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在?于——
“我们带来的那两匹马也出现了这种症状?”
见到钟雁归点头,李星鹭和沈舟云不约而同地产生了疑虑——从凉州带来的两匹马均是经?过严格挑选和训练的上等马,一路走来未见任何异常,怎会突然害了病?还是与马棚里其它马匹一样的病?
钟雁归接下来的提议更是让李星鹭将不祥预感提升到最高:“出现这种事情也是没办法,只能委屈你们先在?寺里住下了。”
但是别?无它选,她?们只得?按照这话入住了方丈安排的空房间。
青山寺后山宅院。
因为这?两日寺院不对外开放, 所以空置的?厢房很多,沈舟云特意提出把?他和李星鹭安排在相邻的?两间房,这?个要求当然?也得到了满足。
想到沈舟云就住在隔壁房间, 逐渐生出些许困乏的?李星鹭才能够安心地躺上厢房里间的?床榻, 临睡前她?回想了一下今天经历的?事情——观音阁中钟雁归与蔡昊的?针锋相对、天王殿内沈舟云与申宇强的?冲突、马棚里所有马匹害病以致不能行动……明明毫无联系, 却给她?一种怪异的?感觉。
突然?间的?思考没?有起到提神醒脑的?作?用,她?很快就合上双眼呼吸平缓地进?入了梦乡。
直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 李星鹭本就睡眠浅, 稍微大一点的?动静都能让她?立时惊醒, 更别提这?种程度的?声音。
她?一边掀开被?褥披上暖和的?大氅,一边朝着门口的?方向喊道?:“是谁在敲门?有什么事吗?”
“是我。”
沈舟云那熟悉的?低沉嗓音隔着门板传进?来,李星鹭连忙翻身下床走过?去给他开了门。
见到他凝重的?神色,李星鹭不由心中一紧, 她?重复问了一遍:“出了什么事吗?”
“刚才我听见一种类似瓷器破碎的?声音,不久后又响起一声尖叫, 我便打算出门去察看情况,但?还?没?等绕出这?条走廊,蔡昊的?儿子就和我迎面碰上了,他告诉我那个叫申宇强的?家伙死在房间里……”
沈舟云回答的?语气有些复杂,经过?傍晚在天王殿的?那场冲突,想来他是很厌恶申宇强这?个人?的?,但?且不提有没?有厌恶到恨不得对方去死的?程度,就说?她?们还?在青山寺里住着, 自然?不会想要看到这?里出一桩命案。
“那我们现在立刻赶去案发现场?你知道?申宇强住在哪里吗?”
李星鹭按揉着眉心来使自己快速从困倦中脱离, 她?心知接下来可?能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休息。
沈舟云点了点头:“蔡昊的?儿子说?案发现场就在东边的?第二个厢房。”
她?们居住的?厢房也位于东面, 凭着距离的?优势,两人?很快抵达申宇强的?房间, 李星鹭在进?门的?一瞬间就将整间房扫视了一遍,只见钟夫人?坐在轮椅上,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而她?视线所至的?地方——
申宇强躺倒在地,他穿着白日里的?那套铠甲,眉心处正插着一把?匕首,鲜血源源不断地从那道?伤口流出,染红了他头颅周围的?地板,血泊中还?撒满花瓶的?碎片,想来沈舟云先前所说?的?瓷器碎裂声就是由此导致。
“怎么回事?”
这?时,以英国?公钟雁归为首,居住在这?处宅院的?所有人?都赶到了这?间房中,她?们当然?也第一时间望见了申宇强的?尸体,由此引申出或震惊或微妙等种种不同的?反应。
“钟夫人?,最先发现申宇强尸体的?人?是你吗?”
沈舟云没?有理会任何人?,他自顾自地朝着比他和李星鹭更早出现在案发现场的?钟夫人?发问。
钟夫人?连着咳嗽了好几声,她?脸色有些许苍白,不是被?申宇强的?死状吓得还?是本身就气血不足:“没?错,方才我突然?想赏青山寺的?夜景,毕竟也时隔多年没?回来过?了,但?夫君出门去寻世?安,我只好让琮明帮忙推着我到处闲逛,没?想到吹了会风我反倒咳嗽不止,琮明就赶紧推着我往回走,大概刚走进?宅院时,一声短促的?、类似瓷器崩裂的?声音响起。”
“声音明显是从申将军房间里传出来的?,琮明想要敲门询问情况,却发现门没?有上锁,我们觉得有点奇怪,忍不住进?了房间,进?来就发现申将军他……我行动不便,只得赶快让琮明去喊人?。”
钟夫人?话音刚落,蔡昊已然?上前来扶住她?的?肩膀,轻声细语地安慰着她?,然?而这?幅场景落在其余人?眼中,却惹得她?们纷纷露出怪异的?神情。
沈舟云没?有注意到周围众人?情绪的?暗流涌动,他仍将全部心神集中在案件上:“这?么说?来,申宇强被?害距今才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凶手应当没?有足够时间离开青山寺。”
“我前往青山寺时携带了五百亲兵,她?们均守卫在后山这?处宅院的?外围,除却本就住在宅院中的?客人?,像是寺里的?僧尼都不能随意入内。”
钟雁归为这?一推论作?了补充,在青山寺各处巡逻的?兵卒果然?是她?带进?来的?。
因此,李星鹭习惯性地总结道:“外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岂不是意味着凶手就在宅院里居住的?宾客之中——我想应当全部都聚集在这?个房间里了。”
在她说完这番话后,突然?响起几声冷笑,显然?是在表达不满,李星鹭循声望去,却发现发出笑声的那人正是蔡昊。
“你笑什么?”
沈舟云用冰冷锐利的?目光瞪着蔡昊,那种阴沉语气仿佛像是在审问犯人?一般。
蔡昊却不似寻常人?一样会被?吓退,他仍然?冷笑着:“我笑这位姑娘贼喊捉贼——傍晚时天王殿发生的?冲突已在寺里传遍了,谁人不知申将军言语间冒犯了这位姑娘?”
“因为这?件事,您就认定?我杀害了申将军?先不论这个杀人动机的浅薄,蔡大人?,敢问您觉得我的?力气与体格能正面刺杀、把匕首戳进申将军的头颅中吗?”
李星鹭的?反问没?有令蔡昊收敛,他理直气壮地答道?:“姑娘,蔡某从来不小瞧女人?,女人?狠毒起来能做出的?事超乎常人?想象,更何况,你是一个供职于提刑司、熟知各种杀人?手法的?女人?。”
这?回轮到钟雁归冷笑了,因为蔡昊的?话属实很讽刺,他要是不小瞧女人?,怎么会一直强调“男嗣仍存,轮不到女子承爵”、以此为他和钟夫人?的?儿子争夺原该属于钟雁归女儿的?爵位?
房间短暂地陷入了沉默,然?后沈舟云出言担保道?:“小鹭她?进?房后有没?有出过?门,我在隔壁房间能听得一清二楚,她?没?有机会做任何事情。”
“哦,对了,蔡某差点忘了沈大人?——你冲冠一怒为红颜而殴打申将军,蔡某其实能理解,男人?总是忍不了自己的?女人?被?轻慢觊觎……”
蔡昊不仅没?有为沈舟云的?担保而动摇,还?仿佛抓到了对方的?把?柄一般,极力将沈舟云也攀扯进?来:“听闻你把?申将军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想必正面杀害他也不在话下,何况你若是想要离开房间,住在你隔壁的?这?位姑娘可?察觉不到,又或者——你们是在彼此包庇呢?”
蔡昊疯狂针对李星鹭和沈舟云的?行为让在场众人?有些意外,但?李星鹭很清楚这?是他在报复她?们破坏他和宁王的?阴谋,因此试图将她?们也拖下水。
“查案需要搜寻各方面的?线索、拿出关键性的?证据才能下结论,在此之前,还?望舅舅勿要指控任何人?。”
眼看着沈舟云显出忍无可?忍的?状态,一直站在蔡昊身侧的?齐世?安站了出来,他先是驳回了蔡昊咄咄逼人?的?攀扯,而后诚恳地对房间中的?其余人?提议道?:“与我随行的?手下中有一名?仵作?,如若各位同意,我便让他来查验尸体,这?样也好尽快排除和锁定?嫌疑人?。”
这?个提议很合理,自然?无人?反对,于是齐世?安把?他手下的?仵作?传唤进?来,那人?是个一脸苦相的?中年男子,一进?房间就在尸体旁蹲下,开始翻看尸身。
遇见命案却不能动手验尸,这?还?是李星鹭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她?内心有些许不适应,倒也不是对这?份差事上瘾或是认为被?人?抢了风头,她?只是更信任自己、更习惯于把?发现线索挖掘真相的?能力掌握在自己手里。
但?是她?也明白,这?次不同于以往——在清远县潘县令和谭老爷蔑视律法,他们不会为她?准备仵作?还?她?清白,所以她?只有自己争取验尸的?机会,而沈舟云能够做主给她?这?个机会,在江州她?排除了自己的?嫌疑之后才对死者进?行验尸,而凉州没?有仵作?。
可?是青州不一样,钟雁归是掌权话事的?人?,而且显然?在意查案的?公正,这?意味着在李星鹭被?蔡昊质疑、还?未洗清嫌疑之前,她?去验尸得出的?结果不能被?尽信。
但?同时这?份谨慎又让钟雁归不会像潘县令、谭老爷那样随意认定?她?就是杀人?凶手。
“除却额头一道?贯穿的?致命伤,死者体表并无其它伤口——但?是从死者胃腔中残渣里分辨出了迷药的?成分。”
齐世?安带来的?仵作?很快完成了验尸,并将结果对在场众人?公布。
“怪不得房间里没?有打斗痕迹,原来申将军已经因为迷药昏了过?去,这?种情况下,即便是一个柔弱女子也能轻易杀死他,诸位说?是不是?”
蔡昊明面上在对房间里的?其余人?分析,实际上却紧盯着李星鹭,话中也无不在暗示她?通过?药倒申宇强来达成正面刺杀他的?条件。
接连不断的?针对让李星鹭不禁生出些微怒意,但?她?没?有失去理智,仍然?用冷静的?口吻反驳道?:“不仅柔弱女子能,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能杀死申将军——蔡大人?,你应该听这?位世?子爷的?话,没?有确凿证据之前别对旁人?作?出指控。”
“你……”
无论蔡昊如何愤怒,他的?确不好驳了齐世?安的?话语,毕竟他们二人?虽说?是舅甥,但?齐世?安是宁王世?子、皇室宗亲,蔡昊不可?能用普通人?家舅舅对待外甥的?态度对待他,或许还?要捧着他。
在两人?敌意高涨的?对峙时,齐世?安似是无奈地切入正题道?:“如今臆测再多也是无用,锁定?嫌疑人?最普遍的?方式是排除,所以我想请诸位交代一下——刚才你们待在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事、有没?有人?佐证你的?说?法?”
这?一问题出来,在场众人?或多或少变了脸色,但?也许因为怕拒绝会显得心虚,所以包括钟雁归在内,没?有人?驳回齐世?安的?要求。
“既然是我?提出来, 那么就由我?先开始好了。”
齐世安自言方才案发前后?没有离开过自己的房间,他?在房中与舅舅蔡昊议事,直到表弟蔡琮明来敲门, 他?们才得知申将军出了事。
这一说法?自然得到了蔡昊的佐证。
但是沈舟云这时却冷不丁地来了一句:“或许你们是在彼此包庇呢?”
蔡昊想要怒声反驳, 却没忘记这是他?自己刚才说过的话, 于是一时被噎得脸色铁青,瞧见他?滑稽的模样, 李星鹭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我?见到女儿入睡之后?, 就回到房间与夫郎一同就寝了, 没有外出。”
接下?来钟雁归以身作则给出了自己的行程交代,她?身旁相?貌儒雅俊逸的男人温声附和,倒是一副妇唱夫随的和谐场景。
然而蔡昊又不知搭错了哪根筋,偏要开口煞风景:“姨姐, 就凭姐夫对你这唯唯诺诺的态度,就算你说了假话, 他?又怎么敢拆穿你呢?”
“蔡昊,我?看你是在家里面得意惯了,到了外面也不知收敛,各处搅浑水、泼脏水……”
钟雁归可不惯着他?,她?一边指着蔡昊的鼻子咒骂,一边恨铁不成钢地看了钟夫人一眼。
蔡昊似是想要回嘴,但他?身旁的齐世安及时拉住了他?,这才阻止了又一场冲突的发生。
“国?公大人, 我?方才去马棚里察看马匹的情?况, 见到它们仍保持着虚弱的状态, 我?便只能往回走,谁知一回来就听闻了申兄的死讯……”
下?一个说话的是傍晚在天王殿与申宇强同行的另一个男人, 他?似乎与申宇强交情?颇深,谈起他?死去的事情?竟然红了眼眶。
钟雁归敷衍地对他?安慰了一句:“向将军,节哀顺变。”
“赶了几天的路才抵达青州,我?有些疲惫,很早就在房间里歇下?了,没有出过门。”
这是孟素商的叙述,她?神色坦然不似作伪,但毕竟无人印证她?的说法?。
在孟素商之后?,房间里只剩下?一个人没有开口,所有人都?齐齐看向站在角落里的那个衣着整齐的中年文士,对方擦了把?汗,仿佛很紧张的模样,说话声音也有着明显的颤抖:“我?,我?刚才一直在房间里整理文书……”
在场的十个人都?交代完今夜的行程后?,对推动案情?竟然没有一点?作用?——向将军、孟素商和那个中年文士的不在场证明无人佐证,而蔡昊、齐世安、钟雁归和其丈夫的叙述不能尽信,所以没有任何人能够摆脱嫌疑。
当然,李星鹭可以排除自己的嫌疑,她?也能笃定沈舟云和孟素商不会作出杀人之举,但其余人——
难就难在她?不了解这些人和申宇强的真?实?关系,因而推断不出每个人的杀人动机,然而这里可没有一个像钟少英那样四处揭别人短的大嘴巴,蔡昊虽然也招仇恨,但他?偏偏不说到关键点?上,只是空口无凭地指控别人。
“看来如今是无法?圈定嫌疑人的,我?们又不知凶手的杀人动机,为免再发生惨案,我?欲调兵进宅院,分配守卫到每个人的房门前……”
钟雁归显然也意识到短时间内这桩命案是无法?侦破的,她?的考虑很有道理,但备不住有人跳脚反对——
“姨姐,我?们每个人都?各有各的事情?要做,你这样不是光明正大的派人监视我?们的隐私吗?”
蔡昊头一个出言拒绝,然后?是附和他?的向将军:“是啊,反正大家已经知道有危险,各自做好防备便是了,何必调兵进来守卫?”
因为无人出言支持她?的建议,钟雁归倒也没强硬执行,她?只是冷笑了一声:“如果再有命案发生,那我?会在上传朝廷的奏折中写明是蔡大人和向将军极力反对我?派兵保护,至于诸位的安危,就各自负责吧。”
说罢,她?一甩袖摆,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案发现场,在场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在一片尴尬的气氛中,也纷纷开始离场。
李星鹭没有跟着走出申宇强的房间,而是凑到尸体旁边认真?观察着,试图找出除却那名仵作验尸结果之外的线索。
她?的视线落在申宇强头颅周围的那摊血泊中,仅有额头的一道伤口,这种?出血量似乎有些过多了——
她?还记得穿书进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她?就在谭秀林的尸体旁醒来,当时谭秀林也是被砸破了头,但是她?周围的血迹远不如此刻申宇强房间里满地的鲜血要多。
李星鹭不由伸出手在地面上蘸了几滴血水放到鼻尖下?轻嗅,她?闻到的血腥味却并?不强烈,反而比之寻常的鲜血要淡……就好像被稀释过一般。
她?又碰了一遍地上的血水,只感觉到一片冰凉——鲜血流出人体的确会降低温度,但如果申宇强刚死不久,从他?伤口流出的血不应该冰冷到这种程度。
难道这摊血泊中渗了冰水?可是凶手为何做这种?事,为了显得案发现场更加惨烈吗?
“姑娘,你在做什么?这房间里的一切都是证物,你该不会想要伺机搞什么破坏吧?”
蔡昊的呵斥声在她?身后?响起,李星鹭没有理会他?,而是径直越过他?,然后?与沈舟云并?肩离开了案发现场,只剩留在原地的蔡昊愤怒地低声咒骂着。
“方才我?的确没在自己房间里休息,从蔡昊出门去往齐世安的房间开始,我?就一直跟着他?,但是齐世安的武功应当不低,我?稍微靠近门窗或屋檐的位置,他?立刻会出来察看,所以我?只能藏在较远的地方,听不见他?们谈话的内容……”
从案发现场出来后?,李星鹭立刻叫住了孟素商,再加上沈舟云,三人一起聚集在她?的房间里讨论?案情?,而孟素商也爽快承认自己刚才提供的不在场证明全是谎言。
“但我?能确定他?们两?个始终没有离开过齐世安的房间,直到蔡昊的儿子过来喊人,我?意识到出了事,就赶紧回到自己房间装作从未出门的样子——我?为了监视他?们,特意选中跟齐世安同一条走廊的房间,回房也很方便。”
听上去孟素商的经历倒是阴差阳错为蔡昊和齐世安作了不在场证明。
但禁不住沈舟云坚持要怀疑:“想要离开房间未必就只有正门一条道可以走,我?和小鹭先前遇到的暗道密室可不少,怎知这青山寺里就没有?”
“沈表哥莫不是因为蔡昊先前得罪于你和李姑娘才这般盯紧他??”
孟素商对沈舟云的反驳不置可否,她?只是笑着打趣了对方一句。
沈舟云却表现得很认真?,他?口吻冷硬地嗤了一声:“蔡昊污蔑小鹭、污蔑我?,纵然可以理解为他?出于阴谋失败的缘故而报复我?们,但焉知不是他?做贼心虚,急着找一个人掩盖他?自己的嫌疑呢?”
“但是他?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李星鹭一脸苦恼地接上了二人的话题:“除却我?们三人,居住在这个宅院里的另外七个人与那个申将军有无来往、是什么关系,我?一概不知。”
令她?意外的是,孟素商居然瞬间回道:“那些人的杀人动机我?也不知道,但是他?们与申将军的联系,我?或许有答案。”
“傍晚我?与你们分开之后?便去了蔡昊的房间监视他?的动向,他?一直在教他?儿子说各种?拉拢钟氏宗亲的话语,我?没听出什么重点?,于是准备回房休息一会,谁料正好撞见齐世安出门,我?一路跟他?跟到寺里的食堂……”
“齐世安除却吃饭之外没有做任何异常举动,蹲在食堂后?门端着饭碗的两?个老兵却给了我?意外收获——”
从孟素商的转述中,李星鹭和沈舟云得知申宇强、向将军向超还有那个中年文士严卓霖十五年前曾一起在先英国?公手下?做事,当时三人只不过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就连出身太后?娘家的申宇强也在百夫长的位置上坐了两?年冷板凳。
直到十年前漠北大举进犯,青州之战爆发,无数将领战死疆场,这三人却幸免于难,而且还因协助宁王平乱有功,申宇强、向超升迁为都?尉,严卓霖先是被提拔为县令,后?又升擢为青州长史,可谓是一飞冲天。
“不仅如此,先英国?公与世子先后?阵亡,爵位落在了正当妙龄的钟大小姐钟雁归头上,各路权贵官僚纷纷献殷勤求娶,其中就包括申宇强、向超、严卓霖和蔡昊……”
李星鹭瞪大眼睛,她?不可置信地重复道:“蔡昊?他?不是英国?公的妹夫吗?”
“他?对钟夫人可算不上好,小妾通房是一个接一个的纳进府,你们看到钟夫人坐轮椅病怏怏的模样了吗?据说两?年前她?怀第二个孩子的时候被蔡昊的宠妾刺激,动了胎气,因而才落下?了病根——当然,这和英国?公没有关系,蔡昊、申宇强他?们都?只是想要英国?公府、想要英国?公这个爵位,英国?公是长女,所以她?们求娶她?。”
“当年,公侯世子、权臣豪强都?摆在英国?公面前,她?一个也没看上,反而选了一个落魄勋爵家的次子徐致远做赘婿,徐致远一无家世、二无功名,除却一副美姿仪外什么都?没有,世人都?认为英国?公被小白脸迷惑昏了头,不过如今看来,这是明智之举——”
“英国?公独掌青州的军政大权整整十年,徐致远不敢也不能影响她?半分,若是换做蔡昊这等人,怕是婚后?不过十天就要在家族和宁王的支持下?逼她?让出权力了。”
在夹带情?绪嘲讽了一句过后?,孟素商轻笑道:“当然,这些和命案应当关系不大,毕竟死的人既不是英国?公也不是徐致远,其余人和申宇强没有明面上的利害关系……”
李星鹭摇了摇头:“孟参军,你说的这些线索很重要,至少我?们现在知道了申宇强、向超、严卓霖、蔡昊和英国?公妇夫之间全都?存在联系,而且大多离不开十年前的青州之战。”
提起青州之战,她?不由看向沈舟云,只见对方的眼神明显有些暗沉,毕竟这一趟青州之旅,其中一个目的本就是帮助沈舟云探究他?母亲的阵亡有无隐情?和寻找他?父亲的下?落。
“这里与所有嫌疑人都?有所关联的人唯有英国?公,也许她?会知道更多线索,我?们应该去询问她?。”
“英国公也是?嫌疑人?之一, 她给出的?供述能被取信吗?”
在李星鹭表明?要去询问英国公这个意图之后,沈舟云立刻提醒她英国公的?立场未明?。
但李星鹭倒是?对此态度乐观:“线索的?真假起码要在找到线索之后再去辨别,万一其中有关键的?信息呢。”
说罢, 她侧过半边身体朝着孟素商问道:“孟参军你和英国公有交情, 若是?你在场, 我们与英国公的?交流或许会更加顺利,明?日上午, 你能一同前去吗?”
孟素商自然不?会拒绝, 她点头过后就推说困乏离开了李星鹭的?房间, 只留下沈舟云和李星鹭气氛微妙地对坐着。
“刚才叫醒你的?时候我就发现你状态不?好,想?来赶路几天令你有些疲惫,如今你尽可回床歇息——”
李星鹭听见?他极其郑重?地承诺道:“我就在门外守着,不?会让任何危险接近你。”
他必然是?考虑到杀死?申宇强的?凶手仍未被抓捕、院内又没有重?兵把守, 但英国公说各自的?安危各自负责,沈舟云住在隔壁房间已经算是?变相保护她了, 他本没有为她守夜的?义务。
李星鹭一时动容,一时又觉难为情:“沈大人?,你不?必如此,你自己也需要睡觉休息啊。”
但沈舟云要倔起来,那与她相比也不?遑多让,李星鹭根本无法改变他的?决定,只得折中道:“不?如你在我房间的?床上睡,我打个地铺……”
“……”
在她话音落下后, 房间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李星鹭以为自己邀请沈舟云留宿的?话语让他感觉冒犯和唐突, 她强忍着羞涩试图开口把刚才的?话揭过去,没想?到却是?沈舟云的?回答先一步响起——
“你睡床, 我打地铺就好。”
李星鹭先是?一愣,但很快又反应过来:“这怎么行??你留下来是?为了保护我,我如何能任由你睡在地上……”
她话还?未说完,沈舟云已然走到她身后扶住她的?肩膀将她推向床榻的?方向,同时俯首附在她耳边低声道:“你就安心睡吧。”
直到躺在床上裹紧被褥,李星鹭的?心情仍久久不?能平息,她后知后觉地想?起,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是?严重?违逆男女大防的?,她不?在乎是?因为她并非这个封建王朝的?土著,但沈舟云是?——他为什么不?介意呢?
兼之她和沈舟云同乘一匹马、受伤时被他光明?正?大的?抱着……若说他不?愿守礼,但他又不?曾对旁的?女子做出过这等越界举动。
在心底分?析了好一会,李星鹭怀着那种既期待又害怕失望的?矛盾情绪,神智逐渐被困意淹没,沉沉地睡了过去。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如果说睡醒时第一眼发现沈舟云正?在戳她的?脸颊只是?让李星鹭感到些许惊讶,那么在下一刻望见?出现在门口的?孟素商时,她的?神色就瞬间转为惊慌了。
情急之下,李星鹭一掀被褥,赤着脚就奔向门口,欲图对孟素商解释清楚她和沈舟云整夜共处一室的?缘由,但还?没走几步,沈舟云就将她拦下来,先是?给只穿着单薄中衣的?她披上狐皮大氅、后又亲手给她穿上鞋。
“天寒地冻的?,穿那么少跑到门口去吹风,你怕不?是?又想?得病了?”
沈舟云的?举止言语无不?让她面红耳赤,此时李星鹭已经不?敢抬头去瞧孟素商的?反应了。
好在对方口吻平静地回答了一句:“其实?我没有多想?,地上铺着的?垫子我都看到了。”
“那……那就好。”
虽然这样一来会显得李星鹭刚才拼命想?要解释的?行?为有些莽撞,但是?没有产生误会就足够了。
虽然孟素商本也不?是?那种大嘴巴喜欢到处传谣的?人?,但李星鹭觉得之后她们去往京城还?需同行?很长一段时间,如果孟素商像其姐姐孟元英一样误会她和沈舟云,她怕自己要一直处在尴尬的?气氛中。
与她相反,听见?她和孟素商的?对话,沈舟云竟表现得有些郁闷,可惜他站在李星鹭身后,就算神色再怎么异常也无法被她瞧见?。
李星鹭此刻已算是?穿戴整齐,索性便迈出房门,准备去拜访英国公钟雁归。
昨夜许是?下了一场大雪,到了今日上午,满地都堆积着厚厚的?霜雪,寒风飘过,吹落树上的?枯枝败叶。
李星鹭、沈舟云和孟素商踏着雪一路抵达钟雁归居住的?西厢房,恰好此时她独自在房中处理公务,三人?便被请进屋里。
“虽则我并不讲究什么死者为大,但昨夜在申将军的?尸体前,我总是?不?好发表对他的?评价。”
在李星鹭问起申宇强的人际关系时,钟雁归没有迟疑,直截了当?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不过如今没有这个顾虑,我就直说了——申将军这个人?,傲慢、自负、好色……这点你们也了解,但他其实?没有什么才能,只是?凭借着十年前在青州之战中的军功才得到都尉官职,所以可想而知有多少人妒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