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孟元英的骑术非常出?色,漫天的飞雪无?法?干扰她半分,她把一众骑兵甩在身后?,率先抵达了位于天山山脉北麓的浮玉峰山脚。
“大姐——”
在孟元英举着李星鹭下马时,两人身后?传来孟素商低沉清晰的声音:“浮玉峰高?耸陡峭,带太多士兵随行反而拖累,不如我们兵分两路,大姐带军守在山脚以防不测,我和李姑娘率一队精兵上山。”
这个提议没有任何不妥,孟元英当即应下,李星鹭却能听出?来孟素商真实的意?图——在如此恶劣的天气去攀爬一座陡峭险峻的山峰,纵然武功高?绝如孟家姐妹也?无?法?担保必定能全身而退,所以孟素商不愿与孟元英同行,这样?至少能减少遇险的代价。
她没有戳破孟素商的动机,反而有些感叹对方出?于感性目的而做出?的理性决定。
不过很快她就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了,古代爬山可不像现代那样?轻松,这里没有缆车、索道?和登山电梯,只有步行和攀爬两种费力的方式,李星鹭刚跑完一个小山坡,紧接着就要顺着绳索徒手往上爬。
“李姑娘爬过山?看你的动作倒像是熟手。”
那群兵卒顺利攀过陡峭的山脊是应有的能力,但李星鹭居然也?在没有人协助的情况下借着绳索爬了上来,这就让孟素商有些惊讶了。
李星鹭一边平复着气息,一边随口答道?:“小时候,父母为了锻炼我,经常把我带进山里让我独自去采药。”
“你父母让你一个人在山里采药?不会担心你遇到危险吗?”
孟素商不了解原主的经历,自然没有因李星鹭的答案起?疑,她只是针对答案的内容表达了震惊。
原来即便是孟素商这种显然吃过很多苦才能锻炼出?一身本领的人也?会觉得这种事稀奇,李星鹭想起?幼年时在山里采药的一次次过程中受的伤,她不禁在心底问自己——我释怀了吗?
她的父母都出?身古医药世家,因为门当户对而结婚生子?,两人专注于事业,没有分出?多少注意?力给李星鹭,但偏偏都一致想要操纵她的人生,规训她继承祖业。
他们可以为了训练她而把她独自丢进深山中采药、可以无?视她每次从山里走出?来时满手满脚的伤痕,他们说“哪个成才的人不吃苦,这都是为了成就你”。
李星鹭的确学到了知识本领,但她不会感谢曾经遭受过的苦难——她的父母不是没有安全正常的培养方式,他们只是因为自身经历过这种苦难,所以不允许她逃脱。
选择就读法?医系、成为法?医,或许仍有反抗的原因在,李星鹭为此已经整整三年没有与父母亲戚联络过,她们的感情淡到她穿越至今才第一次想起?所谓的家人。
算了,李星鹭摇着头挥散这些晦涩的思绪,与其再去回想那些不能被改变的过去,挺过眼?前?的难关更为重要。
她继续顺着绳索攀爬,一路用尽全力赶上前?面的人,好?几?次差点被锐利的岩石创伤,但终究是渐渐望见了位于峰顶的悬崖。
更让人振奋的是,一株株天山雪莲就生长在悬崖下的石壁间隙中,几?乎伸手可摘。
但就在李星鹭一手扶着绳索一手去采摘雪莲时,身披黑甲、戴着恶鬼面具的男人一批接一批地突然从悬崖上方冲下来,他们持刀疯狂攻击以孟素商为首的凉州军将士。
“我在江州程家的宝库里见过他们,他们应当是宁王的人。”
李星鹭一边大声提醒孟素商,一边思考她们为什?么?会在这里遭到埋伏。
难道?说出?解药配方也?是谭雨淼计谋中的一环?
可是不对,她那种人不会用自己的性命作赌,那么?就只能是宁王自己的命令——他原本的计划是假借火神祭给毒人制造机会感染凉州全城军民,如若计划成功,他不仅能除去孟家,还能够接管凉州这个军事重地。
光靠杨副将手下的那些府兵自然不够格,所以他必然派出?了另外的支援,为防这些援兵暴露在凉国公?眼?皮底下,他们不能轻易靠近凉州城,但又不能离得太远导致错失时机,而距离凉州五十?里的天山山脉岂不是最好?的潜藏地点?
这么?想来,竟然是她们恰好?撞到敌人的根据地里了。
李星鹭深觉自己果然倒霉,但此刻她也?没有时间多愁,因为敌人已经逐渐逼近绳索,她立即意?识到他们想要割断绳索的意?图,于是赶快把借力点转移到了旁边凹进去的山岩上。
她的掌心被粗砺的岩石划得鲜血淋漓,但她无?暇喊痛,只是趁着敌人还没追来,尽力多摘几?株天山雪莲塞进怀里。
霎那间,李星鹭敏锐地感知到剑风袭来,可是她已经没有空间闪避,只能做着硬接这一剑的最坏打算,但她预想中的疼痛却并未出?现,她侧眸一看,原是孟素商挥舞银枪为她挡下了攻击。
但是这一举动却令孟素商落入到被三面夹击的险境中,与此同时,敌人转变了攻势,他们不再把精力放在与凉州军对打上,而是开始大肆抢夺、损毁天山雪莲。
只是一转眼?的功夫,山壁上的雪莲被尽数砍落,仅剩的竟然都集中在李星鹭怀中,她感受到越来越多的敌意?投注在自己身上,敌方已然将她当作首要攻击对象。
她既要保存住怀中的几?株天山雪莲,又要小心翼翼地躲避不断向她靠近的敌人,而不远处孟素商身上已经出?现了几?道?血痕,李星鹭感觉身心交瘁,紧紧抓着山岩的手臂也?有脱力的征兆。
面临着这种绝望,李星鹭突然产生了赌上一切的冲动,她脱去外衣,将天山雪莲包裹在其中,而后?小心翼翼地爬到孟素商身旁,她一边将外衣丢到孟素商怀中,一边拔出?袖中毒簪随机刺到一个敌人的脖颈间,下一秒,她和对方一同脱力撒手。
没有多余的思绪去构思遗言,她很快坠入了一片黑暗中,失去所有的意?识。
“小鹭——”
耳边接续响起?呼喊声,似乎是在念着她的名字,李星鹭猛地睁开眼?睛,一道?熟悉的身影就此映入她瞳孔中。
“沈、沈大人?”
后?脑处不断传来轻微的钝痛,让李星鹭的思维变得迟缓,因而在久违地见到那张清隽俊逸的脸庞后?,她脱口而出?:“这是我的走马灯?还是我们已经在地府重逢了?”
回应她的是一声无?奈的轻笑,沈舟云心疼又怜惜地抚摸着她掌心处的伤痕。
肌肤相接的触感那样?真实,李星鹭终于察觉到一点不对劲。
而沈舟云的话肯定了她的猜测:“你我都还好?好?活着,别再说那种不祥的话了。”
第60章 举例
“你当时从山壁坠落, 好?险挂在了半山腰的树上,因有一个垫背的人给你作为缓冲,这才没有导致过重的伤势, 孟表姐她们又正?好?上山营救, 第?一时间发现?了你, 立即就派人将你抬回凉国公府救治……”
沈舟云一边解释一边动作轻柔地给李星鹭掌心处的伤口换药,他神态虽然仍保持着平静, 但口吻中?的担忧和庆幸却?掩藏不?住。
哪怕只是轻微的呼吸, 五脏六腑都止不?住地发疼, 相比之?下,手掌的那点伤口真算不?得什么了,李星鹭强忍着痛楚,努力地用诙谐的语气来掩饰自己的异样:“福大和命大, 我至少占了其?中?一个,也算是对我平日里霉运的弥补吧。”
“你就不?能远离所有会?让你受伤的事情吗?”
沈舟云却?很是不?满她将生命危险轻轻揭过, 他淡然的面色终是被打破,换上了一片焦虑关?切:“树、垫背的人和营救,三?个环节中?少了哪一个你都可能会?伤重而死。”
“这都是意外情况,意外的危险哪里是我想避开就能避开的——沈大人你不?也是这样才中?招被感染成毒人的吗?”
李星鹭的本意只是举沈舟云的亲身?经历来为她自己开脱,未料沈舟云居然接着她的话道:“是啊,因为我没能防住毒人,不?仅差点失控伤害你,还拖累你为了救我各种奔波, 如今你受伤, 想来我是要为此负责的。”
“沈大人, 你怎么会?这样想?”
李星鹭实在是无法理解沈舟云的想法,她从来没有怨怪过他, 更不?觉得他该为一系列祸事负责:“且不?说罪魁祸首分明是宁王,就说我们从前经历的种种,我总是被污蔑为杀人凶手,他人借此攀污你,你觉得我拖累了你吗?我不?会?骑马,你甚至要找一辆马车来供我出行,你觉得我是麻烦吗?如果你觉得这些?事都是理所应当,又为什么对自己那么严苛呢?”
“因为我把你招揽进提刑司,你才会?面临各种危险,所以我保护你是理所应当,可是我不?仅没能在你遇险时护住你,反而还是导致你遇险的动因……”
此刻的沈舟云不?复从前的威严凛冽,他周身?气势低沉,仿佛只是一个失意人。
李星鹭望着他认真自省的模样,她不?由叹了一口气:“沈大人,你只是一直将我置于被保护者的位置,所以当我也去救助保护别人时,你会?认为这是对我的委屈苦难——可是就像你母亲孟将军能够英勇救护你父亲一样,我虽然武功不?济,但我也有自己的能耐,可以救你、可以救所有被感染的毒人。”
在她说完这番话之?后,房间陷入了一阵长久的沉默。
李星鹭忽觉自己在匆忙之?下似乎举了一个不?太恰当的例子,倒不?是说沈舟云的双亲不?符合她的话题,只是他一直介怀母亲去世、父亲失踪的过往,她怕触到?他的伤心事。
“我方才说的……”
“原来你有英雌救美的情结。”
两?道声音交叠着响起,李星鹭懵然地与沈舟云对视,她有些?反应不?过来:“我有……什么情结?”
他究竟是怎么得出这种结论的?因为她搬出他母亲英雌救美他父亲……然后两?人互生情谊、恩爱成婚的事迹?
迎着沈舟云缱绻调笑的目光,李星鹭的双颊倏地泛起红晕,她现?在发现?这个例子的另一个不?妥之?处了。
如果她有让人失忆的能力,她一定要让沈舟云忘掉方才那段疑似暧昧暗示的话语,可是她没有,她只能选择转移话题:“说起来,沈大人你刚被感染的那一天,你已经靠近我的颈侧、低头就能咬到?我,但最终却?迟疑了,难道那时你还残存着理智吗?”
“……”
沈舟云沉默着回忆了一会?,就在李星鹭以为他已经不?记得处于毒人状态时发生的所有事情时,他突然答道:“我隐约想起来那时我闻到?了一种味道,所以身?体本能停住了动作。”
李星鹭好?奇地追问?:“什么味道?”
“皂角苍术的味道。”
沈舟云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他的语气已然重归平静,仿佛这个答案只是随口一回,但听在李星鹭耳中?却?让她瞬间愣住。
因为尸体存放时间一长就难免会?产生腐臭味,而仵作验尸必须近距离接触尸体,所以为了不?被秽浊的尸臭味影响,几乎每个仵作都会?在验尸现?场燃烧皂角和苍术,以掩盖尸体的恶臭。
自从穿越到?这个世界的那一晚给谭秀林验尸开始,李星鹭身?上就时常萦绕着皂角苍术的气味,加之?她不?惯用熏香,这种气味就更突出了。
“所以……”
所以你牢记着我身?上皂角苍术的气味?所以你因为闻到?独特的气味而放过了我?——似乎无论怎样回应都显得很奇怪,转移后的话题使她感到更加羞赧了。
就在李星鹭无措地躲避着沈舟云侵略性极强的视线时,门外传来的一道嘹亮声音打破了房间里的怪异氛围。
“素商,你怎么在门口傻站着不?进去?”
孟元英一边推开房门一边疑惑地拉着双臂缠满绷带的孟素商走进来。
孟素商深吸一口气,回应的语气明明温柔平和,却?莫名听出一股咬牙切齿的意味:“大姐,你来的真巧。”
话音落下,孟元英这才瞧见坐在床边的沈舟云,她神色顿时转为了然,随后又尬笑几声:“沈表弟也在啊。”
沈舟云尚能淡然点头回应,怀疑孟素商把二人的对话从头到?尾听完的李星鹭却?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虽然她自己也说不?清方才对话中?有哪处是见不?得人的。
“我是来探病的,李姑娘你当着我的面从山壁上摔下去,可是把我担心坏了,好?在终究是有惊无险。”
“我是来告诉你们,地牢里那个叫谭雨淼的人喝了解药之?后终于醒了,母亲说把她留给你们审问?。”
孟家姐妹各自道出来访的目的,听上去前者是为了私事,后者则是为公务而来,不?过李星鹭都认真地回应了:“当时情况危急,我只得做好?最坏的打算,幸亏孟参军和孟将军你们二位及时援救,我才能捡回一条命,这份恩情我必当铭记……谭雨淼的事不?宜拖延,我和沈大人稍后就会?去地牢审问?她。”
“你的伤势还未恢复。”
听到?她的答复,孟元英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沈舟云先不?赞同地驳回了。
李星鹭咬了咬唇,她不?想在孟元英和孟素商面前直接与沈舟云争执,但也不?肯顺从他的意思,所以干脆沉默着不?说话。
“话我已经带到?了,你们自行商量就好?,我和素商先告辞了。”
这回孟元英总算有点眼力见了,她不?想介入李星鹭和沈舟云之?间诡异的氛围,于是拉着孟素商就往门外跑,房门被关?上的瞬间,孟素商那句“我改日再来探望”还没能说完。
“沈大人,你也知道谭雨淼是个多么棘手的犯人,我只是不?想让事情变得更复杂……”
没等李星鹭将刚才想好?的劝解之?语说完,沈舟云打断了她,只见他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神色盯着她询问?:“你确定要立刻去地牢里审问??”
“我、我的确是这么打算的。”
李星鹭回答的下一秒,沈舟云就点头同意了,这反倒让她有些?吃惊——以沈舟云的个性,他不?应该转变口风如此之?快,他这一松口,她却?生出些?许不?好?的预感。
果然,在她暗自疑惑时,沈舟云倾身?上前,左手环住她的肩膀、右手抬起她的腿弯处,动作温柔缓和的将她抱了起来。
“首先,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如果步行从房间走到?地牢,你的伤势一定会?加重,其?次,我也不?是第?一次用这种方式带着你,你该习惯一下。”
在李星鹭惊呼抗拒之?前,沈舟云抢先一步用这番言语堵住了她,让她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她的确已经熟悉沈舟云的怀抱,甚至会?因此产生一种安心感,但她与他之?间只是下属和上官的关?系,这般亲密又算什么呢?
原书中?沈舟云自然是至死都是孤身?一人,但如果他的命运改变之?后,姻缘也随之?改变呢?他会?爱上哪一位世家小姐,与其?结亲成家吗?
沈舟云对她很好?、而且只对她很好?,可是他从没表示过这是出于男女之?情,假如有一天他也会?对另一个人这么好?呢?
李星鹭为自己脑海中?酸涩的猜测而感到?心烦意乱,因此一路上她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是自顾自地低着头缩在沈舟云怀里。
她的心思自然无法被没有读心术的沈舟云看透,他以为李星鹭的沉默源于羞涩,因为不?想惹得她更加抗拒,他也就没有说话逗她,只是将她抱得更紧。
就在两?人各自生了误会?时,阴森昏暗的地牢已经出现?在眼前,不?久前这里还关?满了凶狠狰狞的毒人,如今却?只剩下一个看上去柔弱可怜的病秧子。
“你们很守诚信呢,第?一时间就给我喂了解药。”
听到?动静的谭雨淼从牢房角落里站起身?,她用一贯清泠柔和的声线对李星鹭二人主动开口。
在瞧见她的那一瞬间,李星鹭浑忘了先前的酸涩烦恼,她在内心升起十级警戒,表面上却?笑着回道:“你应该很清楚这份诚信是想要你交换什么代价吧?”
“你们想要我说出宁王的一切图谋,并且在朝堂之?上作为人证指控他,我知道,我也愿意。”
谭雨淼话音落尽之?时,李星鹭抑制不?住地露出了见鬼般的表情——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吗?谭雨淼居然没有装糊涂、没有拐弯抹角的拖延,而是毫不?迟疑地答应了她的要求。
第61章 拆穿
“三?小姐你这次如?此爽快, 倒叫我有些疑虑,毕竟先前在清远县你可是对自己幕后的靠山只字不?提。”
李星鹭直截了当地提出对谭雨淼异常态度的怀疑,反正这是一场审问, 无论对方是否回答、有没有说真话, 她都不?可能略过自己心中的疑惑。
谭雨淼轻笑一声, 她缓缓走到牢房的铁栏杆面前,隔着这无法突破的囚笼对暗自戒备的李星鹭回道?:“如?今我的境况怎能与先前相较?”
“在清远县入狱时, 我已经掌握了制造毒人的配方, 我对宁王有用?, 他自然会想尽办法来营救我,所?以我不?暴露他的存在——可是现在我交出解药配方,毒人这一步棋就算是废了,而我对于宁王也?不?再有价值, 他不?会救我,反而更想杀我灭口, 那我又何必为他隐瞒?”
话虽如?此,李星鹭却能听出来谭雨淼还是没放弃求生?的欲望,她现在如?此配合,一来是想免去严刑拷打的皮肉之?苦,二来怕是还打着只要?活着总有机会逃脱的主?意。
不?过她没有拆穿或是打碎谭雨淼的希望,毕竟她的目的是从谭雨淼口中撬出宁王的具体计划、并且让对方答应作为人证指控宁王,既然目的达成,她又何必节外生?枝?
至于指证宁王之?后如?何让谭雨淼伏法, 这是另外的考虑。
心中有了成算之?后, 李星鹭终于切入审问的正题:“除却潜伏凉州军中的杨副将和你主?导的毒人动乱, 宁王在凉州还有别的布置吗?”
“据我所?知,没有。”
谭雨淼回答得很果断, 但她过往的伪装撒谎行?径让李星鹭无法辨别她话语的真假。
李星鹭沉思了一会,突然笑着追问:“听上去宁王的准备并不?够充分?,他打着除掉孟家和占据凉州这一石二鸟的心思,为何把计划安排得如?此简陋?”
伪造毒人畏火的假象、煽动凉州军民举行?火神祭,以图在祭祀当日感染整座城的人,这个计划很巧妙,但仍存在着许多弊端。
孟素商的怀疑、贺秀才的出逃……任何一点都有可能推翻宁王的计划。
“因为他等不?及了、他没有时间去完善出更好的计划。”
对了,时间——原书中凉州的毒人事件发生?在距今半年?后,为什么时间提前了?
心中怀揣着种种疑惑,李星鹭忍不?住细问道?:“他为什么等不?及?”
“我以为你们知道?——江州那笔富可敌国的宝藏,宁王本该得到它,但因为你们横插一脚,最后皇帝和长公主?笑纳了宝藏,敌人势力见长,宁王却吃了哑巴亏,他怎能不?着急?”
好在谭雨淼并没有卖关子,她轻描淡写间就把宁王心思点了出来。
李星鹭顿时恍然大悟——因为她与程翩若曾有渊源,所?以才能得到她托付宝藏的秘密,但原书中没有她的存在,江州太守冯坤是宁王党羽,他必定会想方设法为宁王夺取程家的宝藏,而按照原书宁王登基的顺利程度来看,他的图谋很可能成真了。
原书中宁王手握一笔富可敌国的宝藏,他自然有耐心继续蛰伏等待时机——可是当这笔巨资落在长公主?手中,他还能稳得住吗?
“我们直白的说,宁王做这么多事只是为了一个目的,那就是篡位。”
纵然谭雨淼的供述已经能够解开很多谜团,但李星鹭仍觉得有所?疏漏,比如?说:“且先不?提什么天时地利人和,单说他需要?钱来屯兵囤粮,他没有得到程家的那笔宝藏,随后就把目光放在凉州——可是在凉州制造动乱,除了报复长公主?之?外,对他还有什么好处?”
“凉州不?似江州、豫州等地富饶,没有钱财给他搜刮,而他的计划会害死凉州军所?有将士——既没钱又没人,占据凉州对他篡位的事业有什么意义?”
她本没指望谭雨淼能答上这个问题,毕竟这已经涉及宁王图谋中最核心的部分?,若是对方被宁王信任到能交付这种秘密的程度,也?就不?会愿意轻易背叛宁王向她们屈服了。
未料想片刻过后,谭雨淼居然开口作出了回应:“关于宁王谋取凉州的意图,我有一些猜测——从清远县到凉州的途中,我与蔡昊见过一次面,期间他透露出自己要?以祭拜岳父的名义前往青州、伺机从他妻子的姐姐英国公手中夺权,凉州、青州和西州是大业的边境和最重要?的防御线,如?果都落到宁王手中……我也?只能想到这里,没有事实佐证,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就当随便一听吧。”
李星鹭蓦地感觉沈舟云扶住她肩膀的力道?一紧,但当她转头去看他时,却只见到他寻常的冷淡神色。
她本想就此将审问的话头递给他,但一来沈舟云没有表现出一丝愿意开口的态度,二来他的审讯风格适用?于哪种会被他吓破胆的犯人,谭雨淼显然不?在其列,反而她循序渐进的试探方式更加有效。
所?以她只能假装没察觉到沈舟云的异样,继续履行?主?审官的职责:“三?小姐,你知道?的这么多、这么重要?,宁王没想着防备你吐露他的秘密吗?比如?说——在你体内种下一种名为噬心蛊的蛊虫,杨副将就是这么被灭口的。”
“他当然要?用?种蛊的方式防备我,但我自有办法把蛊虫引出体内。”
假如?谭雨淼的身?份不?是残害数人的罪犯,李星鹭或许会很佩服她,她制药的天赋、为了求生?不?屈不?挠的个性……这些特点单拿出来都是优秀品质,只可惜她全部用?来走歪门?邪道?。
李星鹭叹了一口气?:“最后一个问题——你兄长谭修一直认为你们效忠的人是蔡昊,丝毫不?怀疑背后有宁王的授意,你却如?此肯定的承认自己在为宁王做事……”
“宁王从未露面,一直都是蔡昊在给我们下命令,蔡昊出身?京城世?家、官至户部尚书,若是贪污行?贿、卖官贬官这种事,他倒是能运作一番,但他负担不起源源不断提供给我的珍稀药草、更指使不?动杨副将这等人——细究之下,自然能发现宁王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不?过我兄长向来目光短浅,他猜不到也是正常。”
谭雨淼言辞之?间对同胞兄长谭修很是轻慢,思及她到现在都没问过一句谭修的情况,李星鹭不?由?道?出其死讯:“在你越狱之?后不?久,谭修和陈锐都死了。”
“我知道?。”
出乎意料的是,谭雨淼那张苍白面容上毫无惊讶之?色,她甚至用?很漫不?经心的口吻说道?:“他们体内的噬心蛊是我亲手种下的。”
“陈锐体内也?有噬心蛊?”
李星鹭很清楚谭修死于噬心蛊发作,但陈锐——她亲眼目睹他在清远县菜市场被砍头,她没想到原来谭雨淼还为他准备了另一种死法。
可是谭雨淼为什么要?给陈锐种下噬心蛊?李星鹭一直相信她是真的厌恶陈锐,但这只是私人恩怨,就算宁王财大气?粗,也?不?能同意她这样挥霍价值千金的噬心蛊。
所?以——“陈锐用?来胁迫你与他保持私通关系的把柄,不?是你失身?于他的事情,而是他发现了你在拿活人试药。”
谭雨淼没有回答,但也?无异于默认了李星鹭的猜测。
这样一来,陈锐相当于隐约探究到了宁王的秘密,就算沈舟云没有给潘县令施压要?求处决他,他也?会像谭修一样突然暴毙在县衙牢房里,毕竟他们都是必须被灭口的人。
“我早该不?顾试验的事直接杀了陈锐,这样也?许姐姐就不?用?死了。”
谭雨淼似是在轻轻叹气?,她神色间流露出的悔意不?知有几分?真假,至少?看上去悲切得很。
李星鹭不?明所?以:“你谋杀谭秀林的原因不?是与你和陈锐私通一事无关吗?”
“没错,因为姐姐发现我拿活人试药的事情,我为了阻止她报官而选择杀人灭口——但若不?是陈锐纠缠我、浪费我的时间,我怎会让那个杨丹钻了空子递话给姐姐,导致事情变得无可挽回?”
即便说到这些,谭雨淼的语气?仍没有多少?起伏,但她眼中的杀意却是藏不?住的。
听到她难得的坦白话语,李星鹭不?禁摇了摇头:“你这个人最无可救药的一点就是,你永远打算用?杀人的方式来解决问题——陈锐也?就罢了,你居然觉得提前抹杀杨丹是挽回谭秀林性命的办法。”
谭雨淼没有因为受到指责而表露不?悦,她只是理所?当然地回道?:“因为杀人是最有效的方式,我在产生?杀心的那一刻就开始赌,被发现会死、不?被发现会过得更好,何况有宁王这类被发现还是能过得很好的人存在,我怎么能戒掉这种习惯呢?”
“真的有效吗?你为了在凉州城掩盖身?份,先是杀了贺佳丽,又打算除掉她兄长贺秀才,最后灭口杨小姐……但正是因为贺秀才被感染和贺佳丽、杨小姐留下的尸体,我才会推断出你的计划和你的下落。”
李星鹭敲了敲铁栏杆,好整以暇地反问谭雨淼:“你引导凉州城民信仰火神,期间有没有一刻相信这世?上的确存在因果报应呢?”
话音刚落,谭雨淼将右手伸出铁栏杆,这被沈舟云视作攻击的前兆,他连忙将李星鹭挡到身?后,面色阴沉地质问道?:“你这么配合的答话,应当不?是在为攻击主?审官做铺垫吧?”
“别误会,我没有打算攻击任何人。”
谭雨淼没有看他,而是直勾勾地盯着李星鹭的面容:“只不?过小鹭你为了揭下我的易。容面具费尽心思,我也?有点好奇你脸上能不?能掀开一层假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