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姜怀山为女拒亲事
舅母裴氏看向裴子谡的时候,一时间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了,连她这个席上与裴子谡最为亲近之人都懵了,更何况是其他人。
“我不同意!”
姜怀山站在身来就耿直的回了一句,刚刚几人站在一起说话的时候,他心中对于这位裴小将军的本事自然是十分的佩服,可那仅仅是归结在对他能力的肯定。
忽而听到他竟然想娶自己的女儿,那就另当别论了。
他们父女二人好不容易才重逢,他原就是想留两年女儿在身边多疼疼的,最好也是嫁在西京城里头,这样互相也能有照应。
汉州,与他们相隔千里。
若是顺着淮江乘船而下,都要七八日才能到,更别提以车马走陆路一说了,起码也是半月之久,如此的远程他舍不得,此乃其一。
再者,汉州虽然稳固,可也是常年都有战要打的地方,说句不好听的,女儿的身体本来就弱,要是嫁个夫君还连长长久久的过日子都未能保证,那他嫁女儿做什么?
宁可一直都养在家里,也好过她后半生为此事伤怀。
因此,无论是从什么角度,姜怀山都不会答应这门亲事的,所以他起身就立刻表明了立场。
可惜,他为官多年,勾心斗角的都是文臣墨客,陡然遇见这么位杀人如砍瓜切菜般顺畅的小将军,竟无用了。
裴子谡并没有回答。
只淡淡的看了姜怀山一眼,眼神中有些姜怀山看不大明白的情绪在其中,或许是因为他原本就出生将门,所以看人之时总是不自觉的会带着些薄怒。
尽管裴子谡已经有所收敛,可还是让姜怀山感觉到了有些骇人的压制。
腿也有些不自觉的抖了起来,王家众人还好,就是坐在他身旁的姜时纾紧张的都想哭出声来,忽而觉得这家宴自己来得太不凑巧,下次这样的局面还是婉拒的好!
但害怕归害怕,姜怀山有话还是要直言。
“自古儿女婚姻大事就是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可定下的,裴小将军也一样,我说了不同意就是不同意!阿念的身子不好,不适宜舟车劳顿,此番她若是真的嫁过去了,那往后我们能再见的机会可就太少太少了,岳母大人,想必您和我心思也一样吧!”
姜怀山一个人无法敌对裴子谡,只好拉了王老夫人入战局,不管怎么说,有她老人家坐镇此处,今儿的这亲事定不能成!
王老夫人此刻也是慎重了不少。
她自然是疼爱外孙女姜时愿的,可这么多年来裴子谡是个什么样的孩子,裴家又是什么样的地位,她也同样一清二楚,撇开距离远不说,这人确实是个顶合适的人选。
只是,一时半刻的要让她应下这门亲事,太过匆忙了些,于是脸色较刚刚严肃了不少,沉着的看了面前起身的裴子谡一眼后,便对其他人说道。
“今儿这席面吃得也差不多了,子谡想来是也该醒醒酒去,婚嫁大事可不是如此简单一句话就能应或者不应的,所以都再想想吧,改日再议!”
说完就起身拉着姜时愿要走,裴子谡面色虽无太多的波动,可在场之人都清楚他的性子,既然会开这个口,那么此事恐怕也没什么转圜的余地了。
论说起来,他们虽然是侯府,官阶上要高裴家一些,可真真切切的以实力而言,那就相差甚远了。
别说是他们文渊侯府,满西京城里头论资排辈的数下来,也未见得能有几家比得上,因此在场之人也不敢真的就将裴子谡给得罪的狠了,于是王家四子齐上阵,带着“酒醉”的裴子谡很快就离了场。
这家宴,也就有些不欢而散了。
出了花厅,王老夫人带着姜时愿匆忙回了正院,身后跟着的自然是舅母裴氏和表嫂项氏,其他的如姜时纾此刻可无人有精力再招待她了,所以她只能亦步亦趋的跟在爹爹姜怀山身边。
文渊侯走上前来就让妹夫宽宽心,他一贯都是个好脾气,所以说话的时候自然也温和相待。
“妹夫别担心,有老太太在,她绝计不会让阿念吃亏就是,子谡今日是有些唐突了,但我瞧着他倒是个铮铮男儿,对阿念也确实上心,倘若这门亲事若能成,阿念还能痛快打脸了外头那些流言蜚语,我瞧谁还敢议论纷纷?说她是个病秧子嫁不出的!”
他的话,说得姜怀山即便是有天大的气恼此刻也有些上不了劲儿了。
若非是二房的侄女替了婚,这些事情压根就不会发生的!
他虽然也恨自己疼惜多年的侄女是个如此不知礼数和体统的人,可终究为着家里的和气还是忍了,但现在,被妻兄这么一句,他也真是有苦难言的很,最后只能无奈说道。
“哎,再说吧,阿念她……的确是受委屈了,我先送纾儿回去,明日再来与岳母大人商议。”
“行,放心吧,我们都在呢。”
姜怀山郑重其事的点点头。
他也知道若是以姜家的实力要去拒了裴子谡的这番请婚,完全无异于以卵击石,毫无胜算,所以还是得文渊侯府出面会更妥善些,毕竟府里的当家夫人就是他裴子谡的姑母,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撕破脸的闹开来吧。
所以叹息一声,只能带着姜时纾先走了。
来时的时候马车中还有三人,气氛也欢快活跃些,可离开时仅姜怀山和姜时纾父女,沉默的好似二人都吃了哑药一般,一路无言。
快要到家的时候,姜怀山才从沉默中抬了抬头,对着一直很安静乖巧的姜时纾吩咐说道。
“今日的事情,纾儿务必要烂在肚子里,不可外传,否则此事无论成与不成,最后坏的都会是你大姐姐的名声,她前遭才退的亲,现下这事要是闹出来了,还不知道外人要怎么说呢!明白吗?”
“爹爹放心,女儿不会胡言乱语的,就是对着姨娘也不会多吐露半个字!”
她说的情真意切,姜怀山凝重的面色上才多了些安慰。
待二人下了马车后,他便回了院子,进了书房,至于是忙些什么,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第14章 凝香丸出处见真章
姜时纾也同样满腹心思的回了她的云纾院,本以为姨娘会过来打听打听呢,却没想到她身边的丫鬟红玉过来了一趟说是姨娘有些累了,明日再请她过去母女二人说话。
那丫鬟眼神中有些闪躲,奈何姜时纾心中装了事情,怕姨娘瞧出来,所以不疑有他,点头应下来了。
这一日,人人心里头都有些秘密生了根,发了芽……
文渊侯府。
王老夫人所在的玉华院,此刻站满了人。
除去了王家最小的四子王安还在陪着表哥裴子谡外,其他的人都到了,有的兴高采烈的想要促成这门亲事,有的则忧心忡忡看着姜时愿不知该如何开口。
最后,打破这僵局的还得是舅母裴氏。
两边都是她心疼的人,一个是她亲自养大的外甥女,一个是她心中无比满意的侄儿,他们二人若是成了,这也算是一段佳话,便抢先开了口。
“子谡这孩子是什么样的人,咱们心中都有数,能文能武,年纪轻轻的就凭本事得此高位,能力自是不用说的。且日后整个裴氏一族也都是会传到他手里去的,所以嫁过去,确实是件好事,我虽在的远些,可他这人身边从未有过什么通房妾室之说,从前我当他是年纪小不开窍呢,今日倒是大胆了一回,敢当着我们那么多人的面子就向阿念请婚,这性子倒确实是我裴家人的脾气了。”
一旁的三表哥王宏跟在裴子谡身边的日子多,听了母亲的话立刻就佐证说道。
“确实如此,子谡表哥在汉州大部分的时间都住在军营里头,即便是回了裴家,身边伺候也就有几个随行小厮罢了,连丫头都见不到,别说什么通房妾室,着实没有过!”
这一点上,听得王老夫人还算满意。
她嫁给老侯爷这么多年,他身边也同样没什么妾室,几十年前有过一个通房,待二人成婚后就给了足量的银钱送出府了,包括儿子儿媳,孙子孙媳房中也没有这些人。
可裴家不一样,裴将军身边是有位深得宠眷的姨娘在的,且还生了孩子,因此王老夫人也在想,裴家的人会不会受此影响也觉得齐人之福好享,若真是那般,她倒是不乐意!
想法刚冒出来,那文渊侯就插话了。
“夫人说的这般天花乱坠也无用,你看妹夫的态度如此强硬,只怕这事难成啊!”
舅母裴氏见此就有些着急的解释了起来。
“妹夫说的那些,无非就是觉得怕阿念身体撑不住,远嫁其他地方,我肯定也是要反对的,可若是嫁去汉州,我倒是觉得甚好!”
“什么意思?”
“侯爷忘了吗?当初阿念病得厉害,若不是嫂嫂从汉州带人来给她开了那凝香丸的药方,只怕她还长不到今日这般好呢,若是真嫁去了汉州,日日都能得那隐医精心照顾着,或许还有直接病愈的可能,不是吗?”
舅母裴氏的这番话,让王老夫人的心思一下子就动摇了大半。
她这辈子也算过得舒心了,现下最大的遗憾和担忧就是怕外孙女的身体撑不住,虽说她现而今跟正常女子没什么两样,可说到底还是吃着药的。
且那隐医的性子实在是古怪。
他们都去信过好多次诚邀,儿子儿媳也是亲自上门去请过的,都未曾见她肯再出山来帮着看看,话里话外的就是决计不会离开汉州,那如果姜时愿嫁过去了,说不定还真有机会能得那隐医再治一治呢!
舅母裴氏见到了自家婆母脸上的变化,乘胜追击的就说道。
“且有一事,你们不是好奇子谡为何会那般问我吗?其实阿念服用的凝香丸这些年一直都是从汉州送来了,十年期间从未断过一次,我想这里头除了那愣小子怕是也没人会这般上心了吧。”
舅母裴氏把这话说透的时候,文渊侯府内人人的脸色或吃惊,或镇定,唯独姜时愿有种恍然大悟之感。
竟然是他!
自己吃了那么多年的凝香丸,就是让汉州送来的。
忽而想起上一世自己在裴子谡意外身亡后就断了药,后面虽然续了过来,可味道却与从前的不太相同,当时的她以为自己或许是病入膏肓所以尝错了味道,但现在看到,那凝香丸的药里头一定还有方子上她所不知道的东西!
否则她不会在裴子谡亡故后短短两年的时间,也跟着心悸而死。
想到自己这这些年能延命至今,都是裴子谡的功劳时,一时间就有些复杂的情绪涌了上来。
是感动,是讶然,还是其他的,她也有些说不清楚了。
“看不出来裴家这位表弟还真是个执着的人啊!”
“行军打仗者,不执着些也不行。”
长兄王宿开了句口,话不多,但言语间听得出来是对裴子谡多有维护。
表嫂项氏起初也是站在不愿意姜时愿远嫁这一方阵营里头的,所以才会在席上阻拦说道,却没想到这里头还有这么多的故事。
女子生而不易。
能得一个这么多年默默付出却从未开口求过回报之人如此倾心,说实在的表嫂项氏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反对了,只是,她还有另一重的担忧,看着众人一时不知该讲不该讲,夫君王宿瞧见了,便知她有话说。
“夫人,今日都是家里人,若有什么话就直言吧,事关阿念的终身,咱们不能马虎。”
“夫君既如此开口了,那我也就不得不说了。”
表嫂项氏的眼中透着的都是对姜时愿的关心,于是便开口直言道。
“裴家一族世代昌荣,自然是不缺香火的,但子谡表弟乃是长房嫡子,婆母也说了日后裴氏一族也都是要交到他手上的,如此他身边站着的人也定是要撑得住的大妇才可,阿念聪慧机敏,想来处理那些事情不在话下,可有一样,那便是她的身体是否合适孕育子嗣?裴家定然是要给子谡留下血脉的,但倘若是这样的结果要阿念拼了命才能诞下一儿半女的,这样的亲事,咱们真的还能同意吗?”
她的话一出,果然,在场之人都沉默了。
包括刚刚还在积极促成这门亲事的舅母裴氏,因为她知道,这是躲不开的,子嗣问题在他们那样的氏族之中确实不能忽略,所以看向姜时愿的时候,眼中的那份笃定也就摇摆了起来。
裴家有那隐医在,保胎甚至是养大孩子或许都不成问题,问题就在于姜时愿的身体能否承受得住这样的辛苦和折腾?
若是意外发生,那他们又该怎么办?
桩桩件件,都是不得不考虑的事情。
因而王老夫人原本已经有些倾向裴家这门亲事的念头,忽而又被拉了回来,神色间略有担忧的看着姜时愿就说道。
“阿念,此事你怎么看?汉州裴家这门亲,你想结吗?”
姜时愿从未想过这事会发展到这般地步,起初她在知道了凝香丸乃是裴家表兄送来的消息后,她确实很感动。
但感动不代表她就要以身相许。
活了两世,她对这些婚娶并没有什么期盼的念头,毕竟病症摆在那儿,能不能活了超过上一世,都还是个问题,且这裴家表兄也是个朝不保夕的。
姜时愿就怕自己即便是应下了这门亲,也未见得能与他过什么长厢厮守的日子,因而便摇了摇头,眼神坚定的回了一句。
“孙女不想嫁,远不远的都还是二话,我的病乃是避不开的话题,能活多少日子也不知道,若是真嫁过去了,岂不是占了嫡长媳的位子却无所作为吗?裴家不会允准的,届时还会牵连出不少麻烦事,裴家表兄现在对我或许有些情份在,但一旦牵扯到家族利益里头,他也会被裹挟的。”
她的话一出,舅母裴氏也是只得叹息一声。
“阿念说的有道理,即便是我兄嫂不在乎,子谡不在乎,还有的是族中的耆老要干涉,长房一脉虽然掌权颇多,但始终做不到一家独大的,因此族人们的意见不可能完全罔顾。”
“舅母说的是,既然如此,那阿念嫁过去也是委屈的很,算了,舅母还是再看看其他的人家吧,裴家表兄这门亲好归好,但阿念高攀不上。”
姜时愿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丝毫的怨怼和委屈,只是将事实尽数说了明白,因而众人也就懂了她的心意,便不再强求。
其中二表哥王宽和三表哥王宏都是站在裴子谡一方的,因而他们盼着这桩亲事能成,但眼前摆出来的问题,非他们之力能解决的,因此只能默默按下心中的那点念头,再多的也说不了了。
二人都头疼的很,他们与裴子谡走的最近。
当然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性子,难得对一人如此上心却要被拒,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结果的,因此对看一眼,觉得还是去寻些好酒和烈马准备着吧,别到时候叫他搅翻了这西京城的天才是。
“既然阿念心意已决,那这事便我去说吧,子谡刚毅执拗但不是个混人,他会想明白的。”
长兄王宿开口直言道,其余众人也没有反对。
“我陪夫君去说吧,有些事,妇人开口或许更妥善些。”
他们夫妇未来是要撑起文渊侯府的人,所以既然遇着事情了,理当是他们去处理的,因此王老夫人也是眼露欣赏的就说了一句。
“行,你们夫妇去说,别伤了和气明白吗?”
“祖母放心,孙媳明白。”
待众人皆从玉华院散去之后,姜时愿仍旧陪在王老夫人身边,默默的靠在她老人家的膝盖上,一如小时候撒娇一般,老夫人有一搭没一搭的拍着她的背,语气也较平时更柔软了些。
“哎,从前盼着你能快快长大,如今竟觉得长大了也心烦,这些事情你总归是要去面对的,外祖母就是再疼你,也不可能替你过一辈子,所以今日的你很好,把事情掰开揉碎了来说,真诚不拖沓又正中事情的要害处,瞧你这般清醒,外祖母也就放心了,我的小阿念终究是长成大人了呢。”
王老夫人说这话的时候,夹杂着许多的情绪。
其中心疼和欣赏尤为深刻。
姜时愿也明白,因着自己娘胎弱症一事,文渊侯府上下都操了多年的心,所以对她永远比对几个表哥表弟要上心些。
前世的自己就这般在他们的爱护下长大,可惜活到最后也没活个明白,还郁郁寡欢而死,因而这一世,她只想自在的活着。
老话不是说了吗?
人生得意须尽欢。
所以她此刻旁的什么都不想,就想好好的陪在外祖母身边,能尽孝一日便尽孝一日就行。
“孙女就盼着外祖母能长长久久的活着,等孙女的身子再养好一些,咱们就到处去走走逛逛,您在这西京城待得够久了,咱们大绥有的是好地方呢,对吧。”
“小丫头想得还挺远!行,等你身子好些,咱们就去外头走走,先陪你回趟徐州如何?你娘亲那里,咱们也好些年都没去祭拜过了。”
“好,娘亲要是知道了,也会高兴的。”
祖孙二人相视一笑,对于接下来的日子倒是有了新的安排,气氛自然融洽又温馨,反而此刻在西跨院中,王宿和项氏夫妇则经历着来自裴子谡的重压。
“她说了不嫁吗?”
“是。”
裴子谡的脸色凝重,长兄王宿的回答也很干脆。
表嫂项氏在一旁看得都有些心惊胆战,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位裴家表弟深不可测,可既然来了,她自然是要开口的,因而扬了扬嗓子,就看着那裴子谡劝和的说道。
“阿念人虽小,但是心思却深,她说出这些顾虑也不是没有缘由的,当初给她订下淳王世子那门亲事的时候,就是想着淳王妃入府十年才生了世子,她在子嗣上艰难些也能对阿念多包容些,这才应下的,可没想到后面出了这档子事。”
“阿念的亲事再议,本就复杂,一则是外头人都知道她久病多年,二则是退亲后娘家二妹替嫁的名声终归是不好听的,所以表弟,这婚姻大事确实不是你一人所请就能答应下来的,你若真心爱护阿念,这事就算了吧。”
她开口,语气上都要缓和不少。
本来文渊侯府与汉州裴家就是多年交好的关系,没必要为了这么一桩酒桌上的“玩笑”请婚而给影响了,所以她也盼着此刻裴子谡酒醒了些,多想想各方的后果,再说其他。
表嫂项氏眼中满是真诚,裴子谡看了她一眼,脸上的表情没什么波动,过了片刻后才开口说话,声音中透着些力透纸背的执拗。
“嫂嫂的话,我明白了,只一点,我既然敢开口向阿念表妹请婚,那这些事情就不会成为绊脚石,除非是表妹心有所属,亦或者是厌恶于我,否则,我会让你们看到我的诚意的。”
“子谡,强扭的瓜不甜,何必这样呢?”
“大表兄这话说的不对,我从军多年,向来只明白一个道理那便是事在人为,人定还可胜天,不是吗?”
第16章 铁锭案牵扯旧时事
王宿可是圣康十年的两榜进士,入朝后与那些文官雅士的多有来往,嘴皮子练得厉害,但他没想到,竟然连个武将出身的表弟也劝不下来,一时间也是有些无奈了。
与夫人对看一眼,她也同样束手无策,最后干脆下了个通牒,直言就说道。
“那要不这样吧,下月母亲的寿辰前,你若是能将我们顾虑的这些问题统统解决,且阿念也同意的情况下,我们自然是乐得促成此门亲事,但若是不成,那你就别再执着了,好好回汉州去放下此事可好?”
缓兵之计。
长兄王宿用得倒是顺手。
裴子谡嘴角微微勾起一丝淡笑,想在他面前用兵法,表兄还嫩了点,继而便开口应和说道。
“行,那这段日子里头若我想要见阿念表妹,你们不得阻拦。”
一来二去的,夫妇二人一点便宜也没占上,表嫂项氏略叹了口气,只能暂且应下,想着反正阿念也不会在侯府久住,等回了姜家,二人想见面也没那么容易就是。
倒是裴子谡,满脸的胸有成竹,让她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再劝下去了。
等夫妇二人出了门,那裴子谡的脸色就变得严肃不少,但也只是顷刻之间,继而又回归了平静,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暗夜将袭。
三更夜,西京城东,一普通民宅内。
地上躺着个浑身上下被砍得血肉模糊之人,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眼神中皆是愤怒的看着居高临下的那男子,就质问道。
“你究竟是谁?杀我做什么?”
“益王手下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东西?都被人杀到老巢来了,还问东问西的?不知死活。”
那人一脸震惊,全然不知道是什么环节出了错,他藏在这西京城内已经有多年,连皇室探子都从未探查到他真实的身份,眼前之人怎么能脱口就出呢?
看到他的讶然,裴子谡的嫌弃溢于言表。
手起刀落间,刚刚那还在质问的男子身上又多了一个窟窿,疼得他直叫唤,但因着身份的缘故,又不得不隐忍下来。
裴子谡低头看了那人一眼,眼中皆是肃杀。
“我只问一次,潞州府署做出来的那批铁锭,你们藏哪儿了?”
又是铁锭!
上一次已经有人旁敲侧击的来问过他了,从那时候他就觉得要小心谨慎些,在东西没有被完全送走之前,还是时不时的挪动位置好些,没想到,此事过去还不足半月,就有人杀上门来要下落了。
一时间,双目圆睁不怕死的就喊道。
“你杀了我吧,想知道铁锭的下落,做梦!”
“你倒是个嘴硬的,就是不知道你在琴台巷藏着的那位美娇娘和三岁小儿值不值得你开这个口了!”
说罢就将一把雕刻着长命百岁的银锁丢在了那男子面前,上面还泛着淡淡的香气,这味道那男子可熟悉的很,一下子口气就没有刚刚那般决绝了!
“你要做什么!冤有头债有主,她们什么都不知道,你动他们做什么?”
地上躺着的那男子原本都奄奄一息了,结果听到裴子谡那话的时候,双目恨不能喷火烧死眼前之人。
“对个妇孺小儿下手,你不要脸!”
“你们藏了铁锭,让都水监一再推延了修堤日程,等淮江涨水淹没了下岸的那些村庄后,死得何止一个妇孺小儿,说我不要脸,你也配?”
话落,裴子谡提刀直接就削了他两根指头,看着断指飞出去躺在地上还有些微微抽动的时候,那男子额头上的汗就跟珠子似的落个不停。
心中的惊恐达到了顶峰。
“人呢,只有十根手指,就是全断完了若是救治的及时也死不了,但若是反反复复的断指又医好,恐怕没几个人受得住,你说我是拿那美娇娘先下手,还是拿那小儿先下手的好?”
短刃划过那男子的脸颊,很快就看到了血丝从伤口里头迸了出来,眼看着那刀尖就要插进男子左眼之时,裴子谡露出了一副嗜血的模样,眼神中的阴鸷尽揽无虞。
“我……我说,我说……”
“没骨头的东西!”
裴子谡的讽刺让那男子不由的面愧三分,可为了家人的安全和他自己的命,只能脱口而出一个地址,距离此地倒是不远,约莫就三条街。
“我已经说了地址,你能放过我们了吗?”
那男子祈求的开口说道,他刚刚的硬气不过是一时罢了,真到了要全家丧命的地步之时,眼看着就又退缩了。
裴子谡手起刀落,那人的喉间就多了一道伤口。
他拼命的挣扎着,想要阻断那血从伤口里头流出来,奈何却越来越多,眼神中除了怒气和绝望再无其他,裴子谡看了他一眼,颇为不屑的就说道。
“背主求荣的东西,就你这样的,我不知杀过多少个,益王眼瞎,我倒是不介意替他清理门户。”
说罢,就看着眼前之人从猛烈挣扎到逐渐脱力,最后眼神溃散的断了气息,他才趁着夜色悄悄的离开。
走的时候,一点动静都没有,一如他来之时。
街上,打更的老者还在行更,时不时的还能看到几队卫军在街上巡查,屋舍瓦檐下,有一矫捷如猫的身影快速的掠过,连影子都不曾留下分毫。
观子巷。
裴子谡摸进那男子死前交代的那间屋子里头时,月色依旧浓郁,高高的悬在那夜幕之中,却不大能照亮眼前之路,从怀中拿出火折子擦亮后,裴子谡才看清楚了屋子里头的陈设。
仔细数了数,一共八十九抬箱子,正是潞州府署报给汉州的铁锭装箱之数。
翻开其中一箱检查了一下,铁锭皆整整齐齐的码放在里头,他心中悬着的那口气这才松了些许。
他此行,为姑母庆生乃是其一,寻找这些铁锭便是其二。
火折子凑近些,拿起其中一块掂了掂,原本已经淡定不少的面色一下子就凝重了起来。
接连拿起几块,皆是一样的重量。
裴子谡猛的一拳砸在那铁锭之上,很快那锭就裂开了,紧接着就四散开来,那要用来修堤的铁锭里头竟然是空的!
潞州府署,这不是草菅人命是什么!
汉王奏报淮江修堤一事乃是半年前了。
因着落雪不同以往那般,所以有经验的官吏推断说今年七八月的时候可能会暴雨如注导致涨水,这才提前请修堤坝,以安民生。
潞州本就是铁矿云集之地,所以这修堤铁锭的单子也是早就送过去了,汉王还特意让人去潞州打过招呼让他们动作快些,却没想到,千防万防竟然有人会在这救命用的铁锭上面做文章,因此裴子谡恨得牙痒痒。
他们在战场上拼死搏杀,为的不就是守护身后的锦绣江山和无辜百姓吗?
可这些官吏,却全然不顾百姓们的死活,用这样的东西来以次充好,若是真的用上了,那堤坝的稳固想也知道是个什么结果,到时候钱出了,堤坝修了,可大水涨起来后百姓们还是被淹了,这里头桩桩件件的,无非就是冲着汉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