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三刻,庭院树下,若不至,十年?前之阴谋必败露。”
沈舟云的声音从里间传来,三人转身望去,只见他左手抓着一件绿色官袍,右手中攥着一张纸条:“从严长史衣服里搜出来的,没有落款。”
李星鹭快步走过去,凑到他手臂旁低头去看,那?纸条上的字眼与沈舟云方才所?读的内容分?毫不差,但字迹潦草、写得歪歪扭扭,不知是?落笔之人想?要隐藏身份故意?为之还是?祂真的写字难看。
“整个院子里除了申将军和向将军之外应当没有别人能?写出来这种?歪七八扭的字迹,既然申将军已死,那?这张纸条便最有可能?出自向将军之手了……不过,十年?前之阴谋,指的是?什么?”
从沈舟云手中接过纸条后,钟雁归的结论?是?怀疑向超,并且对纸条内容存有疑虑。
“我们只能?当面去问一问向将军,从他那?里得到答案了。”
李星鹭面色严肃,在这张纸条出现后,她?先前的猜测就?大多被推翻了——宅院中除了她?、沈舟云和孟素商之外,每个人都可以直接与严卓霖口头相?约、让他主动到庭院树下去,为什么要送出一张可能?被发现的纸条,还特意?点明十年?前的事情呢?
她?只得寄希望于向超能?解开这个疑问。
一行四人离开严卓霖的房间,往向超居住的东厢房走去,半道上居然遇见了推着钟夫人在庭院中闲逛的蔡昊和齐世安,不远处的孟素商倚靠在院墙上,光明正大的盯着他们。
“你们这是?准备去做什么?”
蔡昊一反常态地?用平和的语气对钟雁归发问,她?挑了挑眉,倒也没有隐瞒:“我们在严长史的房间发现了一张纸条,怀疑上面的字迹属于向将军,因而想?找他询问一下。”
“那?不如我们一同前往,向将军那?个人向来冲动莽撞,见到我们人数众多,或许能?防止他突然暴起。”
蔡昊的考虑很有道理,但这正是?不对劲的地?方,以他对钟雁归和向超两人的仇怨,他应该巴不得双方起冲突两败俱伤,怎会突然为钟雁归着想?,作出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
不止李星鹭,钟雁归显然也有所?警惕,但院外布满她?的亲兵,她?不担心蔡昊能?弄出什么危及她?的阴谋,所?以并未拒绝他明面上合理的要求。
于是?八个人一起走到向超的房间前,她?们轮番敲了半天门却没得到回?应,沈舟云干脆一脚踹开了房门,里面的景象顿时让众人为之一惊——
向超以脸朝下的姿势倒在地?上,他的后脑勺正插着一支簪子,鲜血还在源源不断地?从那?个伤口往外流。
“向将军的死因很?明显是后?脑勺遭到簪子扎刺, 有什么必要动刀剖验?”
在李星鹭随身掏出剪刀和镊子对向超的尸身剖验后?,一旁的齐世安不由出言询问。
李星鹭站起身,鲜血从?她手套滴落, 她却恍若未觉, 只是口吻平静地回?答:“还要排除毒杀、疾病暴毙等可能性, 不少案例中死者看似死于外伤,实际上却是在中毒后?才被捅伤或刺伤, 这时?候会考虑到不止一个凶手的问题, 当然最终定罪时?主?犯是造成致命伤的那一个。”
“那么你有发?现这种情况吗?”
齐世安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 他的语气神情都显得非常真诚,但却给人、至少给李星鹭一种不适感??。
她忍住心中的反感,朝着对方摇了摇头:“没有,向将军体内没有药物痕迹, 而且他很?健康,这意味着凶手是在他清醒的状态下杀害了他, 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人可不多。”
申宇强和向超虽说才干品德低下,但身体素质还是摆在那里的,申宇强死前服用过迷药,所以?任何人都能够杀死他,可是状态正常的向超却没有那么容易对付,至少像李星鹭和不良于行的钟夫人就无法做到。
“这却未必吧——向将军的致命伤出现在后?脑勺,说明凶手大概是采取背后?偷袭的方式,既然不是正面搏斗, 那么在场所有人都具备杀害向将军的能力。”
蔡昊一如既往地表现他的存在感, 各种抬杠李星鹭的结论?。
对他忍无可忍的钟雁归深吸一口气, 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反问道:“这回?你又想给谁泼脏水?方才我们妻夫一直与李姑娘、沈大人待在一起,怕是没有给你指摘的余地。”
“一直?从?严长史遇害的庭院树下分开时?, 你们四?人还没有待在一处吧?”
两人仿佛要像先前一样展开争执,但向来更加应激一些的蔡昊此时?却态度淡定:“我只是想表明我们所有人都有作案时?间。”
“这却未必吧。”
李星鹭重复了蔡昊方才的质疑话语,并?把目光直勾勾地锁定在对方身上:“蔡大人,从?你和向将军在那个偏僻的小佛堂谈话开始,我和沈大人一直没有分开过,我们是跟你前后?脚回?到宅院的,然后?马不停蹄就去严长史房间搜查,这个过程中我、沈大人和英国公妇夫都没有足够的作案时?间,反倒是你和这位世子,既有动机,又有时?机。”
眼看着蔡昊的淡定神情已?然出现崩裂的前兆,她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立刻就直入正题:“你和向将军互相?指控对方是杀害申将军和严长史的凶手,而且向将军临走前挑衅你,暗示要说出十年前那桩会令你乃至于宁王都要以?死谢罪的事情……”
“胡言乱语!”
在蔡昊疾言厉色地打?断李星鹭时?,沈舟云快速挡在了她面前,像是为了防备蔡昊或齐世安狗急跳墙来伤害她,但令人意外的是,不到片刻蔡昊又平复了情绪:“从?来到青山寺的第一日起至今,我未曾与向将军私下谈话过——更何况,若是如你所说,向将军方才与我产生了冲突,那他怎会放任我接近他、有机会偷袭他呢?”
终于抓住了李星鹭话语中的漏洞,蔡昊不禁讥笑?几声,意有所指道:“你这般污蔑我,不会是想借此捏造不在场证明吧?”
李星鹭没有立刻反驳,她走到里间的书桌前,拿起桌上叠着的四?个茶杯回?到众人面前。
“我一进门?就注意到这四?个茶杯叠放得有些不整齐,虽然向将军的个性大抵是不在意这些,但若是只有他一个人用了茶杯,那被摆歪得理应只有最上面的那个,可是四?个都是歪的——而且我摸了一遍,其中三个茶杯里都有未干的水渍。”
她一一展示了茶杯中肉眼难以?察觉的水渍,而后?说出了自己的推测:“你与向将军不欢而散,如果之后?你独自来寻向将军,他定然不会搭理你,但要是宁王世子亲自出面,那即便是向将军也要烹茶待客了,你们许以?重利让他放松警惕,而他太过贪婪,没有意识到你们的目的不是收买他而是让他永远闭嘴。”
“故事编的不错。”
房间里一片寂静,紧张的氛围不断蔓延,但没过多久,蔡昊就攻击力十足地开口辩驳:“仅凭茶杯这一线索,你可以?说这房间里来过两个客人,但有什么证据断定这两个客人是我和世安,而非你和沈大人,又或是我的姨姐和姐夫呢?”
“夫君,你怎么能攀扯到我姐姐身上……”
率先作出反应的不是李星鹭也不是钟雁归,而是坐在轮椅上的钟夫人,只见她艰难地转过半边身体,似乎极力想要劝阻蔡昊。
钟雁归看不下去,她自己朝着蔡昊冷笑反问:“你的动机李姑娘已?经告诉大家了,但我们四?个又有什么必要去杀害向将军?”
“当初申将军、向将军和严长史向你殷勤献媚、数次提亲,但你却另选他人,严长史是克己复礼的君子,自然没有纠缠,但申将军和向将军却不肯罢休,甚至一度谋害你的丈夫——这些事有假吗?你敢说你们两口子不记恨吗?”
蔡昊这厮还特意把自己从?追求钟雁归的行列中摘了出来,只一味强调钟雁归妇夫与申宇强、向超之间的仇怨。
李星鹭不由撇了撇嘴,没想到下一秒话题的主?人公就变成了她——“至于沈大人和这位李姑娘,你们一直怀疑向将军是先前两起命案的凶手,但被质疑的却从?来都是李姑娘,你们恼恨于他的栽赃嫁祸,所以?干脆杀他泄愤。”
“……”
无论?是李星鹭还是挡在她身前的沈舟云都陷入了沉默,两人并?非心虚也不是无话可说,只是觉得蔡昊给出的理由太过牵强,但凡是个有自主?思考能力的人都不会因为他的话而产生猜疑。
“诸位,我还是秉持先前的观点——查案需要搜寻各方面的线索、拿出关?键性的证据才能下结论?,所以?不论?是指控我,还是帮我解释,都不如找到证据更有说服力。”
这时?,齐世安突然在尸体旁蹲下,他指着扎进尸体后?脑勺那支通体纯银的簪子开口道:“凶器也是锁定嫌疑人的关?键线索,譬如我们根据贯穿严长史胸口的长剑而怀疑向将军,如今这支簪子是否有同?样意义?除却冲动杀人,凶手大多都会选择熟悉的物品作为凶器,簪子常用于女子束发?,因而我必须怀疑凶手可能是女性。”
闻言,李星鹭心中顿时?生出些许不详的预感。
“我夫人虽用发?簪发?钗,但她明显无法对向将军造成任何伤害,更别提杀死他。”
蔡昊第一时?间排除了妻子钟夫人的嫌疑,他低头抚摸着钟夫人的发?丝,仿佛夫妻多么情深一般,可惜看在知晓他宠妾灭妻真面目的众人眼中,却只觉讽刺。
紧接着,齐世安雍容尔雅地先后?朝钟雁归和孟素商点头微笑?:“英国公和孟小姐均是将门?之女,十八般兵器想来是样样精通,如若想要动手,反而却不大可能用簪子这种不趁手的东西作为武器了。”
话音刚落,在场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李星鹭身上,蔡昊则阴嗖嗖地盯着她补充了一句:“嫌疑最大的居然还是李姑娘,蔡某仿佛记得,你惯用银簪不是吗?”
李星鹭从?前在谭府为奴为婢时?没有攒下积蓄,如今才领了提刑司几个月的月俸,手头也说不上多宽裕,自然不会为衣物首饰费钱,若非在防身攻击这方面银簪比木簪趁手,她甚至会为了节省而使?用木簪。
她每天都用银簪束发?,如今头上还挽着一支银簪,这的确是无可辩驳的事情。
“她没有杀人动机,蔡大人,你不会还要用那一套可笑?的泄愤言论?来指控她吧?”
沈舟云将她牢牢护在身后?,用他阴沉冷酷的神态遮挡来自各方的审视目光。
蔡昊却丝毫不惧,他仿佛豁出去一般高声吼道:“沈大人,你难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心思吗?你们的动机就是受某人指使?,杀死向将军之后?泼脏水给我和世安,以?达成损毁宁王声誉的结果!”
此言一出,满室静默。
没有人听不出来蔡昊口中的‘某人’指的就是长公主?,凭着沈舟云与长公主?的亲缘关?系,他和李星鹭一直把矛头对准宁王的小舅子蔡昊和儿子齐世安,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党争上面。
然而作为被频频针对的当事人,李星鹭的反应不是惊惶无措,而是恍然大悟——她知道蔡昊是杀死向超的凶手,她知道蔡昊坚持不承认是因为准备了后?路,但她以?为他想要栽赃的对象是钟雁归,却没想到被围剿的人从?始至终都是她。
她被嫁祸的目的已?经很?明显,正好和蔡昊的指控相?反,是宁王指使?他们泼脏水给她和沈舟云,以?达成损毁长公主?声誉的结果。
可是——
“李姑娘,我们并?非无故针对你,但你属实嫌疑深重,与其这般僵持下去,不如你配合搜查,如若在你身上、房间都没有搜出可疑物品,你必然能还得清白,我也定当与舅舅一同?向你赔罪。”
齐世安那副恳切的模样说服了在场众人,唯有一直对他怀揣警惕情绪的李星鹭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逝的戏谑。
可是为什么他们要以?簪子这个角度来嫁祸她?尤其是齐世安的要求,他想搜她的身,虽然打?着还她清白的旗号,但李星鹭自己很?清楚,她袖中就藏了一支沾毒的簪子,明显会加重她的嫌疑。
蔡昊和齐世安料到了这一点吗?他们怎么知道她有在袖中藏簪子护身的习惯?
从?穿进这个世界至今,李星鹭只用过袖中毒簪两次,第一次是反杀谭修,他的确为蔡昊做事,但他没有机会把她的所作所为传递出去就已?经被灭口了,第二次是在江州丹霞山的宝库里,为了不让沈舟云被她牵绊,她主?动出击拿簪子捅伤了黑面具——
李星鹭忽然意识到什么,她盯着齐世安细细打?量,对方的身型、眼神与她记忆中黑面具的形象重合在一起,她终于明白自己为何在与齐世安初次见面时?就对他抱有恶感。
第70章 反击
“我和舅舅两个男人自然?是不好给?李姑娘搜身, 不如就请舅母帮忙,诸位意?下?如何?”
不知齐世安是出于通过她来打击长公主的目的还是报复她捅他那一簪子的私心,他看似不急不缓, 却一直在重复搜身这件事。
同时他心知肚明?在场众人对他和蔡昊的不信任, 所以没有?打算亲自给?她搜身, 也没有?选择可能会偏袒她的孟素商或钟雁归,而是很聪明?的挑中了钟夫人这个明?面中立、实际却可能偏向他的人选。
这样一来, 李星鹭没有?拒绝的余地, 一旦她抗拒搜身, 无异于承认齐世安和蔡昊对她的杀人指控,可是如果?听之任之,等到钟夫人从她袖中搜出那支簪子,她也就解释不清了。
似乎两种选择都?是死路, 但李星鹭没有?逃避也没有?放弃,她从沈舟云的身后站出来:“在此之前, 我先来说一说我对整个案情的推测,如若我没有?给?出蔡大人或齐世子是凶手的证据,我会给?你?们?赔罪并接受搜查。”
与其走入自证的思路,不如证明?谁是真凶,那样她自然?就没有?嫌疑了。
齐世安的笑容僵在脸上,他似乎没料到除却抗拒和认命之外李星鹭会有?第三种反应,然?而李星鹭的说辞几乎是在照搬他方才要求搜身的话,让他无法明?言反对, 否则就是在打他自己的脸。
“首先, 向将?军体内没有?迷药, 凶手是在他清醒的状态下?偷袭杀害了他——试问诸位,你?们?会让一个不熟悉的人靠近你?, 以至于有?机会偷袭你?吗?”
这回没等蔡昊争辩,李星鹭自顾自地接话道:“当然?这不代表与向将?军相熟的蔡大人就是凶手,也无法说明?与他不熟的我不是凶手。”
“那么其次,我就说点客观的吧——”
在沈舟云的帮助下?,她将?尸体直立放置,指着?后脑勺那处伤口解释道:“从我们?进门时向将?军倒地的姿势可以看出,他是在正常站立的情况下?被凶手背后偷袭,那么凶手的身高就对伤口的形状造成了直接影响。”
“用簪子从上往下?或是从下?往上刺,伤口创面是不规则的,但诸位可以看见,向将?军脑后的伤口非常平整,意?味着?凶手的身高与他相仿。”
李星鹭顿了顿,又?用诙谐的语气补充道:“这一点我无法撒谎,因为不仅是我这类仵作,只要是经常杀人或者伤人的朋友应该都?能分辨。”
在场众人,有?像孟素商、钟雁归这般真刀真枪上过战场的将?军,也有?像沈舟云和齐世安这样查案审讯过程中难免见血的提刑官,所以李星鹭状似调侃的话也不能算错。
但是即便她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蔡昊还是能找出反驳的点:“如果?你?用什么东西?暂时改变了身高呢?”
“你?是说踮脚还是搬个东西?垫在脚底?”
李星鹭笑容微妙地看着?他,好似在嘲讽他一般:“我都?能搬个东西?在向将?军身后垫脚了,他难道还没反应过来,就任由我把利器捅进他的后脑勺?”
“……”
这下?蔡昊哪怕再恼怒也无话可说,因为身高的缘故,凶手可能是蔡昊、齐世安、甚至孟素商和钟雁归这两位身型高挑的武将?,但唯独不可能是李星鹭或坐在轮椅上的钟夫人。
随着?李星鹭的清白被她自己证实,不仅宣告着?蔡昊和齐世安嫁祸她的计划失败,还代表他们?二人又?重新成为第一嫌疑人。
李星鹭敏锐地发觉蔡昊的目光落在沈舟云身上,她心下?了然?:“蔡大人,你?想说动手的人并非我,而是沈大人?”
被她预判了说法的蔡昊不禁一噎,就在他迟疑的短短几秒间,李星鹭已然?再度开口:“刚才我说过,我要做的是给?出你?和齐世子是杀人凶手的证据,而不只是证明?我的清白。”
“诸位请看,这支簪子的簪头有?些?微血迹,这不属于死者,而是属于凶手——簪子刺进死者头颅半寸,这么深的伤口,而且是一击即中,凶手肯定要用上极大的力道,在此过程中凶手误把他自己的手划伤,滴落血珠在簪头。”
她左手指着?扎进凶手脑后的簪子,右手则伸出去握住沈舟云的手,将?他的掌心摊开展示在众人眼?前:“沈大人的手完好无损,可是蔡大人还有?齐世子,二位敢让大家看看你?们?双手的掌心吗?”
话音落下?,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集中在蔡昊和齐世安身上——蔡昊已然?面如死灰,齐世安倒还维持着?笑容,只是两人一言不发,更没有?举起双手辩驳的意?图。
“夫君,你?、你?不是说你?的手是下?午去给?我端药的时候不小心弄伤的吗?”
钟夫人惊慌而又?不可置信地转头对蔡昊质问着?,蔡昊却闭了闭眼?,旋即伸手示出掌心的伤痕:“没错,我杀了向超——”
“但是我不曾与向超在什么小佛堂私下?谈话,离开严长史死亡的现?场后,我越想越怀疑向超是杀害申将?军和严长史的凶手,因而先去给?夫人端药,然?后借由这个名头来到向超的房间与他对质,他被我逼急了,试图杀我灭口,我情急之下?只能还手……”
蔡昊承认了杀人的事实,但他的供词中显然有不少谎言——
“小佛堂的谈话是我和沈大人亲眼所见,难不成你?又?要说我们?污蔑你??还有?,你?行凶之时,房间里真的只有你和向将军二人吗?”
李星鹭意有所指地看向齐世安,后者神色自若,不见一丝紧张,或许他的确没有?参与其中,但更可能的是他笃定蔡昊不会供出他。
果?然?,蔡昊摇了摇头:“从我进门到杀死向超,一直都?只有?我与他两个人待在房中,而且我们?也没有?喝茶,那三个茶杯是我为了嫁祸给?你?和沈大人而故意设置的——你?们?尽可以怨恨我,但我不能为了补偿而承认对宁王殿下和世安莫须有?的指控。”
好一个莫须有?,若非李星鹭刚才亲耳听见蔡昊与向超对话中透露出十年前那桩阴谋与宁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能够扳倒宁王,她都?差点信了蔡昊此刻口吻真诚的辩解。
“既然?如此,齐世子可否给?我们?看一看你?的掌心……”
“无论你?们?奉谁的命令行事,适可而止吧,我已经认罪了,没必要揪着?世安不放,他什么也不知道。”
蔡昊急匆匆地打断了李星鹭的话音,但无法阻止她再次重申这个要求。
虽然?证据确凿,但蔡昊并不是不能拖延时间拒不认罪,他干脆承认罪名的唯一原因就是齐世安也参与了谋杀,正好留下?痕迹的人只有?他,他自然?要包揽责任保下?齐世安。
是的,李星鹭清楚这桩案件中大抵找不出能够指控齐世安是共犯的证据,但齐世安为什么迟迟没有?摊开掌心自证清白呢?
因为他右手的掌心还留着?她用簪子刺出的伤痕——在江州丹霞山的宝库里,戴着?黑面具的齐世安用剑划伤了她,她则拿簪子刺进了他握剑的那只手掌中,但她的伤痕很浅、敷了几天药就恢复如初,可是她的簪子几乎半截都?扎进齐世安掌心中,一定会令他留疤。
杀害向超的凶手手上会留有?伤痕,而齐世安掌心中有?一道伤疤——他当然?可以推说这是陈年旧伤,但不妨碍众人因此怀疑他,正如就算李星鹭接受搜身并被查出袖中的簪子,她也不会立刻被定罪,只是要被视作第一嫌疑人而行动受限。
“你?报复我,我就报复你?,你?逼迫我,我就逼迫你?。”
李星鹭嘴唇一张一闭,微笑着?对齐世安摆出口型,宣告她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毫无疑问的胜利。
阴狠的情绪在齐世安眼?中一闪而过,他终究如李星鹭所要求的那般举起双手露出右手掌心那道明?显的疤痕。
“一个月前,我在山里打猎的时候,被一只看似柔弱的兔子咬伤,因而留下?了这道疤……诸位可要吸取我的教训,该清除隐患时就利落下?手,莫要因为自大而疏忽。”
齐世安语气温柔地解释着?,仿佛丝毫不在意?众人脸上愈发浓重的怀疑。
而唯一听懂他言下?之意?的李星鹭感觉自己手臂一紧,她转头看向身旁的沈舟云,只听他低声问道:“他是丹霞山和我对打的那个黑面具?”
李星鹭点了点头,但没有?在这里和他细说,而是把注意?力放在被钟雁归调来的亲兵牢牢控制住的蔡昊身上。
在被单独关押之前,蔡昊没有?与齐世安进行任何交流,反而一直朝着?钟夫人念叨嘱咐:“千万别让琮明?知道我的事,照顾好他和我们?的小儿子,如果?我有?什么不测,琮明?是蔡家下?一任家主,绝不能让我那些?堂兄弟抢走他的地位……”
“你?怎么没有?安排范姨娘,往常你?最宠爱她……”
钟夫人小口小口地喘着?气,似乎还没有?接受丈夫是杀人凶手的事实,但听完蔡昊的嘱托,她还是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谁料向来宠妾灭妻的蔡昊却道:“以往是我对不住你?,你?才是我的妻子,范姨娘不过是小猫小狗,你?若是对她不满,只管把她扔到庄子上或者发卖了……”
李星鹭不确定自己是否产生了错觉,听到蔡昊的忏悔和他对宠妾随意?的处置,她瞧见出现?在钟夫人眼?中的不是得意?或高兴,而是鄙夷。
不过相较于蔡昊那讽刺的夫妻临别叙话,她更在意?的是蔡昊的供词——
“我们?都?知道蔡昊杀向超的目的是灭口、让向超没有?机会说出十年前那桩阴谋的详情,可是他却说因为向超被他发觉谋害申宇强、严卓霖的罪行而要杀他灭口,他把自己的行为包装成正当防卫……”
李星鹭对沈舟云诉出心中的疑虑:“但是我们?在小佛堂里听见蔡昊和向超的对话,向超从未松口承认谋害申宇强和严卓霖,怎么可能那么快就改口将?把柄送到蔡昊手中?如果?前面两起命案的凶手不是向超,又?会是谁?”
“目前看来只能是蔡昊,毕竟他和向超对话中透露出的意?思,即是十年前那桩阴谋只有?申宇强、严卓霖、向超与他四个人知道,如今另外三个都?遇害身亡,唯有?他还活着?。”
沈舟云不含个人情绪地分析了一番,随后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而是转移了话题重点:“你?还记得向超离开小佛堂时说的最后一句话吗?‘大不了破罐子破摔,就算捅破十年前那件事同样会让我背负骂名,我也要拉着?你?们?一起死’——向超明?知蔡昊想要杀他灭口,他没有?留下?后手吗?”
闻言,李星鹭的目光不自觉地开始扫视整个房间,无论向超打算拿十年前阴谋的详情来威胁蔡昊还是报复蔡昊,他一定会留下?什么暗示以便旁人察觉,而最有?可能的地方一是他身上二是他居住的地方。
李星鹭给?向超验尸时已经搜过他全身,没有?什么额外发现?,但她们?此刻身处的这个房间会不会有?未被找出的线索呢?
第71章 金身
书桌、衣柜、床铺、枕头底下……在钟雁归等人各自离去后, 李星鹭和沈舟云一同搜遍了向超房间里所有能藏东西的地方,但却一无所获。
“难道?我们高估了向超?”
沈舟云一如既往地表情冷淡,但此刻那种冷淡中仿佛透着一股类似无语的情绪。
闻言, 原本陷在苦恼中的李星鹭摇了摇头, 她没有改变先前的思路:“向超平民出身、没有背景, 却能爬到青州都尉的位置上,无论其中是?否使用不正当手段, 至少说明他不是?一个完全没有脑子?的粗人。”
也许向超冲动?莽撞, 甚至引狼入室给了蔡昊和齐世安谋杀他的机会?, 但不意味着他智力?有问题,他只要能动?脑思考就一定会?留下可以?威胁蔡昊的把柄。
可是?为什么她在向超身上和房间都没有找出那样东西呢?除却这两个地方,他还能考虑到别?的位置去存放他手中最重要的把柄吗?
“向超能够用来?威胁蔡昊的无非是?‘捅破十年前那件事’,他可能把详情写?在一张纸条上、一本书册里、一块布……但揭露十年前那件事是?他威胁蔡昊的方式而不是?目的, 他的目的是?保命、是?从蔡昊那里得到更多利益。”
这时,沈舟云仿佛有了新的想法, 只听他层层深入的剖析着死者向超的心理,从向超的角度思考道?:“他的意图不是?帮助我们了解真相,而是?威胁蔡昊,所以?他留下了某个可以?揭露蔡昊秘密的东西,而他会?把这件事告诉蔡昊本人。”
“是?啊,威胁的意义?就在于告诉对方‘我有你的把柄’,可惜向超没料到蔡昊不会?为此改变杀他灭口的想法。”
李星鹭已然对那个把柄的去向有了猜测:“蔡昊可不像向超、申宇强之流,他谨慎细心, 更别?提他身边还有一个专职查案的提刑官齐世安, 两人很可能在杀人之后就从向超身上或者房间里找到了他留下的东西。”
沈舟云于是?当机立断地宣布:“先给蔡昊搜身, 如果没在他身上找到,再搜他的房间。”
李星鹭明白他的意思, 蔡昊现在是?在押凶犯,她们有权搜查蔡昊的人身和财产,但是?齐世安不同,他不会?配合搜查,当然她们可以?采取强制措施,毕竟这青山寺内外围着的全是?钟雁归的亲兵,而不是?宁王府的势力?——只是?如果没有从齐世安那里找出线索,她们就要额外承担来?自宁王的责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