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篱梦—— by希行
希行  发于:2024年11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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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门外的春月应声是,转身要走,又被唤住。
那御前内侍笑呵呵说:“咱家一起去吧,也亲手捧一捧娘娘的绢花。”
这哪里是想捧一捧绢花,这分明是防备他们呢。
东阳侯夫人已经确定绢花出事了,但看庄篱的神情又丝毫不慌乱,也不敢贸然说话。
这庄氏到底做了什么啊?
庄篱笑着点头:“好,辛苦了。”
御前内侍看她一眼,似乎也在惊讶她的淡定,没说什么,跟着春月去了。
“不知——”东阳侯夫人看着站在厅内的女官,咬牙想问。
“这位姑姑请坐。”周景云含笑接过话,“尝尝我带回来的茶。”
御侍女官看着周景云满面笑意:“好好,今日能来见到世子就已经是好运气,能喝到世子的茶更是此生无憾。”
趁着给女官取茶,周景云对东阳侯夫人低声说:“既然对我们有善意,就说明事情还不确定,不要让她把话挑明,免得将来难堪,反而对我们不善。”
东阳侯夫人点点头,看了眼庄篱。
这期间庄篱不说话,安安静静无声无息,似乎所有事与她无关。
不多时那御前内侍和春月回来了,手里捧着一个小锦盒。
“取来了。”他说,神情看起来有些古怪。
御制女官看着他,眼神几分惊讶,说了声“还挺快。”看了眼盒子里的绢花,再伸手拿起来左看右看,跟那御前内侍眼神交流一刻。
“夫人,世子,我们带回去让皇后娘娘看看。”女官含笑说。
东阳侯夫人忙应声是:“娘娘的东西自然随时能看。”
周景云含笑颔首,庄篱也在一旁屈膝施礼。
女官和内侍看庄篱一眼,拿着绢花告辞了,周景云亲自去送。
这边人刚走,东阳侯夫人一把抓住庄篱的胳膊,声音沙哑问:“绢花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又咬牙狠狠。
“那可是御赐之物,出了事合家有难,你不可欺瞒我。”
庄篱摇头:“母亲,我知道御赐之物重大,姨母给了我之后,就让婢女们收起来了,一直小心存放。”
真的假的?东阳侯夫人盯着庄篱的脸看,可惜这女子从来都是一个表情,什么都看不出来。
“或许皇后娘娘只是好奇。”庄篱说,“她想看看是不是这朵花有什么特异之处,怎么别人认不出来我认出来了。”
皇后娘娘的确很不喜别人抢风头,东阳侯夫人若有所思,又看庄篱,神情有些后悔:“你当时就不该说这个,肯定也有其他人看出来了,都不说。”
偏偏她年轻不懂事,被女孩子们一激就出风头。
想到这里又恨薛老夫人,都是这老妇骗她们去赴宴。
周景云送人回来,听到了说:“过去的事别再说了,母亲也别担心,娘娘用绢花赐人,是赏脸面,怎能会怪别人拿着绢花张扬?”
东阳侯夫人要说什么,周景云已经转身唤许妈妈:“快扶母亲进去歇歇,受了惊吓。”
许妈妈连连点头:“可不是可不是,老奴都吓坏了。”
是怕她吓坏了,还是怕她再训斥他媳妇?东阳侯夫人没好气说:“什么吓坏了,咱们府上又不是没接过宫里人。”
虽然的确受了惊吓,但她一个侯夫人总不能还不如一个孤女沉稳。
“我们匆匆从姨母家过来,也没吃饭,还有,姨母那边也担心呢,母亲快让人去说一声。”周景云说。
不能让儿子饿着,也不能让姐姐心神不安,东阳侯夫人立刻挥手:“你们快回去吃点。”又唤黄妈妈,“你再去一趟,我写封信给姐姐,免得说不清。”
东阳侯夫人去忙了,周景云和庄篱退了出去,两人对视一眼。
“雪柳?”周景云低声说。
庄篱不说话,打量他,倒把周景云看个莫名其妙。
“怎么了?”他问,“我猜错了?”
庄篱说:“没有,世子猜对了,我是在想,世子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当初见了庄先生做出把我带回家的决定?”
何必呢。
聪明人当明哲保身啊,尤其还是一个蒋后党,原本无人察觉安安稳稳,带了她这个危险回来,真是时刻心惊胆战。
周景云没想到她会说这个,神情愕然,看了眼身后不远不近跟着婢女,轻咳一声垂下视线:“自然是我愿意。”
是啊,这世间事最拗不过一个我愿意,跟聪明和鲁钝没关系,庄篱笑了笑。
春月在后又是愕然又是害羞,怎么世子和少夫人突然就你侬我侬起来了?

先前进家门,春香春红都回到院子里,虽然紧张忐忑,但没忘让厨房准备饭菜。
周景云和庄篱回到院子里,简单的饭菜也送了过来。
“你们下去吧。”周景云说。
春月等人施礼退了出去。
“是雪柳。”庄篱继续先前的话题,“她先前收我屋里的东西,见过这个绢花。”
周景云吃了口菜,问:“绢花怎么了?”
庄篱握着筷子看他一眼:“皇后娘娘的赏赐太贵重了,我怕弄坏了,所以自己仿着做了一个,但没做好,坏了。”
周景云立刻明白了:“她看到了拿走了?”
庄篱点点头:“我原本丢进湖水里,让它和花瓣一起飘走,应该还是被她看到了捞了起来。”
怪不得让她走的时候一点都不闹,原来是已经狠下心要报复,周景云将碗筷放下,面色微沉,又有些怅然。
他对这个婢女其实没太大印象,当年陆三娘子刚进门就要送他一个陪房丫头,他只能拿春梅来做幌子,刚娶了妻子,又有侍妾,不需要再多一个,免得被人说慢待妻子,荒诞不堪。
再然后陆三娘子死了,因为没有子嗣,身边的人都送回定安伯府,唯有这个婢女非要留下来,说答应了替小姐照看世子,既然她不想走,那就留下吧,反正他要离开了京城了。
这些年东阳侯夫人提过几次将雪柳收房,他都拒绝了,以为这婢女死了心。
想到这里又自嘲一笑。
人的心哪有那么容易死。
就算看起来死了,一旦有微星火就会死灰复燃,做出一些自己发疯发狂的事,他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再吃点吧。”庄篱的声音传来,“吃饱了才有精神。”
周景云回神,看到庄篱已经吃完了一碗饭,她倒是真精神……
周景云顿了顿,问:“你早想到她会这么做?”
还有一句,你故意让她这么做,没有问出来。
庄篱抬起头看他:“如果想到了,我可不会这么样,那可是涉及御赐之物。”说着苦笑一下,“我这身份哪里敢惹这个麻烦。”
她的眼都没有眨一下,周景云默然一刻,低头吃了口饭。
“你做的绢花都能以假乱真了?雪柳看不出来,皇后娘娘也没看出来。”他想到什么又说,看庄篱一眼。
庄篱一笑:“我恰好有这门手艺。”
周景云想到她做的荷花苞干花,看起来完全就跟真的一样。
“既然我们有真的,这件事就跟我们无关。”他说,“她告到哪里都无妨。”
庄篱放下碗筷,用锦帕擦了擦嘴:“但世子可以去问责了。”说着又一笑,“既然娶了我这个借口,只用来处置一个婢女太浪费了。”
周景云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雪柳一个婢女怎么能告到皇后跟前,还这么快的速度,必然是定安伯府将人送过去的。
既然他们不义,他何必讲仁。
看不出来她还挺……这甚至不能用沉稳来形容了,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周景云看她一眼,端起碗将最后一口饭吃完,放下碗筷。
“来人。”他对外唤道。
春月等婢女忙从外边进来,看到周景云起身。
“更衣,我要出去一趟。”
婢女们忙碌起来,伺候着周景云更衣,周景云向外走去,看着跟出来的庄篱,虽然她不需要,但身为丈夫,还是应该安抚一下。
他轻声说:“你在家等着,别担心,有我呢。”
庄篱感激又殷切看着他:“好,我等着世子。”
周景云摸了下鼻头,转身大步而去。
看到周景云走了,春月等婢女们再忍不住,围着庄篱询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绢花有什么问题?”
“皇后娘娘是怀疑绢花是假的吗?”
庄篱安抚她们:“没有问题,是真的,有世子呢,别担心。”
春月握着手咬牙说:“本就是真的,怎么可能是假的,谁能跑到我们家里换走绢花?”
春红春香都跟着点头。
外边的人跑不进来,那自然是家里人换的呀,庄篱看着婢女们笑着说:“真真假假的,自有做绢花的人验看。”
她看向门外。
好好看一看,仔细验一验吧。
这是雪柳第一次进皇宫。
虽然她是被从一个小角门带进来,走过了好几道夹道,被带到皇后殿一角暗阁里,并没有能看到皇城的壮丽。
但单单一个皇后殿暗阁就足以让她震撼。
多宝架是紫檀木嵌象牙的,架子上玉器瓷瓶金花玉树琳琅满目,软榻上五彩坐垫,金丝银线靠枕,阁内流光溢彩。
雪柳跪坐在地上,看得有些失神,不是都说皇后节俭吗?可见皇家的节俭跟普通人家是不一样的。
门外有细碎的脚步声,雪柳循声看去,见进来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使,腰里挂着尚仪的牌子。
这是定安伯夫人的远房亲戚,如今在尚仪局为司宾,托了她的关系才能这么快告到皇后娘娘跟前。
雪柳小声唤:“秦姑姑。”
秦司宾看她一眼:“去东阳侯府的人快回来了,你最好别说谎,娘娘心情可不好。”
雪柳拚命摇头:“奴婢没有说谎,娘娘的宫花是奴婢亲手从水里捞出来的。”
秦司宾要说什么,门外传来小宫女的唤声“秦姑姑,黄姑姑和李公公回来了。”
秦司宾转身忙走出来,看到前方两个人迈进了大殿,她忙理了理衣裙跟过去。
皇后娘娘坐在椅子上,似乎刚发了顿脾气,胸口剧烈起伏。
三个小宫女跪在地上悄无声息的收拾碎裂的瓷片。
“一个冷宫,以往都是疯子宫女们守着就足够了,现如今派了禁卫,是怕那贱妇逃走吗?是防着本宫呢!”皇后斥骂道,用手重重拍打桌面,“还有那个大胆的内侍,眼里有没有本宫?一个犯妇跟前用什么内侍!僭越!打不死那贱妇,本宫还打不死一个太监吗?”
两个宫女跪下抱住皇后的胳膊“娘娘息怒。”“娘娘不可伤了自身。”
大宫女劝“听说是白循家有人逃了,陛下大怒,所以才要戒备,免得那犯妇再出问题。”
皇后咬牙:“将那犯妇赐死不就万事无忧了,还不是舍不得。”
说到这里,看向进殿内的女使和内侍,转移了怒火。
“查的如何!”她坐直身子喝道,“是不是如今连一个侯府小媳都敢蔑视本宫!”
走在后边的秦司宾将头垂了垂,皇后娘娘心情不好,正是举告的好时候。
皇后不能对皇帝如何,一腔怒火总要有发泄之处。
这时候得罪皇后的人,不死也要丢半条命。
就算是侯府世子少夫人也休想逃过。
秦司宾攥了攥手腕,新的金手镯沉甸甸,更沉淀的是定安伯夫人塞给的一处田契。
“娘娘,东阳侯府里,宫花还在。”
内侍的声音传来,秦司宾身子一僵,抬起头。
皇后皱眉看内侍捧着的小盒子,里面一朵绢花整整齐齐。
她再转头看桌案上摆着的一朵被剪烂的绢花。
“怎么回事?”她问,旋即竖眉,“一个小婢敢耍本宫——”
秦司宾忙上前:“娘娘,许是假的,东阳侯世子少夫人既然损坏了绢花,为了以防万一,肯定伪造了一个。”
去东阳侯府的女使想了想带回来的茶,尤其是周世子递上茶的笑容,迟疑一下,说:“少夫人看起来很平静,并被查问的没有慌张,绢花也是我们亲手取来的,没有作假的机会。。”
秦司宾忙说:“看人从来都是知面不知心,娘娘,还是辨认绢花真假吧。”
皇后一脸烦躁:“我怎么知道是真是假。”说着想到什么眼睛一亮坐直身子,“来人,把白氏犯妇带过来,她做的绢花,让她辨认真假。”
说到这里冷笑。
“皇帝要问案,本宫也要问案,看谁还敢拦!”

白锳被拖进了皇后殿内,被扔在地上,颤抖着用衣袖遮住头脸。
“罪妾不敢污了娘娘的眼。”她哽咽说。
皇后冷冷打量她,自从进了冷宫后,也是第一次见,哪里还有半点明艳照人的样子,就像个见不得人的女鬼。
但旋即想到,就这副样子,皇帝竟然还留宿了,皇后恨恨咬牙。
当初这女子被赐婚入府的时候,一向战战兢兢不敢沾女色的长阳王足足在她身边留宿一个月。
长阳王说是为了表示对父皇的敬重,但她又不是瞎子,怎能看不到长阳王看白氏时满眼的宠溺。
后来传言说这一批赐下的美人都是蒋后的手笔,用来监视皇子们,长阳王这才吓的收起了对白氏的宠溺,但也不敢冷落,唯恐得罪了蒋后。
现在蒋后死了,白循一家也被判蒋后同党被问斩,更印证了当年的猜测是真的,白氏就是蒋后的走狗,为什么还不处死!
要说美人,白氏也快三十了,新进宫的美人哪个不比她娇艳?
这狐媚子怎么就让陛下这般舍不得?
“罪妾知道我父亲罪孽深重,不敢偷生,只求速死。”白氏的哭声传来。
好啊,如她所愿啊,皇后心里说,旁边的大宫女似乎察觉,抓着她的衣袖,惊恐摇头。
不可,不可。
陛下舍不得赐死,如果皇后赐死了,那就是违抗圣意,皇帝一定会跟皇后生分。
娘娘与皇帝结发夫妻,熬过了苦日子,只要不伤大体,后位无可动摇。
被皇帝忌恨,生嫌隙,分了心,将来的日子可就不好说了。
为了一个白氏,不值得。
皇后深吸几口气,压下翻腾的念头,将桌子上的盒子哗啦甩在地上。
“别在我跟前求死,判你有罪的又不是我,是陛下,你去他跟前求死就行。”她冷冷说,“叫你来,是让你看看你做的绢花,哪个是假的。”
白锳似乎也没料到是为这个,哭声顿了顿。
皇后节俭,赏赐常用绢花宫扇等物,当然,这些不是她自己做的,是宫女们,原来白氏也做了,秦司宾恍然,忙上前说:“有人伪作皇后娘娘赐的宫花,你快看看这个是不是假的?”
说着只捡起地上那朵刚取来的完好的绢花递过来。
白锳撑起身子,放下袖子,伸手接过看了一眼。
“是真的。”她说。
秦司宾惊愕,恼火喝道:“白氏,你仔细看看,事关重大!”
白锳被她喝得身子一颤。
“干什么!”皇帝的厉喝从外传来。
随着说话人也从外边大步进来,身边内侍乱跑,喊出迟到的“陛下驾到——”
宫女女官们纷纷屈膝低头施礼,白锳在地上跪伏,再次用衣袖盖住头脸。
这么快就知道消息赶来了?皇后心里恨恨骂了几声,站起来,气道:“陛下,我传白氏问话。”又委屈地看着皇帝,“怎么,身为皇后,后宫的事我做不了主了吗?”
皇帝先看了眼地上跪伏的白锳,见她虽然身子颤颤,但并没有挨打挨罚的迹象,然后才对皇后和颜悦色说:“当然能做主,主要是白氏关系重案。”说着话扫过站在白锳身边的秦司宾,“监事院还没用刑拷问呢,你们别下了重手,耽搁了监事院问案。”
秦司宾身子微颤,忙捧着绢花解释:“陛下,没有拷问,皇后是请白氏帮忙,辨认一下绢花真假。”
或许是帮忙两字让皇帝神情放松些许,皱眉问:“绢花还有真假?”
不都是假的吗?
皇后在旁冷冷说:“辨认是不是她做的绢花。”
皇帝要问什么,伏在地上的白锳叩头说:“陛下,是罪妾在冷宫想赎罪,承蒙皇后娘娘开恩,许妾身做绢花。”
说着呜咽落泪。
“多亏娘娘心善,给罪妾事情做,否则,罪妾只怕熬不过去。”
灭门大罪砸在头上,的确是难以承受,皇帝听了,心内叹口气,转身伸手拉住皇后的手:“媛娘,你如此心善,当真是母仪天下。”
算这贱妇会说话,皇后心里哼了声,虽然她并不是特意给白氏找事做,白氏的死活也根本不在意,巴不得她熬不过去,只不过白氏既然做了绢花,不用白不用而已。
她甩开皇帝的手。
“不敢当陛下如此赞誉,不认为我是个毒妇就行了。”
皇帝笑着再次牵她的手:“媛娘陪朕吃了多少苦,没有人比朕更知道媛娘的性情。”
皇后也知道适可而止,没有再给皇帝脸色看,只带着委屈瞪了皇帝一眼。
皇帝轻咳一声,转开话题,问:“辨认这个做什么?”
皇后委屈说:“接到举告,有人瞧不起我的东西,损毁了。”
皇帝立刻为皇后大怒:“损毁御赐,大逆不道之徒,皇后不用审了,交给张择不管是什么人定要治罪以儆效尤。”
陛下这也算是为了她冲冠一怒吧,皇后脸色更缓和几分:“先问问是不是吧。”看向白锳,“是你做的吗?你仔细看看。”
秦司宾忙再次将绢花捧到白锳面前,不过不敢再喝斥,恭敬小心甚至声音带上几分哀求:“您再看看,仔细看看。”
白锳有些惊讶她的语气,垂着头接过,在手里翻来覆去认真地看了一刻。
“回娘娘的话,这个花蕊薰干是罪妾家传的手艺。”她说,“的确是罪妾所做,罪妾不会认错。”
秦司宾脸色发白:“那,那……”
那是怎么回事?皇后皱眉,既然东阳侯府取来的是真的,她看向地上扔着的,问:“那个坏了的呢?”
秦司宾似乎僵住了,没有动。
大宫女忙过去捡起来捧到白锳面前。
白锳再次接过,认真看了看,说:“这个不是罪妾做的。”
皇后大怒:“竟然是诬告!好啊——”
她看向秦司宾。
秦司宾噗通跪下来:“娘娘,奴婢不知道啊,奴婢只是听到举告,事关重大,不敢耽搁,才来告诉娘娘——”
“原来是有人要借娘娘的手啊。”皇帝在旁失笑。
笑什么,笑她蠢被命妇们利用吗?皇后面色铁青:“大胆大胆,把人带上来,本宫要问她哪来的胆子,是何人指使!”
皇帝制止:“朕就说了,交给张择就行了,些许小事,何须你亲自过问?”说着视线扫过跪伏在地上的白锳,穿的那么单薄,本来就瘦,膝盖只怕要淤青了。
不能再跪着了。
皇帝揉了揉肚子。
“朕忙到午膳也没有吃,上次在你这里吃的小馄饨挺好,给朕做一碗来。”
还以为每次来她这里都敷衍心不在焉呢,原来也记得吃的都是什么,皇后立刻高兴了,嗔怪说:“陛下要注意身体,怎能不吃饭。”催促大宫女“快去传膳。”再看秦司宾,带着几分厌恶,“去,将人交给张择。”
秦司宾颤抖着应声是。
皇帝看着厅内,视线落在白锳身上:“都散了吧,乱哄哄的,看着败兴。”
内侍宫女们忙应声是,涌上来搀扶白锳退了出去,直到被搀扶起身那一刻,白锳才抬起头看向皇帝。
盈盈秋水,哀戚又感激。
皇帝只觉得心颤,移不开视线,直到被皇后转过来挡住。
“陛下,快进去吧。”皇后含笑说,伸手要拉住皇帝。
皇帝轻咳一声,说声好好好,藉着转身抽回手,先向内去。
皇后在后咬牙,只能自己握着手跟上去。
暗阁里看不到外边,雪柳隐隐听到内侍们高声喊皇帝来了,她忍不住激动发颤。
皇帝都来过问了,那庄氏这次真是死定了!
皇帝一定会派人到东阳侯府把庄氏抓走关入大牢!
侯府一定会立刻将庄氏休掉,免得被牵连问罪!
等到那时候,她一定想办法去牢房里探望庄氏,看看她的下场!
脚步细碎有人走进来。
雪柳忙收回遐思,看到秦司宾脸色苍白的进来,身后跟着两个粗壮的宫女。
“秦姑姑,可验证了?”雪柳急急问。
秦司宾点点头:“验证了,你拿来的是假的。”
雪柳以为自己听错了,看着秦司宾:“秦姑姑,你在说什么?谁拿来的是假的?”
秦司宾冷冷说:“是你。”
说着话将一朵残破的绢花扔在地上。
雪柳如遭雷击“不可能,我亲眼见亲手从水里捞出来的!从捞出的那一刻就不离身子—”
直到在定安伯府,陆锦小姐拿走了,说先交给秦司宾。
再然后没多久秦司宾就让人来接她了。
怎么是假的?
总不能陆锦小姐换了吧?不可能啊,陆锦小姐巴不得庄氏出事呢。
一定是皇后娘娘看错了。
雪柳猛地起身,因为跪太久差点摔倒,还好两个粗壮的宫女一左一右搀住她。
“我要去见皇后娘娘——”她挣扎着喊。
秦司宾苍白的脸上浮现笑:“别见了,趁着皇后娘娘心情好,你快点走吧。”
皇后娘娘心情又好了?雪柳想到刚进来时秦司宾说的话,皇后娘娘心情不好是个好机会,那皇后娘娘心情好了,岂不是更好说话?
她刚要再说些什么,就觉得大力袭来,扶着她的两个宫女猛地裹挟着她向墙上撞去。
雪柳只来得及一声惨叫,伴着咚一声,半个头被撞得凹下去,眼睛鼻子嘴巴血涌而出。
她的眼大大地睁着,人被扔在地上,抽搐两下不动了。
秦司宾俯身探了探鼻息,站直身子舒口气。
“趁着有陛下在,娘娘心情好,你一个人死了就了事了。”她看着死不瞑目的雪柳,低声说,“免得交到张择手里,还要连累其他人。”
说到这里想到自己受得惊吓,恨恨咬牙。
定安伯夫人,你只给一个金镯子,一块地契可不够!

第五十六章 人情
周景云骑马走在御街,想着是直奔给宫门递牌子求见皇后,还是先去国子监,用学监的身份给皇帝递牌子,或者都见,先见皇后,再见陛下。
“世子。”
有声音从前方传来。
周景云看去,先看到一队骁卫从皇城方向来,然后骁卫分开两列,穿着紫色官袍的张择骑马缓缓而来。
“世子是要进宫吗?”他笑眯眯问。
张择的笑总是带着几分诡异。
周景云点头,面对张择,坦诚一些会更好,他直接说明来意:“是,中丞,遇到你正好,能否劳烦你问问,适才宫里派人到我家——”
他的话没说完,张择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打断他:“你家的事已经交到我手里了,不用再进宫。”说着招手示意周景云上前。
街边避让的官员听到张择这句“交到我手里”,都不由一颤,看向周景云的眼神又震惊又同情。
东阳侯世子刚回来就撞黑乌鸦手里了?完了完了完了。
周景云神情如常,看到张择招手毫不迟疑跳下马走上去。
张择脸上笑意更浓,从马背上下来,对周景云俯耳说:“你府上那婢女已经畏罪自尽了,尚未供出是谁背后指使诬陷你夫人,当然,人死了,案子也能查。”
只不过是小案,又是内宅事,怪无聊的,不如干脆看他人窝里斗更有趣。
张择笑眯眯将一卷文书拍在周景云手里。
“哥哥我卖你个人情,查还是不查,由世子你做决定吧。”
周景云将文书握住,对张择抬手一礼:“多谢中丞。”
张择哈哈一笑:“你我兄弟不用客气。”说罢上马,在骁卫的簇拥下而去。
街边的官员们这才围过来,有人跟周景云打招呼“世子什么时候回来的?”有人担心问“怎么惹到他了?”更多的视线凝聚在他手里的文书上“出了什么事?”
周景云一笑:“无妨,有人举告家里一些小事,张中丞让我自己先查查。”
四周的人并没有因为他说得轻松就松口气,神情更加紧张“小事?张择手里小事也是要命的。”“世子怎么被他盯上了。”“唉,何止世子,我们哪个不被他盯上?”
周景云没有再与人闲谈,告辞上马。
“世子,去皇城还是国子监?”江云问。
“都不用去了。”周景云说,掉转马头,看向前方,“去定安伯府。”
定安伯夫人在室内坐立不安,不时看一眼天色,看一眼滴漏。
“也该差不多了。”她说,皱眉,“她不会收了钱不办事吧?”
陆锦在旁安抚:“也不一定今日就有结果,秦姑姑在宫廷多年,做事自有安排,伯母还是先准备好大妆,待听到消息立刻进宫,为那庄氏求情。”
定安伯夫人冷哼一声:“真不想去。”。
陆锦含笑说:“咱们不是为了她,是为了东阳侯府。”她从一旁桌案上拿起一个小锦盒打开,如果雪柳在场,就会发现,这个才是自己那朵绢花。
“庄氏竟然做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她自己想死,咱们不管,但东阳侯府咱们不能不管,那可是您的亲女婿。”
“这次也要让他知道,谁是真正的亲人。”
定安伯夫人长长吐口气,从袖子又拿出一个锦盒打开,其内也是一朵绢花,只不过完好无缺。
当时雪柳说了庄氏损毁御赐之物,要去告,她自然也求之不得,立刻去安排宫里的人脉,这次非要庄氏死不可。
占据她女儿的位置,活该这个下场!
但陆锦拉住了她,跟她说了一个新计策。
让雪柳拿着假的去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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