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篱梦—— by希行
希行  发于:2024年11月24日

关灯
护眼

“……贵妃白锳与监事院张择勾结,用假龙换真凤,祸乱天子血脉!”
四周瞬间变得安静,安静到白锳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她是在做梦吗?
怎么听到的跟安排好的不一样?

“……郭顺!你好大的胆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臣知道,臣敢以性命担保,臣所言属实!”
“……陛下,张择已经招供!”
“……陛下,这是张择的罪证书。”
“……当时参与的大夫稳婆,另外那婴儿的亲生父母都在殿外等候!”
皇帝的震惊声,郭顺的回应声,朝臣的哗然声,如同浪潮般,涌涌不断,白锳身子摇晃,耳边一时清晰,一时又模糊。
她想到了很多事,又似乎脑子里一片空白,似乎过了很久,在人宛如被潮水吞没,天地间一片死静的时候,一声怒喝从天边传来。
“白锳!”
伴着这一声喊,潮水褪去,有门窗倒地声,杂乱的脚步声,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陛下!”
“陛下小心!”
白锳转头看去,见皇帝将通往侧殿的一面隔断墙板踹开了。
皇帝这是气急了,顾不得传诏,也顾不得走门,直接冲过来踹墙。
殿内的官员们吓了一跳。
陛下竟然如此勇武,能踹倒一块隔断墙……
白锳也有些惊讶。
那块木板是她让人换掉的,看起来跟隔断墙一样,但实际薄透很多,由此也能让正殿的朝议更清晰传来。
这是瞒着皇帝的。
但皇帝竟然找准了这里,可见……
“陛下。”白锳看着皇帝,声音喃喃,“您竟然知道这个门板……”
“是,没错,朕知道你换了木板。”皇帝看着还坐着的白锳,神情又悲又愤,“但朕知道你害怕,想随时能听到朕的声音,想离朕更近一些。”
所以不闻不问当作不知道。
白锳看着皇帝,眼里泪光闪闪:“陛下对我真好。”
皇帝面容凝滞,似乎一时忘记了自己在做什么,不过因为皇帝迈过门洞,殿内的值守金甲卫官员们,包括郭顺也纷纷涌过来。
“陛下!”
“臣所言属实,请与贵妃对质!”
嘈杂声宛如潮水般从正殿涌入了侧殿。
皇帝也被扑打的清醒过来。
“都住口!”他喝道。
这大概是皇帝第一次发出这般怒喝,满殿安静。
皇帝一步一步走到白锳身前。
“你应该已经听到了。”他咬牙问,“朕现在问你,郭顺指证的可是真的?朕的宝郎……”
说出宝郎两字,皇帝的声音都嘶哑说不出话来。
白锳起身,看一旁的王德贵:“去把宝郎抱来。”
王德贵惶惶应声是跌跌撞撞向外去,不多时抱着小皇子过来了,不知道是突然被从奶妈怀中抱走,还是陡然看到室内这么多人,小皇子小脸皱巴巴,待看到皇帝,立刻对他张开手。
皇帝下意识迈步伸出手。
白锳先一步抱住孩子。
小皇子立刻哇哇哭起来,挣扎着冲皇帝伸手。
“陛下看,宝郎只亲您。”白锳说,“您怎么能忍心问他是不是您亲生的……”
小皇子哭声更大,看着皇帝伸着胖乎乎的手。
皇帝再忍不住接过孩子,将孩子紧紧抱住哽咽“宝郎,爹爹……”
“陛下!”郭顺喊道,“不要被贵妃欺骗!您看看这是假皇子的真父母。”
随着他说话,有一男一女被推出来,他们神情惶惶,泪流满面,但那妇人的视线还是忍不住看向皇帝……怀中的孩子。
殿内所有人的视线也都看向孩子,然后再看向这对夫妇,神情变得古怪复杂。
五个多月大的孩子,单独看也就是个孩子样,但如果跟父母在一起,仔细看的确能看出相像。
这个孩子尤其跟那个男子很像。
诸人的视线落在皇帝脸上。
这样一对比小皇子跟皇帝的确不像。
“陛下,稳婆已经供述过了……”
“行了!别再说了!非要把陛下气死吗?”
伴着白锳陡然一声喝,郭顺的声音停下来。
皇帝身子发抖,胖乎乎的脸有些扭曲,不知道是被他的脸色吓到还是因为被抱箍力气陡然增大,怀里原本止住哭的孩子,哇一声哭起来。
白锳上前从他怀里接过孩子。
“陛下。”她说,晃动着嚎哭的孩子,“我的确有件事瞒着您。”
皇帝看着她一语不发。
“我的妹妹白篱没死。”白锳说,“一直逃亡在外。”
殿内的官员们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但其实大家也并不在意,监事院认定的案子,多数是被冤枉的,并非真是罪大恶极之辈。
跑了就跑了吧,也是好事。
皇帝颤抖着声音:“你是因为这个恨朕吗?朕多少次说过给白家豁免,给你妹妹免死免罪,你不同意,你……”
“不,我没有因为这个恨陛下。”白锳说,“但我对不起陛下,我不仅瞒着陛下我妹妹没死,还助力她当上了楚王妃。”
楚王妃?!
殿内官员们惊鄂地看过去,这才看到楚王和一女子也在殿内,女子怀里还抱着一个女婴。
与在白妃怀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孩子不同,这个孩子一声不吭,瞪着眼滴溜溜的看。
一家三口在殿内一声不吭如同不存在。
他们也都知道楚王将自己的侍婢扶成妻子,委实不堪,楚王大婚他们也不屑于参加,倒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楚王妃,原来,竟然是白锳的妹妹。
皇帝也看过去,原本激动的神情微怔。
“她……”
他似乎想起来了,楚王妃是姓白,叫什么没注意,婚书是李余写好,他誊抄了一遍也没在意。
“陛下,臣女白篱。”白篱此时开口,抱着孩子屈膝一礼,“臣女欺瞒陛下真实身份。”
皇帝要说什么,白锳的声音再次响起。
“都怪我,念着你可怜,帮你隐瞒,但没想到你竟然恨陛下害死全家,意图报复!”
“你诱惑我不成,竟然勾结监事院,诬陷诋毁小皇子!”
“阿篱!你真是疯了!”
“这是不是楚王让你做的?”
“你知不知道,楚王早就心怀不轨!”
这一连串的话喊出来,殿内诸人都愣住了。
怎么又成了楚王妃和楚王意图不轨?
监事院郭顺的指证是假的?
白篱上前一步。
“白锳!”她唤道,看着她的眼,“你敢再说一遍!”
白锳看着她,下意识往皇帝身旁退,哽咽又愤怒:“我有何不敢!阿篱,你真是失心疯了,父亲的事,和陛下无关,你不能怨恨陛下,做出这么疯狂的事来!”
“陛下!臣做的这一切与楚王和王妃无关!”郭顺大喊,“臣有凭证,有认罪书,有人证物证……”
皇帝的视线在白篱白锳身上转动,胸口剧烈起伏,要说什么,一张口猛的吐出一口血。
“陛下!!”
殿内响起惊呼声。
白锳已经抢先扶住皇帝。
“来人!!!”她声音尖锐,盖过了其他人,“护驾!!楚王夫妇给陛下下毒,意图谋朝篡位!!!”
伴着她的喊声,殿内的金甲卫呼啦啦拔出兵器,一部分人将皇帝和白锳围住,一部分人将楚王夫妇围住。
围住陛下和白锳的兵器对外,围住楚王夫妇的,兵器森森对准他们。
又伴着惊呼惨叫,金甲卫将郭顺以及他带来的侍卫,人证,用兵器捶打,与此同时殿外也想起重重的脚步声,值守在外的禁卫们瞬间围住了殿门。
惊呼惨叫声又瞬间消失。
殿内里外陷入安静。
官员们站在殿内,看着这一幕,脸色煞白,这,又是怎么回事?
写出来了,就更了!

“快传太医!”
皇帝在吐出一口血后,就缓缓倒下了,按着心口,接二连三吐出血,脸色已经煞白。
随着白锳的话,立刻有两个太医从侧殿的屏风后走出来,跌跌撞撞扑到皇帝身前。
“陛下中毒了!”他们喊道。
白锳神情悲愤指着楚王:“李余,你竟然给陛下下毒!陛下给你父亲和你恢复身份,让你们重回皇室,你不知感恩,还贪心不足,妄图夺取皇位!做出这种违背人伦的恶事!”
听到这指责,被兵卫围着的楚王李余没有惊恐失措,也没有大声反驳,他依旧神情平静地站着,轻咳一声:“这,我刚进宫来,还没见陛下,怎么就是我下毒了?”
白锳哦了声,原本悲愤的脸上浮现一丝笑。
“我忘了,说早了。”她说,“不过没关系。”
说罢喝了声。
“来人证!”
随着她说话,殿内有个小内侍噗通跪下来。
“娘娘,奴婢罪该万死!”他喊,“是奴婢受楚王指使,给陛下适才饮用的茶水中下了毒!”
说着连连叩头。
“奴婢贪财,先是收了楚王的钱,后来家人被楚王掌控,威胁奴婢,奴婢没有办法!奴婢罪该万死!”
小内侍的喊声回荡在室内,殿内的官员们没有发出愤怒声,脸色煞白双目呆滞的看着白锳……
适才白锳的小动作让官员们已经明白了什么。
白锳也不在意他们的呆滞,抬手摆了摆。
随着她摆手,小内侍的哭喊声停下。
“这证据够了吧。”白锳说。
李余看着她:“看来娘娘根本不在意在场的人信不信,如此敷衍。”
白锳再次笑了。
“是啊,不在乎。”她说,视线扫过殿内的官员们,“反正都要死。”
说罢神情柔和。
“不过几位大人放心,你们是为了保护陛下,跟楚王奋战而死,不仅不会身败名裂,还会名留青史,你们的家人也都会加官进爵……”
她说着将怀里的孩子晃了晃。
“我们宝郎做了皇帝,一定会重用你们的后辈,是不是啊?”
她笑着问孩子。
原本哭闹的孩子神情呆呆,似乎被这场面吓傻了。
见孩子不回答,白锳撇嘴。
“宝郎还小,什么都不懂,不过没关系。”
她看着那几位官员一笑。
“本宫会记得。”
那几位官员看着她,似乎终于回过神,他们面色挣扎痛苦惊恐,也有人发出声音。
“白妃,你是要谋朝篡位?”
听到这话,白锳皱眉。
“鲁左相,你代替朱宰相协助陛下,都说你聪慧明智,怎么说出这么糊涂的话。”她呵斥,将怀里的孩子一晃,“这是陛下的皇子,他是大周新的天子,我是他的母亲,协助自己的儿子,哪来的谋朝篡位!”
适才问话的官员似乎再也压制不住情绪,浑身颤抖,指着那孩子:“他他分明不是……”
他的话没说完,白锳脸一沉,喝道:“杀了他!”
伴着她话音落,围着那群官员的一个金甲卫挥刀一斩杀,那位鲁相爷倒在血泊中,瞪圆着眼不动了。
白锳视线扫过余下的几位官员,冷冷说:“虽然都是要死,但说错话就早死一步。”
被白锳抱在怀里的孩子哇一声大哭,旋即被白锳捂住嘴。
“闭嘴!”她喝道,“哭哭哭就知道哭,现在你是天子了,不许哭。”
小孩的声音被按住,变成呜咽。
殿内其他人也似乎被吓呆,再无声息。
有颤抖的手伸过来,拉住白锳的衣袖。
“阿锳。”
白锳转头,看到躺在身后的皇帝。
皇帝已经不吐血了,嘴角衣襟血红一片,两个说是来救治的太医,垂着头坐在一旁,对皇帝并没有丝毫救治,不闻不问。
“陛下。”白锳握住皇帝的手,柔声说,“别担心,我会照看好宝郎,照看好您的江山。”
皇帝看着这熟悉的面容,眉宇间柔情似水,但又觉得无比陌生。
“阿锳,你,你为什么要害朕。”他喃喃问,“朕,对你不好吗?”
白锳笑了:“陛下说什么胡话呢,什么好不好的,您娶我是因为皇帝赐婚旨意难为,婚后又惧怕蒋后,才对我好,又不是什么真情实意,我对你好,是因为你能带给我富贵荣华,你我各取所需,谈感情就没必要了。”
皇帝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抓着白锳的手用力:“你说过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说对我一见钟情,这辈子能嫁给我,是一生夙愿,你,你……”
白锳笑说:“说话而已,你不也常说自己对杨媛情真意切,你们两人相伴相依,白头偕老,你还不是逼死了她?”
皇帝颤声:“不,不是我,是你,你,你,皇后也是你……”
“好吧,不是你就不是你,皇后也是我害死的。”白锳说,声音轻柔如同哄孩子,“现在你也可以死了,你们夫妻泉下相伴相依永不分离,多好。”
皇帝颤抖着要说什么但情绪激动说不出来,只紧紧攥住白锳的手……
白锳皱眉,用力抽回手“行了,别啰嗦了,你安心去死吧,我都陪着你熬了这么多年了,该做的都做了,甚至为了你,我连我家人都推出来当蒋后余孽满门抄斩,已经仁至义尽忠心耿耿了。”
皇帝的手被甩开,他不甘心挣扎着要去抓,白锳已经站起来,一脚踩过他的手,皇帝似乎发出一声痛呼,但白锳并不理会,视线扫过殿内。
一个官员死在地上,其他的官员们都吓呆了,郭顺这个叛徒已经被金甲卫用兵器按住在地上,监事院的其他人也都或者蹲或者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至于楚王和白篱。
白锳看着他们,冷冷一笑。
“两个贱人,如果苟且偷生,本宫也不是容不下你们,非要跳出来,那就一起死无葬身之地吧。”她说。
视线掠过白篱怀中的女婴。
女婴瞪圆眼看着她。
白锳静静看她一刻。
“要怪就怪你运气不好,被她救了,只能成为罪孽之后,一起被处死。”
说罢,她不再看这女婴,环视殿内这一片手下囚徒。
虽然出了意外,郭顺竟然是在骗她,但还好她还有其他的准备。
提前给皇帝下了毒,提前用李家借来的兵卫,替换了这边的金甲卫。
在看到白篱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必须马上动手了。
虽然有些波折,但此时此刻事情终于按照她的预想实现了。
过了今天,她在朝中再无制约,从十六岁匍匐在地上被践踏,她终于成了天下最有权势的人。
白锳再忍不住畅怀大笑。
“杀了他们!”她大笑着挥手。
但有声音穿过大笑。
“姐姐。”
白锳下意识看过去,看到白篱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站到眼前。
她下意识后退一步。
“你想干什么!这里有帝钟!你休想作怪!”
“我没作怪,作怪的不是我。”白篱说,看着白锳的眼,“我想问问,你的手怎么受伤了?”
手?受伤了?
白锳下意识看向她的手。
手里没有了孩子,正伸展开,左右两只白皙的,涂着漂亮蔻丹的手……
有受伤吗?
她的意识一凝,旋即漩涡卷起,无数画面涌来,昏黄的冷宫,骇人的炭火大瓮,被装在其中只露着的人头,人头抬起来,恨恨看着她,然后张开血盆大口猛的咬住她的手。
白锳发出一声尖叫,下意识抱住自己的手,与此同时眼前的一切,垂死挣扎的皇帝,死去的大臣,被围住的楚王,所有的人开始碎裂。
尖叫声似乎划破耳膜,但实际上只是哑涩的闷声冲出喉咙,白锳看着站在眼前的白篱。
白篱神情淡淡,黝黑的眼中似乎还荡漾着漩涡,漩涡卷走了她先前的一切。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白锳看向四周,皇帝朝臣们都面色呆滞,随着她视线转动,他们的脸色也开始变幻,有惊恐愤怒有人也发出低低的惊呼。
“阿锳,你!”
皇帝最先发出一声喊,打破了殿内的凝滞。
下一刻李余更大声响起。
“护驾!”
伴着喊声,他先一步向皇帝冲去,与此同时殿外脚步杂乱,响起了兵器撞击声,厮杀声,又有兵卫冲进来,将尚未得到命令没有反应过来的金甲卫围住,兵器被打落,试图反抗的金甲卫也被兵器刺伤,跌倒。
而在李余扶住的同时,还要喊出什么话的皇帝伴着胸口剧烈起伏,喷出一口血。
“陛下——”
呆滞的官员们大喊着扑过来。
“鲁相爷!快去喊太医!”李余喊道。
扑过来的官员鲁相爷似乎想到什么。
“对,对,请太医,这里的太医是白妃的人。”他喃喃着,虽然眼神还有些茫然,但动作很快,立刻转身向外奔出,因为没有人阻拦,他顺利的穿过混战的兵卫们,在皇城大殿前拎着官袍奔跑,同时大喊。
“护驾——”
与此同时,他还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刚才好像真的死过了一次。
太可怕了。
还好是梦。
鲁相爷更加快了脚步狂奔。
“护驾——”
随着他的喊声,整个皇城都被惊动了,无数脚步涌来。

“叛逆者伏诛——”
随着喊声,以及越来越多兵卫涌进来,殿内假充金甲卫的李家私兵已经束手就擒,几乎没有反抗,一是数量并不多,再者是猝不及防,明明已经胜券在握,怎么突然就化为乌有了?宛如做了一场梦
是啊,她这个怪物妹妹最擅长的就是让人做梦,制造幻境让人沉溺其中。
防不胜防。
本来也能防备的。
白锳低下头看着腰间,原本玄阳子给的三清铃就是用来破除幻境的,先前白篱接近她都没能成功,上次三清铃被她扔出去摔坏了,也没有再去找玄阳子要新的,所以……
三清铃坏掉就是白篱搞的鬼,就是为了今日。
白锳抬起头。
身边已经涌来兵卫将她围住,森寒的兵器对准她。
白锳越过兵卫兵器看向白篱。
白篱站在她身前不远处。
大殿里似乎没有人看到她,四周的嘈杂似乎与她无关,她只静静地抱着孩子,看着白锳。
“你!”白锳咬牙喊,“刚才的一切都是你——”
白篱淡淡说:“我怎样?如果你没有,我又怎么呈现?”
“阿锳!白锳!”皇帝的喊声从一旁传来。
白锳慢慢转头,纵然有李余搀扶,皇帝也倒在地上,如同先前梦境中一样,在不断吐血
可见这世上能骗人的是人,物不会。
其他的人和事都变了,毒药的功效一点也没有变。
白锳不由笑了。
皇帝一直看着白锳,看到她的笑,神情更加悲愤,话也说不出来,一口气要喘不上来。
“太医来了,太医来了。”
鲁左相此时也奔了回来,带着几个太医,跑的气喘吁吁,衣衫不整,帽子都掉了,扑到皇帝跟前,用针的用针,查看的查看,喂药丸的喂药丸。
一通忙碌,皇帝的脸色虽然依旧难看,但吐血算是止住了。
“臣万死,只防备了白妃私藏兵卫,但没想到她竟然给陛下下毒”
李余在皇帝身前跪着叩头,呜咽流泪。
“臣万死,万死。”
皇帝看着他嘴唇抖了抖,再次看向白锳。
“阿锳,朕不信,朕不信——”他急促的喘气喊道。
旁边的太医们急急劝:“陛下不可动怒,陛下不要激动。”“千万不能急火攻心,否则毒侵入心肺就——”
听到这里,白锳大喊一声:“陛下!我没有!是白篱,是我妹妹白篱。”
她上前一步,但围着她的兵卫们丝毫不让,白锳停在刀刃前,含泪看着皇帝。
“陛下,我先前说过,我的妹妹她是个恶魔,是个妖怪,这一切都是她做的。”
“陛下,你不要被她迷惑!”
“陛下,我是白锳啊,我是陪了你这么多年的人啊。”
皇帝看着她,嘴唇抖动。
殿内此时响起其他的声音。
“陛下,抓到了藏在旁边屋子的两个太医——”
随着说话,两个瑟瑟发抖的太医被万骑营的兵卫推过来,两人噗通跪在地上,瘫软不敢言。
“朕没有召太医来”皇帝喃喃说,那在这含凉殿只有另外一个人能做到,他看着白锳。
白锳看着他,按着胸口,神情委屈:“陛下,臣妾伤了手,睡不好,噩梦所困,所以才召了太医随身侍奉啊。”
“陛下,张择抬过来了。”外边有人喊。
兵卫围住的殿门让开,几个兵卫拖着张择进来。
张择身上湿乎乎,但没有受伤的痕迹,只是人垂着头,不管是被拖曳还是扔在地上,人都没有醒来。
殿内不知是谁把刀扔在了地上,叮一声,格外清晰穿透每个人的耳膜,殿内所有人不由跟着打个激灵,与此同时,躺在地上的张择身子也抽搐一下。
“张择!”李余喝道,“还不快醒来!”
伴着他的喊声,张择缓缓睁开眼,眼神有些茫然,似乎不知身在何处今夕是何夕。
“郭顺。”他最先看到站在身边的郭顺,喃喃,“你不是被我杀了吗?”
郭顺没理会他,张择的视线立刻又看到了被兵卫围着的白锳,茫然的眼神中迸发光彩,哈哈一声笑。
“白锳,你走投无路了!”
下一刻又看到了躺在地上的陛下,张择的笑声一顿,眼神惊愕变幻,视线落在李余身上。
“张择。”李余看着他,缓缓说,“将你与白锳勾结的事从头到尾讲来,不得再欺瞒陛下。”
张择看着殿内,虽然这场面有些杂乱,但跟他适才经历的场面差不多。
现在是幻境,还是先前是幻境?
张择再一次茫然。
但不管哪一个都可以确定,白锳大势已去,楚王李余大功告成,也就是说,娘娘要做的事已经无可阻挡
他看着皇帝,再无犹豫,匍匐在地上重重一碰头。
“臣罪该万死,与白锳勾结。”
“这要从陛下刚登基的时候说起。”
“当时白妃因为涉及蒋后赐婚,怕被陛下不喜而失宠,决定干脆坐实罪名,合家抄斩,断了陛下的忌讳,置死地而后生。”
“所以是她拿出与蒋后的书信来往,陷害是其父与蒋后来往,臣以此查白循死罪,满门抄斩问罪三族”
听到这里殿内的官员们一片哗然。
躺着的皇帝都面色惊愕,不可置信。
“阿锳,阿锳你……”
这一次他都不知道要问什么。
被兵卫围着的白锳,此时也没有神情委屈了,在张择被拖进来,看起来完好无损,且醒过来的时候,她就神情木然了。
此时听到皇帝问,她冷笑一声:“我怎么了?我这样还不是你这个废物逼得?你自己是个废物,托着好命当上皇帝,自己也知道自己不配,胆小如鼠,怕这个怕那个,连一个死去的女人都怕,连我这个陪伴了十多年的女子也怕,我能怎么办,我没有好命,我只能自己搏命求生,都是你,都是你逼的,是你害死我家里人的!你这废物,你也配当皇帝!这皇帝换做我当也比你强!”
皇帝看着白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住口!”
“贼妇!”
“休得胡言乱语!”
殿内的官员们纷纷斥骂。
皇帝怔怔看着白锳,没有再问,也没有骂,只神情颓败低下头:“将白……锳押下去,待审。”
听到这句话,围着的兵卫们催促白锳迈步。
白锳再次大喊一声:“六郎!”
皇帝下意识抬起头看向她,看到白锳脸上轻柔的笑,一如先前,那么柔情蜜意,他不由怔了怔……
白锳看着他一笑:“我在黄泉路上等着你哦。”
伴着话出口,人猛地向前一扑,噗一声响,撞进围着的兵卫手中一柄长刀上。
皇帝发出一声惊叫,殿内亦是低低惊呼,躁动,所有人的视线看着白锳的胸口血渗出,在夏日衣裙上绽开血花一片。
“阿锳!”皇帝一声喊,旋即吐出一口血,晕死了过去。
殿内顿时慌乱成一团,再没人注意自尽的白锳。
兵卫们将白锳放在地上,白篱缓缓走过去,看着血泊中的白锳。
白锳尚未断气,眼神开始涣散,但她能认出白篱。
“呵。”她发出一声吐气,“你现在,满意了,我真是运气不好,有你这个妹妹,你,这个,恶鬼,妖魔,你投生我家,终于把我们都害死了。”
白篱跪坐下来,抬手将她凌乱的发丝抚了抚。
“是,我生在你家,当了你的妹妹,是你运气不好。”她说,“否则,你现在就心想事成美梦成真做了天下第一贵人。”
说到这里,又笑了笑。
“但对于白家人来说,还有其他很多人来说,有我,是他们运气好,能大仇得报,怨愤得解,能死而瞑目。”
白锳看着她,胸口剧烈起伏,要说什么但再也说不出来,片刻之后眼神涣散,但下一刻,脸上浮现一丝欢喜。
“娘——”她蠕动嘴唇,发出一声喃喃。
白锳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向殿外奔去,随着奔出去,天地广阔,眼前站着的人面容也更清晰。
白锳猛地一扑,眼前的人伸手将她抱住。
“娘。”白锳依偎在她怀里,仰头看上方。
上方妇人垂目看着她,满面笑意,轻轻抚摸她的脸。
“娘,我昨天跟哥哥骑大马了。”她高兴的说,“可好玩了。”
妇人含笑点头:“好啊,阿锳真厉害。”
她笑了:“娘,怎么叫我阿锳,娘一直叫我二娘子呢。”
她说着从娘的怀抱跳下来,站直身子,叉腰说。
“我是家里的二娘子,我可以帮忙管家。”
地面上投影女童小小的身子,头上扎着的双丫髻晃啊晃。
“好,二娘最能干了。”妇人含笑夸赞。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