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活了大半辈子,也不得不感叹缘分的奇妙。
也是他们各自的运道。
这运道因为什么而来,大家心里也明白。
苏怡几人中午回来后听到消息,也有一种被馅饼砸中的惊喜,一时间都觉得那些苦难只是生活的调味剂,并没有什么难受的。
搂着团子亲了好几口,亲得团子晕晕乎乎。
知道钱老爷子的踪迹,一直压在毕家心口的石头松了不少。
一直以来强颜欢笑的毕爷,终于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他不怕死,但怕自己要死不活。
每天劳烦亲家照顾他,一生要强的老爷子心里怎么会好受,却怕家人担心,一直强忍着。
这种感觉,比死更难受。
如今有希望了,他不盼着痊愈,只想不要再是拖累。
“干妈,我能去看看爷爷吗?”毕木舟惊喜过后,就是纠结。
爷爷的样子在他心里挥之不去,罪恶感逐渐攀升,他不想自己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爷爷却要挨饿受冻,朝不保夕。
只是,他知道,不能和爷爷过多接触,会给毕家带来危险。
但终究还是个孩子,能忍住不第一时间扑进爷爷怀里哭,已经很懂事了。
苏怡揉揉毕木舟的脑袋:“可以啊,但是不能着急,等晚上干爸回来,我们再好好商量商量行吗?”
这已经很好了,毕木舟感激的点点头。
团子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下午,又搬到了苏怡的队伍里,和妈妈奶奶姥姥一起上山捡山货。
山上有一片栗子林,很多人都在这里捡。
栗子扎手,苏怡没敢让团子碰,带在身边,给分配了找的活。
捡的人多,并不是遍地都是,需要在草丛枯叶里扒拉。
别人半天找不到一个,团子一找一个准,苏怡捡得停不下来,一会就装满了一背篓,对自家闺女的好运气,又忍不佩服了一次。
团子看妈妈高兴,也十分有劲,小短腿迈得飞快,什么犄角旮旯里的,都能找出来。
期间还掏了好几个松鼠洞,收获三四斤干货。
松鼠应该会在这个冬天哭死。
下午将近五点时,林子里响起嘈杂的脚步声和吆喝声。
团子歪了歪小脑袋,瞬间欢喜冲过去。
“爸爸,爸爸……”
小奶音穿透力十足。
苏怡还担心团子跑丢,没一会就迎出来一个高大的男人,将团子抱怀里举高高,团子乐得嘎嘎笑。
苏怡看毕承志身上没伤,也不狼狈,精气神都不错,才放心。
其他人也被林子里的动静吸引,今天男人们进山,他们都期待得很。
毕承志身后,没多久,一群男人就抬着两头大肥猪出现,可把人群震惊了。
“天,是野猪。”
“比咱们自己养的都大啊。”
“这得三四百斤一头吧?”这两年年成渐渐好了起来,山里水草肥美,各种野物长得都很好。
野猪吃杂食,不但把自己喂得白白胖胖,还一窝一窝不停歇的下崽,如今山里野猪泛滥,时不时还会下山祸害庄稼。
不过大家都不敢山上打,只能在野猪下山的时候驱赶。
今天这两头大肥猪,不但出了口恶气,还能吃上肉,人人都欢喜坏了。
苏怡也惊了,男人说有数她还真以为有数,结果就这?
冷着脸走过去,上下打量,还忍不住要扒拉衣服。
毕承志冷峻的脸泛红:“媳妇,不合适,回家再脱啊。”
苏怡瞪了他一眼:“你怎么答应我的?”
毕承志笑:“没动手,设的陷阱,放心吧。”
苏怡才不放心,即便是陷阱,也有万一,男人的嘴果然不可信。
直接将团子抢回来,不想搭理臭男人,转身就走。
毕承志摸摸鼻子,向闺女投去求救的眼神。
机灵的团子莫名就傻愣愣了,根本看不懂,只会搂着妈妈贴贴,做个贴心的小棉袄。
毕承志都气乐了,漏风的小家伙。
一家三口的小动作旁人都没发现,都顾着看野猪去了,毕奶和苏姥姥都不例外。
猎到野猪了,左岸大队欢天喜地。
妇女儿童们也顾不上捡山货,随着男人队伍回去杀猪。
王建树大手一挥,通知所有人晚上吃杀猪菜。
大队上跟过年一样热闹。
汉子们给猪放血褪毛,妇人们帮着烧水打杂。
两头野猪收拾出来那些边角料,内脏,和没肉的大骨头,全都用来做大杂烩,一家添把菜,就能做成香喷喷的杀猪菜。
对一年到头也沾不到什么荤腥的人来说,这可是顶顶好的东西。
剩下的肉,每个参与打猎的人,都能分上十斤,剩下的,有人想要,就用工分换。
主出力人毕承志还额外得到了一个猪头,一扇大排骨,两个猪脚。
毕奶又用钱,换了二十斤好的五花肉,准备做成腊肉,给亲家带回去一些。
其他人多多少少也换了些,大多要的大肥肉,拿回家熬油,有了油,一年都不用再买肉。
知青也来换肉,缺衣少食的年成,有钱都买不到肉。
难得不要票,都想来换点。
人多,两头大肥猪,六百多斤肉,被大队上的人分得干干净净。
严玉枝拎着一斤瘦多肥少的肉,笑吟吟走到毕家人跟前。
“今天真是托毕叔叔和大家的福,我们才能吃上肉。
等哪天我爸爸休假,到时候请毕叔叔和苏怡爷奶们一起吃顿饭表示感谢。
当然,也算是赔罪。
小幺的事,我深感抱歉,虽然你们不会相信我是无心之失,但我会弥补的。”
严玉枝说得很真诚,说完也不纠缠,直接就走了。
也不像之前,哭哭啼啼似是而非引人瞎想。
毕家人全程无视,她也不在意,表现得落落大方。
第58章 杀猪菜
同行的知青王庆生却拧紧了眉:“严知青,你何必热脸去贴毕家呢,那家人也太不识好歹了。
小孩早夭,本就是很正常的事,自己家人不看好孩子,反倒把所有责任推到你身上,实在过分。
他们不待见你,你也别搭理他们了,不知所谓的人,没得浪费感情。”
王庆生现在,算得上是严玉枝少有的几个里,全心全意的拥护者之一。
严玉枝只是浅笑:“没关系,总归也是有责任的。
王知青,我换了不少肉,也还有些面粉,你帮我叫上大家,晚上我请大家吃饺子,这是咱们在一起过的第一个年,就当提前庆祝了。”
王庆生欢喜又替严玉枝心疼:“严知青也太大方了,那我这半斤肉也一起,不能什么都让呢一个人出。”
严玉枝笑着说好。
等王庆生离开,严玉枝才微微沉下脸。
她得到她爸的信了,她爸现在正在接受调查,让她别弄出事。
严玉枝心有不甘,也明白确实不能轻举妄动,何况自己的霉运还没有完全结束,一不小心就会被反噬。
只是,她都几个月没有主动给她妈写信了,她妈为什么没有找人来看她?
晒谷场上燃起了篝火,家家户户都带着自家准备的主食,扛着桌椅,端着盆,在场上等着分杀猪菜。
几口大锅四周,一家子为一个小团体,早早的就坐着等了。
团子很喜欢这样的热闹,追在大人身边又蹦又跳,毕家的桌椅安排好之后,和大家一起坐着等。
胖脚丫晃啊晃,看到有趣的,就捂着小嘴咯咯笑,小揪揪都给笑歪了。
偌大的晒谷场上摆满了桌椅,就跟吃席一样。
有小孩在人群里打闹,团子看得心痒痒,也悄摸着溜下去,不远不近的坠在小孩后面,别人笑,她也笑,别人闹,她也闹,像个羡慕别人,又胆怯向往的小奶兽。
毕木林看到了,心疼妹妹。
转身跑回家里,揣了一兜糖又跑回来。
走到团子身边,牵上她的手,带着走向一群小孩。
“你们在玩什么?我妹妹请你们吃糖啊。”
一听糖,小崽崽们高兴的围拢过来。
毕木林把糖给妹妹,示意她去分给小朋友。
团子不认生,大大方方的就去了。
“我叫木芽,请你们吃糖,你们叫什么呀。”
“我叫阿花,谢谢木芽。”
“我叫小草,谢谢木芽。”
“我叫栓子……”
“我叫……”
一群孩子瞬间将团子淹没。
毕木林满脸笑意在一旁看着,听着妹妹清脆的笑声,心情舒畅,这才是他妹妹该有的待遇。
“你们别要她的东西,她是小野种,还是赔钱货,她哥哥是杀人犯,你们吃了他们的东西,也会被杀死的,你们别吃。”
小孩子懂什么是非,都是用自己浅显的认知,人云亦云。
一听说要被毕家人杀,吓得四散逃走。
远远的看着团子和毕木林,眼底带着恐惧。
团子愣住,毕木林将团子揽进怀里护着。
说话的小丫头五六岁大,看自己的话起了效果,别提多得意了。
“哼,不就是糖吗,瞧你们一个个眼皮子浅的,被杀死了都不知道为什么。
毕家一家都是坏种,你们都别跟他们家小孩玩。
尤其是小野种的哥哥,可凶了,杀起小孩来,一刀一个。”
毕木林脸色漆黑,这些话绝对不是一个小孩能说得出来的。
“你是谁家孩子?”毕木林以前就爱读书,很少出门,后来出事了,更不怎么出门,对村子里的小孩完全不熟。
小丫头鼻孔朝天冷哼:“要你管,杀人犯。”
团子一下就怒了。
从毕木林怀里钻出来,如同发怒的小狮子,闷头朝小丫头撞过去。
小丫头被撞了四脚朝天,愣了半秒,竟是没哭。
爬起来去打木芽。
木芽也不怂,抡着胖拳头就迎上去。
矮墩墩一个,在比她高出一个多头的小丫头面前,丝毫不落下风。
小嘴叽里咕噜的也不知道在骂什么,反正口水飞溅,骂得应该挺脏。
对面小女娃也不甘示弱,一个劲的喊杀人犯,小野种。
黑黑瘦瘦的,劲也大,和团子打了个不相上下。
两人迅速挂彩,头发乱了,衣服脏了,小脸花了。
毕木林都看呆了。
本来还挺害怕毕家兄妹的其他小孩,见两人打得激烈,莫名被激起了热血,竟是在旁边喊加油。
这边的热闹很快将大人吸引过来,原本以为是淘小子在打架,没想到是两个小丫头。
其中一个还是毕家白白嫩嫩,一看就很好欺负的软绵团子。
嚯,现在小丫头打架也这么激烈了?
“都愣着干什么,把孩子拉开。”
王建树黑着脸喊。
人群动作,毕木林才终于挤进去,将团子护在怀里:“木芽,二哥哥看看,都伤哪了?”
团子张开小短手,让二哥哥看,但带着怒火的眼睛,还死死盯着对面小丫头。
对面黑瘦的丫头却哇哇大哭起来,看起来有点惨。
“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打起来了?”
李应菊大步走过来,拉着小丫头上下打量一圈,没有缺胳膊断腿,也就没怎么担心。
小孩子打架,常有的事。
但看孙女哭得这么凄惨,李应菊耐着性子问:“先别哭了,你好好说说,怎么就打架了?他们欺负你了?”
“哇……”小丫头什么都不说,就是哭。
团子被毕承志抱在怀里,还气鼓鼓的瞪着眼睛,想去揍人。
毕承志瞧闺女被打成这样,冷气咻咻的往外冒,看管不力的毕木林首当其冲,垂着头站在旁边,不敢说话。
王建树拧着眉看对面小丫头就顾着哭,问不出什么,就转头问小团子。
本来没指望三岁崽崽能说清,毕竟这丫头骂人的时候,叽里咕噜根本听不清。
但没想到小家伙说得条理分明。
“她坏,我给哥哥姐姐们分糖吃,她过来不让哥哥姐姐们要,还骂木芽是小野种,是赔钱货,骂二哥哥是杀人犯。
说二哥哥杀起小朋友来一刀一个,说我们全家都是坏种,不能要我们家的东西。
她坏,揍她。”
团子话音一落,全场瞬间安静。
锅里煮的,家里藏的,可都是毕承志今天弄回来的肉,他们实在没脸这么说人家的孩子。
“我孙女又没说错。”李应菊的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场坝里,格外清晰。
所有人齐齐看过去,李应菊好像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说了什么。
讪笑道:“小孩子不懂事,说了什么自己都不懂,那啥,我给孩子道个歉,你们大人大量,别跟小孩计较。”
毕承志冷眼看着李应菊,家里人说过,他家三个小子抓的鱼最多,被夺的运也最多。
那么对毕家的敌意也最大。
会教家里孩子说这样的话,他不意外。
只是,吃他带回来的肉,却骂他的孩子,真当他毕家没脾气是吗?
第59章 站队
“既然这么看不上我毕家的东西,那么这肉,大家也别吃了,往后打猎的事,我也不再参与。
不过,小孩子不懂事,我们不计较,但大人要是污蔑诽谤,我们是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我家木林的事情,我们已经提出重新立案调查,他之前饱受的不白之冤,毕家一定会给他洗清。
还有,木芽是我们家的孩子,有爸妈有爷奶,有姥姥姥爷,有哥哥,说那些恶毒尖酸话的人,我希望你们给自己积点口德,如果太过分,毕家不会任由孩子受委屈。
木林,去叫爷奶姥爷他们,收拾东西回家。
劳烦大队长,将那些肉都收回来,既然别人不屑,我毕家也没有上赶着的必要。”
“知道了爸。”毕木林要走,被王建树一把拽了回来。
“去什么去,你这孩子,别添乱。”转头看向毕承志:“你看你,何必动这么大的气,她一个人哪里代替得了我们整个大队。”
其他人也急忙开口:“是啊承志,我们可不是拿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的人,你可不能迁怒我们。”
“万家人鱼抓得多,不缺肉吃,我们可不行,我们家里已经大半年没开荤了,你可不能把肉收回去。”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毕承志再大的气,也消了大半。
只是不合时宜的声音再次响起:“牛气什么,野猪也不是他一个人抓的,凭什么他说了算?
河里捞鱼也是,要不是他家小子拦着,大家早就吃上肉了,你们不怪他们家,倒还捧起来了。
一家子惯会装好人,给点小恩小惠,你们这些人就找不到北了,殊不知一家子都小肚鸡肠。
严知青那样放低姿态,上门问好了,一家子还抓着一点小事不放,简直不知所谓。”
所有人都觉得李应菊是有点毛病的,要不然说不出这么没脑子的话。
他们私底下确实会谈论毕木林和毕木芽的事,但不会说这么恶毒的话,更不会当人面戳伤口。
孩子都死了,还说小事。
说实在的,提那样的要求就有些无理取闹。
虽然毕小幺的死,不能全怪在严玉枝身上,但说她是始作俑者不过分。
所以毕家人有气,和严玉枝断了来往,情有可原,旁人真说不着。
何况,现在正吃着人家的肉呢,不管好坏,你都得说人家一句好吧。
要说这肉啊,还真是人毕承志一个人的功劳。
找野猪窝是毕承志找的,指导陷阱也是毕承志,怎么引野猪,抓野猪,全靠毕承志。
跟着去的人,也就出了点力。
这事一起上山的小子们早就说了,李应菊肯定知道。
现在却说这样的话,多少有点装傻充愣了。
“万贵家的,你们家不稀罕肉,你就走,没人留你。”
“就是,抓鱼那事,确实因为毕家小子阻拦,大家伙没抓到多少,但人家也是为了大局着想,你不能为了两条鱼,害了人家一整个村吧?
那样右岸大队的人怕是得来找我们左岸大队的人拼命。”
“人家严知青和毕家的事,严知青自己都没说什么,你倒是积极,不会是你家哪个小子看上人家严知青了吧?”
“你家这孩子嘴巴也太毒了点,要不是你在背后教,谁信啊,真没看出来啊李应菊,心思这么恶毒呢。”
人群你一句我一句,李应菊一张老脸跟调色盘一样难看。
万贵父子挤进人群,连连道歉,说李应菊感冒发烧,脑子不清醒,让大家别计较。
众人看到万家老三万柱子,想起万柱子砸伤毕奶的事,又挤兑了一轮万家。
李应菊在万贵的冷眼下,不敢再开口,气得脸色铁青。
万家孙女万娟子缩在奶奶身边,也不敢再哭了。
随后还被她爹万老大拽出去给木芽和毕木林道了歉,这事才算完。
毕承志没有得理不饶人,这次是有肉吊着,大家才站他们这一边,以后就说不定了。
计较到底并不是什么好事,见好就收,倒能让人记一份情。
杀猪菜照常吃,万家人没敢再待,灰溜溜的回去了。
晒谷场继续热热闹闹,谁都没再提刚刚的插曲。
苏怡母女几人刚刚在家收拾分到的肉,等他们听到消息赶过来,事情已经结束。
他们也没说什么,只是抱着团子贴了贴。
团子打完就消气,一会功夫,又开始没心没肺的乐了。
晚上就着杀猪菜,吃了一大碗糙米饭,小肚子鼓起老高,难受的在毕承志怀里哼唧。
毕承志好笑又好气,给闺女揉着小肚子。
“以后可不能再这么吃了,小肚子涨破了怎么办?”
团子嘴硬:“不会,木芽厉害,以后木芽长大了,小肚子更大了,能吃更多。”
毕承志都气乐了,小东西这个小吃货,为了吃,什么理由都想得出来。
点了点闺女的胖脸蛋:“行,咱们木芽最厉害了,小吃货,回家了。”
“回家。”团子牵着爸爸的手,一蹦一跳走在乡间小道上,像只无忧无虑的百灵鸟。
三兄弟扛着东西走在前面,老人们走在后面,苏怡走在旁边。
一家人,温馨又浪漫。
这一晚,整个左岸大队的人,都感到了幸福,吃肉的感觉很幸福。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万家。
月明星稀,半夜竟然下起了雪。
毕承志带着毕木舟背着背篓出门,外面静悄悄的,连点虫鸣都没有。
钱廷义想着孙子晚上可能会来,一直没睡,但都快半夜了也没动静,猜测可能不方便,便想先睡,以后再找机会见面。
哪想气温骤降,浑身冰凉,根本睡不着。
他们几个老家伙抱在一起,也抵挡不了刺骨的寒风往骨头里钻。
轻微的脆响声,让老爷子精神一震,这是他和孙子约定好的暗号。
“不行了,太冷了,我得出去跑一跑。”
老爷子起身出去,一个草窝的其他老爷子暗道这是个傻子,却也没理会,几人蜷缩着,相互抱得更紧了。
老爷子出了棚子,借着昏暗的光线,看到不远处裹得严严实实的孙子,正冲他挥手。
怕惊动其他人,忙做了个噤声动作,快步过去。
三人离棚子远了些,才低声说话。
他虽然说得豁达,让孙子生死由命,但也万分心痛。
他和老妻情深义重,老妻去后,没有再娶,一生就只有一子,也只有一孙。
儿子儿媳身死,要不是为了孙子,他也想追着去了。
只是放不下,哪怕被带走,遭受各种折磨,他也努力活着,就怕孙子一个人在世上无依无靠。
将药给一个不过一面之缘的小丫头,只因为孩子眼里的纯善,当时真没抱什么希望。
想着最好的可能,是孙子能得小丫头一家的庇护,他也能安心了。
但从没想过祖孙俩还有再见的机会,孙子能过得这么好。
一切都超出了他的预期,天大的惊喜,砸得他晕头转向。
老爷子无比庆幸,自己当时有了那一瞬间冲动的决定。
这声谢,包含了太多深意。
毕承志道:“钱老不用说谢,您的药救了我一命,要说谢,也该是我。
不管如何,我们之间,也算是各自的缘法。
往后在左岸大队,我们会尽可能的照拂您,木舟在我们家,您也放心,我们会待他如同自家孩子一样。”
“放心,放心,”老爷子握着孙子温热的手,不过短短半月,孙子脸色红润不少,眉宇间全是轻松,看得出,他在毕家过得很好。
“往后有需要老头子的尽管说,上刀山,下火海,老头子拼了命也会去做。”
毕承志道:“说起来,还真有事请求钱老。”
能帮上忙,钱廷义还挺高兴:“但说无妨。”
“家父因病偏瘫,听说钱家鬼针能治,想请钱老施以援手。”
钱廷义来左岸大队不久,他们的身份也不敢和村里人走动,村子里谁是谁,都不太清楚。
自然不知道毕爷的事。
“鬼针对于一些病症确实有奇效,但也霸道,一般情况下,我不会使用。
令尊的情况我没见过,不清楚是否适合施针,要是方便的话,我建议还是让我亲自看看病人的情况再说。”
“好,这事我来安排。
木舟很想爷爷,你们好好聊聊,我就在旁边,但是别聊太久,外面太冷了,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毕承志将空间留给祖孙俩,走到一旁的树后靠着。
等他离开,祖孙俩越发自在,说起各自的情况。
毕木舟把带来的东西,端给钱老爷子:“爷爷快吃,干爸今天猎了两头野猪,晚上村子里吃杀猪菜,很好吃,妹妹吃了一大碗,撑得都走不动道了,这个是毕奶奶他们特地给你留的。”
钱老爷子见孙子说起毕家人时,全是骄傲和欢喜,欣慰不已:“好,替爷爷好好谢谢大家,你在毕家也要听话,别给他们招了祸事。
仇怨那些不是你一个小孩该琢磨的事,你能明白爷爷的意思吗?”
毕木舟垂下眸子点头:“爷爷,我懂,我不会惹事的,你放心吧。”
“好孩子。”
“别出声,有人来了。”
毕承志突然过来,吓了祖孙俩一跳。
想开口询问,被毕承志用眼神制止。
三人速收拾好东西,钱老爷子回棚子来不及了,只能和毕承志两人一起躲旁边的土坡下。
很快有脚步声传来,带着小心翼翼,看样子,也是偷摸着来的。
三人没出声,安静的听着脚步在棚子外停下。
“这里有些吃食,各位要是不嫌弃,可以分着尝一尝。”声音不大,足够棚子里面的人听到。
但棚子里没有回应,来人也不在意,放下东西就离开。
等人走远,三人才从斜坡上来。
“这人来我面前献过殷勤。”钱老爷子拧眉道。
毕承志眯了眯眼:“这是大队上的知青,也是我战友的女儿,但她身上有古怪,凡吃过用过她的东西,都会逐渐被她迷惑心智,对她言听计从。
我刚出生三天的闺女,就是因为家里大小子受她蛊惑,被带出去夭折了。
所以老爷子,你们要当心。”
毕木舟瞪大眼睛,这才明白为什么杀人犯可以肆无忌惮,为什么毕家要隐忍。
这根本没证据,说出去也没人信啊。
但他信。
白着小脸急切的嘱咐他爷:“爷爷,你一定要离她远一点,别吃她的东西,我以后多干活,给你送吃的。”
钱老爷子笑:“放心吧,见她第一眼,我就感觉这孩子让人不舒服,果真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毕承志点头:“我虽然不知道她有什么目的,但她一向无利不起早,老爷子也尽量督促其他人多加小心。”
钱老爷子应好,看了眼背篓:“这么多东西,我也吃不完,棚子里住的,也并非全都是穷凶极恶的人,我能分些给他们吗?”
毕承志应:“家里人特地多准备了些,怎么分配,全凭钱老做主。”看了眼棚子门口,这么长时间,还是没人出来查看,可见大家都很谨慎:“现成的来历都有了。”
钱老爷子笑。
三人也没多聊,毕承志带着毕木舟离开。
钱老爷子将严玉枝带来的东西远远的扔掉,带着毕承志带来的东西走进棚子。
这边棚子有七八个。
有的住了牲口,有的住了人。
如同钱老爷子这样的人有十多个。
三三两两分开住在不同的棚子里。
大概物以群分,人以类聚。
老爷子一来,就凭借第六感,和其中四人组成了一个小团体,单独住在一个棚子里。
他们住的这个棚子,在最边上,过去三个都是牲口棚,离其他人很远,这边的动静,倒是没人听到。
钱老爷子推门进去,四个老头齐齐看向他:“刚刚是谁?拿了什么来?不会是想使坏吧?”
钱老爷子将怀里的破瓦罐拿出来:“是村子里的一个好心人,我见过那人,不是个奸诈的,可能真的可怜我们,所以送了些吃的来。
我躲在外面观察了许久确认她走了,才拿进来的,你们看看。”
一会功夫,东西已经凉的,但不影响香气飘散。
“好香。”对于长时间没吃过一顿正常东西的几人来说,杀猪菜犹如什么山珍海味,馋得几人口水泛滥。
“能吃吗?”
钱老爷子点头:“能吃,我试过了,没毒。”
几人不再隐忍,也不用碗筷,直接上手抓着吃。
这些老爷子,曾经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如今落到这么狼狈的境地,心里不难受是假的。
但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他们也很豁达,即便困苦凄凉,也是人生,接受还算良好。
五人将一罐杀猪菜吃完,瓦罐下还泡了几个粗粮馍馍,几人也分吃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