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感染
火把和火折子汇成的光束照得整座地牢如同暴露在日光底下一般， 与此同时，那成群的毒人青紫可怖的形貌也清晰地映入李星鹭等人眼中。
虽说被贺秀才感染的毒人不像他一样行动受限，可以继续通过?啃咬她人传播毒液， 但毒人畏火这个弱点已经人尽皆知， 地牢守卫可以用火进?行防御， 又为什么还?会导致这么多人被感染？
李星鹭犹自疑惑着，她身前的沈舟云和凉国公等人已经开始反攻， 她们?举着火把朝前、每个人都聚拢在一起， 似乎是打算针对地牢里?的毒人形成一个包围圈。
这一攻势小有成效， 她们?的确将大部分毒人围堵在一起，但还?没等她们?动手?抓捕，霎那间，变故陡生——
那些毒人居然?无视了火把的防御， 纷纷冲上前一口咬在前排守卫握着火把的手?掌上。
“沈大人……”
来不及去深究为什么这群毒人并不畏火，李星鹭怔愣地盯着沈舟云手?背上冒血的咬痕， 她的大脑瞬间变得一片空白。
身旁响起许多慌乱的呼喊声，她却只全?神贯注地盯着沈舟云，看着他脸上青筋迸发、逐渐生出獠牙，看着他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星眸被凶狠狰狞的血红色取代，他朝她伸出手?，仿佛是在消磨最后一丝神智，将她推到?凉国公身后。
“放弃火攻，这些毒人不畏火， 所有状态正常的守卫切记以防御为首位， 采取不与毒人近距离接触的方式打晕对方！”
在一阵混乱恐慌中， 孟素商最先反应过?来，随机应变地下达了新的指令。
她们?这边人数终究还?是占优势， 在凉国公母女三人的指挥下，几乎所有毒人都被制伏——除却沈舟云。
毒人体内的毒液有提高身体素质的功效，贺秀才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酒鬼都能硬抗凉州军精兵的攻击，更遑论本?就?武艺高强的沈舟云，他以一敌十，还?趁机感染了几个守卫。
眼看着情势要控制不住，凉国公提起银枪，想要亲身上阵对付已经失去理智化身嗜血野兽的外甥，但孟素商却拦住了她：“母亲，你是凉国公，要肩负统帅凉州军的重任，大姐是你的继承人，在军中不可或缺，你们?二人若是被感染了，整个凉州都要陷入不可挽回的危机，还?是让我来应对沈表哥吧。”
“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们?就?能坐视你冒风险吗……”
凉国公的话没有被孟素商理会，她已经跃身上前，银枪挥舞着击打在沈舟云的剑上，漫天?的剑影被她尽数打散，两人有来有回地过?着招，似乎陷入了僵局。
但这种局面没有持续太久，孟素商很快就?落入下风——她的武功并不逊色于沈舟云，可是她的目的是制伏他而非杀死他，所以攻势有所局限，再加上她还?要防止被对方咬伤感染，种种顾虑之?下，她逐渐扛不住沈舟云杀气腾腾的剑招。
在场观战的众人情绪无不紧张，而李星鹭更是苦涩纠结，她既不希望孟素商落败导致沈舟云继续伤害守卫、又不愿见到?他受伤，最让她难受的是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躲在凉国公身后。
“国公大人，若是再这么继续下去，恐怕孟参军会……”
这时，有人递上了弓箭，其意图很明显，李星鹭当即惊恐地看向凉国公，好在对方并没有接受这个提议：“小云是我妹妹唯一的遗孤，我若是拿弓箭对着他，万一射中他的要害——来日黄泉路上，我还?有颜面去见妹妹吗？”
话音刚落，沈舟云一招将孟素商逼退到?几米开外，然?后转头径直朝密集的人群冲来，凉国公和孟元英同时转动银枪，准备夹击他，谁料沈舟云却趁着她们?侧身的间隙越过?她们?闪到?李星鹭身前。
“沈大人……”
如果是清醒的沈舟云，听到?李星鹭用这种惊惶的语气喊他，他早就?停下一切举动开始自我反省了，但此时他被体内的毒药控制住，像一只脱笼的猛兽，所有人在他眼中都只是猎物。
李星鹭被他牢牢箍住肩膀，眼睁睁地看着他张开双唇，作势要往她没有任何防护的脖颈处咬去，以两人之?间近乎为负的距离，凉国公和孟元英不可能及时救下她，几乎没有人认为她能幸免于难。
她还?要救回沈舟云，还?要看着他改变原书中的命运一路青云直上，她还?没有升职加薪，还?没有游遍大业朝的河山……李星鹭不想变成毒人，不想把自己的性?命寄托在别人身上。
这一刻，她真的很绝望。
沈舟云的脸庞已经靠近她的脖颈，李星鹭无用的挣扎着，心?知无可逃脱——但出乎意料的是，不知为何，他的獠牙迟迟没有落下，只是这一瞬间的迟疑，‘砰’的一声响起，凉国公的银枪连续敲在他后颈处，把他打晕过?去。
她就?这么获救了？
感觉到?施加在肩上的禁锢消失时，李星鹭仍有些恍然?和不可置信。
“给所有感染的毒人喂下迷药，特?别是沈表哥，给他的药量一定?要足够。”
吸取了贺秀才因为服下迷药的剂量过?少而中途苏醒伤人的经验，这回孟素商再三叮嘱要加大药量，尤其是沈舟云，因为他武力过?强还?被要求重兵看守。
“李姑娘，你还?好吗？”
宣布对毒人的看管安排之?后，孟素商又走向身体仍在本?能颤抖的李星鹭，轻声细语地将她唤过?神来。
经历了心?态被反复摧残，李星鹭当然?不会好受，但她不能逃避、不能就此倒下，她要揪出幕后黑手?，要问出能够救回沈舟云和所有毒人的解药——她必须相信有这样一种解药存在，否则她真正会坚持不下去。
“我……和沈大人发现了一条攸关毒人事件幕后主使的线索，方才来不及禀告给凉国公。”
听到?李星鹭的回答，孟素商和满脸疑惑的凉国公对视了一眼，紧接着她扶住李星鹭的手?臂：“我们?回厅堂细说。”
李星鹭松了一口气，她也希望离开这个地方，这样或许沈舟云被感染成毒人的画面能够停止在她脑海中循环。
凉国公府厅堂。
“……事情就?是这样，我们?怀疑制造毒人的是谭雨淼，而幕后主使很可能就?是宁王。”
李星鹭将自己和沈舟云在清远县的经历尽数道明，期间没有略过?对于宁王才是真正指使谭雨淼的人这个推测。
“宁王这个假仁假义的伪君子，果然?实际上就?是一个阴毒小人！”
凉国公应当是对宁王积怨已久，即使李星鹭并没有拿出什么确凿的证据，她还?是第一时间就?念着宁王的名字叫骂起来。
孟素商却仍保持着理智：“如果制造毒人的主使者是宁王，他不可能只是单纯想要扰乱凉州城的秩序，这得不偿失。”
李星鹭先前也对此有疑惑，可若宁王的目的不是借火神信仰削弱孟家对凉州军民的控制，这些毒人还?能起到?什么效果？
难不成他指望借此行刺凉国公母女，将她们?也变成毒人？
可是凉国公府守卫严密，如果不是因为凉国公主动把贺秀才抓进?地牢关押，没有任何毒人能够轻易接近她们?，而贺秀才恰好孤身一人出现在凉国公和她的军队面前是一件不可控、无法提前预料的事情……
等等，贺秀才——
李星鹭灵光一闪，她迫切地想要证实自己的猜想，因而语速飞快地对凉国公请求道：“您能不能让人在贺秀才面前举着火把，试探他是否畏火？”
凉国公自认是查案的外行人，所以没有多问，只是按照李星鹭的话派去身边的亲兵，她的亲兵效率极高，很快就?带回了结果——“贺秀才并不畏火”。
闻言，李星鹭彻底确认了自己的想法：“前天?晚上，我和沈大人遇到?的毒人畏火、城西遇袭那天?晚上的毒人也会被火把驱散，可是贺秀才和刚才地牢里?的毒人却并不会被火焰影响，这两拨人唯一的区别在于后者是新近感染的。”
“贺秀才是前天?晚上被感染成毒人的，他没有跟随多数毒人一起撤退到?某个地方，而是袭击了国公大人的军队并被抓捕关押在国公府的地牢里?——这就?是他不畏火的原因。”
凉国公和孟元英听得一头雾水，她们?没明白李星鹭的话和贺秀才不畏火之?间的联系，但孟素商却瞬间反应过?来：“你是说，毒人实际上不具备畏火这一特?征，先前那些毒人表现出畏火的行为是假象，贺秀才的反应才是真实的？”
“如果我没有猜错，毒人体内的毒药不会使他们?产生畏火的弱点，先前那些毒人的表现是人为训练出来的，而贺秀才因为一经感染就?被隔绝在地牢，没有与幕后之?人接触的时机，所以他不会对火焰有反应。”
李星鹭点头肯定?了孟素商的说法，贺秀才是一个不可控的因素，幕后之?人没有机会对他做出任何改造，所以他表现出的症状才是毒人的真实反应。
这番话让凉国公脸色大变：“如果毒人实际上并不畏火，那么举行火神祭当天?所有在场的军民都无法防御他们?的突然?袭击，而他们?感染的人数越多，他们?的战斗力就?越强，直至我们?无法反攻。”
届时，整座凉州城都会沦陷，也许凉国公本?人也会被感染，这才是宁王真实的目的。

“第一个提议要将火神祭提前?举行的?人是杨副将。”
李星鹭用陈述的?口吻点出了这次事?件的?另一个关键人物， 如果她没有料错，杨副将十有八九就是宁王安插在凉州的?势力?。
但她没想到的?是，凉国?公和孟素商居然没有对此?流露出意外的?情绪。
“其实我和母亲一直都不信任杨副将， 我更是觉得近一个月来城中的?诡异事?件有他的?手笔， 但我没有揪出他的?把柄， 所以干脆将他安排到你们身边——虽然他会因此?知道你们的?动向，但同时他的?一举一动也?暴露在你们的?眼底， 我不怕他继续搞诡计， 就怕他藏在暗处， 让我摸不清他的?目的?。”
孟素商的?解释让李星鹭想起?前?日她与杨副将交接守卫城西事?务时的?场景：“这么说来，那天?孟参军你也?是故意答应杨副将、让他替你守卫城西？”
“没错，我想看他究竟要做什么，然后那天?晚上城西遭遇毒人袭击， 我已经笃定是他自导自演，只是分析不出他的?目的?。”
孟素商叹了一口气， 似乎遗憾于她没能借杨副将的?举动提前?勘破他的?目的?，导致现在沈舟云等多?人都被感染成?毒人。
其实李星鹭又何尝不痛惜，在杨副将想方设法调动城中军民情绪、让她们拥护举行火神祭这个要求时，她就有所猜疑，如果当时她能顺着探究出他真正的?目的?、进而推出毒人不畏火这件事?，是否沈舟云就不必陷入危机中？
只可惜，世上没有如果，她只能寄希望于她们??还?来得及挽救所有损失。
这时， 孟元英打?断了她们的?沉重思绪：“三妹， 为?什么你和母亲一直都不信任杨副将？他做事?细致， 也?擅长排兵布阵，身为?男人， 他算是有点能耐了，为?什么你们能提前?发觉他可疑呢？”
“大姐你也?说了，杨副将有点能耐，一个稍有才能的?男人，怎么会甘心就在这偏僻边疆做一个副将、还?被一群女人压在头?顶呢？”
孟素商用反问的?方式道出了她怀疑杨副将的?原因，凉国?公紧跟着点了点头?，表示与女儿想法一致。
孟元英莫名产生了一种被排挤的?感觉，她抱着自己那杆银枪，神色仍有些不解：“被一群女人压在头?顶怎么了，我以为?他是打?算走那种路子呢……你们听说过吗，他一直自荐想要当刘将军的?续弦。”
“那只是他想多?一个获取情报的?渠道而已，你看他把女儿培养成?什么样子，难道还?觉得他会对我们这些舞刀弄枪的?女人抱着友好尊敬的?态度吗？”
李星鹭顺着孟素商的?话一回想，发觉的?确有些端倪——杨小姐纤弱娇小，她的?几个兄长却高大英武，如此?对比之下，杨副将对于女人练武领兵究竟持有什么态度几乎是一目了然了。
“原来杨副将也?是俗男人一个，我还?以为?世上未必每个男人都是一样傲慢自负，比如沈表弟，至少他不是那样吧？”
身为?凉国?公世女，孟元英不得不像母亲年轻时一样开始择婿，她相看了一些男人之后差点不想成?婚，现在只能用这种说辞来哄着自己。
听到这种问题，孟素商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她似是嘲弄地回道：“因为?沈表哥有二姨母、二姨夫那样女主?外男主?内的?母亲和父亲，在双亲逝去后又被宫中的?贵妃娘娘教养——否则要是他一直待在沈家，聆听沈家那群叔伯族老的?教导，大姐你就会等到他来和你竞争凉国?公爵位继承人了。”
“这个设想也?太糟糕了吧……”
孟元英被妹妹突然变得尖锐的?话语震惊到了，她急忙看向凉国?公，想要从母亲那里得到赞同。
却见凉国?公摇了摇头?：“元英，你长点心吧，这么快就忘记隔壁青州英国?公府大房和二房争夺爵位的?纷争了？”
提起?英国?公府的?爵位之争，不仅孟元英，连李星鹭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因为?抵达凉州的?当夜，她陪着沈舟云去祭拜他的?母亲，期间提起?了他母亲战死青州、父亲也?在远赴青州之后下落不明，所以李星鹭事?后特意去了解过有关青州的?轶闻，而英国?公府大房和二房的?争斗就此?传入她耳中。
先?任英国?公和世子与沈舟云的?母亲孟疏影一样在十年前?的?青州之战中阵亡，他只留下两个女儿，长女理所当然继承了爵位，次女则嫁给?京城望族蔡氏的?大公子蔡昊、与宁王妃成?了姑嫂。
如今英国公与她招的赘婿育有一女，她妹妹和蔡昊生有两个儿子，依照律法也?好、道理也?罢，英国?公的?爵位自然应该传给她的独生女儿，但蔡昊却心有不甘，他提出“男嗣仍存，轮不到女子承爵”，以此?开启了英国?公府大房和二房的爵位之争。
双方闹得撕破脸皮，最终一齐上奏请宣文帝定夺，按理说，宣文帝自然应该拥护律法，支持英国?公的?主?张——但问题在于，有许多?流言用英国?公府的继承问题来隐喻长公主?和小太子之间的?矛盾，让宣文帝无法轻易表露出态度，他只能采取拖字诀，迟迟不宣布结果。
李星鹭心想，那蔡昊的?两个儿子甚至不随英国?公姓钟，却要去抢夺人家的?爵位，沈舟云要是听了，保管和她一样对此?鄙夷有加。
但话又说回来，假如沈舟云像孟素商所说的?那样，被封建大男子主?义灌输着长大，他就会做出与蔡昊所作所为?类似的?举动，他会漠视在清远县时她提出的?诉求，他甚至可能会和潘县令这种贪官污吏同流合污。
李星鹭没有被这种假设吓到，她只是因此?更加清楚沈舟云的?好，好到让她再怎么努力?都无法有一刻不想起?他。
凉国?公的?话语再度响起?，将她唤回神来：“你们都知道我不信什么命运缘分之说吧？但三姐妹里最聪明的?总是三妹，这一点也?太巧了——元英，以后动脑子的?事?还?是交给?素商，你也?别觉得不服气，你有爵位，素商有才智，这很公平。”
李星鹭：“……”
这么说话真的?可以吗？感觉一下子伤害两个人。
但是孟家人的脑回路向来与众不同，孟元英支着下巴似乎思考了一会，然后居然赞同地点了点头?。
“爵位我会自己挣。”——孟素商更是毫不介意，她还?淡定的?发表了奋斗宣言。
气氛如此?和谐，李星鹭却不得不站出来打?破这种氛围，并将话题扯回到正题上：“既然我们已经发现了杨副将的?图谋，那是否要取消火神祭呢？”
“怎么取消？一来我们没有证据证实杨副将的?阴谋，二来就算我们把证据拍到那些狂信徒的?脸上，他们也?听不进去的?。”
凉国?公苦笑了一声，她浑身罕见地散发着一种倦怠的?气息。
李星鹭没有因此?沮丧，她早准备了另一套釜底抽薪的?计划：“前?天?孟参军带兵搜查过城郊和城西，均没有找到失踪那批毒人的?踪迹，当时我们认为?毒人要么藏得更远、要么还?在城内，而杨副将开口就下了结论，引导孟参军去城外更远的?地方搜查。”
“杨副将心怀鬼胎，他的?话自然不可信，所以我怀疑毒人实际上藏在城内，不在城西，就只能在城东——或许就在杨副将自己的?府邸里呢？”
孟素商迅速领会了她的?言下之意：“如果真能在杨副将的?府中搜寻到那批失踪的?毒人，然后将他们控制起?来，火神祭是否举行就不再重要，反正不会出现危险，若是城中军民强烈请愿，便?由着她们好了。”
更重要的?是，显然杨副将和谭雨淼都为?宁王做事?，李星鹭越发怀疑那个杨小姐可能是谭雨淼所假扮的?，就算不是，她也?有很大可能会藏匿于杨府之中，只要找到了她，就相当于找到了解药。
“为?防打?草惊蛇，我们不能直接撕破脸光明正大去杨府搜查——”
这时，孟素商制定了调虎离山的?策略：“大姐，你带着麾下的?军队去找杨副将，就说我一整天?都在和母亲为?了火神祭的?事?情而争吵，没有时间去城外搜查，所以把这件事?推给?了你，然后要求他随行、把他从杨府调走，我则带着李姑娘和一些国?公府亲兵去杨府。”
孟元英自然没有异议，凉国?公却追问道：“毒人没有畏火的?弱点，如果你们在杨府遭遇了毒人，又该怎么制伏他们呢？我可不想再牺牲一个女儿。”
“用迷烟怎么样？以防万一还?可以带上些迷药。”
李星鹭给?出了解决方式，毕竟她们也?不好随意动手灭杀那些毒人，让他们丧失行动能力?已经是唯一可靠的?办法了。
“也?罢，我之前?率军攻打?漠北，战利品中正好有几颗避毒珠，释放迷烟后你们把避毒珠含在口中，可以不受迷烟的?影响。”
凉国?公也?终于拍板敲定了计划，她开始安排人手分别去列兵和准备迷烟、避毒珠等工具。
虽然杨副将和他的?府兵被孟元英调走，但这座府邸里的?仆役仍然在到处走动着，国?公府的?亲兵从后院的?墙上翻了进来，李星鹭也?被孟素商背着跃过了约摸两米高的?墙面?。
一行人一路前?进，遇到杨府仆役就打?晕拖走，围着整个府邸转了一圈，半个毒人的?影子也?没找着——这却是李星鹭早已预料到的?，杨副将就算要把毒人藏在自家府上，也?不可能由着他们在院子里乱跑，否则那些仆役早就被感染了。
“这里大概和国?公府一样都设有地牢或是暗道。”
问题只在于她们如何确定杨府隐藏区域的?方位，李星鹭以为?要继续探寻一段时间，但没想到孟素商精通建筑布局方面?的?知识，她很快就凭此?找到了位于厨房后面?的?地牢入口。
孟素商举起?银枪直接砸断那扇铁门的?锁，李星鹭则将门推开一点间隙，开始往里面?释放迷烟。
直到用尽十杆迷烟，李星鹭、孟素商和她们身后的?士兵同时将避毒珠塞入口中，两两并肩着走进门后的?通道里。
借着手中火折子的?光亮，李星鹭窥见这片昏暗空间的?全景——一个个用铁杆围成?的?牢房紧闭着，里面?躺倒着一片毒人，她往里走，居然还?瞧见了自己的?老熟人。
当然，她没有为?谭贵停下脚步，而是继续前?行，一路行至地牢尽头?的?一间牢房，那里面?没有活人，只摆着一具白骨骷髅。
这间牢房没有上锁，出于职业本能，李星鹭一步步走近那具尸骨，她从怀中拿出手套戴上，然后伸出手摸索尸骨。
“奇怪，一般会化作白骨的?尸体至少是存放了一年以上，骨骼愈合度高，而且因为?尸表腐烂而引来很多?蛇虫鼠蚁，但这具尸骨的?骨骼愈合度却很低、在地下这种阴湿多?虫的?地方也?没有招来虫蚁……”
李星鹭越是查验下去，就越是感觉异常，因为?这具尸骨的?不寻常，她无法对尸体主?人的?死亡时间作出任何推测。
孟素商听后给?出了另外的?思路：“如果这具尸骨属于某个毒人呢？我们并不知晓毒人死后身体会有什么变化，说不定他们的?皮肤会快速腐化，只剩下骨头?。”
“但这是一具女人的?尸骨。”
闻言，李星鹭的?神色没有丝毫放松——这一个月里，凉州城失踪的?尽是在城西居住的?男人，没听说有女子失踪，也?就是说最开始的?那批毒人中大概率不存在女人。
孟素商也?惊异地挑了挑眉，但她没有为?此?苦恼：“或许我们该去问杨副将本人，就算他想守口如瓶，在军法伺候下也?总能交代一些事?情的?。”
随着大批毒人在杨府地牢里被发现，杨副将已经没有任何逃脱的?余地，在他从城外返回时，凉国?公派遣几千精兵和孟元英里应外合的?包围了他，他和他手下的?兵卒毫无还?手之力?的?被押送回杨府。
“杨副将，我想你应该认识谭雨淼，毕竟没有她，你和宁王也?制造不出来那么多?毒人。”
在杨副将和他的?儿女们被押回杨府受审时，李星鹭顾不得提及宁王的?阴谋、顾不得她身旁的?凉国?公等人，她只想知晓谭雨淼的?下落：“谭雨淼在哪里？你一定知道。”
杨副将倒是没有否认或是顾左右而言他，他很干脆地回答了，答案却让李星鹭惊愣在原地：“你们既然在地牢里找到了毒人，难道没找到那具尸骨吗？那就是谭雨淼的?尸骨，她死了。”

“……你在说谎。”
李星鹭的手?紧攥成拳， 她的指甲深陷在掌心中，几乎要把自己掐出血来，但她仍然?没有就?此接受杨副将的话：“谭雨淼对宁王有用， 否则宁王也不会特意安排人劫狱救走她了， 你是宁王的党羽， 怎么可能坐视她去死？”
“她唯一的价值就?是制造出毒人，毒人已经现世， 她没有价值了， 自然?该被灭口?。”
杨副将嗤笑了一声?， 他没有改变口?风，还是重复着?谭雨淼已死的说辞。
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若是系铃人死了，那些被感染的毒人还能恢复吗？
因为?杨副将的回答， 凉国公按捺不住了，她急忙追问道：“毒人体内的毒有解药吗？你们设计毒药， 应当会配置解药……”
“您说笑了，那些毒人的死活对我们没有任何意义，他们的作用只在于传播感染更多人，为?此当然?不该存在解药。”
说罢，杨副将仿佛挑衅一般发出笑声?，那种猖狂的笑声?愈发拔高，传进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凉国公忍无可忍地一拳打到他脸上，把他整张脸都打歪， 笑声?也就?自然?而然?的止住了。
头被打歪的杨副将双眼?一瞪， 在场众人包括凉国公都以为?这是他愤怒不甘的表现——直到他浑身抽搐了一下， 猛地向后倒去，整个人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重响。
孟元英上前探了探杨副将的鼻息， 旋即张大嘴巴惊讶地看向刚才砸了他一拳的凉国公：“母亲？”
凉国公不明?所以地回视她：“……我只是给了他一拳，不至于打死他吧？”
她话音刚落，杨小姐捂住心口?，像是感觉到什么极致的痛苦一般，她和杨副将一样突然?瞪大双眼?、后脑着?地倒了下去。
见状，李星鹭心中隐约有了猜测，她握着?剪刀走上前，在众人震惊的注视下，她动作坚定地用刀刃划开?了杨副将的胸腔、心脏，下一秒，一颗指甲盖大小的血红虫子?顺着?口?子?飞了出来。
“这是噬心蛊，控制着?母蛊的人能够轻易杀死子?蛊寄生的人，为?宁王效力的人体内大多都被种下了这种蛊虫。”
毫无疑问，杨副将作为?宁王安插在凉州的暗桩，他一定知晓宁王许多图谋的详情?，他现在虽然?不肯交代，但在上过刑之后呢？
更何况，杨副将本身就?是一个可以指证宁王的人证，若是他活着?直到走上京城朝廷去揭露宁王的所作所为?，那宁王这么多年来苦心经营的好名声?就?要付之一馈了。
所以在他身份泄露的那一刻起，他就?注定会被噬心蛊反噬灭口?。
可是，李星鹭的目光转移到杨小姐苍白的面容上——杨副将也就?罢了，杨小姐体内为?什么会被种下噬心蛊？她也有值得被灭口?的价值吗？
她脱下手?套，将手?伸到杨小姐耳后，却只摸到一片真实细腻的肌肤，而不是可以被掀开?的易。容面具。
李星鹭不知道她应该感到失望还是残留希望——杨小姐不是谭雨淼伪装的身份，她猜错了，但杨小姐已经死去，至少她可以假定谭雨淼还活着?，她还有机会找到解药。
“重要人证已死，我们甚至不一定能指控近日来凉州的动乱是宁王在背后作祟。”
凉国公等人却不知她的想法，她们见到杨副将当场横死，只觉得目前的线索都随之化作白纸，起不到任何作用。
李星鹭摇了摇头，她口?吻坚定地反驳道：“不，人证只要一个就?足够了，而谭雨淼的口?供必然?比杨副将更为?重要。”
纵然?杨副将再?三宣称谭雨淼已死，纵然?他给出的原因很合理，但李星鹭仍然?不相信——不是因为?她无法接受解药不存在的事情?，而是因为?她了解谭雨淼，她知道谭雨淼是一个求生欲多么强烈的人，这样的人会任由自己沦为?被灭口?的弃子?吗？
“孟参军，可否劳烦你一件事？”
李星鹭扫视一圈，还是站回孟素商身旁，低声?向她请求帮忙：“我想要一些芝雪草、珊瑚叶和一大盆温热的水，这些东西可以洗去一切易容痕迹，我希望将其用给杨府中的每个侍女……为?防疏漏，最好小厮也检验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