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扑过来,扑进母亲的怀里蹭啊蹭,忽地想到什么,抬起头。
“娘。”她声音带着几分惊恐,“你不许生三娘!”
妇人垂目看着她,缓缓点头:“好,我不生三娘。”
她宛如卸下重担,重新依偎在妇人怀里:“娘,我要吃你做的冷淘。”
妇人的声音含笑落下:“好。”
“我要集市上买两个白兔子!”
“好,买。”
“娘,我还要去看胡儿舞!”
“好,娘陪你去看。”
她只觉得满心欢喜,笑着跑开,手里举着一支风车,呼啦啦转动。
“去看胡儿舞咯——”
“去看胡儿舞咯——”
她很快跑远了,在远处停下脚回头。
“娘,你快点——”
妇人看着举着风车的女童,含笑应声:“好,娘来了。”
随着说话,前方的女童再次奔跑,跑啊跑啊,然后宛如泡沫一般消失在天地间。
妇人站在原地,宛如有风吹过,一层虚影脱落。
同时有影子从肩头浮现。
“真可惜,你让她见了最想见的母亲,可是你却看不到。”
白篱垂目看着自己手,她在别人的梦中能呈现别人最想见的人,白锳最想见的自然是母亲,只是,她变成了母亲,自己看不到自己的模样。
她从未见过母亲的模样。
现在白锳也死了,世间再也没有人会梦到她的母亲。
她再也见不到了。
影子一晃漂浮到她面前。
“我刚才在旁边替你看了。”她笑说,“你母亲有着圆圆的眼,脸有些瘦,嘴角有一颗小小的黑痣”
可惜这依旧是白篱的梦境,白篱自己想像不出来的人,她虽然见到了,也不能在自己脸上呈现。
她便伸手比划着描述,最后总结一句。
“长得很好看呢,比起你姐姐,更像你。”
更像她啊,白篱看着她,含笑点头:“谢谢。”
金玉公主站在殿内,看着两个内侍紧贴着宫门听外边的动静。
“怎么样了?”她神情惊惧,压低声询问。
两个内侍转过身,颤声说:“公主,外边的动静小了些。”
金玉公主还没说话,上官驸马的声音从殿内传来“快些出去看看!让我出去看看!”
金玉公主转过头,看上官驸马坐在殿内,被两个内侍死死缠住。
先前进宫听到说皇帝还在忙,她可不想去见那个白锳,所以干脆说去自己旧日住过的宫殿看看,等着皇帝忙完了,知道她来了,自然会让人来请。
没想到!
请她的人没等来,听到了外边兵卫跑人呼唤,内侍宫女们哭喊连连,说是贵妃谋逆,皇帝被害了。
金玉公主立刻让关了宫门,上官驸马当时就要冲出去“要护驾啊”,被金玉公主吩咐这里的内侍们拦住。
“护什么驾!保命要紧。”她喝道,又冷笑,“你也不是护驾,是护那小子!”
李余也接到诏书今日来了,此时此刻肯定是在白锳那里。
金玉公主也明白了什么,今日所谓的皇帝召见,一定是白锳做的,就是要把他们一网打尽!
好个毒妇!
比起皇后那个只会跟皇帝吵架的蠢妇,白锳才是真恶毒啊,笑盈盈竟然谋害皇帝。
虽然震惊愤怒恼恨,但也很害怕。
这时候绝不能出去,待分出胜负后,再斟酌行事。
“你给我闭嘴!”金玉公主迈进殿内,喝斥上官驸马,“你要送死我不管,但别连累我。”
正喝斥,紧闭的宫门被人敲响,金玉公主吓了一跳。
“公主,公主,是我。”
外边有声音颤颤。
抵着门的两个内侍反应过来了,高兴地喊:“是诚安。”
诚安是给金玉公主引路的内侍,外边骚乱的时候,被金玉公主强行赶出去去打探情况,原本以为死在外边了,竟然活着回来了。
再三确认后,金玉公主让把人放进来,内侍帽子跑掉了,气喘吁吁,看起来很狼狈,但完好无损没有受伤。
“公主公主,没事了。”他神情激动地说,“贵妃已经伏诛,万骑营都来了,皇城戒严了,朝臣们也都进宫了。”
金玉公主松口气,要说什么,身后有人先说话。
“楚王怎么样了?”
金玉公主回头,恼火地瞪了他一眼:“你心里就只有那个贱种!”说罢看向内侍,“陛下怎么样了?”
内侍咽了口口水:“应该都没事吧。”又急急解释,“宫里戒严了,不让乱走,奴婢也没能靠近含凉殿。”
所以,皇帝是生是死,尚且不知?
金玉公主看向殿外。
敲门声从紧闭的屋门外传来,时近正午,声音和炙热日光一起穿透门缝。
“老祖,老祖,宫里出事了。”
听到这话,周景云依旧盯着玄阳子,视线丝毫不动。
玄阳子的视线越过他看向屋门:“怎么了?”
门被推开了,刺目的日光并没有投进来,被七八个人挡住。
两个道士以及两个内侍两个官员一起涌进来,窄小的室内变得更加拥挤。
“老祖,白妃谋逆,毒害陛下,陛下请您快点过去。”
“白妃的小皇子是假的——”
两个内侍语无伦次一边说一边哭。
两个官员在旁唉声叹气神情悲痛。
毒害陛下?周景云神情略有些震惊,揭穿小皇子是假的这是早知道的事,白篱安排的就是在白锳让郭顺污蔑楚王夫妇谋逆的时候反转,揭穿白锳做的一切。
但没想到白锳还对皇帝下了毒。
他旋即猜到白锳为什么这么做,很显然,白锳也不仅仅依靠着郭顺的举告和证据,干脆除掉皇帝,栽赃给楚王,而且皇帝出事,她扶持小皇子登基,便再没有人能威胁她。
“宫里可还好?”
不待玄阳子说话,周景云急声问。
两个内侍被打断,似乎也才看到室内有其他人在,认出是周景云。
但此时也顾不得问周景云为什么会在这里。
“万幸楚王在,及时打断了白妃的阴谋,白妃已经自尽。”
“但陛下中毒危急,老祖您快过去吧——”
他们没有将周景云赶出去,还回答了他的话,接着对玄阳子流泪说。
白妃死了,那就是说白篱他们没事,周景云松口气,听得玄阳子开口说话:“太医们都在吗?”
内侍们点头:“及时请了太医,整个太医院的人都过去了”。
玄阳子又问:“朝臣们都知道消息了吗?”
两个官员点头:“事发时大朝会刚散,鲁左相及时跑出来召集,大家都过去了。””
玄阳子点点头:“那我就不用过去了,我不会医术,不能解毒,我也不是朝官,不能安稳朝堂。”
内侍和朝官们一愣,急急说:“老祖,陛下他出了这么大的事——”
玄阳子打断他们:“这也不算什么大事,白妃与陛下相斗,如同当初先帝与太子几乎兵刃相见,夫妻,父子,都是家事,我们圣祖观不问家事和红尘事务。”
一个官员急了:“这怎么能是家事,这是白妃谋朝篡位。”
另一个官员也急道:“先前蒋后篡位,长阳王拨乱扶正的时候,您不也去了?”
玄阳子摇头:“那不一样,那时先帝深陷迷障,要将李氏江山给与他人,我受当初高祖与圣祖观之约,需要破除先帝迷障,护住李氏江山,所以在长阳王逼宫的时候,前去相助”
一个官员忍不住纠正:“陛下那不应该是逼宫,是,拨乱反正——”
逼宫这词可不是什么好话,留在史书上可是不体面。
玄阳子看向那官员,问:“当时先帝可想退位?可有提前封长阳王为太子?”
这,当然没有,长阳王那时候还是被贬之身,也是偷偷进京论规矩的话,的确是……官员面色不好看,诺诺几声不敢再提先前。
“那白妃有夺权之心,但陛下是被蒙蔽,并没有放弃李氏江山之心,朝臣们亦是一心一意拥护陛下,所以朝堂和李氏天下安稳。”玄阳子接着说,“无须惊慌。”
这样啊,说起来也的确如此,两个官员若有所思。
一个内侍看他们不说话了,叩头哀求:“但陛下现在情况危急——”
玄阳子淡淡说:“我说过了,陛下情况危急,有太医有朝臣在,我去了也没用。”
内侍还要说什么,玄阳子摆摆手:“待需要我去的时候,我自会去。”
看到玄阳子摆手,引他们进来的道士们伸手做请“请回吧。”
官员和内侍们无奈,只能起身退了出去。
“……罢了,这么多年,玄阳子就是很难请”
“……是啊,当初先帝那般不理朝政,纵容蒋后,父子相残,他也不管”
“……不过,蒋后要登基为帝的时候,他及时进宫制服了先帝。”
“……这样说的话,玄阳子不进宫,倒也是好事,说明事情不严重。”
“白锳已经死了,假皇子身份也揭穿了,的确不会危及朝堂安稳。”
伴着低低的议论,乱乱的脚步声远去,门外恢复了安静。
周景云收回视线看向玄阳子,问:“事情,结束了?”
玄阳子打个哈欠:“要不然呢?周世子以为会如何?我会出手制止白妃夺夫权,还是会制止楚王妃血亲寻仇?”
他说到这里笑了笑。
“我一个出家人,哪里管得了这些。”
白篱这次在宫里没有惊动帝钟?周景云想,这是皇帝白妃夫妻之事,是白锳白篱家仇之事,是人与人之间的事
蒋后并没有出现。
没有惊动能给李氏江山带来威胁的帝钟,也不需要玄阳子出手。
这样就结束了?
白篱不会受到伤害了?
“周世子,我说过了,伤人的从来不是物。”玄阳子的声音响起,“是人的执念,比如……”
周景云看向他,略带几分紧张:“比如什么?”
他就知道没这么容易,阿篱她还有危险?
玄阳子看着他:“比如你就要被执念所伤了。”
他被执念所伤?周景云要说什么,被玄阳子打断。
“我知道周世子不在意自己,但你就没有在意你的人吗?”玄阳子说,笑了笑,“比如你的家人。”
家人?周景云神情变幻,想到什么,猛地站起来,转身向外奔去。
日光炙热,但皇城内肃穆的宛如冰窖。
含凉殿外兵卫森森,不断有官员急急赶来,但都被拦在殿外。
“陛下啊——”
“陛下怎么样了啊——”
“我朝妖妇当道啊——”
有人哭有人喊还有老官员跪地叩头,不过很快就被殿内走出来的官员制止。
“莫要喧闹,陛下正在和大理寺,刑部,左相他们审案。”
还能审案啊,那就是没事,官员们稍微松口气,站在殿外看着兵卫们抬出死伤的内侍宫女叛兵,另有兵卫押送着含凉殿的内侍宫女们离开,哀嚎声喝斥声哭泣声嘈杂。
殿内亦是忙乱。
皇帝已经被抬回正殿,几个官员们忙碌地翻看各种文书文册,另一边的侧殿里,虽然白锳的尸体被抬走了,兵卫也退了出去,但依旧满满都是人。
先前被郭顺带来的人证,另有白锳的贴身内侍宫女都被拘禁在此,官员们穿梭其中核对罪书问询。
皇帝躺在软榻上,身边围着太医,但并没有歇息,在听楚王说话。
除了楚王,他的妻子,楚王妃抱着孩子跪坐在一旁。
殿内的官员们偶尔会看她一眼,后来的官员们已经听当时在场的官员们讲了,楚王妃原来是白妃的妹妹。
不过,跟白妃相比,此女面容平平,性情安静,似乎有些卑怯,据当时在场的官员们回忆,事发时这位楚王妃如同不存在。
此时此刻亦是如此,她安静坐在楚王身后,怀里抱着的孩子,那孩子也没有哭闹,还睡着了。
或许此女没有威胁,并没有将她关押去侧殿,一直跟在楚王身边,也守在皇帝身边。
楚王更是亲自守着陛下,毕竟这一次是他制止白妃阴谋。
此时他正在给陛下讲述自己是如何对白锳生疑心。
“白妃早就知道她妹妹白篱还活着,但为了取信陛下,一直让张择追捕,非要置她于死地。”
“阿篱相信父亲是无辜被冤枉,一直想要洗冤,不顾危险来到京城,臣儿与她有幸结识,得知情由,也觉得此事奇怪,所以一直帮忙查。”
“没想到查来查去,查到了白锳和张择的有问题。”
说到这里时,有几个官员拿着罪书从侧殿奔来,汇报最新的进展:“陛下,监事院很多案件,都是提前罗织好的,然后根据白妃需要,提请陛下来查问,除了白循案,皇后杨氏案也是如此。”
杨氏,皇后,听到这里,躺在榻上的皇帝一阵剧烈的咳嗽,吐出一口血。
“陛下,陛下!”
太医们扑过去急忙忙的施针。
官员们也神情紧张围来。
“陛下您快休息吧,别再问案了。”鲁左相急声劝,“身体要紧啊。”
皇帝急促的喘息着。
“不,不行。”他挣扎着,“朕一向喜欢偷懒,但现在不能偷懒了,朕怕,来不及,朕……”
皇帝嘴角的血迹被太医们擦去,但他双眼发红,宛如也渗出血来。
“朕死也要瞑目,要把所有的事,查个清清楚楚!”
“不放过,任何一个,欺瞒过朕的人!”
“所有该死的人,都要死!”
第一百一十七章 忧心
看到皇帝如此,官员们也不敢忤逆,唯恐更刺激他,便有两个官员依言上前汇报查问的情况。
鲁左相退到一旁,对太医院孙院使使个眼色,孙院使领会走过来。
“陛下的状况怎么样?”鲁左相低声问。
孙院使没有回答,而是问:“让人去请朱相爷了吗?”
听到这话,鲁左相脸色更难看了,这无疑是说陛下不行了,已经很久不上朝堂的朱相爷也要请来,做最后的交代。
“这,这可如何是好。”他喃喃说。
孙院使低声说:“左相可不能慌乱,国不可一日无君,这朝堂需要人撑起来。”
“还撑什么,哪里还有人……”鲁左相说。
小皇子是假的,陛下无后,李氏王朝可怎么哎,不对。
鲁左相双目一凝,转头看向床榻,除了站在床边的官员们,还有一个年轻人跪在榻前,并不打扰皇帝和朝官们说话,只关切地看着皇帝,不时给他擦擦嘴角,抚摸胸口。
不对,皇室的确有了皇嗣,不是白锳诞下皇子,而是上官月变成李余。
怪不得玄阳子说没有到危急时刻。
鲁左相放松了肩背,的确,危急的只是现在的皇帝,并不是李氏皇朝。
皇朝后续有人,无须忧心。
金玉公主停下踱步,看着又重新打探消息回来的内侍。
“陛下那边鲁左相等人都在,陛下撑着身子在亲自审问白妃余孽。”
“白妃与张择勾结,将生下的公主换成了皇子,那小皇子是假的,他的亲生父母也都来了,长得一模一样。”
内侍带来更详细的消息,说到这里看了眼上官驸马。
“楚王也一直陪在陛下身边,都说这次能及时制止白妃阴谋,是楚王的功劳。”
想到李余先前让人告知他不要入宫,可见今日的事李余是早有准备的,上官驸马松口气:“不知道有没有受伤。”
李余受伤不受伤又有什么要紧,要紧的是皇帝,金玉公主冷哼一声,又呸了声:“什么白妃,白氏,贼妇。”
内侍忙纠正自己:“是是,贼妇,贼妇的余党都抓了,禁卫正在宫中继续追查。”说到这里脸色惶惶,“公主,您可要给奴婢作证,奴婢不是白妃的人,要不然也不会被分到这边做宫人。”
金玉公主喝道:“闭嘴。”
殿内安静下来。
金玉公主再次踱步,神情变幻一刻。
“陛下的确是受了伤?”她问内侍。
内侍点头:“奴婢看到有满是血迹的巾帕被拿出来。”
金玉公主停下脚步。
贼妇死了,小皇子是假的,陛下伤重,外人都是靠不住的,现在皇帝可依靠的只有自己。
他们是亲姐弟,她也是李氏血脉。
至于李余,世人皆知是她救了他,给了他活命的机会,她是他的长辈,不可忤逆。
先前他能借皇帝之势来压她,现在可没得借了。
金玉公主看向紧闭的宫门,眼神闪烁。
那么,如今这个朝堂,到了她这个长公主为李氏天下尽心尽力的时候了。
“开宫门。”她说,“我要去见陛下。”
内侍们应声是,忙将抵着门的桌椅挪开。
“公主。”上官驸马在后唤道。
金玉公主回头,因为上官驸马没有再闹着冲出去,辖制他的内侍们都退开了去开门。
“我有话跟你说。”上官驸马说。
金玉公主皱眉:“有什么话回去再说,我现在有要事做。”说罢向前迈步。
“公主!”上官驸马站起来喝道,“你不是答应过不再蓄养男宠吗?那前几日在你寝室内的侍从是怎么回事!”
这陡然的大声让金玉公主吓了一跳,殿外开门的内侍们也惊讶地看过来。
不过对公主来说,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驸马跟公主过了这么久了,还要为这个吵架啊。
“上官学!你别跟我发疯!”金玉公主恼怒喝道,伸手指了指他,“我现在忙正事,不跟你计较!”
说罢再次向外走。
“不许走!”上官驸马喊道,冲过来,拦住金玉公主,“你今日一定要跟我说清楚,你明明答应了,为什么反悔?为什么又要养男人!”
金玉公主气笑了:“上官学?你第一天知道我养男人?你跟我过了二十多年了。”
上官驸马点点头:“对,我跟你过了二十多年了,我一直忍着你,今天,我不想忍了,我不允许你,再这样。”
金玉公主冷笑:“你也配管我——”
话没说完,上官驸马猛地将她拉入怀中。
“我是你的丈夫,我当然管得了!”上官驸马喊道。
金玉公主怒声:“滚开——啊——”
她刚要骂,声音陡然被截断,不屑愤怒的神情凝滞,下一刻面容扭曲。
她口中发出咯咯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身前,一柄剑从背后穿透过来,血沿着剑身上的花纹闪耀流动,鲜红刺目。
外边的内侍们见夫妻吵架,便收回视线装作不知道,继续开门,此时门终于打开了,陡然听到金玉公主的尖叫,再次看过来。
上官驸马挡住了金玉公主,他们只看到是夫妻两人拉扯在一起,一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没有上前。
“你,你,你敢——”金玉公主咳咳两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上官驸马。
上官驸马看着她,低声说:“公主,你还记得这把剑吗?”不待金玉公主说话,他嘴角浮现一丝笑,“当时你逼我娶你,扔下这把剑让我选,听从你还是自尽……”
那时候他年少畏怯,惶惶不知怎么办,听命不甘心,死又不敢,就这样不敢生不敢死,浑浑噩噩活了这么多年。
“其实,我想到了,除了听从你和我自尽,还有一个选择。”
上官驸马看着金玉公主。
“那就是拿起那把剑,杀了你。”
“虽然迟了这么久,我还是拿起这把剑了。”
金玉公主看着他,神情从震惊到愤怒又到痛苦惊恐,她抓住上官驸马的胳膊,试图想要把自己挣脱出来,但上官驸马到底是个男儿,本身力气大,此时又拼尽全力,金玉公主宛如被箍住的鸟儿,挣扎无用
“救,饶,饶命——”
金玉公主看着上官驸马,眼神哀求,想要求饶,但已经说不出话来,血不断从口中涌出——
她怎么就要死了?
她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死了?
她的好日子刚要开始!
她可是公主!
金玉公主的眼瞪圆,渐渐涣散。
与此同时,殿外的内侍们也终于察觉不对,有两个内侍奔来准备拉开驸马,结果一眼看到地上滴落的血,再抬头,看到金玉公主被上官驸马握着的剑从背后穿透——
他们发出一声尖叫,跌倒在地上,旋即连滚带爬向外跑。
“快来人啊,公主被杀了——”
“驸马杀了公主——”
瞬间这边所有的内侍争先恐后奔了出去,并没有人上前救护公主。
上官驸马看着怀里已经失去生机的金玉公主,脸上露出笑容。
但下一刻,宫外响起密集的脚步声。
如今皇帝遇险,万骑营兵马都调进来了,搜查戒严,这边的动静会立刻引来兵卫。
上官驸马看向宫门口,不能被抓住,不能,让李余为难。
他抱着金玉公主,双手握紧剑柄,再次用力。
伴着噗一声响,滴血的剑尖从金玉公主身前猛地刺入他的心口。
更浓烈的血花在地上绽放。
皇帝躺在榻上,喝了驱毒的药吐了一通,整个人昏昏沉沉。
殿外响起嘈杂,嘈杂又瞬间被制止。
“住口。”
“现在不能告诉陛下,陛下不能受刺激。”
皇帝睁开眼,他现在脑子嗡嗡,似乎与外界隔了一层纱,但又清晰无比,殿内哪怕多一个脚步他能听出来。
“瞒着朕?”他颤抖声喊,神情扭曲,“谁要欺瞒朕,杀了!杀了!”
鲁左相立刻喝斥让外边的人进来回话,外边的官员带着两个颤抖的内侍进来,两人跌跪在地上。
“陛下,金玉公主被杀了。”
“金玉公主在百花宫被驸马杀了——”
虽然今天已经经历很震惊的事,但听到内侍的话,殿内的诸人再次震惊。
怎么金玉公主也!
上官驸马这个一向跟随在公主身边唯唯诺诺,竟然敢杀公主?
为什么杀公主?
还有,金玉公主什么时候进宫的?
“金玉公主也是被白妃矫诏传进来的,但她没来这里,先去了百花宫。”一个官员翻看适才查问的证据,忽地说。
原来如此。
皇帝颤抖着发出一声嘶哑笑。
“同党!”他喊道,“白氏同党——杀,杀了他——”
上官驸马是白锳同党?殿内的人都愣了愣。
有人起身向外冲去,如同一支利箭。
是楚王李余。
下一刻一直无声无息的楚王妃也起身向外奔去,紧随着李余去了。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殿内的诸人才回过神。
“楚王被公主救下养育长大的,真是噩耗。”有不少官员低声叹息。
怎么会?
他不是特意提醒不要驸马来。
驸马关心他,听到提醒,一定猜到宫里有事,怎能不来?
不过,驸马为什么会杀了金玉公主?
不管为什么,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杀了就杀了,他要想办法保住驸马!
伴着嘈杂纷乱的念头,李余很快看到百花宫,这边已经有兵卫围住,为首的兵卫本要阻止,被身边一个兵卫提醒“是楚王。”
那兵卫首领迟疑一下,没有阻拦,让李余冲了进去,视线旋即又恍惚一下,宛如是李余投下的影子跟着闪过。
“驸马——”李余迈进宫门大喊。
站在殿前的兵卫们让开,露出躺在地上的两人,以及满地的血。
李余脚一软,还好身边紧跟的白篱搀扶一下,他踉跄一步,跌跌撞撞冲过去。
“楚王殿下,公主和驸马,同归于尽。”一个兵卫说。
另一个兵卫说:“驸马还有气息,但没必要请太医来了……”
兵卫们说什么,李余已经听不到了,他跌跪在血泊中,颤抖着手抚上上官驸马的脸。
“驸马,驸马。”他唤道。
上官驸马的脸在血泊中惨白,被剑和金玉公主串在一起的胸口微微起伏,听到唤声,认出是李余,缓缓睁开眼。
“阿月。”他喃喃说,“别,担心,我,不痛。”
驸马已经很久没有唤他的小名了,而且都这个时候,驸马最在意的是怕他担心,李余的眼泪瞬间涌出来。
“我在这里。”白篱在他耳边低声说,“你可以随意说话。”
李余看了眼站在身旁的白篱,注意到四周的兵卫神情呆呆,很显然入了幻境。
他感激看她一眼,握住驸马的手,看到驸马的手还紧紧攥住剑柄,李余可以想像到当时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驸马,你这是为什么。”他说,“我知道你恨她,你别急,我当了皇帝,我会给你报仇,会除掉他,让你解脱,你再忍一忍,忍一忍……”
上官驸马其实听不太清楚他说得什么,只听到忍一忍,摇了摇头。
“不能忍,你好容易,恢复了身份,今日,终于要大功告成,不能让她,再为难你。”他喃喃说,“她什么都没有,但偏偏有这么天生的尊贵的身份,就能辖制别人,高高在上。”
说到这里发出一声笑。
“再高贵的身份又如何,也不过是血肉之躯,刀剑也能杀死。”
“原来,杀死她们这么容易啊。”
“我早该杀了她,也许……”
也许杜三娘子就不用被算计,不用嫁给太子,嫁给他吗?
上官驸马神情怅然,不会的。
他如果杀了公主,他以及上官家都将死无葬身之地,他怎能连累杜三娘子。
说到底,他和她终究是有缘无份。
“上官学。”
耳边有声音传来。
上官驸马一愣,转头看去,见身后的大柳树后,有少女手里举着团扇,半遮脸,一双眼笑盈盈地看着他。
虽然只露出一双眼,上官学还是一眼认出来了,喃喃:“三娘子。”
少女笑盈盈看着他:“上官学,你坐在这里发呆半日了,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