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等到尘土飞扬,什么也看不到,崔玄才慢慢地转过头来,果然看到谢以观就站在另一端。
谢以观也回过头来。
两个人远远对视了一眼,又装作没有看到对方一般,各自从左右两端的阶梯走下城墙,又各自上了自家马车,朝着不同的方向而去,兜兜转转,最终在政事堂的正门前,两个人又同时下了马车。
殊途同归。
谢以观若无其事地打着招呼:“崔阁老来得真早。”
崔玄疏离而矜持地点头:“谢阁老来得也不迟。”
刚从马车上下来的姚非名正正好好从他们中间走过去,他走了两步,又往回倒退了两步,停在他两人中间。
姚非名笑呵呵地说:“两位走得倒是很快,明明我看到你俩一起从城墙上下来,愣是一个都没有追上。”
崔玄、谢以观:“……”
从京城到剑南道,需要穿过两座山脉,八万大军历时一个月才到达剑南道西川的锦城。
苏彧御驾亲征的消息于三日前才送到西川节度使萧承和东川节度使顾重照的手上,萧承还好说,他就在锦城。
顾重照则特意从东川赶过来,身边还带着他的儿子顾七郎顾长安。
萧承与顾重照、顾长风一道在锦城的城门前等待皇帝归来。
顾长安不过十六,正是好奇少年,总是不断问他的父亲:“阿耶,圣人真长得像大姐说的那么好看吗?大姐说,谢舍人都长得没有圣人好看,是真的吗?”
顾重照起先还耐心地回答顾长安:“不能再叫谢舍人了,他如今是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你要称呼他为谢阁老。”
顾长安点头,再问:“那圣人真的有那么好看吗?大姐说自己也就差圣人一点点,那圣人岂不是同我一般丰神俊朗?”
原本站着一动不动的萧承终于忍不住看向顾长安,顾重照的几个子女长得都不算差,顾长安圆眼圆脸看着十分可爱,但论容貌连他那个二弟萧落都比不过,莫说和圣人比了。
顾重照被萧承看得老脸一红,转头就斥责顾长安:“没有镜子总有尿吧!”
顾长安安静了一下,随即问顾重照:“这会儿真没尿,阿耶想要上茅厕吗?圣人是不是快到了,阿耶这会儿去如厕是不是不大好?”
顾重照:“……”下次!下次出门,他绝不会带这小子!
所幸,没多久就传来了层层叠叠的脚步声与盔甲的撞击声,是浩浩荡荡的八万人队伍到了。
顾长安睁大眼睛盯着为首的高大男子,小声问顾重照:“那便是大姐口中无人能敌的圣人吗?难怪大姐会选中大姐夫。”
顾重照额头的青筋剧烈地跳动了一下,忍无可忍地低吼了一声:“那是陛下身边的尉迟将军,你给我闭嘴!”
顾长安看向脸红得像煮过的顾重照,乖乖地闭上嘴。
为了安全起见,尉迟乙在前方开路,苏彧在中段,尉迟佑护在她身旁,元灵、元燃姐弟俩殿后。
待到大军停下,元灵、元燃看过后方无事,才骑马到苏彧身旁,护在她的左右,一起从军中走到前端。
萧承和顾重照率先单膝下跪:“臣等参见陛下。”
顾长安愣了一下,才跟着跪下去,一直到起身的时候,他的眼睛还不自觉地偷看向苏彧,原来顾大娘说的是真的,圣人当真好看!
苏彧注意到顾重照身旁的顾长安,和颜悦色地问:“顾节度使,这位是?”
顾重照连忙说:“这是臣不成器的第七子,名长安,年十六,尚未取字,还算能武两下马槊,故而在军中混了个校尉。”
苏彧朝着顾长安一笑,“原来是顾七郎。”
她转头问身旁的尉迟佑:“阿佑刚到朕的身边时也才十六,也是校尉吧?”
尉迟佑点头:“不过臣十六岁的时候比他高。”
顾长安立即说:“臣还会再长高的!”
他小心翼翼地瞄向笑眯眯的苏彧,脸不自觉地红了红,皇帝不仅长得好看,性子看上去也是一等一的好。
少年郎的心思都写在脸上,苏彧并不在意,反倒是顾重照嘴角抽搐了一下,再次后悔将顾长安带出来,要不是顾大娘已经嫁人,剩下的几个子女当中顾长安的武力值最高,他是一点都不想带顾长安来见皇帝。
苏彧同他们简单寒暄了两句,就直奔主题,问萧承现在南诏大军集中在哪里,逻娑王的军队又压在哪里。
自从南诏与逻娑结盟之后,萧承便派人日夜监视着边境,对苏彧所问,一一作答。
苏彧点了点头,让尉迟乙和元灵安置军队,她则往萧承的节度使府去。
顾长安跟在她后面一路,注意到皇帝身上背着个黑匣子,见皇帝坐下时也没有把黑匣子放下来,忍不住问:“陛下背的是什么?”
苏彧看向他,顾重照已经拉着他一起跪下:“小儿无知,还请陛下恕罪。”
苏彧弯了弯眉眼:“十六岁不小了,前面朕就说过,阿佑到朕身边保护朕的时候也才十六。”
顾长安并不知道顾重照的害怕,一双圆眼亮闪闪地盯着苏彧:“臣也觉得不小了,臣也可以保护陛下!”
要不是苏彧还在,顾重照都想起来揍顾长安一顿,让他赶紧闭嘴。
苏彧的眉眼弯得愈发厉害。
尉迟佑也跟着她笑了一下,他二叔老说他傻,真该把尉迟乙叫过来,让尉迟乙看看,什么叫做真傻。
元燃却是皱了一下眉头,紧紧抿着唇。
“阿燃,把地图拿出来,朕同两位节度使商议下怎么样布置兵力。”苏彧对元燃说。
元燃立刻从随身的包裹里拿出苏彧之前所画的地图。
萧承对苏彧还算熟悉,对那张极度精准的地图只在心中诧异,并不显露在脸上。
顾重照和苏彧交过手,早早知晓这位皇帝的可怕之处,所以无论苏彧拿出什么,他都不会惊讶,就算惊讶也不会让别人察觉。
唯有顾长安将诧异与崇拜满满写了一脸,活脱脱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顾重照默默想着,要么等会把顾长安骗回房,打晕绑起来算了,省得他在皇帝面前丢人现眼,一次又一次。
南诏调了十万军,而逻娑王也派了四万人过来,如今压在边境线上有十四万军。
但是萧承在意的是:“逻娑王还有两万人不知去向,这是臣担心之处。”
“西南八卦为坤,对应五行为土,他既属木,确实会藏匿其中不好找。”苏彧指着剑南道与南诏之间的丛林。
在场的人都没听明白苏彧的话,但唯有顾长安说出来:“陛下,臣愚钝,没听懂。”
苏彧笑了下,“听不明白也正常,朕说的是昆郎松正应该是躲在这一带,你们看南诏军、四万逻娑军以及这片丛林刚好对西川形成一个半包围。”
苏彧在心底感叹了一下,当初老道是要教她奇门遁甲来着,只可惜她后来将这一套高深的理论简化成陷阱技术,用于捕捉猎物,没有想到有生之年还有用上她这半吊子奇门遁甲理论的时候。
不过,她知道自己打仗的水准在哪里,正面刚的事不是她的活。
她来只为了一件事,那就是杀掉逻娑王昆郎松正,扶凤仪罗成为南诏女王。
第193章
凤仪罗随着苏彧一起到了锦城,她本以为苏彧会继续软禁自己,却没有想到,到了锦城,苏彧就完全不管她了。
她从西川节度使府走出去,都没人有人拦她,就是她在门口遇到同她一起搓麻将的宫女,她迟疑地问:“你们三个怎么也在此处?”
其中一人说:“我们跟随陛下而来。”
另一人说:“恭喜公主,前面就是南诏国,陛下说,公主随时可以回去。”
凤仪罗看着不远处来来往往的玄甲兵,却一动不敢动,她被苏彧软禁了两年,现在正值大启和南诏开战的时候,她要是贸然回到南诏,只会被人当做是叛国的奸细,除非她能带回去什么有用的情报。
她犹豫地转头,望向内里的厢房,她知晓苏彧在哪个院子里,可是以她的本事真的能从苏彧那里偷到有用的情报吗?
凤仪罗多少有些不自信。
刚重生那会,她自以为熟知未来,能够翻云覆雨,玩弄众人于股掌之间,可等待她的是什么?
凤仪罗不愿意去回忆自己的失败。
一直没有开口的第三人在这个时候说:“现在边境过于危险,公主现在回南诏无疑是送命。”
凤仪罗看向她,她问凤仪罗:“遇都遇上了,公主要不要同我们几个一起打麻将?”
凤仪罗再看了一眼连走路都步伐整齐的玄甲兵,盔甲作响的声音听得她心惊胆战,她默默收回目光,再对上三人,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态,脱口而出就是:“你们带麻将了吗?”
这三人是当初苏彧挑出来放在安全司的娘子军,又经过培训之后,放在了凤仪罗身边,既然她们能问出凤仪罗要不要一起打麻将,自然是做好了所有准备。
当凤仪罗坐下来,打了好几圈麻将之后,才发现又是一天过去。
初秋的锦城夜间风寒,她身上清凉的罗裙无法抵挡这样的秋风,墙外玄甲兵的步伐声像是永不褪去,一步一步都像沉沉地踏在她的心上,那一点点曾经的意气与勇气都被踏碎。
“公主还打吗?”
“打,再打三圈,今日就不打了。”
凤仪罗回答,她想着,怨不得她,她做了那么久的俘虏,也不见南诏有什么人来营救她,而今要不是她父王一意孤行,要攻打大启,苏彧也不会御驾亲征,所以也不要指望她去做什么。
她又想到苏彧同她说过的事,紧紧握住拳头,前世早已是过眼云烟,她倒要看看今生今世,她、逻娑王、苏彧,以及南诏,究竟会是一个怎样的结局。
凤仪罗说是说打三圈,却是熬着夜打了三圈又三圈,最后撑不住了,在鸡鸣时才去睡觉。
而那三个乔装成宫女的人在苏彧起床之后,向她汇报了凤仪罗的情况。
苏彧点点头,对于凤仪罗的行为完全不意外,这位公主前世能把灭国之仇全算在苏承影头上,心安理得地做逻娑王宠妃,今生重启后就立刻找上逻娑王,后来被她软禁之后又毫无负担地住在皇宫里,现在是这个选择也不足以奇。
也正因为凤仪罗不够聪明,贪生怕死,又惯会给自己找心安的理由,所以苏彧才会选择扶持她。
三个人离去后,元燃才进来为苏彧梳发。
锦城这边并不像京城已经流行抛光度极高的镜子,这里依旧用着朦朦胧胧的铜镜,人也照得不甚明了。
元燃不经意地看向被铜镜柔和了眉眼的苏彧,突然怔住。
苏彧半天没有见到他行动,转过头问他:“怎么了?”
长发散落的苏彧愈发雌雄模辩,若换做以前,元燃不会有所怀疑,只是他想到了那些由安全司之手传播出去的《大云经》,那尊崔玄带过来的女观音像,那些散步在江南的织女传说。
他从前只管做未曾想,直到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其中奥秘。
元燃屏住气息,上前为苏彧束发,随即又再次望着镜中的苏彧出神,陛下这等容颜,不管是男是女,都能倾倒众生,而他却只能做众生之中最卑微的那一个。
“陛下真好看。”元燃夸赞,他随即垂下眼眸,轻声说,“臣想永远做陛下手中的刀,用得很脏很脏也没有关系。”
苏彧站起身,微微仰头,朝他露出她的梨涡,“你既然是朕手中的刀,就不会脏,朕做的那些事怎么能叫脏呢?”
元燃急急地说:“臣并非这个意思……”
苏彧伸手弹了一下他的额头,“你呀,想要在朕身边长长久久,就少点悲春伤秋。”
被苏彧弹过的地方并不痛,元燃只觉得很烫,烫得他一张脸都通红了。
等他回过神时,苏彧已经站在门前,她回头,发尾在秋光中飞扬,“还不跟上来?”
尉迟乙和元灵已经在书房等着苏彧,昨日苏彧和萧承、顾重照商议的时候,他俩不在,苏彧索性只字不提昨天决定的事,也听听他们两个没有被干扰过的想法。
尉迟乙的想法与苏彧大差不差,他一听说逻娑王不见踪影,近乎直觉地就把手放在了昨天苏彧所说的那片丛林上,“臣以为逻娑王应当是藏匿在这一带。”
苏彧:“……”要什么奇门遁甲,直接拿尉迟乙当雷达使用就好。
南诏军和逻娑军分成了三股,大启军却是拧成一股,直攻南诏的主力,再加上两门大炮的加持,不等南诏排兵布将,就被大启军打得七零八落。
不过几日的时间,都不用大启军亲自上,只要两门炮一响,甭管有没有打中,南诏军就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南诏这边的主帅是凤仪罗的那位三王兄凤仪景。
他是南诏王后所出的嫡子,几乎所有的人都说他继位南诏王是铁板钉钉的事,唯有他自己知道,南诏国王年纪越大,对他的防备越大。
这一次联合逻娑军攻打大启,凤仪景是反对的,只是南诏国王十分坚持,甚至大庭广众之下斥责凤仪景:“如今的南诏国王还是孤!没有你说话的份!你若是不想出征,便把兵权让渡出来。”
凤仪景一度怀疑,南诏国王是为了逼他把兵权交出来,才想要打这一仗。
但是兵权是王后和他的底气,凤仪景绝对不会交出来,所以他咬着牙应了下来。
他本以为,南诏十五万军再加上逻娑六万军,怎么也是与大启势均力敌,但是真正开战之后,他就感受到了深深的绝望。
不单单是兵士,便是他,只要一听到大炮的轰鸣声,就毛骨耸立。
凤仪景站在高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炮轰开了南诏的防线,随即大启的盾兵一步步逼迫上来,藏匿在盾兵之中的弩兵,将箭射出。
南诏的士兵们在弩兵的箭雨下纷纷倒下,他们的盾牌和铠甲在锋利的箭矢面前显得如此脆弱。
凤仪景面上的血色尽失,紧紧地抓住自己身旁的谋士问:“大启人用的究竟是什么武器!”
不单单是那两门他见都没有没见过的大炮,就连大启的弩弓射程和准度都远高于南诏,这几天交手,大启没死几个人,染红战场的尽是南诏人的血!
谋士颤抖着唇说:“殿下,臣听说他们的皇帝有天神赠送的神器,这必然就是那传说中的神器。我们、我们赢不了的……”
如果换做平时,凤仪景一定会直接拔刀杀了谋士,以免乱了军心,可是这时候,杀不杀谋士,军心都已经没了……
凤仪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谋士:“逻娑军那边可有动静?”
谋士摇摇头,在听到第一声炮响的时候,凤仪景就让人给逻娑军送信,让他们两侧夹击大启军,来解南诏军的困境。
然而说好的联合,逻娑军这几天却一直按兵不动,始终是观望的状态。
凤仪景绝望地闭上眼睛,说:“撤军吧。”
谋士却说:“不行!殿下如果现在撤兵,王上必然会怪罪殿下。”
“再打下去我南诏的好儿郎都要尽数折在这里,父王无非是想要我交出军权,我给他便是!”凤仪景睁眼,仰望向天空,南诏的天晴空万里,阳光刺眼,他看到的却只有灰蒙蒙一片。
“要不殿下领兵往西……”
凤仪景当即拔出佩刀,架在谋士的脖子上,谋士止了声,等到凤仪景收刀,他才长长叹了一声,轻声问:“此仗败得如此厉害,王上只怕不会轻饶殿下。”
凤仪景坦荡地说:“我毕竟是父王的儿子,收走兵权之后,他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南诏撤军撤得很快,因为一直在挨打,所以凤仪景并没有注意到,对面的主帅自始至终都是萧承,苏彧和尉迟乙都不在这里。
此刻的苏彧正拉着尉迟乙蹲草丛。
虽然到了秋天,草丛中的蚊子依旧十分可怕。
好在苏彧早就做好准备。
在出发来丛林这边之前,她特意观察了一圈,萧承和尉迟乙两个看着就是皮厚肉糙不受蚊子喜爱的,元氏姐弟看着白白净净,但是她舍不得拿他们喂蚊子,于是她将目光瞄向了顾长安。
顾长安十分诚实地说:“臣自小就招蚊子。凡是有臣在的地方,蚊子都不咬旁人只咬臣。好在臣是土生土长的蜀地人,就算被这些蚊子咬得厉害,退肿也很快。”
这三句话,就让苏彧决定把顾长安带在身边。
果然从进入丛林开始,只要顾长安在她身边,蚊子便鲜少咬她。
苏彧看着顾长安被咬的东一块红、西一块红的小圆脸,稍稍生出一点愧疚之心,决定速战速决,好在她不仅带了顾长安,还带了直觉惊人的尉迟叔侄。
很快,他们就在丛林里找到了逻娑军的痕迹。
逻娑王昆郎松正从一开始就选择在这里伏兵,这里进可以配合其他两路军,对西川形成围包之势,退可以直取南诏的西南部,反过来与逻娑本土对南诏形成夹击之势。
昆郎松正是早就打好主意,能打下剑南道最好,打不下来,就让大启军损耗掉南诏军,他借机退到南诏境内,灭掉南诏的残兵,夺下南诏,再以南诏为根基东山再起。
所以他对凤仪景这几天发出的求助信置之不理,听说凤仪景已经撤兵,他眯了一下眼睛,南诏军撤得太早,损耗还不够大,既然如此,他就要让南诏乱起来。
好在南诏王越来越昏聩,对凤仪景也越来越忌惮,他只要让逻娑早些年安插在南诏王身边的奸细挑拨几句就可以——
南诏王现在最宠爱的妃子就是逻娑王派过去的奸细。
当然这位宠妃挑拨南诏王与凤仪景也不单单是因为逻娑王的关系,她有了自己的亲生子,只是她的儿子不过三岁,完全不是几个成年王子的对手,既然如此,不如将几个成年王子统统除掉。
凤仪景领兵退回王都的前一天,这位宠妃已经收到逻娑王送来的消息,于是她哭哭啼啼地跑到南诏王面前,抱着年老的南诏王哭泣着说:“王上!还好王上在这里,妾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
“什么梦把爱妃吓成这样?”南诏王心疼地擦着宠妃的眼泪。
宠妃支支吾吾不肯说,与南诏王一番温存之后,趁着他神志不清的时候,才说:“妾梦见,三王子他……他不听王上的,领着兵回到王都了,梦中他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手握滴血的刀,所以妾被吓得不轻……”
原本还精神不济的南诏王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一把抓住宠妃,恶狠狠地问道:“他的刀上滴的是谁的血!”
宠妃咬着唇,面色苍白地说:“妾并不知道,哎……只是一个梦,并不是真的。”
南诏王盯着她惨白的小脸,面色阴沉。
却没有想到第二天,底下的宦官就匆匆来报,三王子兵临城下了。
南诏王一下子就联想到了宠妃的话,脑中当即补出了一个惊天大阴谋,他觉得宠妃做的不是梦,而是上天的警示。
他命人将凤仪景骗进王宫来,关上宫门,让宦官们拿刀活生生砍死了凤仪景。
凤仪景死后,南诏王又杀了凤仪景的母亲南诏王后,但是他并没有如愿收回所有的兵权,王后的母族打着为王后报仇的旗帜造反了,而他的四儿子与五儿子又带着一部分军队叛逃到西部,占城自称王。
南诏王都如逻娑王所愿,乱成了一团。
逻娑王觉得收网的时候到了,以现在的局势,他可以领兵攻打南诏王都。
只是他没有想到他还没有丛林中走出去,就遭遇了埋伏在那里的大启军。
他的两万人显然不是大启军的对手。
逻娑王再次决定逃跑。
而苏彧已经候在了他逃跑的必经之路上,她打开一直背在身上的黑匣子,取出里面的步枪,转头对尉迟乙说:“你抵在朕的身后。”
没办法,步枪的后坐力太强。
尉迟乙虽然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却抵在身后,用身躯对她形成保护之姿。
苏彧双手持枪,对着逃跑的逻娑王开了一枪,逻娑王倒下的同时,她整个人都被枪的后坐力推到了尉迟乙的怀中。
尉迟乙一双手抱住她的腰身,稳住了她的身形。
第194章
苏彧的后背抵在尉迟乙的胸膛上,后坐力有点大,但是尉迟乙的身形纹丝不动,牢牢地固住苏彧。
尉迟乙低头便能看到苏彧的发顶。
高瘦的皇帝窝在高大的武将怀里,也显得有几分娇小。
尉迟乙心跳不自觉加速,过往曾经一闪而过的念头,如今又在脑中跳跃了一下。
他还没来得及去捕捉,逻娑王居然还能站起身。
苏彧啧了一声,这个逻娑王多少有点难杀,她亲自出马,都没能一枪给解决掉。
好在她的枪里装足了子弹。
苏彧又连着开了两枪,再叫尉迟乙和兵士上前查看。
尉迟乙看了一眼苏彧,没时间去思索心中的怪异感,连忙带兵上前,大约是之前被逻娑王的替身骗过,这一次他十分仔细地查看,还让逮住的逻娑俘虏也过来确认了几遍。
确定中枪的就是逻娑王之后,尉迟乙没有迟疑,一刀砍下了逻娑王的脑袋。
他将逻娑王的脑袋献给苏彧。
苏彧警惕地瞪着他:“朕并不想用他的脑袋当酒杯。”
尉迟乙轻咳了一声:“臣之前只是说说而已,这等腌臜的脑袋怎么能当陛下的酒杯。”
“你拿去祭拜尉迟老将军和你阿兄吧。”苏彧挥了挥手,她还记得那时候逻娑王砍下尉迟乙父兄的脑袋,将他们的尸身挂在原州的城墙上,阿佑的母亲自身一人来为他们收尸被乱箭射死。
“陛下……”尉迟乙怔了怔,像是在遮掩什么地轻笑了一声,掷地有声地说,“谢陛下!”
尉迟乙献上的除了逻娑王的脑袋之外,还有一封从逻娑王身上搜出来的信。
这封信是南诏王那位宠妃写给逻娑王的,她将南诏王都目前的情况说得清清楚楚。
她说她的本意只是想除掉凤仪景,却没有想到会是现在这样一个结果,局势越来越乱,还有一些大臣向南诏王进言,说凤仪景是被她害死的,杀了她才能平息这场内乱。
宠妃怕死,所以写信给逻娑王,问她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苏彧弯下了眉眼,在内心十分感谢逻娑王所做的一切,要是没有他对南诏的算计,要是凤仪景还活着,攻下南诏多少还有些麻烦,但是现在逻娑王搞得南诏四分五裂,留给她的局面就简单多了。
她再次感谢逻娑王之后,打算找人伪造一封逻娑王的回信给那位宠妃寄过去,尉迟乙、元灵和元燃都会写逻娑文字,苏彧拿他们三个字迹比较了一下,首先排除尉迟乙,最后让元灵来仿写这封信。
尉迟乙看了一眼,说:“这字好像也不大像逻娑王的。”
苏彧十分淡定地说:“那个南诏王的宠妃也不一定熟悉逻娑王的字迹,万一她按着信上的内容做了,对我们来说也是省时省力,反正我们也就花一个送信的本钱。”
很快,那位宠妃就收到了这封密信,她确实没有仔细去分辨字迹,在看完信之后,她的婢女就匆匆闯进来,“娘娘不好了!王后的兄长给王上送信过来,说王上只要处死娘娘,他们可以考虑停战。”
宠妃的眼眸中闪过三分慌张,三分凉薄,四分狠辣。
她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就依信上所言,先下手为强,索性杀了南诏王。
苏彧伪造回信的时候,并没有想着会百分百成功,所以她这几日还在同尉迟乙、萧承商讨如何攻下南诏王都,却没有想到在她的伪造信寄出四天之后,就传来了南诏王暴毙的消息。
宠妃毒杀了南诏王,并联合得宠的宦官要将她三岁的儿子扶上南诏王的位置。
但是除却被杀的三王子,造反的四王子、五王子,南诏王还有五个成年的王子,这位宠妃十分给力,她也想到了这五个尚在王都的成年王子不会同意她的儿子登上王位,反正杀一个也是杀,杀五个也是杀,所以她决定将其余在王都的王子统统杀死!
只可惜凤仪景死后,人人自危,其余王子也不坐以待毙,他们联合能联合到的势力,反杀了这位宠妃。
而今的南诏王都更加乱了。
苏彧决定立刻启程,率军前往南诏王都。
他们这一路走得十分顺利,偶尔遇上零散的南诏军队,战斗力都不强,往往大启军才摆开阵势,他们就投降了。
苏彧到南诏王都的时候,王都的城门甚至是大开的,城内的南诏军队在自相残杀,还有一些年轻力壮的男子浑水摸鱼,冒充军队对城内的百姓烧杀掳掠。
王都外的护城河被鲜血染成艳丽的红。
一直到大启的军队占领了王都,南诏的王族、贵族和大臣们才如梦初醒。
苏彧坐在南诏的王位上,是一贯的坐没坐相,她单手杵着下巴,目光淡淡地扫过站在她面前的南诏王族和大臣们,浅笑着说:“大启与南诏也算是邻居了,在得知你们的王被逻娑人的奸细所杀之后,实在不忍心看着你们南诏生灵涂地,所以朕今日坐在这里,就是为了帮你们选出新的王来,重新缔结两国的和平与友好。”
她朝着一旁的元燃点点头,元燃立刻会意,很快就将凤仪罗给带上来了。
南诏的王族和大臣们看到凤仪罗一阵恍惚,他们已经许久没有见到她了,都以为她已经死了,而对于他们来说,一个公主的消失并不算什么。
甚至有人小声问:“七公主是做了大启皇帝的妃子吗?”
这些人之中唯有凤仪罗同父同母的亲兄长六王子凤仪顷,见到凤仪罗还活着满心喜悦,随即又有些担忧起来。
苏彧站起身,将身下的王座让给凤仪罗,“过来坐吧。”
她平静得就好像在问凤仪罗今日吃了什么一般。
凤仪罗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但是她看了一眼淡定的苏彧,心中的忐忑似乎一下子就被抚平了,她迈出了第一步,接下来就轻松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