皇帝握着她的手:“不是做梦,是真的。”
王德贵在地上跪着哽咽说“娘娘进了冷宫后总是做噩梦,晚上都不敢睡觉,太医们说,娘娘七情内伤肝失两血……”
皇帝抬脚踹向他:“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让人安排宫殿。”说着将白锳拍抚,“咱们不在这里住了,马上就走。”
听到走字,白锳再次紧张起来,抱紧皇帝哀求:“六郎不要走,六郎不要扔下我。”
皇帝忙点头:“不走不走,六郎不走。”说着看正爬起来的王德贵,“去,将含凉殿收拾出来给阿锳住。”
含凉殿可是皇帝日常歇息的地方,王德贵心花怒放往外去了。
“阿锳,日后跟在朕身边,什么都不怕。”皇帝说,看着怀里的白锳,再忍不住欢喜,“你有孩子了。”
白锳将信将疑:“陛下在说什么?先前是有太医围着我,说什么有孕,难道不是在做梦?”
皇帝大笑:“不是做梦,是真的!”将手放在白锳的腹部。
白锳呆呆,似乎还不相信。
“让太医们进来。”皇帝对外喊。
内侍们忙去传,很快孙太医走进来再次给白锳诊脉“虽然胎像还不显,但的确是有孕了。”
白锳这次信了,震惊不可置信,旋即又抬手掩面哭起来。
孙太医忙说:“娘娘不可大悲大喜,以免意外。”
白锳忙停下哭,只是眼泪还忍不住流下来。
皇帝抬手给她擦泪:“这是喜事,大喜事。”
正说话,王德贵从外跑进来“陛下,陛下,玄阳道人来了。”
玄阳道人?
皇帝有些惊讶,玄阳子在圣祖观清修从不出门,上一次进皇宫还是诛杀蒋后的时候。
怎么突然来了?
出什么事了?

第七十一章 解释
长阳王还是皇子的时候,对这位圣祖观守观人没有太大印象,每年祭祀进去拜一拜,跟宗庙没什么区别。
直到那次他被裹挟着冲入皇城,看着发怒的父皇,以及涌涌围过来的千牛卫。
谁想到父皇身边还藏着这么多人。
李成元和张择不是把人都调走了吗?
最关键的是父皇根本没有死,还能从龙床上站起来。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父皇了,记忆里还是那个身材高大,总是喜欢半躺在龙椅上,半睡不睡的模样。
虽然一副慵懒的模样,但莫名让人畏惧。
那时半睡不睡的父皇站起来了,虽然又老又瘦,但散发的气息依旧很吓人。
天上陡然下起瓢泼的大雨,天地间都变得昏暗一片,让人心中生出绝望。
他看到站在自己前方原本威风凛凛的李成元都在发抖。
“你们要谋逆啊。”
“果然,你们想要我死。”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世上当皇帝的哪有善终的,我就等着这一天呢。”
父皇苍老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他似乎还笑了,笑声如滚雷阵阵。
“来啊,朕死之前也会让你们陪葬。”
那一刻他瘫倒在地上了,李成元张择朱兴建也都脸色灰白。
就在这个时候,玄阳子从外边缓缓走进来。
现在想,都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走进来的,事后问外边的人,都说没看到。
难不成这老道真有遁地之术?
也有人说可能一直藏在宫内。
总之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玄阳子看着皇帝叹口气,说了句“李二南,别闹了。”
然后将手中的一个铃铛摇了摇。
伴着响彻天地的铃声,瓢泼的大雨停了,殿内围在四周的黑压压的禁卫也散去了。
父皇看着玄阳子,摇摇头,摆摆手,倒在了地上。
他们犹自不敢动,还是玄阳子说了声“去吧,我照看着陛下。”
他们一行人才涌涌向后宫去,妖后爬上了蓬莱阁,最终无路可逃,从上面跳下来,李成元亲自上前砍了两刀,确信死透了,所有人才松口气。
想到玄阳子的神仙手段,他震惊不已,事后问其他人,都说先帝的确在质问,然后玄阳子来了劝服了,但外边并没有下雨,也什么平地出现又消失的禁卫,说他是吓到了生出的幻觉。
的确,事情结束后,他还看了眼地面,并没有雨水残留。
原来是幻觉啊。
不过玄阳子在他心目中依旧如同神仙,没有玄阳子那时候出现,还不知道死的是蒋后,还是他呢。
他登基后要封赏玄阳子,被拒绝了,多次去圣祖观拜见,也被拒绝了。
“我是个守观人,借享圣祖的香火,陛下作为子孙后辈,记得来上一炷香就可以了。”
皇帝便依言从命,但对玄阳子更加尊崇。
此时听到说玄阳子来了,也顾不得再安抚白锳,亲自去迎接,还没走出,玄阳子已经到了冷宫。
身材矮小,穿着旧道袍的玄阳子如同街边散步的老翁,迈进门,先是慢悠悠看了眼四周,再越过迎来的皇帝,看向宫室。
“原来是惊扰皇嗣。”他点点头说,“怪不得帝钟异动。”
“帝钟异动?”
宫里这一早上发生的事,张择也都知道了,不过不管是冷宫求医,皇后跟皇帝吵架,还是公主被骂,甚至得知白锳有孕,都没有太在意,直到听到玄阳子进宫,立刻停下了手中的笔,当听到那句话之后,更是站了起来。
“什么时候?”
“什么异动?”
但来报信的人是个内侍,能得知消息,却不能得知的很清楚,闻言只能摇头。
“奴婢到时候再问问王德贵。”他说,“白娘娘正在移居,王德贵守着离不开。”
说到这里又补充一句。
“昨晚,这几天,皇宫里没什么异动啊,都安安静静的。”
张择没有再问他,来回踱步,口中念念异动两字,神情变幻。
这内侍还是第一次看到张择这般神态,忍不住问:“帝钟是什么?”
没见到皇宫里哪里摆着钟啊。
张择看他一眼,这内侍是新帝登基后才进宫的,斩杀蒋后皇宫大清洗了一番,也方便了他安插人手进去。
“当年清君侧诛杀蒋后,玄阳子入宫涤荡妖邪,为了保皇城邪祟不侵,在紫宸殿挂了一个三清铃。”
“说此铃发出的声音,人听不到,但邪祟震耳欲聋,魂飞魄散。”
内侍惊讶,真的假的,这么厉害吗?
“还有,你知道当年蒋后跳下去之前说了什么吗?”张择忽然又说。
内侍摇头,他那时候并没有资格在跟前。
张择看向门外,眼神幽幽。
“她说,她还会回来的。”
虽然张择的声音不大,传入耳内,内侍莫名打个寒战。
“因为有邪祟侵入,会伤害皇嗣,所以激发了帝钟。”
皇帝听着玄阳子的话,站在晴朗的日光下,忍不住颤抖。
“是什么邪祟……是,是她……”
那个几乎要将他们这些皇子皇女杀尽,并且在临死前还喊着自己会回来的蒋后!
玄阳子笑了笑:“陛下,人之生,气之聚也,死则气散,散气而已,没有什么可怕的。”
皇帝啊了声,看玄阳子,不可怕吗?帝钟都动了……
“是啊,帝钟都动了,说明它不顺自然,不顺自然的东西必然难存。”玄阳子说,“无须担心。”
皇帝抓住玄阳子的手:“对,对,有老祖您在,不担心。”
玄阳子看了眼宫室,拿出一枚小道铃:“让白氏随身佩戴,如遇迷障,摇铃自醒。”
白锳轻轻摇了摇小铃,侧耳听并没有什么声音,不由看皇帝。
皇帝忙说:“老祖说了,这不是给咱们听的,是邪祟听的,只要邪祟靠近就会响,邪祟听到了就会魂飞魄散。”
白锳哦了声,低头看向腹部,因为瘦,小腹平平,她也没想到竟然有孕了。
她手抚上腹部:“所以是发现我有孕了,那蒋后的鬼魂不甘心来侵犯?”
虽然玄阳子没这么说,只说有不顺自然的邪念,要伤害皇嗣的邪念还能是什么?自然是那个死了也不甘心的蒋后了!
皇帝将白锳揽在怀里:“别担心,老祖说了,不管是什么东西,帝钟一响就魂飞魄散,天地不容。”
白锳舒口气:“原来我昨夜噩梦连连,是这个缘故,那就不怕了。”
皇帝听了倒是有些意外,不怕了啊,那她胆子还挺大。
鬼有什么可怕的,正如玄阳子所说,人死气散,一团散气而已。
人才是最可怕的。
白锳垂下视线,想着梦中那一双眼,还以为真是她那个妹妹,白篱找来了。

第七十二章 夜伴
庄篱的确是精神不济,撑着被章大夫诊脉,吃了药就躺下睡了,再醒来,帐子里昏黄一片。
她刚动了动,床边有人探身过来。
“醒了?”
庄篱抬眼看到周景云的脸,明暗交错中,眉眼温润。
“已经晚上了?”她说,越过他向外看。
窗外夜色沉沉,屋子里院子里安安静静。
周景云嗯了声,问:“可有力气坐一坐?”
庄篱点头,刚要自己撑起身子,周景云已经俯身过来,一手揽着她肩头将她扶起,一手将靠枕塞到她身后。
“多谢世子。”她说,又忙低声说,“我没事,我养养就好了。”
周景云没说话,外间春月等婢女听到动静都进来了,捧来药和燕窝粥。
“世子,我们来吧。”春月说。
周景云坐在床边没动,示意她们放下:“我来吧。”
春月想说什么,被春红在后拉了下。
庄篱也开口说:“我睡了一觉好多了,时候不早了,留下值夜的,其他人去歇息吧。”说着一笑,“可别都熬坏了。”
但这笑话没人笑,春月神情只有自责,昨晚她就该在这里陪着少夫人睡,但被春红拉了拉,便低头施礼,带着人退了出去。
“姐姐是没看出来世子想亲自照顾少夫人吗?”春红低声嗔怪。
春月怅然说:“看是看出来了,我这不是担心世子照顾不好嘛,你不知道当时我惊醒进来看到少夫人的样子……”
少夫人垂在床边,整个人苍白的像是透明,宛如下一刻就会消失。
太吓人了。
“章大夫说少夫人是伤了神,现在世子贴心照顾,必然心安神安,会好的快。”春红说。
春月回头看了眼,世子的确对少夫人很尽心,当得知少夫人不好奔了过来的时候,世子的脸色也是苍白一片。
前方游廊拐角传来低低说话声。
“你快回去吧。”
“春香,我就是不放心。”
听到这声音,春月还好,春红脸色一变,登登就冲过去了。
廊下一盏昏灯照出春香和梅姨娘的身影。
“谁让你过来的!”春红咬牙低声呵斥,又冷笑,“怎么仗着世子睡了一晚,就不把规矩放在眼里了。”
这话真是难听,梅姨娘脸色变了变。
“我是担心少夫人。”她哀声说,“我实在是不放心。”
春红冷笑:“我看你就是不安好心。”
春月打圆场:“好了好了,少夫人在吃药,别吵了。”说着推着梅姨娘,“你快回去吧,别来这里添乱。”
梅姨娘还是忍不住往正房看,喃喃说:“少夫人可千万别想不开,世子可要解释清楚啊。”
“这话更不像话了。”春月没好气说,将她推走,“姨娘快走吧,否则你在这里窥探主母,就更解释不清了。”
梅姨娘哀哀一声:“我冤枉啊。”
要是因此被少夫人厌弃赶她出去,可真是冤枉啊。
世子到她那里什么都没干啊。
她又不能说出来。
屋子里的灯又点亮了几盏。
庄篱将药喝完,周景云递过来一块蜜饯。
庄篱接过。
“母亲提了子嗣的事。”周景云坐着看她吃蜜饯,说。
庄篱愣了下,旋即明白了,可不是嘛,夫妻自然要生育子女,但她却是个假妻子。
“倒是耽搁你了。”她忙说,看周景云。
周景云见她看自己,忽地笑了,摸了摸脸:“嗯,我是年纪大了。”
年纪大了?庄篱没忍住噗嗤笑了,看着灯下周景云眉眼清亮,不笑的时候端正,一笑还是透出几分少年意气飞扬。
“这就年纪大了?比你小几岁,我觉得自己还是不懂事的孩子。”她笑说。
本来也还是个孩子,周景云心想,这话就不说出来了,只笑了笑。
“春梅她年纪大一些。”他接着说,“就是母亲要问,也先问她。”
他还是在跟她解释昨晚去梅姨娘那里的事啊,庄篱将蜜饯吃下去,点点头:“我知道了。”
其实,她也没知道什么,周景云心想,他的话还没说完……
他和春梅其实一开始就是做个样子,当初陆三娘太贤惠,进门就要给他张罗抬姨娘添新人,他只能把春梅拉出来,当时也跟春梅说好了,春梅也是很乐意,昨晚去春梅那里,又再次重申一遍。
“还和以前一样,你可能接受?”他问。
梅姨娘连连点头能能能,只要求不赶走她,衣食无忧就知足了。
既然如此,他也放心了,春梅按照先前睡在一旁的小床上,他则独占一张大床,回家这么久,也第一次可以摊开身子放心大胆睡一觉,结果,庄篱出事了。
他知道,她的确不是因为春梅吐血。
只是,到底是他不在的这晚犯了病,该解释的还是要解释。
不过,和春梅的事其实也没必要跟她说,犹豫间,听庄篱的声音继续传来。
“庄先生用命救回我一命,但我的身子还是很差,一旦睡不好,或者熬神费心,就容易犯病。”
“我昨晚想起了一些旧事,我姐姐的事。”
白妃的事,周景云认真看着她。
“你知道我姐姐是怎么被选入长阳王府的吗?”庄篱说,“我们家这种身份,根本就不在待选之列。”
周景云记得当年皇帝赐皇子们新人的事。
当时是太子被定罪谋逆,但拒绝上门抓捕的官兵,紧闭府门点了一把火烧了东宫。
东宫的大火烧了三天,太子太子妃包括才四岁的皇长孙,以及数百内侍宫女皆亡。
所有人都被吓坏了,京城的街市都关了,所有人闭门不出。
这时候,皇帝下令选良家女子赐给其他三位皇子们,以示父亲的慈爱。
赐给皇子的女子,都是名门望族,白循只是凤州一个小武将,他的女儿的确不该在名单上。
所以也便有了那个传言,白循投了蒋后,献出了女儿。
传言也不是空穴来风,在白锳进了长阳王府后没多久,白循被调任陇右都护府连升三级为行军司马。
想到这里,周景云忍不住轻叹一口气。
“你父亲确有将才。”他说,“被提拔本是理所应当。”
只不过这世间太多理所应当无人在意了,她做了,反而成了不应当,周景云垂下视线。
庄篱被他突然冒出的一句话说得愣了下,旋即又明白了,周景云的意思是赞誉她父亲,并不认为投靠了蒋后才得到升职吗?
这些也无所谓了,就算被传污名,父亲也不在意。
“我父亲说了,为国效力,保国泰民安,他无怨无悔,被问罪斩首那一刻,也不后悔进陇右都护府。”庄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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