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舒服到有些倦怠的小郡主系紧被他弄松了的内裙裙带,他没有拿回那包迷药,却向她给出了承诺,“我会处理好。”
知道他马上就要离开榴花园,小郡主望着他颈侧的抓痕:“陆小郎君要好好上药,不要留下疤了。”
只要她不死,只要她想要,他早晚都是她的。
而她,可不要破掉的东西。
但少年却垂眸而道:“可这是你留下的痕迹,我很想留着它。”
小郡主眼中的水波微动。
随后,她慢慢地靠到了小郎君的面前,轻而媚的声音宛如一条白狐的长尾,一点点缠住他的腰髋,贪婪地蛊惑道:“不要在这里,我在别处给陆小郎君留下我的痕迹,好不好?”
说完,她便仰身凑上了少年的耳,同他说了她想要的。
“明晚。”
因她的话而微微紧了下颌的少年向她应允,“明晚,我们在外见面时,我会将你要的东西一起带给你。”
因为有了陆云门的承诺,小郡主这一整日便什么都没有再做,自卢梧枝回了马车后,她就又好好地做起了他认识的那个小娘子,拉着卢梧枝一直看向帷帘外,问这又问那,车夫也因此将马车驾得跑跑停停,不断给小娘子送上她看上的街边物什。
这样一来二去地,他们便没能在天黑宵禁前赶到下一座大城,只能在一处小县过夜。
这县城虽小,产的菊花却是远近闻名,这几日正值小县的祈花神节,县民们将鲜菊摆满了街道,日夜歌舞祈愿明年能种出更多珍贵的菊花,而无数的花商也都照惯例在此时聚来了的小县,等着花神节最后一日开张的花市。
因此,小县中仅有的两个旅店都住满了来这里买花的商队,卢梧枝拿出了不少银钱,但也只得了他们让出的两间屋子,其中一间还是下人房,板床窄小得只能住下一个人,又邻着街,外面的喧闹声全灌在耳朵里,小娘子自然说什么也不肯住。
“为什么我不可以跟你一起住?我要住进那间更大的屋子。”她拉着卢梧枝,一双圆眼睛睁得理直气壮,“你说过你不会比陆小郎君差,可陆小郎君从来都不会让我住到那么小的地方。”
“你要跟我住一间?”
在得到了她肯定的回答后,卢梧枝扬着小虎牙,反握住她的手就带着她跑上旅舍上楼的木阶,仿佛只叼到了最心仪猎物、开心到在树间来回乱的大猫,就连回望向她的那双眸子,都在灯火的映照下、流动出淡色琥珀的点点金辉:“我当然不会做得比陆云门差!”
可陆扶光这么做,并不是真的想要同卢梧枝做什么,她只是想看看陆云门会怎么做。
而陆小郎君根本就没怎么让她等。
在喝了旅舍送来的热汤后没多久,卢梧枝就倒在了案几上。小郡主在他身上的几处穴上敲打了许多下,都没能得到他的半分回应,看起来,他是真的陷入了深深的昏迷。
于是,小娘子就安静地坐在了他的身旁,托着桃腮,边望着不时有人从外路过的屋门,边玩乐似的轻轻吹着案上的燃烛,将火苗吹得忽明忽灭,幻成百影。
就在烛火映于门纱、晃动出一朵巨大的摇曳花影时,屋门被推开了。
花中,皎如日星的小郎君一瞬间便落入了小郡主青油油的双眸里。
他穿着白裘。
陆云门是很少穿白裳的。
虽然扮着贾明的贾内监曾在信中写过,自她假死后,陆云门便时常穿着素服。但当他与她再遇后,他就没有穿过这样皓白如雪的服色了。
他本就太清、太冷了,需要用浓些的重色压着,才能显得与凡世间的人像些。
可今日来见她,他却穿了白衣。
少年玉洁,明净出尘。
气清骨秀,举世无双。
陆扶光之前在街边看了无数盛放的珍菊,每一朵都美得各有千秋。但当浮翠流朱的它们开在此时的陆小郎君身边时,却都显得俗了。
“不准过来。”
小郡主压住因兴奋而颤栗起来的牙尖,走向屋门前的明珠少年,抚开他路过撒着花的游车时、被车上花农撒在肩头的菊花丝瓣,一片都不准让他留下。
“我不要陆小郎君身上带着别人的味道进来。”
至少现在,她绝不准他的身上沾有其他人留下的东西。
“陆小郎君是我的。”
此时此刻,从头到脚,从身到心,他都只能是她的。
分明是跋扈又霸道的话,可这些从她的口中说出时,却充满了绵而软的委屈,仿佛只是陷在情爱中的小娘子的一点小小的任性。
少年听了后,默默地低下头,让她将落在了他耳上发间的花丝摘下来。
然后,他安静地看着它们在她的指尖被随意碾成花泥,被丢到外面的廊上,任别人踏踩。
当小郎君完全干净了以后,迫不及待要在这块无暇雪玉上留下自己印记的小郡主才将自己送进了他的怀里,抱住他紧而劲挺的腰:“我们要去哪里?”
少年的手轻轻地扼住陆扶光的后颈,如回抱般地将她推进了屋中。
这些天,他收到了太多从东都送来的信。
那里面,细细地记载着陆扶光的许多事。
扶光郡主的爱,短暂如盛放的昙。
一次又一次,她想要什么,便会不惜一切代价地去得到。可等东西到手后,不过须臾,那些曾被她视若珍宝的事物就成了可以被随手丢弃的敝履,就像方才被她扔落在地的那些花,即便被人肆意地践踏弄脏,她也不会有丝毫的在意。
“为什么要出去,我们就在这间屋子里,不好吗?”
少年说着,一点点抽开他身上的白裘锦带,露出里面穿得端庄齐谨的雪袍。
“卢梧枝不会醒过来,我们在他身后的卧榻上,隔着那道屏风,他什么都察觉不到。”
他的神貌看起来仍旧冰清玉洁,还是那个被大梁无数名门视为典范的雅正少年。可他说出的话,他在小娘子的注视下、一个又一个地缓缓解开身上袍扣的无声引诱,却又如同一名美丽的、寡廉鲜耻的、在向她献媚的倡。
“你想要的,我都为你带来了。”
少年将手中的宝盒放上旁边的案几,就压在卢梧枝瘫软的指边。
小郡主不禁向那里瞥去,却被少年垂首吻住。
他的睫尖仍沾着外面薄薄的寒,仿佛清凌凌青竹叶尖凝着的霜,凉意激得小郡主几度踮脚,想要将他弄得更热。
“你不是说,要给我留下你的痕迹吗?”
静静地,少年的额轻抵着她贴在额间的翠色花钿,在她不稳的喘息中出声。
“留在哪里都好。多痛都没关系。”
他的气息仿佛沾着水露。
“请给我吧。”
陆扶光要他带来的,是一套用于点青的针墨。
点青之风在大梁的百姓中颇为盛行,有人在后背刺满天王神佛,有人于肚上刺出整幅山石园林图,有将一条大蛇文得盘满全身的封疆大吏,也有“一身遍体花绣”的游侠儿。
便是贵族中的小娘子,也有在肩上刺些芍药、石榴的。之前刘檎丹就动了要在胸前刺出大片红花的念头,周围也无人说什么,是她后来自己怕疼,这才作了罢。
而这对于喜欢在自己的东西上留下印记的小郡主来说,是个极好的法子。
她要用针、在陆云门的身上一点点刺下独属于自己的花押。
但她要用的墨却与旁的不同。
那是一种从西域传来的树的汁液,看着无色,可刺进皮中后,若是身体动了情,那染了墨的地方便会浮出色来。
初是薄而浅的粉,而后,随着欲的蓬勃疯长,那颜色会逐渐变红,变得愈发浓郁,愈发瑰丽,最终赤如红莲,光艳无边。
一想到能在陆云门身上见到那样近妖的绮靡,就算是此时此景,小郡主的心情还是好得想要笑出声。
对于能将她讨好的东西,她一向都宽和极了。
所以,当听到小郎君想要在这屋子里点青后,对于这一点儿于她已经无关痛痒的请求,她在心中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了。
但在陆云门面前的小娘子却露出了迟疑。
她咬了咬水泽盈盈的唇,放低了声音:“那,陆小郎君不可以太出声。”
她嗫嚅着:“我害怕把卢梧枝吵醒。“
“好。”
少年轻声应了。
听了他的回答,小娘子冲他露出了甜甜的笑。
随后,她蹑手蹑脚提起宝盒,绕过绣着瑞兽踏云图的半透屏风,将宝盒放在了屏风后的榻上。
待脱去白裘的小郎君过来时,她已经拧开了盒中的酒罐,抿在唇间尝了一口。
看着她鼻尖微皱,一副似被酒中烧意呛到的模样,少年静静跽坐到她的面前,给她斟了盏清水:“那是洗身的烈酒,不适入口。”
小娘子慢慢将水饮下。
随着喉头缓缓地滚动,她掩在乌黑睫下的目光落在了小郎君略已凌乱的领边。
她痴痴般地放下水盏,软身靠了过去。
“想要这里……”
她隔着少年肩上单薄的衫衣,轻轻地用唇蹭了片刻,接着就露出了小兽般的牙尖。
“我要在这里,留下我的痕迹,好不好?”
少年没有出声。
他只是侧了侧皓颈,让她能更肆意地用齿将他左肩上的白衫剥开。然后,他看着她拿起被酒浸透了的帕子,在他的颈和肩上徐徐地、抚弄般地擦着。
他从来没有因酒而醉过。
便是入喉了再烈的酒,他眸中的清潭也总是宁静着,不会生出半分波澜。
可被陆扶光这样碰着,那浓重的酒却仿佛浸进了他血里,静静垂着的睫尖都似是因沾上了过烈的酒雾而重得不时颤动。
看到少年眼角那尾因情动而晕开的红,小郡主放下帕子,拿起宝盒中洁净的银针,蘸了蘸小盅里那透明的墨,刺在了他锁骨之下。
当那点薄红真的出现在陆云门身上时,陆扶光胸中的快意几乎高涨到了极点。
她继续如此重复地刺着。
又一下。
小尖牙要死死地咬着,才能将她快要抑制不住的情绪藏起来。
是我的。
那作墨的树汁,在西域原是用于镇痛的,有它在,小郎君便不会有多痛,很快就会仅如被蚊叮一般。
而小郡主拿针的手又极有分寸,虽会扎得细密,却很浅,足够着色便好,甚至都不见滚出几滴血珠。
毕竟,她对自己想要的东西,可是向来都很珍爱的。
但她的珍爱,从来都不会白白地付出去。
“怎么办?”
见那红淡了下去,小娘子忽然颦起了眉。
“这墨无色,我刚将它刺进去,它就很快不见了。我看不出自己文到了哪里,不敢继续下针。”
她神色无助地看着小郎君。
“我听教习娘子说过,许多要被这无色墨点青的人,入针前,都是或点瑶草香、或服慎恤胶的,我此前不解其意,昨日便没同陆小郎君说,这会儿可如何是好?”
刚将悸动平息的少年看向她的眼睛。
以扶光郡主的才能,哪里会记不清自己文到何处?
他想,她说这些话,只是要他在她下针时一直情动,让她能早早地多看一会儿那落针处的红。
人身动情时,气血涌动,此时将针刺下,很容易让人伤上加伤。
她那样通医理,不会不知道。
可她还是为了悦己取乐,毫不在意地说了出来。
“我不需要那些。”
净如菡萏的小郎君低下白颈,无声地摘去了他腰间的蹀躞玉带,然后在陆扶光的注视下,将玉石削就般的指尖没进了他的裤中。
在小郡主的注视下,遗世独立的小郎君在他自己的手中,逐渐浮出夭桃秾李之艳,一双瞳仁微微散着,里面的星河忽而因失神而蒙雾般地黯淡,忽而又被盈起的水意晃得极亮。
可他分明在做着这样淫艳的事情,身上却全无妖冶的媚气。
明明锁骨间那片刚被她占为己有的皮肤已经因情动而涨起了彰彰绯红的潮,少年身上的气质却仍旧清且正着,似乎没有因此折去一分风骨。
这种事,陆扶光见吴红藤做过。
他在秦楼楚馆长大,自小耳濡目染,极懂如何以此取悦于人,做起来,目挑心招,冶艳动人,声媚似妖。
可落在小郡主眼中,他馥郁得就像一朵盛放过了头、快要腐烂的花,即便它上面的甜腻能引来不会闻嗅的蜂蝶,却仍盖不住那股从根茎中散发出的腥臭。
她在百梅公主的湖船宴上还见过更多的秽乱。
平日德行再高的人,一旦沾了欲,也不过如东都街上被无数人踏过的泥泞雪泥,最终化成一滩污浊的脏水。
可此时的小郎君却似覆在雪下的冰。
他皮肉中鲜红的墨色让她将他看得更清楚了。虽然身体已经被尘间的人欲淹埋,他却还是能够束身自持,不被它侵骨蚀心。
他还是那么干净。
甚至比小郡主想像中的还要干净。
这让她……更想亲手把他弄脏了。
想要让他的气息更乱,想要看到他被欲望的浊流吞尽时的模样。
继续在他的肩上刺针,小郡主的另一只手顺着少年紧而有力的腰慢慢下滑,就要也没入裤中。
少年外面那只戴着栀子花玉的手却握住了她的手腕。
那串白玉还是温凉的,他的指尖却已经滚烫:“是我自愿的……会弄脏你……”
“我愿意被陆小郎君弄脏……”
小娘子说着,指尖又碰上了他。
那一个瞬间,那片墨忽然红得滴血,少年无法自已般地发出了声极促的闷喘。
原来是那儿吗?
小郡主看了看她刚才指尖无意划过的地方。
紧接着,小娘子仰起脸。
“不能发出太大的声音……“
她看着有些怕,有些急,又有些犹豫,但最后,她还是将她的颈送到少年的唇边。
“要是忍不住,陆小郎君可以咬我。就算把我弄疼了,我也不会怪你……”
可直到灯烛燃尽,墨色始终鲜红的少年也没有碰上她的脖颈。
虽然心一直跳得很快,但陆扶光也没有失神到将她的花押完整地刺上。
她将它刺得无序又凌乱,在最后一片花纹落上前,没有人能看出她刺上去的究竟是什么。
而陆云门也没有问。
等她刺得累了,没有刺完却不想继续了,净手穿戴好的玉面少年也只是温和地问她:“外面热闹极了,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小郡主对花神节的庆典并没有兴趣。
只觉得歌吵舞拙、铺满着小县的花也多为凡品。
但因为陆云门邀她,她便出去了。
刚一出旅舍,迎面看到的便是四名头上簪花的壮汉扛着撵在走。
那重撵上放着的,是一座拈花示众的佛像。
但佛的指尖上还未放上花。
据说要等花神节最后一日,选出今年县里最美的那朵花,再将它献到佛像手中……
边听着周围人们的声音,陆扶光和陆云门沿着旅舍旁河岸边的柳树慢慢走着,不料却被几个捧着花的女子悄悄跟上。
紧接着,一朵极红的菊就被她们掷向了小郎君的后背。
但不等碰到小郎君的身上,那花就被少年身边的小娘子护食一般地拍开了:“陆小郎君不要别人的花!”
看清小娘子带着怒气的美貌,喜欢美人的大梁女子们惊讶地亮了双目,也不给小郎君掷花了,反而将捧着的花一股脑地都送给了她,还眉花眼笑地要将其中最大的那朵簪到了她发上。
“这朵花,能留给我吗?”
一直安静的少年忽然出了声。
他神色平而淡,开口后更让人觉得冷清清的,一下便停住了要往小娘子发上插花的手。
但因为已经明白了这小娘子和小郎君的关系,拿着花的女子为难了片刻,最后果断地将那花往小娘子怀里一放!
“你们自己分去!”
说罢,她就手挽手地和姐妹们嬉笑着跑开了。
等她们走远、不见,看似秋月寒江的少年将那支花拿起,轻轻抛进了旁边的河中流水。
看到陆扶光仰起不解的目光,少年无比艰难、却还是将他心中不堪的卑劣说了出来:“我不想你戴着别人为你簪上的花。”
小郡主却不以为意。
“那你就要补偿我。”
少年便和她去买了许多花。
他一朵一朵地挑,挑好后细细地折根削枝,最后,用最软的花和茎,在她手腕的金铃红绳旁,编出了条色彩繁多的鲜花镯子。
独自回到旅舍的屋子,陆扶光将卢梧枝身上隐在暗处的那几根金针拔了下来。
她自然不会全信陆云门的迷药。
她一定会自己确保卢梧枝不会突然醒来、也不会在昏迷中有知有觉。
做完这些,陆扶光倚进卧榻,看着自己腕间的花镯。
陆云门将它编得紧密繁杂,根本没办法完好无损地摘下来。明明如果戴着它,她就要平添麻烦地给卢梧枝编一个它的来历,可她还是不想把它割断摘下。
陆扶光看向陆云门跽坐过的那处榻,眼前忽地晃过少年眼角红潮弥漫、睫毛上不知汗还是泪的潮湿水珠微微颤动时的模样。
忽然地,她有些后悔这样早地将他放走了。
此后的每日,或是趁卢梧枝被她支走,或是等小郡主独自住进旅舍的屋子,陆小郎君总会过来见她,让她将他肩上的花纹再加上一些,然后,少年便会用他带来的、新鲜的花和茎叶,为小郡主编上一条最新鲜的花镯,将原来那条花尖微露蔫意的替换下来。
这样短暂地、偷情般的悄声相处,总是让小郡主期盼着跟小郎君的下一次相见。
但这样的日子,总是过得最快。
马不停蹄地,一晃眼,他们就到了卢家祖地。
随后,一个晌午,卢梧枝在见过小郡主安排的那个曾于卢府照料过崔英身孕的村妇、从她家的农院走出来后,便抱住了一直站在外面等着他的小娘子,头埋在她的颈间,无声地哽咽了许久。
接着,再转过一日,已经知道了自己身世的卢梧枝带着她进了山林。
山林里的路原本并不难走。
在“妖蟒现世”的传言流传开之前,村里的人时常会进来,大人们忙着做陷阱抓兔獐,孩子们就背着篓、互相比着谁能摘到最大的菇子。
但自从他们发现了大蟒踪迹、又多见动物残骸后,进去的人便少了许多,原本行路上被人们踩塌的扎人青草又茂盛地长了出来,不过几天就郁郁葱葱地没过了脚踝。
再加上前日刚下过一场整夜的雨,被树遮天蔽日的林中,土地还带着湿,踩后抬脚时,还是会有略略地黏沉。
因此,不想弄脏衫裙的小娘子对走进山林很是不情愿了一阵,但在卢梧枝给她送一身漂亮的胡服袄子后,她就很乐意地穿着她的乌皮六合靴,跟着他踩进了山中薄薄的淤泥里。
卢姓的人们原本是想要带着武器、成群结队护着卢梧枝进山的。但已经听过了更多关于“妖蟒”详细消息的卢梧枝拒绝了他们的好意。他独自带着阿柿上了山,以便能更容易地在湿地上找出有蟒滑动过的痕迹。
但直到霞光洒下,两人也没什么收获。
走饿了的小娘子坐到了一块被卢梧枝擦净了的大石上,边吃着干粮,边逗着刚才卢梧枝给她逮住的一只松鼠。
那小松鼠正被她关在一个编著扁豆花的小提笼里,不停地被她揪住尾巴尖。
而它的尾巴一旦被揪,它就会好奇地转身掉头,想找到是什么碰到了自己。可那个时候,小娘子的手早就松开了,然后又一次在它的背后揪住了它的尾巴。
为此,这只小松鼠开始转来转去,简直都要成了陀螺。
就在小松鼠气呼呼地把蓬松的大尾巴藏到怀里、不让她再碰时,卢梧枝跑了回来。
“我找到了!”
他笑着用树枝指向前方的不远处,拉着小娘子去看。
随后,又沿着那道蜿蜒而成的痕,带着她和小松鼠一起,很快地走进了林子的深处。
越往里走,鸟虫的鸣声越大,许多细小的声音都被掩了下去,但蟒蛇游走过的痕迹倒是很清晰。
因为那条下陷的游痕已经在土中形成了条小小的水坑,吸引了无数只几乎透明着翅膀的奇异蝴蝶聚去饮水,当阿柿他们走过时,一只蝴蝶还很不怕人地飞到了她的指尖,翅膀上那对深翡色的妖异眼睛正对着她,在红霞中闪动着晶石般的光。
静静地看了它片刻,忽然,小郡主吸了口气,轻轻地对着它吹了一下。
蝴蝶被惊扰了。
就在它从她指尖振翅而起的那个瞬间,一张巨大的捕网从天而降,眼看就要沉沉兜住卢梧枝和阿柿的头顶!
可刹那之间、捕网即将压下之际,卢梧枝如同山猫一般、奋力蹿扑向阿柿,带着她打滚逃出。
但紧接着,未能等他们喘上一口气,四道蒙面黑影从前后树上跃下,齐齐拔剑,攻向卢梧枝!
甩了甩头上泥巴,身手敏捷的少年已将腰间匕首出鞘,“铛”地一声,便同第一把横刀对上。
眼看紧随其后的第二个人就要袭来,卢梧枝抬起小臂,袖剑连射两镞,力道极大的倒刺钢镞当即呼啸而出,重重破开那人血肉,重伤他的膀与大腿,痛得他狼狈倒地,难以动弹!
稍落一步的第三人似是没想到对方藏有暗器,缓缓顿住脚步。
见卢梧枝泥鳅般在树间蹿来蹿去,滑不留手,第一个刺客已经与他交手了十几次却仍伤不到他分毫,而他臂间袖剑又极厉极狠,让人难以靠近……
“我去抓那小娘子!”
他思索后向同伴吼道,随后闪身进了树后,向着已经跑出一段距离的那串小巧脚印飞奔追去。
听到那句话,卢梧枝脚尖一滞,疾冲踏上树干,先是反身射倒第四人,紧接故意露出破绽,拼着被剑尖划破喉咙的危险,如兽般扑向一直与他缠斗的第一人,匕首捅入他的后背,接连刺了数刀!
就在这时,被他射倒的第四人强忍着痛,吹响了怀中的哨笛,急促刺耳的哨鸣瞬间在林中荡开。
卢梧枝抹了一把腮边溅上的血,顾不上去管吹哨人,疾奔追向冲着阿柿跑去的男子。
可等他赶到时,那刺客已经后背抵树、弯腰躬身、扼着小娘子的喉颈将她挡在身前,使卢梧枝无法在确保不伤及阿柿的前提下射出袖剑。
眼看被掐的小娘子痛苦到快要无法呼吸,身上染着血的浅瞳少年站了出来。
那人见此,当即大喝:“扔了袖剑!”
他威胁道:“我们要抓的只是你,只要你足够听话,我们便不会节外生枝、伤到无辜的人!”
说着,他将刀尖挑至小娘子的面颊旁,仿佛只要微微地抖一下,就会在她美玉莹光的脸上留下一道永远也消不去伤疤。
卢梧枝咬住后牙,将袖剑远远抛开。
“这就对了。“
刺客此刻的眼睛紧盯在了卢梧枝身上。
“还有,你方才的匕首呢?”
他催促:“快将它也……”
就在这时,阿柿将手中一直攥着的泥巴向他眼上一拍!紧接,趁他下意识闭目侧首、扼住她喉咙的五指稍卸力道,小娘子猛地向后抬脚,用力蹬踢他的胯间,在他吃痛脱力时旋身逃出!
似乎因此被激怒,缓过这痛楚的下一瞬,刺客便攥紧手中尖刀,无法站直地弯着腰俯冲向前,冲着小娘子便要反手挥刀!
眼看尖刀就要刺入阿柿后背,卢梧枝不假思索冲了过来,紧紧将小娘子护进怀中,挡在了她的身后!
下一秒,那尖刀自下而上下,狠狠划砍过他的后肩,扬起的那片血雾珠子、纷扬扬地落进了小娘子回首时惊恐般睁大的眼睛里。
“走!”
受伤后的卢梧枝一刻未停,对着小娘子喊过一声,便趁对手挥刀过后还未收势、胸前大敞,当即奋力持刀向他撞去!
那人被撞得猝不及防,一时间竟站立不稳,向后跌去,双目呲裂地被扑上的卢梧枝挑断了的喉咙!而做完了这一击的卢梧枝也再无余力,随着刺客一起倒下,在那片喷涌的血中昏了过去。
但极快地,他就在小娘子的拖动中醒了过来。
卢梧枝缓缓抬起他糊满了鲜血的眼睫,看向背着自己的小娘子。
明明哭得满脸都是泪,她却还是一次又一次地使劲把不停往下滑的他往肩上背,哪怕根本就走不动多远,她却始终没有想要撒手。
浑身浴血的少年动了动手指:“别哭了……”
听到他的声音,小娘子霍然转回头!
在对上他的眼睛时,她顿时哭得更凶了,似乎受到了不得了的天大委屈。
卢梧枝忽然就很想对她咧嘴笑。
但现在还不行。
“我们要尽快下山,他们还有人,马上就会赶过……“
说着,他神色一凛,屏息侧耳,发觉从远处逐渐逼近的大批踏草碎枝声竟是自山下而来。
“他们是要把我困死在林中……”
稍一用神,卢梧枝的眼前便又泛起了一片昏黑。
但他当即用牙狠狠咬破舌尖,用刺痛逼自己保持清醒。
“不能下山了,我们得先找地方躲起来。”
说着,他强撑着自己站起,后背的伤口顿时撕裂更凶,豆大的汗珠几乎一瞬就湿满了他的面和颈。
血还在流。
越走,血流得越厉害。
小娘子抹掉眼泪,脱下身上的外袄,死死地捂住他后背的伤,虽然很快就被血水浸透,但也总算暂时止住了血的滴落,勉强藏住了他们的踪迹。
而那个被卢梧枝割喉的刺客,身上正如猬鼠般刺满了保命止血的牛毛细针,微弱地起伏着胸口。
仿佛只眨了一下眼睛,山林中的光便一瞬间尽数消失了。
摸着黑的两个人跌跌撞撞,相互扶持着继续往山林深处逃。
可他们压着声息、走不快,后面追兵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近得,他们都能看到那片火把的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