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只论青山寺中的这些人?,严长史是?最常与他发生冲突的?,两人?时有口角,但也不?至血海深仇的?地步,而他和向将军一同晋升、听闻是?结拜兄弟,不?过向将军平民出身,他却自持与太?后同族,相处间难免会贬低呼喝向将军……”
“至于蔡昊,十年前宁王到青州平乱,他随军而来,与申将军、向将军和严长史产生了些交情,我本以为这点交情会随着蔡昊久住京城而淡到他们彼此记不?起来,没想?到青山寺重?逢之后,他们四人?居然没少聚在一起喝酒……”
钟雁归提到了很多人?,唯独略过她自己和她丈夫徐致远,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就算她说了,李星鹭还?未必能相信。
从这番叙述中,明?显能听出申宇强和将军向超、长史严卓霖有矛盾冲突,这两人?的?嫌疑也就最突出,只是?该如何找到他们与命案有关的?证据,她还?是?没有方向。
就在李星鹭思考着下一个要提出的?问题时,房门突然被推开,一个脸色煞白的?女童走进来,她身后跟着同样神色惊惶的?徐致远。
“瑶儿,你不?是?跟你父亲出去玩雪了吗?怎么脸色差成这样?”
钟雁归一边把女儿钟瑶揽进怀中安慰,一边眼神凌厉地望向徐致远,似是?在质问于他。
徐致远也很是?着急,他连忙解释道:“我带着瑶儿出门,半道上遇见?了姨妹和外甥琮明?,姨妹身体不?适要回房休息,她再三拜托我带着琮明?一起去玩雪,我只得答应,之后琮明?拉着瑶儿一起打雪仗,两人?又跑又躲,不?知何时就绕到院中那颗大树后面,却意外撞见?了严长史……严长史的?尸体!”
此言一出,房中众人?顿时一惊——青州长史严卓霖也遇害了?
李星鹭不?敢耽搁,连忙起身往徐致远所?说那棵大树的?位置奔去,其余几人?也纷纷跟上。
严卓霖头戴乌纱帽、身着绿色官袍,与昨夜在申宇强房间时的?打扮一致,而他的?面色已然变得灰白,绕在他尸体周围的?纯白霜雪却并未被大幅染成鲜红色——盖因他心口处插着的?剑起到了减缓血液外流的?作用。
这具尸体虽然不?够诡异,但看上去还?是?有些可怖的?,李星鹭完全能理解徐致远和钟瑶父女俩被吓到的?反应。
她一边想?着,一边却从怀中取出手套戴上,然后直接蹲在严卓霖的?尸体旁边开始验尸。
“严长史全身上下只有一道伤口,就是?他胸前那道被剑锋贯穿的?致命伤,剑柄朝后,没有反复戳刺的?痕迹——凶手应当?是?个用剑的?高手,才能从严长史背后一击即中。”
对严卓霖的?死?因下结论之后,李星鹭犯了难——低温环境会影响死?亡时间的?判断,譬如尸体的?尸温很低,像是?属于一个死?亡时间超过一天的?人?,但从尸僵程度来看,死?亡时间应当?距今不?远。
所?以她无法通过尸体的?特征来准确判断严卓霖的?死?亡时间,只知道在昨夜众人?从申宇强房间离开之前,他还?是?活着的?。
这时,蔡昊等人?也听闻消息赶到,瞧见?他们走近时在雪地上留下的?一个个脚步,李星鹭突然灵光一闪:“严长史的?死?亡时间大约在昨夜离开申将军房间到今天日出之前。”
话音刚落,齐世安带来的?那个被他称作‘老张’的?仵作凑到尸体旁边,也开始重?复着验尸的?动作,他得出的?结果大多印证了李星鹭的?说法,除却——
“这么大冷天的?,尸温、尸僵都成了不?确定因素,怎么可能判断出死?亡时间,万一死?者?不?久之前才身亡呢?小姑娘不?要为了显摆就随口给出一个答案,要知道这里还?是?有懂行?的?人?在……”
老张那种说教、隐含着不?屑的?口吻引来沈舟云目光阴冷的?注视,他不?由身体一抖,但或许仗着有齐世安撑腰,他并没有打算住嘴或收回这番说辞。
李星鹭倒没有因他的?反驳而感觉慌乱或羞恼,她胸有成竹地打断了老张还?未展开的?长篇大论:“我对死?亡时间的?推断与尸体本身无关——诸位且低头一看,这雪地上是?否满是?脚印?”
“昨夜下了大雪,人?在雪地上踩出脚印,很快就会被源源不?断的?霜雪覆盖,一眨眼又是?崭新无痕,而黎明?之际雪就已经停了,如果凶手在这之后杀人?逃离,祂一定会留下足迹——但我是?第一个抵达案发现场的?人?,当?时除却几道明?显属于小孩子的?脚印之外,并无其余足迹。”
李星鹭不?仅有条不?紊地道明?自己判断的?依据,还?请了一位证人?来佐证她的?言论:“钟小姐,你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当?时雪地上除了你和蔡小公子的?脚印之外,还?有没有别的?足迹?”
“没有——当?时我和姨母家的?琮明?表兄打雪仗,绕到这棵树后面时,除了严长史的?尸体和血迹之外,没有任何别的?痕迹。”
钟瑶原本被父亲徐致远护在身后,但听到李星鹭的?询问,她也没有畏缩,直接站出来口齿清晰地回答了问题。
这下李星鹭的?判断彻底被众人?认同,她只觉得理所?当?然,也没有打算借此奚落刚才对她大肆嘲讽的?老张,但架不?住老张自己因丢脸而愤怒得口不?择言——
“你这小姑娘做事?忒草率,对着一个黄口小儿问正?经事?,她都未必记事?,还?能给你提供证词?我看你是?太?急功近利……”
这回无需李星鹭,板着一张小脸的?钟瑶主动开口,语气冷硬地朝着老张呵斥道:“轮不?到你这种技不?如人?就恼羞成怒的?人?来质疑我,你有评判别人?的?时间,不?如先拿去把你只能在嘴上吹嘘的?本事?练实?在点吧。”
钟瑶人?虽年幼,声音也掩不?住稚嫩,但气势却很足,说出口的?话语更是?直戳老张的?痛点。
然而老张虽然被骂得涨红了脸,但却不?敢再回嘴了,因为他已经从齐世安铁青的?脸色中看出自己冒犯了得罪不?起的?人?。
“某些人?真别把年纪大和经验足混淆了,一口一个‘小姑娘’阴阳怪气的?,除了告诉旁人?你是?个没礼貌的?老男人?之外,不?会显出你有英明?睿智这种跟你不?挂钩的?优点。”
在老张出言为自己找补之前,钟雁归抢先开口讽刺了他一通,或许还?夹杂着对蔡昊的?指桑骂槐,无论如何,作为青州的?实?际统治者?,她的?话语分?量极重?,意味着老张不?可能在这个地方好过。
但真正?让老张心如死?灰的?是?齐世安的?态度,齐世安不?仅没有为他求情,还?跟着贬斥了他一番:“这个老张既没有李姑娘的?高超技艺,还?心胸狭窄、出言不?逊,实?在是?不?配再从事?仵作这个行?当?,我立时便将他赶出去,莫碍了诸位的?眼。”
齐世安处理了嘲讽她的?人?、还?变相夸赞了她一番,但李星鹭却对他的?恶感却没有丝毫改变——所?谓狗仗人?势,如果没有主人?纵容,恶犬怎会养成刁蛮脾性呢?齐世安任由手下无礼,出了事?就撇清关系,他自己能是?什么好东西?
第67章 跟踪
“诸位, 在昨夜离开申将军房间到黎明?之际,你们各自都在哪里、做什么,可否如?实相告?”
对?于李星鹭的问题, 在场众人?的回答重?合度极高, 大多是‘在房中?安寝’, 唯一的例外就是蔡昊和齐世安,在夜半三?更之时, 两?人?竟然还在齐世安的房间议事, 蔡昊也似乎全然没想过要?回房安慰目睹命案的妻儿。
凶手选的作?案时间很巧妙, 午夜时分其余人?就算没有安寝,多半也不会出门在庭院里晃悠,这样一来,凶手既能防止作?案过程被人?目击, 又能混淆自己的不在场证明?。
“申将军的命案才?发生不久,谁能料到凶手这么快就再次动手……”
蔡昊突然的感慨遭到了钟雁归的冷笑?嘲讽:“这还用预料吗?我们居住的宅院里有一个动机未明?的杀人?凶手, 怎么想都要?防备祂再下毒手,可惜有你蔡大人?阻拦,守卫进不来宅院——要?我说?,严长史黄泉路上最?应该惦记的不是凶手,而是蔡大人?。”
“你……姨姐你最?好还是积点口德!”?闻听这样晦气的指责,蔡昊颇有些气急败坏??,但因为钟雁归的身份,他又无法对?其无礼咒骂, 便只能回以一句轻飘飘的告诫, 反倒显得?无力。
钟雁归不以为然, 却是意味深长地盯着他反驳道:“我又没做亏心事,何必积德寻求庇佑。”
两?人?的争执听在李星鹭耳边, 她反而察觉到一点不对?劲——
连环杀人?案通常具备三?个基本要?素,一是犯罪行为的连续性,二是受害者的特定?性,三?是犯罪手法的相似性。
申宇强死在他自己的房间里,死因是在服用过迷药后被匕首贯穿头颅,严卓霖死在庭院的大树后,死因是被人?从身后一剑穿胸。
两?起案件的犯罪手法不具有相似性,可是蔡昊却一开口就把凶手定?义为同一人?——难道在他眼中?,申宇强和严卓霖这两?个受害者有什么共通的特定?性,以至于构成凶手的杀人?动机?
李星鹭直觉这会是案件的突破点,只可惜她并没有办法从蔡昊口中?得?到答案。
“这把剑,剑身锋利,长足一尺,重?逾两?斤,似乎可达军用的标准……”
这时,孟素商凑到尸体近旁,她不懂验尸察伤,她看?的是凶器——孟素商常年在军中?受训,后又兼任参军一职,对?各种兵器的估量,她可以说?是行家中?的行家。
因此,钟雁归也被吸引了注意力,她仔细打量过凶器之后,忽然惊声道:“这是青州军将士佩剑的款式,城中?大小铁匠铺严令私下锻造,只能提供于军中?。”
不同于插在申宇强头颅上普通做工的、街上随处可买的匕首,用来杀死严卓霖的凶器却很不同寻常。
在钟雁归说?出那番话之后,众人?将目光不约而同地集中?在了向将军向超身上,怀疑他的理由也很简单——他是青州都尉,在军中?任职十多年,最?容易拿到军用兵器,何况他人?高马大的,一看?就力气超群,完全能够杀死申宇强和严卓霖。
“你们都看?我作?甚?”
向超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成了众矢之的,他怒吼着辩解道:“同僚数年,我怎会对?申兄和严长史痛下杀手!”
不过这番辩解说?或不说?都没有区别?,因为实在是没什么说?服力,无法减弱半分众人?对?他的怀疑。
但因为没有切实证据能佐证向超杀人?,所?以她们也不能立刻拘捕他,这意味着危险还没有解除,下一桩命案随时可能发生——
“我再问一遍,诸位还是不同意我调兵进宅院内充作?护卫吗?”
钟雁归重?复了先前的提议,然而这次的反对?者仍有蔡昊,他坚决不同意、不接受这个提议,甚至口不择言道:“姨姐你的嫌疑也不能被排除,调遣你的亲兵来守在每个人?房门口,万一你‘监守自盗’,我们岂不是无路可逃?”
“不可理喻。”
钟雁归一副又好气又好笑?的表情,仿佛蔡昊是一个刻意在她面前出洋相的跳梁小丑一般,她都不愿意与他争吵,免得?拉低自己的气势。
见到两?人?再次僵持不下,齐世安只得?站出来调和:“国公大人?,派兵进宅院里虽能起到护卫作?用,但也会导致院中?的人?员构成更加复杂,如?若还是出了命案,嫌疑人?范围就难以圈定?……”
“希望你们的确是出于这种考虑,而不是因为准备私下商量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生怕被人?听了去。”
钟雁归没有再坚持,她留下一句对?蔡昊和齐世安的嘲讽之后就带着女儿和丈夫离开了,在她走后,众人?也没有理由继续留在案发现场,于是纷纷散开,各自打道回房。
出乎意料的是,蔡昊竟然没有和齐世安走同一个方向,眼看?着孟素商因为房间位置靠近而跟上齐世安,李星鹭和沈舟云对?视了一眼,彼此达成默契——跟踪蔡昊。
跟踪最?重?要?的是隐蔽,但李星鹭不会武功,无法收敛脚步声和气息,因此只能接受沈舟云的提议,从后面环住他的脖子趴在他背上,借助这种方式避免暴露的风险。
以沈舟云的武力,就算背着李星鹭仍能像寻常一般步履飞快,但他刻意走得?缓慢,恰好目睹了向超和蔡昊一前一后地走出宅院门口,往某条偏僻的小道行去。
两?人?一路不紧不慢地跟着,最?终瞧见向超、蔡昊走进一个偏僻寂静的小佛堂。
“向将军,谈话之前,蔡某可要?先告诉你一句,世子殿下知道你我会面,如?若蔡某出了什么‘意外’,你逃不了!”
幸亏蔡昊武功一般,而向超也只是虚有一副壮硕身躯,所?以当沈舟云带着李星鹭跃上屋顶时,他们没有丝毫察觉,继续着剑拔弩张的对?话。
“蔡大人?,你少给我倒打一耙!”
向超直接从腰间拔出利剑,毫不客气地指向蔡昊:“申兄遇害的那天晚上,你指责那个李姑娘贼喊捉贼,但谁才?是真正的贼,你我都心知肚明?!”
“蔡某当然知道,那个贼不就是向将军你嘛。”
通过瓦片大小的视角,李星鹭瞧见蔡昊面对?剑锋时毫无畏惧的脸色,他甚至伸手拨开了向超握剑的手臂:“没想到你个浓眉大眼的大老粗竟如?此会做戏,申将军死时,我不拆穿你,一来是为了顾全旧情,二来严长史同样有嫌疑,可是当严长史也被害,凶手除了你之外还能有谁!”
向超被气红了脸,他似乎极力压抑着怒火,只低声朝蔡昊怒吼道:“休要?血口喷人?!整个青州谁人?不知我与申将军乃结义兄弟,同严长史更是虽有口角却无仇怨,何来缘由杀害他们二人??”
“反倒是你蔡大人?,如?今高居尚书之位,又有宁王这个姐夫撑腰,眼看?着是前途无量,可惜却有把柄落在我、申将军和严长史手上——十年前的那桩事若是被人?翻出来,不仅是你,连宁王也要?以死谢罪,所?以你为防事泄,就干脆把我们逐一灭口!”
闻言,不止蔡昊,屋顶上的李星鹭也瞪大了双眼,她没想到第一次跟踪就能知晓蔡昊的杀人?动机。
但更让她在意的是,向超口中?十年前那桩一旦事泄、连宁王也要?以死谢罪的事情,究竟是何等要?事,竟能扳倒一位连宣文帝也无可奈何的、声望极高的藩王?
“向超,你污蔑我的言辞未免太可笑?——事情已经过去十年之久,我怎会到此时才?杀人?灭口生出事端。”
蔡昊冷笑?连连,语气也逐渐变得?阴狠:“至于你和申将军,相比起兄弟情深,流传更广的还是他将你这个同阶武官当成马夫随从指使,更令人?不平的是,京城金吾卫左将军因伤调任,空出一个人?人?争羡的官位,陛下恩赏英国公,令其推荐青州武官上京接任……”
“为此你抛却尊严对?我那姨姐百般讨好献媚,好不容易她松了口风,申将军却凭着与太后的族亲关系直接得?到了升迁机会,你怎能不妒恨?更何况申将军还未赴任,事情仍有转机,只要?除去申将军这个绊脚石——你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一来一回间,两?人?将对?方的脸皮彻底撕破,露出各自皮下的险恶心思。
听到这里,李星鹭暂时认为向超的杀人?动机更加强烈,但她知道这场争端还未结束,迟早会爆出更加惊人?的秘密——
“哼,我是对?申兄的行径偶有不平,但不至于杀了他,还有严长史,我与他可没有利益冲突,难道蔡大人?你还能扯出我杀害他的理由?”
一阵沉默过后,向超没有变得?比先前更加冲动,而是将剑锋收入剑鞘,仿佛恢复了理智:“有动机对?他们二人?痛下杀手的唯有你,因为十年前那桩事归根结底是你和严长史策划的,我和申兄不过是迫不得?已而协助,如?若事发,可是要?牵连你蔡家一族老小的……你从前或可放心,但再次来到这个地方,你怕了、你要?灭口我们三?人?来永远掩盖那件事。”
“好一个迫不得?已。”
李星鹭从蔡昊的语气中?听出了藏不住的杀意:“你凭借那件事升官发财时怎么不说?迫不得?已?”
向超却不再回答,他感受到了蔡昊的杀心,但并没有显露出畏惧,而是仰头大笑?几声:“反正向某小民出身,不像蔡大人?你肩负一族荣光性命,你和你那位世子外甥想要?向某性命就尽管出招,大不了破罐子破摔,就算捅破十年前那件事同样会让我背负骂名,我也要?拉着你们一起死!”
向超离开了,蔡昊站在原地发愣许久,最?终也走出这间小佛堂,只剩下趴在屋顶的李星鹭和沈舟云为二人?对?话中?透露出的事情而苦思不得?其解。
十年前的那桩事所?指为何?申宇强、向超、严卓霖、蔡昊乃至于宁王又在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今时今日发生在青山寺的两?起命案真的与其有关吗?
李星鹭最?初以为通过向超和蔡昊的互相指控窥见了真相的全貌,但细究之下,也许她所?见所?闻的只不过是冰山一角。
“你觉得向超会是?凶手吗?”
李星鹭已然与沈舟云一同回?到她?的房间, 确认四下无人之后,她?听?见沈舟云的问题,神色不由转为凝重:“我不是?以貌取人, 但他看上去真不像蔡昊所?指控的‘假装粗鄙实际卑鄙’, 如果?他能?够一夜连杀两人还没留下多少痕迹, 为何却想?不出合适的辩解,以至于成为所?有人心目中的第一嫌疑人呢?不过若论?杀人动机, 他的倒是?比蔡昊更加强??烈。”
“这可未必。”
对于向超和蔡昊二人杀人动机的强弱, 沈舟云却另有看法:“我们听?到了向超具体且详细的动机, 因而会感觉他杀人的迫切感更高?,但从始至终他们都没有说清楚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万一那?件事重要到蔡昊必须杀人灭口呢?”
“蔡昊……他的确可疑,譬如总是?反对英国公派兵进院里监守每个人的房间, 仿佛是?不想?失去杀人的机会——不过他武功未必比我高?出多少,不可能?做到从背后一剑刺死严长史。”
李星鹭心中也摇摆不定, 因为向超和蔡昊各有疑点,却又各有不符合凶手条件的特征。
闻言,沈舟云低头看向别在腰间的长剑,须臾后,他突然意?有所?指地?回?道:“孟表妹昨夜曾说过齐世安武功不俗,如若是?他,想?必从背后一剑刺死严长史就?不算难事了。”
“你是?说齐世安代替蔡昊杀人?”
李星鹭没有立刻附和,而是?谨慎地?质疑了一遍这个观点:“虽然蔡昊极力想?要表现出他与齐世安舅甥之间的亲近, 但他们二人相?处时那?种?上下级的尊卑关系是?掩不住的, 若说蔡昊给齐世安当刽子手那?实属正常, 可是?齐世安冒风险替蔡昊杀人……”
“他不是?为了蔡昊,而是?为了他父亲宁王和他自己的地?位。”
沈舟云打断她?并提醒道:“别忘了方才向超说过‘十年?前那?桩事若是?被人翻出来, 宁王也要以死谢罪’,如果?事情严重到这种?程度,莫说杀两个人,就?算是?杀两百、两千甚至两万个人,宁王父子俩也不会吝于动手。”
如此一来,李星鹭对向超和蔡昊打着哑谜说起十年?前那?桩事更加好奇了,但越是?苦思,她?越是?发现自己似乎陷入了误区——
相?比起一时半会无法探究出的陈年?往事,她?更应该做的难道不是?抓住凶手以防止再出人命吗?
“我们必须回?归到案件本身,申将军和严长史死亡的案发现场我们都已经仔细勘查过,但严长史的房间我们却还没有去过,或许其中会有突破点。”
第一案发现场、死者的住所???和嫌疑人的住所?都是?搜查的重点,但一开始嫌疑人过多,所?以她?们无法逐一搜查房间,而如今锁定的两个嫌疑人向超和蔡昊,毫无疑问都是?绝不可能?配合她?们搜查的,所?以在去与他们纠缠扯皮之前,不如先到第二名死者严卓霖的房间去看一眼。
严卓霖住在西厢房的最后一个房间,正好毗邻钟雁归一家三口,李星鹭和沈舟云抵达时正好瞧见房门两旁站着手执兵刃的士兵,看样子钟雁归虽然没有强硬调兵监守住每个人的动向,但死者的住处她?还是?有派人守卫的。
“沈大人、李姑娘,二位又有什么事情想?问?”
听?到士兵的通报声,钟雁归从房间里走出,见到来人是?李星鹭和沈舟云,她?没有丝毫意?外,只是?以为两人的目的仍是?询问案情。
李星鹭摇了摇头,她?言辞恳切地?道明来意?:“国公大人,我们是?为搜查严长史的房间而来,如若可以找到什么关键线索,或许就?能?揪出凶手避免再出命案,所?以还请您予以放行。”
钟雁归似乎考虑了几秒钟,很快就?点头道:“为了查案,这是?理所?当然的——那?么我和你们一起进严长史的房间去看看吧。”
在她?话音落下后,她?丈夫徐致远也从隔壁走出来,反正彼此都是?存着提防监视的心思在,李星鹭也不介意?有多少人同行,于是?四人先后踏进了严卓霖的房间。
“这房间的布置很简单。”
房中摆设极少,食案上只有一个茶壶,李星鹭打开盖子闻了一遍,确认其中没有什么药物之后就?将其放回?原处,随后她?又往里间望去一眼,只见一张厚被子和三两件绿色官袍整齐地?叠放在床上,除此之外别无它物。
钟雁归似是?随口接了她?的话:“毕竟严长史和我们一样都是?客居在此,当然不会把房间布置得和家中一样精致。”
可是?走到书桌前面,李星鹭又不禁认为严卓霖像是?把官府的书房搬到了这里——一摞摞比人还高?的书册公文堆满桌面,甚至有一部分?放不下,只能?摆在地?面。
“看来严长史确是个勤于公务的官员。”
书桌兼地?面上的那些公文少说也有百八十份,要是?随意?略过,又怕线索就?藏在其中,但要是仔细翻阅查看,至少要熬到今夜。
李星鹭揉了揉眉心,像是?认命般叹了口气,然后低头准备开始拿起一本公文翻看,但是?这个角度却意外让她发现了书桌的夹层,她?伸手摸索一番,从中取出一幅卷轴。
卷轴缓缓展开,露出内里保存完好、无暇无疵的画作——一个少女骑在雪白马匹上,左手牵马绳、右手紧握着一把长剑,她?那?双明亮双眸仿佛能透过纸张与李星鹭对视,足显画师的功力。
“咳,这是?……”
面对钟雁归和徐致远疑惑的目光,李星鹭犹豫良久,终是?将画作举起到二人眼前,但说话间的口吻仍带有些微尴尬——因为她?、或者每一个认识钟雁归的人都能?看出来,画中的少女赫然就?是?年?轻版的钟雁归。
能?够画出这等传神的画作,画师本人一定是?目睹过少女纵马的场景,当时画下收藏也就?罢了,如今钟雁归已然有夫有女,严卓霖却仍随身携带对方的画像,难免显得他心怀不轨。
“这不是?我吗?”
钟雁归却态度坦然,她?似是?认真回?想?了一会,而后解释道:“少时我经常于郊外纵马,有一个书生就?总是?鬼祟地?蹲守在我必经之处,照着我写写画画,后来那?人上门求娶,我才知道他叫严卓霖——但我没看上他,不论?他是?那?个穷书生还是?前途无量的高?官,他心思太深了,我不喜枕边人有如此品质。”
她?身旁的徐致远小心翼翼地?观察了她?好几眼,听?到这个回?答才仿佛松了一口气,也壮着胆子说了一句:“严长史也是?有家室的人,居然还一直携带画着我家妻主的画轴,亏得他平日里总摆什么文人风范,全是?装模作样。”
两人的言语听?在李星鹭耳边,她?面上附和着,心底却想?原来钟雁归和徐致远也是?有一定动机杀害严卓霖的,至于申宇强——假如这本来不是?一桩连环杀人案呢?
向超因为??嫉妒和升职机会而杀害申宇强,严卓霖因为对钟雁归不合时宜的心思而被钟雁归或是?徐致远、甚至可能?是?她?们妇夫二人合谋杀害。
这是?个合理的推测,所?以李星鹭不敢在钟雁归和徐致远面前表露出一丝一毫对她?们的怀疑。
“严长史以前是?个穷书生吗?我只听?闻他和申将军、向将军都是?因十年?前的青州之战而立功升迁。”
十年?前,除了青州之战以外,还有什么事能?够把申宇强、严卓霖、向超、蔡昊和宁王都联系在一起呢?
李星鹭愈发怀疑向超和蔡昊不肯明说的那?件事与青州之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既然她?很难从当事人口中套话,那?么不妨借着严卓霖的死向钟雁归打听?一二。
“严卓霖此人的出身甚至称不上寒门,他家境贫困,靠着他早逝的秀才父亲的人脉才得以在各个学堂旁听?,所?以他能?考取功名,的确是?有些真才实学在身上,但是?在官场上,没有背景是?很难出头的。”
钟雁归果?然很爽快地?详细讲述了严卓霖的发迹史,也就?不可避免要谈起青州之战:“他当了两年?跑腿代笔的小吏,又调到军中做最底层的文书记录官,直到漠北进犯,据说他把一封极其重要的文书交给了前来支援的宁王,又数次进献计策,此后便因军功而被提拔为博昌县县令,又因政绩突出,一路高?升为青州长史……”
严卓霖事业的转折点就?在于青州之战,李星鹭没有忘记向超指控蔡昊时所?说的那?句‘因为十年?前的那?桩事归根结底是?你和严长史策划的’,他和蔡昊策划了什么,会与他所?谓的军功有关系吗?
而且相?比起申宇强和向超虽然升职但十年?如一日待在都尉的位置上,严卓霖可谓是?一路高?升,他的‘政绩突出’,会不会有蔡昊和宁王在助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