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峥看了她一眼,试图转移话题:“昨晚吓着你了么?”
阮绵双腿交叠,身子放松的半倚在床边:“我是轻易能被吓到的人么?所以你刚才看到什么了?”
步峥:“……”
见阮绵不依不饶,他只能说实话:“我眼花了,看到天花板掉下来。”
阮绵凑近了他些:“那你扑过来,是想保护我?”
步峥又把眼睛转到另一边去了,但对着阮绵的这一侧的耳朵却以极快的速度红了起来。
耳边传来阮绵的一声轻笑,他忍不住又转回目光去看她,看到她脸上的笑意,微有些怔然,唇角也不自觉的跟着弯了弯。
阮绵轻叹了一声,伸手拉了拉他身上的被子:“你伤势未好,以后别自己开车了,这一次是有惊无险,但难保不会有下一次,明天我又要出城,可能会在外面待上几天,别让我放心不下。”
步峥想到昨夜,眸光微有些黯淡,隔了一会儿才低声说:“对不起。”
阮绵眉头微微蹙起:“你有什么可对不起?”
步峥闭了闭眼睛,面上带了一点微笑:“我这边没事了,你去店里吧,一会儿我让李溪来。”
阮绵目光沉沉的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发出一声冷笑:“有你这个体弱多病的老板,李溪恨不得一个人掰成八瓣来用,你确定要他来?”
步峥抿了抿唇,唇上那一点淡粉的血色也没有了。
阮绵坐直了身子,腰背拔得笔直:“步峥,你恨我吗?”
步峥心里一抖,忙转眼看向她:“当然不,我有什么可恨你的?”
阮绵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神色:“若不是我,你不会伤成这样,活着是无常,死后是阴差,拥有无尽的岁月,以你身负的功德金光,说不定还能混个神官当当。”
步峥双眉拧起,手情不自禁的向着阮绵的方向伸了伸,最终却只是抓住了自己的被角:“我对这些并不执着,你要知道,我是个成年人,无论做出什么选择都能承担后果,只是……”
“只是什么?”
步峥闭起眼睛,胸口上下起伏了几次,声音有些艰涩:“你有你的路要走,我们已经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就算不能帮你什么,但至少,不想当个拖累。”
他睁开眼睛,目光平静的看着阮绵:“我做个普通人,与你要走的路并不相交,你尽管去忙自己的事,不用总想照顾我,我好歹也算有些身家,身边不缺照顾的人。”
阮绵目光直直的看了他一会儿,从椅子上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好。”
小黑看看步峥,又看看关上了的病房门,急得四只小脚来回倒腾。
步峥伸手摸了摸它身上的毛毛,又轻轻推了推它的小身子,轻声说:“去吧,乖乖。”
小黑回身在他的脸上用力蹭了一下,起身一跃下地,追出去了。
病房里安静了下来,阳光洒在床上,空气的微尘在阳光中无声的跳跃。
步峥静静的看着病房门,好一会儿才缓缓合上了眼睛。
阮绵走到外面,直接上了车。
车子刚发动,小黑就从半开的窗口跃了进来,坐在副驾驶上,扭头看她【你真不管他了么?】
阮绵冷笑着重复:“他如此执着想要与我划清界线,我又怎样辜负他的苦心。”
她刚要开车,又顿住动作,扭头看小黑:“你跟过来干什么?”
小黑睁着一双迷茫的圆眼睛【我不跟着你跟着谁?】
阮绵伸手抓住黑猫的后脖子将它往外面一丢,一脚油门,车子绝尘而去。
小黑徒劳的跟了两步【尊者!尊者你把我落下了!】
然而车子已经连尾灯都看不见了。
小黑唉声叹气,一扭头,整只猫都吓得四脚离地的向后一蹦。
只见燕阳羽高大的身影立在晨风中,风吹动他的衣角,身影格外萧索。
得,这位爷也被落下了。
李溪赶来的时候,病床上没有人,他愣了一下,听到卫生间有动静,急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去。
步峥两手撑着水池不断的干呕,身边一个护工正努力撑着他。
李溪急忙上前帮忙扶住他。
忙乱了好一阵,才终于将人安顿回床上,李溪打开自己带来的外卖食盒:“我买了海鲜粥,老板你吃点。”
步峥却是摆了摆手:“不吃。”
李溪看着他泛红的眼角,微皱起眉头:“老板你哭了吗?”
步峥睁开眼睛,冷冷的看着他。
李溪干笑了一声:“我开玩笑的。”
步峥的眼睛又合上了,声音淡淡的:“回公司去吧,这里不用你。”
李溪又把外卖袋子系上:“老板娘让我来的。”
步峥又睁眼看了他一眼,不说话了。
李溪转身坐在床沿:“看你这萎靡的情绪,是跟老板娘吵架了吗?”
步峥没有动静。
李溪凑近了些:“老板你睡了吗?”
步峥闭着眼睛,声音冷冷的:“你很烦,要么闭嘴,要么回去。”
李溪撇了撇嘴,小小声嘟哝:“呸,就能跟我厉害……”
放在床头的手机一直嗡嗡的响个不停,全是信息提示音,步峥闭了会儿眼睛,还是拿过来看了一眼,随即又将手机按灭扔在一边。
他虽然脸色没变,但李溪跟在他身边多年,能明显的感觉到他现在身周气息明显更沉冷了。
“怎么了?”李溪低声问。
步峥没睁眼:“你自己看。”
李溪拿过步峥的手机,抓起他的手指解了锁,看了最新的消息。
最上面是两个联系人,一个是步桓,好几大段阴阳怪气的话后带着一个要求,说是看上了步峥现在住的房子,让他让给他。
还有一个是步夫人,说想他了,让他周五回家吃饭。
李溪轻叹了口气。
就在李溪以为步峥又睡着了的时候,听到他低声说:“你回去准备资料,把我的房子过户……”
李溪睁大眼睛:“你真给他?”
步峥脑袋还有些晕,不太愿意睁眼,却还是睁开了,他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李溪,说了后半句:“过户给阮绵。”
李溪有些傻眼:“啊?”
步峥又补充了一句:“写自愿赠与。”
李溪愣了一下,笑道:“高啊,这招太妙了,给了老板娘,就是左兜儿揣右兜儿,别人谁也惦记不了了。”
步峥没对这句话发表意见,只是又道:“周五之前办好。”
李溪又愣:“所以周五你真要回去吃饭吗?”
步峥没说话了。
隔了一会儿,李溪还是忍不住说:“你搬出来这么久,他们从来没联系过你,也没喊你回家吃过饭,现在突然来了这么一出儿,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目的,反正步夫人想你的可能性不大,你……”
步峥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嗯”了一声。
李溪看了看他平静无波的脸,终是轻轻叹了口气,站起了身:“行了,我去准备房子的事,下午就去找老板娘。”
步峥小声:“别这么叫她。”
李溪叹气叹得像个操心的老妈子:“行,我知道,你没追到嘛,你简直笨到家了,你就当我是个野生的CP粉,私下叫叫让你甜甜心儿就得了,不会舞到正主面前去的。
放心吧,我严谨着呢。”
步峥再度睁眼,语声没什么起伏:“保持住你的嚣张,你的加倍奖金没有了。”
李溪脸色一变,马上赔笑:“老板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嚣张?我向来是最恭谨的,好了,您老休息,奇迹小李先退下了。”
夜里,阮绵盘膝在床上打坐,突然眉心一动,睁开了眼睛。
一个小小的黑影从窗户处跳进来,蹲在地上用小爪子洗脸。
阮绵静静的看着它:“怎么样?”
小黑【不太好,吐了两回,一直是护工照顾的,他的那个属下给他带了饭,但他没吃。
那个属下坐了一会儿就走了,之后他就一直睡觉,医生过去两趟他都没醒,吓得医生以为他昏过去了。
一直到我走之前,他还在睡,看样子是想睡个连轴转。】
说到这里,它的眼中射出两道寒光。
阮绵拉着脸,看着它眼中冰冷的情绪:“还怎么了?”
小黑咬牙切齿【他睡着了就无知无觉,医生来了也没叫醒,那个护工原本还老实呆着,后来见他睡得沉,胆子大了,竟敢过去偷偷摸他的脸!】
阮绵的脸拉得更长了:“你就看着?”
小黑“刷刷”挥舞了两下爪子【那必不能够!我现身挠他了!只可惜没把他的手挠成拖布!】
它露出属于大妖的阴森冷笑【那可是尊者的人,尊者还没摸够,哪里轮得到他!也怪步峥长得太招风了,差点在睡梦中被人毁了清白!
幸亏我现身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第242章 拿话点我呢
阮绵干咳了一声,不得不打断了它:“好了,你回来的时候看到岑云生了吗?”
小黑点头【就是看到了他我才回来的,跟他都交接好了,尊者就放心吧。】
阮绵再次露出反派的冷笑:“我能有什么不放心的。”
想到下午那位小李找她说的事,她的脸色一直无法缓和。
那个小李说,步桓一直不依不饶的缠着步峥撒泼要他的房子。
按之前步峥的说法,步桓未必是多想要那个房子,只是但凡是步峥的东西,他总想要抢去看一看、用一用。
好像是通过这种手段不断的证明自己的地位。
步夫人紧接着就说让步峥周五回步家。
小李言辞恳切的说,步峥的意思是在周五之前把房子过户给她,彻底断了步桓的想头,就算步夫人出面施压也没有用。
至于房子,以后怎么办都是他们俩说了算,希望她能帮步峥这个忙,守住这个房子。
步峥这个人,从她见他的第一面就从他身上看到了一种什么都不在意的、淡淡的厌世感,看似对谁都温和有礼,实则游离在世界之外。
从前步桓从步峥这里争抢什么步峥都不在乎,只有这个房子,步峥从未松口。
他越不松口,步桓就越想要,上次就上门来闹过一次,步峥没理他,这次又隔空撒泼,或许还不止这两次,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不知道闹腾了步峥多少回。
到底还是个孩子,一件东西没要到,反而让他越发执着。
也可能是他从步峥挑起宴辰的能力和这次不再相让的态度中感觉到了不安,才会极力的想要通过拿到这个房子来证明自己的地位没有变化。
看来是鬼没见够,王玥的飞头术已经满足不了他了。
孩子作死不听话,多半是废了。
正好阮绵今天肚子里有股子邪火正没处发,这不是巧了么?
她起身下了楼,沉着脸走进了鬼室。
自己打车回来的燕阳羽见她进门,马上转过身去背对着她,背影写满了愤怒。
阮绵看了他一眼,走过去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开始点将:“小公主,你让你玥姐带路,你们两个再去一趟步家,给步桓表演个节目。”
公主的眼睛一亮,欢呼雀跃:“太好了!可以出去玩了!”
王玥也高兴:“这次我一定能把飞头术表演完!”
阮绵“嗯”了一声,转头对燕阳羽道:“明天我们还得去那个村子,上午就走。”
燕阳羽不说话。
阮绵耐心马上用尽:“再装听不见,我就让舒阳摸你大腿,看你将来还有没有脸去见你的郡主。”
燕阳羽对她怒目而视,最终却只是闷闷出声:“知道了!”
第二天上午出发之前,阮绵肩上扛着猫站在院中,四十五度望天,目光深沉。
她一直是从容的,燕阳羽极少见到她表情这样凝重的时候,也顾不得生气,上前询问:“出了什么事?”
阮绵转头深深的看了他一会儿,缓缓开口:“步峥总是昏睡,这给了护工占便宜的机会,没人看着,后果不堪设想。”
燕阳羽:“……医院人来人往,护工终究是不敢太过分的,想来并不会不堪设想。”
阮绵不说话。
燕阳羽眼睛微微睁大:“你不会想让我去给他当保镖保他清白吧?!”
阮绵摇摇头:“你得跟我走,岑云生靠谱,但白天不好现身,冯玉要看店,小谢身在谢家走不脱。”
她有些苦恼:“活人不够用啊,一有事人手就安排不开。”
燕阳羽:“……”
沉思了一会儿,阮绵拿出手机给李溪打了个电话:“昨天的护工对步峥图谋不轨,不能要了,你再找两个安分的,要两个,可以互相监督。”
李溪一愣,但秒懂:“好的老板n……阮小姐,除了护工,我会再安排个生活助理过去,绝不会让老板吃亏的,您就放一百个心。”
阮绵挂了电话,思索了一会儿李溪刚才的口误,但最后也没想出什么,便带着燕阳羽出发了。
小黑坐在副驾驶上,不断的观察着阮绵的面色,终于在车子又上了土路的时候小心的说【尊者,你不想要猫了吗?】
阮绵看了它一眼【饿?我不会做猫饭,你忍到步峥出院吧。】
小黑努力抓着座垫固定住自己马上就起飞的身体【不,我是说,你再把汽车当飞机开,很容易失去我的。
你知道的,我这么小,飞出去就找不见了。】
阮绵踩油门的脚尖一顿,又看了一眼四肢并用抓在座垫上的小黑,终于放缓了车速。
小黑的屁股终于得以坐回位置上【尊者,你真的生他的气了吗?我感觉他是很喜欢你的。】
阮绵冷笑【你一只小猫咪,知道什么是喜欢?】
小黑【或许我不知道你们人类怎么才叫喜欢,但我知道我不会为一般交情的人豁出命去挡鬼珠,尤其是在明知道自己有魂魄不全的短板的时候。】
阮绵抿了抿唇,没接话。
小黑小心看了看她的脸【我听小谢说,喜欢一个人,就会盼着Ta好,步峥盼着你好,自然会害怕成为你的拖累,毕竟他以后只怕只能当个病秧子普通人了。】
阮绵眉心一动。
喜欢一个人,就会盼着他好吗?
她的手指紧了紧,脸上却一直不动声色,还挑眉看了小黑一眼,岔开了重点【小谢又是从哪里懂得这些?】
小黑叹气【小谢是听他妈妈说的,他妈妈对他爸倒是爱得深沉,一心盼着他好,结婚之后全力支持丈夫,明知自己有先天性的心脏病,也拼命生下了小谢,但也就是因为真喜欢,才会被小三气死。
小谢说,他妈妈输在太爱,而他的继母则赢在不爱。
唉,世间真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谁付出真心,谁就输了。】
阮绵【小谢心脏不好,是遗传自他妈妈。】
小黑【嗯,所以小谢说了,他将来无论结不结婚,都不会要孩子。虽然他现在好了,但不知道这个基因会不会遗传。
他不想要一个与他有相同命运的孩子,他说他害怕他的孩子没有他这样的运气遇到尊者这种贵人。
他说,他妈妈当初不该生下他,他不是爱情的结晶,套住的只有他妈妈一个人。】
它幽幽的叹气【可惜啊,这世上的深情往往更容易被辜负,死心塌地的眼前人才是最不被珍惜的,谢文昌就是因为吃准了小谢妈妈喜欢他,才敢那样肆无忌惮,不把她放在眼里。】
阮绵沉默了一会儿,幽幽的道【你拿话点我呢?】
第243章 无声的婚礼
小黑睁大了它的那双圆眼睛【点什么?我说的是谢家啊。对了,前几天我去看小谢,他说他妈妈到死都很爱他爸,他爸应该去陪她。】
它有些忧心【尊者,我有些担心,小谢做什么倒是没关系,只怕他把自己陷进去。】
算了,小黑的智商做不到拿话点人这种高难度的事。
不过对于它的顾虑,阮绵倒是不担心【小谢心有城府,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用担心。等他了结了自己的事,我会正式收他入门。】
小黑有些不解【尊者,你教导小谢,却只收他做记名弟子,是在考验他吗?】
阮绵点头【修行之人,心性比资质更重要,他有天资,但若是心性不稳,终究走不长久,如果他不能自己走出来,我收他入门,反倒是害他。】
一人一猫一路聊着,后面的燕阳羽倒是不怎么说话,只是看着外面倒退的景色发呆。
在离村子不远的地方,阮绵停下了车,脚尖一点跃上附近的大树,站在高高的树枝上遥望着村子的方向。
村子里很静,偶尔有人在外走动,也都沉默着不会高声交谈,好像害怕惊醒了什么一样。
燕阳羽无声无息的站到她的身后,幽幽出声:“于又菱也走了?”
阮绵没回头:“嗯,她今天早上跟着剧组一起走的。”
她悠悠的笑了笑:“外人不走光,他们怎么敢做坏事?”
燕阳羽不做声了。
小黑从阮绵的肩上跳下来,站在树杈上伸了伸懒腰【尊者,我去看看情况。】
阮绵点头【小心些。】
小黑已经蹿下了树向村中跑去,只通过契约传来一句【放心吧。】
过了大概一个小时,小黑回来了,它几下爬上树,对悠闲坐在树上的阮绵汇报【村里人几乎都没有出门干活。
有几家的女人聚在一起赶制红嫁衣,几家的男人在做一顶小轿,还有些人家在准备元宝纸钱还有纸扎物和贡品。
张福家的那个空房子被收拾出来了,挂了很多红布和红灯笼。】
阮绵笑得有些讽刺:“真是心齐啊,人多力量大,准备得很迅速,看来他们打算将张福家做为阴婚的新房。”
小黑【应该是,屋里正堂供着张福的牌位,有个架子很大的老太太在指挥人在院子里搭架子摆贡桌。】
阮绵:“彩珠呢?”
小黑【她的继母在给她洗澡。】
阮绵点头:“看来他们等不及了,就在今晚。”
夜幕降临,彩珠被几个婶子强制着穿上了一件红嫁衣,脚上套了双红鞋子。
鞋子尺码做小了,有些不合脚,却也被强行塞进去了。
接着又被按着在脸上扑了些粉,画了眉毛和口红。
她不知道这是要干什么,吓得挣扎大叫。
可是没有人理会她,所有人都不跟她对视,也不与她说话,只是沉默着做事。
她的继母用一根麻绳要把她的手脚绑起来,她拼命挣扎,大声喊着爸爸。
她的爸爸快步走了进来,她还没来得及欣喜,这个同样沉默的男人就上手帮那些人一起按住了她。
她愣住了,一时都忘了挣扎,被继母和那几个婶子抓住机会,快速的捆住了手脚。
捆得很紧,麻绳几乎陷进皮肉里,很疼。
她反应过来,大哭,大喊,可是所有人都好像听不到她的声音,只是按着她,包括她的爸爸。
几个力气大的婶子合力将她抬起,走到院中,那里有一顶简陋的小轿,外面用一些红布裹着,却有两个白布扎成的花挂在轿门处,看起来很是诡异。
“你们要做什么?!爸!爸!这是要干什么啊!爸!救救我啊爸!”彩珠哭得满脸眼泪,冲花了脸上夸张的妆。
她努力想要扭头去看自己的父亲,可是她的父亲只是沉默的躲到了人后,扭过头不肯与她对视。
她看不到爸爸,也得不到任何回应,手脚被绑着,无法挣扎,被强行塞进了轿子里。
轿子的轿厢背板上钉着两个铁环,她被按在那两个铁环中间,有人拿着一根长麻绳横过她的身体穿过两个铁环,麻绳的两端从轿子左右窗口伸出去,绕过轿子背面死死绑紧,将她牢牢的捆在了轿中的座位上。
紧接着,轿子被抬起,周围有很多脚步声,却始终没有人说话,只有她一个人惊恐的哭泣和嘶哑的求救声孤零零的撕破夜空。
沉默的送嫁队伍走过村路,进了张福家的院子。
院子中央摆着一张大大的贡桌,上面摆满了香烛和贡品。
轿子被放下,捆在轿子上的麻绳被解开,两个人探进轿子里将彩珠拉了出去。
她哭累了,喊够了,终于安静了下来,呆呆的被几个人抬着送进了屋中,放在了布置好的“喜床”上。
正堂的桌上,张福的牌位在两支粗壮的白烛映照下似乎也在闪着跳跃的火光。
吴婆手里拄着一根拐杖站在院中,指挥着周围的人。
一阵阴风吹过,火盆里的纸灰被风卷起,打着旋儿升上半空,像一片片残破的黑色蝴蝶翅膀,久久不肯落下。
院子里的人明显感觉到气温陡然下降,后背的寒毛纷纷倒竖了起来!
吴婆脸色沉凝,对着彩珠的父亲扬了扬手。
彩珠爸爸脸色紧绷,拿着张福和彩珠两个人的的庚帖走向燃烧着的火盆。
他的脚步迟缓,犹豫再三,眼睛不自觉的频频看向屋子的方向。
那里面是他的亲生女儿。
但他还是在被自己老婆无声的推了一下后,将手中的庚帖向火盆中扔去。
这是一场无声的仪式,为阳间和阴世两个没什么交集的人牵起一条人为的红线。
然而就在两张庚帖即将掉进火盆的一瞬间,一只黑猫不知从何处蹿出,肌肉流畅的身体自火盆上方一跃而过,本该落进火盆的庚帖被它衔在口中,瞬间投入黑暗不知所踪。
这个变故来的太突然,速度也太快,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包括吴婆。
等她反应过来时,黑猫已经不见了影子。
所有人都大惊失色。
因为之前吴婆交待过他们所有活人全程都不能开口说话,他们都不敢开口,只能用带着焦急与恐惧的目光彼此对视,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在了吴婆的身上。
连一直负责往火盆里添元宝纸钱保持火苗不熄的人一时都停下了动作。
吴婆的脸色也紧绷起来。
这种情况她自然也料不到。
刚才那黑猫回头看了她一眼,她看到了黑猫那双幽绿的眼睛和在火光映衬下泛着红光的黑色皮毛,心中止不住的打了个突。
玄猫通灵,大多分黄瞳和绿瞳,黄瞳招财,绿瞳镇宅。
绿瞳玄猫,通阴阳,辟邪镇宅。
从刚才那只猫的举动来看,它明显已经脱离了普通猫的范畴,那一双眼睛是带着灵性的。
它出现在这里,只怕不是偶然。
吴婆懂得一些阴阳事,就是因为懂得,所以心里才更沉。
这太不寻常了。
而在场的其他人就算不通阴阳事,也多少都认为绿眼睛黑猫有些邪性。
大家正在干的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硬押着人家小丫头跟死鬼结阴亲,无论嘴里怎么狡辩,心中终究都是虚的,在这个关节发生这种邪性的事儿,心下就更不安了。
有好几个人目光闪烁着,脚步悄悄挪动,想要偷偷溜走。
烧庚帖是阴婚最重要的一步,没有这一步,其他的步骤都白费,无法算做礼成。
现在庚帖被夺,别说玄猫早已经跑了个没影,就算能追到,如此邪门儿的东西,谁敢去追?
吴婆的脸皮快要绷不住,现在重新准备庚帖肯定是来不及的。
因为不敢说话,现场的气氛沉凝得能滴出水来。
就在这时,一直在院中刮来刮去若有若无的阴风猛然变强,几个呼吸间就刮得响起尖啸声。
阴冷的风卷着纸灰纸钱旋转呼号,院中摆放的纸扎品也全都东倒西歪,桌上的贡品滚落,火盆自然也灭了。
阴风刮得人睁不开眼,不知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被风刮着打到众人的脸上,好像被扇了耳刮子一样,火辣辣的疼,连吴婆都没有幸免。
院外风平浪静,院里阴风怒号,堂屋中张福的牌位晃了晃,“砰”的一声倒扣在了桌面上。
如此诡异可怕的一幕终于冲破了一部分人的心理防线,一个抬桥的男人被黄纸糊了一脸,率先大叫一声,什么也不管了,拔腿就往院外跑。
有人带头,其他人也纷纷尖叫着向小院门口涌去!
吴婆满脸阴沉,却始终没有开口说话,她上前拉住了一个人,想要控制场面。
可是那人刚吃了一嘴的纸灰,早已吓疯了,哪里管得了她,只使尽全身力气甩开她的手,不要命的向院门口跑。
吴婆年纪大了,这些年被村里人捧着,从来不用下地干活,就是个干瘦的小老太太,哪里经得住常年劳作的庄稼人用力一甩?
她顿时被甩倒在一边,摔得不轻,差一点就痛叫出声。
正惊怒间,却听“咣当”一声,小院的院门猛的合拢起来,破旧的院门在这一刻成了铜墙铁壁,任凭怎么拍打推拉都打不开。
除了第一个跑出去的,所有人都被堵在了院中!
大家的恐惧加倍,尖叫声此起彼伏。
原本沉默的小院顿时比屠宰场还要吵闹。
已经有人朝着张福的牌位跪了下来,大声哭喊 :“福子!求你放我走吧!我没有得罪过你啊!今天也是来给你送媳妇,不关我的事啊!”
好多人有样学样,纷纷跪下来大声求饶。
然而阴风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将一众人吹得东倒西歪。
一个沉重的烛台凭空飞起,“砰”的一下砸在最先开口那人的头上,那人一声惨叫,头上血流如注。
其他人都吓疯了,也不求饶了,屁滚尿流的四下逃蹿,寻找地方躲避。
吴婆岁数大,摔了一跤被闪到了腰,她冷脸看着混乱的场面,不再试图挽救,只悄悄的爬向墙角,一声不吭的躲在那里。
狂风没有停止,越来越多的人受伤,怒骂声、惨叫声交织成一片。
渐渐的,大家也开始发现,越是喊得大声的就越容易受到攻击,一些聪明的紧紧的闭上了嘴巴,双手抱头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外面这么大的动静,被捆在床上的彩珠自然听得见。
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从今天下午她继母突发殷勤非要烧水帮她洗澡时她就一头雾水,到了晚上,诡异恐怖的一切让她陷入绝望中几乎无法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