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知道朕为什么要直接封你为御史中丞吗?”苏彧问程赫元。
程赫元硬着头皮回答:“臣从翰林院出去以后,这两年多皆在姚阁老那种地,与官场上其他人并无来往,加上臣是寒门出身,与世家毫无瓜葛,所以臣是最适合这个位置的。”
苏彧笑了笑,转向程锦元:“博翰,你说话实诚,你来回答朕的问题。”
程锦元只稍稍迟疑了一下,便诚实地说:“我兄长性子傲没背景,进可以监督百官,退可以推出去顶罪。”
苏彧哈哈大笑起来,却是摆摆手,“朕好不容易等来一个程晋文,还能买一赠一带一个能干的程博翰,朕可舍不得就这样把程晋文推出去顶罪,不过御史中丞这个位置容易得罪人是真的。”
她笑盈盈地看向程赫元,“朕是觉得你这几年在姚阁老吃苦耐劳,可以坚持下去,但你要是觉得自己怕死做不了,朕趁早换人。”
程赫元一双眼睛亮得惊人:“陛下,臣不怕死,臣本就体弱多病,天生活不长,若是在有生之年能干出一番事业,也不枉来人间这一遭。”
程锦元却是问:“陛下的买一赠一是什么意思?”
苏彧看向程锦元,而他下意识地便是去摸自己脸上的疤痕,有这一道疤在,他注定做不了官。
“你没有参加过科考,所以朕不能光明正大地任命你,你得拿出实绩来,所以你愿意跟在你哥身边,协助他吗?”苏彧没有提他外貌的事,而是十分寻常地就事论事,就好像他脸上的疤痕不存在一般。
程锦元哽了一下,当即跪在地上,“草民自是愿意。”
苏彧把他扶起来,又笑着对他们说:“既然你们都没有异议,那么朕就给你们第一个任务了。”
程赫元和程锦元神色一凛,眼中带着几分兴奋,就听到苏彧说:“你们第一个任务便是调查御史大夫。”
程赫元、程锦元呆滞了许久,才反应了过来,上任第一件事就是弹劾直属上司,这么刺激的吗?
苏彧挥挥手:“就是让你们调查,若是能抓到他的把柄就弹劾,要是没有自然是要和你的上官好好相处。”
程赫元、程锦元:“……”还没有开始干活,但是他们已经意识到,这个御史中丞怕是比他们想象中的难度还要大一些。
不过程赫元眼中的兴奋并没有散去,当初为了引起苏彧的注意,他能花光所有的钱去买棺材,那口棺材至今还被他当床榻睡着,把直属上司拉下马也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事,横竖能让他听命的只有皇帝一人!
程氏兄弟走后,苏彧又宣了崔玄过来。
苏彧没急着和崔玄谈事情,倒是想起御花园里有个湖,湖中有座湖心亭,很早之前,谢以观还为她撑过船。
于是,她问崔玄:“行简可会撑船?”
见崔玄一脸疑惑,她简单地解释了一下:“今天天气好,朕想和行简一起上那个湖心岛看风景,要是行简不会撑船就算了。”
崔玄面露古怪,随即耳朵有些泛红,重重咳了一声,才说:“臣会撑船。”
他再看向苏彧脸上的坦荡,在心底暗骂谢以观,这个谢知微必然没有告诉陛下,先帝苏琰常在湖心亭与各色女子嬉戏,尤爱做一些难以启齿之事。
只是如今苏彧想要泛舟湖上,他却是不好坏了苏彧的兴致。
如果说谢以观撑船是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那么崔玄撑船便如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谪仙。
他手持竹竿,在水上划过的那几下行云流水,不像是在撑船,倒像是在完成什么神圣的仪式,看着着实赏心悦目。
崔玄半天没有听到苏彧的声音,略微低头,便看到苏彧将手伸入了水中,连带着她的袖子也一并进了水里。
“……”他忍了忍,还是没能忍住,出声提醒苏彧,“陛下,您的袖子湿掉了。”
“哦。”苏彧坐直了身体,手也离开了水面,崔玄还来不及欣慰,苏彧将袖子一卷,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然后继续将手探入水中。
崔玄:“……”
他的沉默太过于明显,苏彧趴在船沿上,歪过头来看向他,无辜地说:“这水清凉。”
崔玄本想说,这水不干净,但是苏彧的水已经第二次放入水中了,她玩得开心,他看向她多次,到底没舍得叫她眼底的那份惬意消失。
他想着,也就放纵皇帝这一回罢了。
到了湖心亭,崔玄扶着苏彧上去,而她手上的水顺势就沾到他的衣袍上了。
苏彧不算很有诚意地道了一声:“朕不是故意的。”
崔玄低头看了衣摆上的水渍,想着陛下都说不是故意的了,一点水渍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他从袖中拿出锦帕,细细地将苏彧的手擦干,当锦帕落在她手臂上的时候,他稍稍犹豫了一下,反倒是苏彧直接从他手中接过锦帕,接着他的动作为自己擦干手臂。
崔玄垂眸,看着她擦手臂的动作,苏彧在他面前一向不讲仪态,动作也是光明磊落,半点不扭捏,既不像身体有疾之人,也不像是女扮男装之人,大约是他居心不良,才会看什么疑神疑鬼。
他慢慢抬起眼,就对上苏彧的明眸,他若有似无地叹了一声气,只装作不在意的模样,将目光落在了苏彧身后的湖面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似乎听到了苏彧的一声笑。
苏彧坐下来,任由风吹得她的长马尾四处飞扬。
崔玄从宽袖中拿出一个锦盒,又从锦盒之中取出一支玉簪来,“臣为陛下重新梳理头发。”
苏彧看了看他手中的玉簪,极为真诚地问:“你的袖子里究竟藏了多少东西?”
崔玄矜持地说:“左不过是一点常用之物。”
苏彧:“……”这么大一个锦盒怎么就变成常用之物了?
崔玄待到将她的头发重新梳理过后,才问:“陛下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臣?”
苏彧倚靠在栏杆上,半是开玩笑地反问:“没有事就不可以让你来陪朕了吗?”
崔玄低着头,风轻云淡地说:“自是可以。”
偏他一双耳朵通红。
苏彧又笑出了声,坦诚地说:“朕要程晋文去搜集御史大夫的罪证,你可以暗中帮帮他。”
崔玄的手指紧了一下,御史大夫是李家人。
苏彧大约也是怕他误会,直截了当地说:“朕并不想对付李家,只是朕想要整改御史台,李家人就不能在御史大夫的位置。朕也不想行简你与李家闹翻,所以这事还得是程晋文出手。”
“那陛下是想扶程晋文做御史大夫的位置?”崔玄问。
苏彧往后靠了靠,把头顶在湖心亭的柱子上,将崔玄束好的头发又蹭乱了,“暂时不会让他坐在那么高的位置上,朕是想把御史大夫这个位置空出来,然后重组御史台。”
程家兄弟虽然有一腔热血,不过到底在京城没有根基,想要寻到一些隐晦的证据并不是那么好找的,所以苏彧第一时间想到了崔玄。
当然,她确实不想让李家彻底没了,也不想崔玄与其他世家决裂,如今崔玄与世家之间的关系,正好能够巧妙地平衡她与世家之间的关系。
崔玄盯着她的长发看了半天,难得对苏彧说了狠话:“陛下若想臣出手帮程晋文,就不要再把头发弄乱了。”
苏彧笑得两眼如月弯,主动转过身来,让崔玄为自己梳发,“行简再为朕梳一遍,朕保证这一次不东靠西靠了。”
崔玄重新为苏彧整理好头发,再次撑船回去的时候,苏彧坐得端端正正,一双眼眸朝着他眨巴眨巴,一副求表扬的模样。
他在心底叹息了一声,明知道她这个样子是有求于他,可他却没法拒绝。
不过御史大夫是朝中老人,惯会见风使舵,的确难以担当起监督百官的重责,将他拉下马也是应该的。
崔玄如是想着。
眨眼到了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谢以观于前两日从钱塘回来,赶上了中秋佳节团圆之日,特意进宫一趟,将从江南带回来的月饼与梅子酒带给苏彧。
大启的中秋本就有三日假,他回府休整了一下,与谢父谢母以及谢以欣一道过节。
谢母见到圆月潸然泪下,泪眼汪汪地看向谢以欣,谢以欣便知大事不妙,谢母这是又想给她寻婚事了,她连忙说:“阿兄尚未成亲,家中没有新妇陪着阿娘,女儿是担心阿娘无人陪伴,阿娘不如再留女儿几年。”
谢以欣这话提醒谢父谢母了,他们将指责的目光落在谢以观的身上。
谢以观:“……”
他抬头望了望天上明月,连忙说:“我还有急事要寻陛下。”
谢父冷笑:“这个时辰去寻陛下?”
“尚未宵禁,还能入宫。”谢以观从容地说。
不等谢父再开口,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谢父大骂“不孝子”。
谢以观怕回去之后,谢父谢母又要提他的婚事,索性便厚着脸皮在宫中躲了两天。
他本做好他住进皇宫,崔玄也会来的准备,却没有想到这一回,崔玄十分沉得住气,居然两天没来寻皇帝。
倒是程赫元进了一次宫,与皇帝聊了许久。
而后八月十八朝会时,御史中丞程赫元便弹劾御史大夫监守自盗,收受官员贿赂。
御史大夫是李家家主李见行的堂弟,他自是要出声维护,然而程赫元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传了证人当堂对簿。
苏彧当即下令押住御史大夫,又派兵前去御史大夫府上,果然搜出了证人所说的赃物。
李见行也无法再说话,只能眼睁睁看着御史大夫被押进大理寺的牢里,他回去越想越不对劲,程赫元一个刚上任的毛头小子怎么可能会查得如此仔细?
除非是有人在暗中帮程赫元。
李见行一下子就想到,这几日谢以观特意从钱塘赶回来,还进宫小住了两日,绝对是有猫腻!
他恨得咬牙切齿,然而御史大夫刚出了事,他同为李家人,自然不能马上就在朝堂上与谢以观针锋相对,可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于是第二日朝会,李见行称病不上朝,悄悄守在宫门外,等到谢家马夫去解手,立刻上前卸了谢家马车的一个车轱辘。
谢以观下朝出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家马夫愁眉苦脸,他再看向那缺了一个车轱辘的马车,有些疑惑,他这段日子都不在京城,没有得罪任何人。
崔玄也正好从宫中出来,对于谢以观那缺了车轮的马车视若无睹,目不斜视地从谢以观身旁走过去。
谢以观对着崔玄的背影眯了眯眼,崔玄应该干不出偷人车轱辘的事来……
第162章
崔玄上了马车,他的马夫悄声对他说:“郎主,谢尚书家的那个车轱辘是李家宗主偷的。”
他一直就在马车上候着,大约都是世家的关系,李见行做事的时候也没有避着他。
崔玄淡然回答:“莫要多管闲事。”
马夫挠了挠头,是错觉吗?总觉得他家郎主好像早就知道是谁干的。
崔玄本来是打算就这样放任李见行对付谢以观,横竖也没让谢以观怎么样,谁知道谢以观转头就去皇帝那里卖惨,让一向抠门的皇帝赏了一个新车轮给他。
尽管只是一个车轮,但也是皇帝的赏赐之物。
崔玄便有些坐不住,直接去了李府,冷着脸警告李见行:“李大夫身为御史大夫却明知故犯,你也是知道圣人的,圣人如今只是要定李大夫一个人的罪,但若是李家主参与过多……”
李见行没敢有大动作,就是吃不准皇帝究竟是只定御史大夫一个人的罪,还是要借机向整个李家发难,听到崔玄的警告,他反倒安了心。
他与御史大夫有兄弟情是不假,但是也不愿意为了御史大夫搭上整个李家。
李见行还是多问了一句:“那我那堂弟,圣人是打算……”
崔玄淡淡地说:“自是按大启律法来。”
李见行松了一大口气,按照大启律法,御史大夫所贪墨的数额还构不成死罪,也就是流放岭南,到底还是留着一条性命。
他想了想苏彧之前的行事风格,他也不去找大理寺卿求情,而是进了宫,向苏彧直接求情,并且表示李家愿意捐出良田千亩,为御史大夫赎罪。
不得不说,李见行还是有一些眼力见的。
苏彧欣然接受了他捐的千亩良田,大笔一挥,御史大夫从原本地流放岭南改成了流放原州。
她说:“且让这些做过京官的人都去边境看看,看一下那里的将士与百姓是如何生活的。”
李见行:“……”不过比起岭南的瘴气,还是原州的干燥更适合京城人吧,应该。
他只能安慰李家人,只要西边的十五州收复,那原州就不是最西的边境了。
李家人还没有欣慰,突然想了回来,不对啊!要是收复十五州,那原州不就变成战场了,岂不是更危险了?!
除了李家人之外,其他官员也担心,皇帝会借这个机会清理他们这些从苏琰手底下过来的旧臣,好在皇帝处置了御史大夫之后,好像并没有其他什么动作。
王家家主王睿还是有些担心,担心皇帝是在温水煮青蛙,不过他觉得崔玄已经站队苏彧,并不是一个好的商讨对象,李家现在正处在风口浪尖,也算不上一个好的商讨对象。
思来想去,他亲自去了一趟上官府,找上官绎说这件事。
上官绎自从王墨的事被皇帝敲打过后,在和王家人说话上格外谨慎。
听说老丈人亲自来寻他,他更是警铃大作,再听老丈人说明来意,他暗自吐了一口气,宽慰王睿:“岳丈不必担忧。”
被喊“岳丈”,王睿还有些不习惯,但想到是他来找上官绎,而且上官绎的女儿现在就在王家养着,王墨在官场也靠上官绎带了一把,便也默认下这声“岳丈”。
上官绎见王睿没有生气,就继续喊了他一声:“岳丈,可以仔细想想,圣人登基以来,处置掉的是哪些人?”
是所有不听皇帝话的人,想要造反的卢家与河北三镇,推脱没钱拒绝给皇帝捐钱的安州刺史。
王睿沉默了一下,苏彧的父兄皆是昏庸之辈,苏琰虽有暴君之名,实则对外软弱无力,对内让利世家,以至于当初的五大世家在京城是何等的风光,尤其是崔卢二家,更是连皇帝的命令都可以视若无睹,所以当苏彧这个新帝上台之后,把权力快速收回,让他们都有些不习惯。
上官绎提醒他:“岳丈不妨想一想从前的五大世家,再想一想现在的崔家,岳丈是想要王家的荣耀继续,还是想要王家成为第二个……”
他没说出口,却是用茶水在案几上写了一个“卢”字。
他又接着说:“恕小婿多嘴一句,大启长长久久才是世家长长久久之道,这一点崔阁老就比什么人都看得清楚。”
王睿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个逐渐消失的“卢”字,再慢悠悠地在原地写上“崔”字。
五大世家里,崔家是最先与皇帝站在一起的,结果崔家依旧风光,崔玄也成了大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宰相,而卢家则是走了一条截然与崔家相反的道路,下场就是全家在太原府挖石炭。
现在的王家实力还不如造反前的卢家,最起码,王家现在没有能调动的禁军,更不要说,现在的皇帝在整顿京城十六卫之后又将各藩镇的任命权回收,实力远大于卢家造反时。
也就是说,王家要是单打独斗,显然不是皇帝的对手,但若是联合各世家……
王睿抿了一下嘴,王家既不像崔家和卢家对禁军有所渗透,也不像韦家和裴家历代为武将,即便联络其他世家,也只能靠着别人手中的兵权,这个造反的风险可比卢家还大,实在不划算。
就像上官绎所说,要是不造反,那么世家的繁荣与大启的繁荣紧密相连,大启长长久久,世家才能长长久久。
王睿重重拍了案几,咬牙切齿地说:“可恶,为什么崔家能出一个崔行简!”
他看向上官绎,叹息地摇了摇头,上官绎虽也是寒门出身,却还不如谢以观,谢以观都当礼部尚书了,上官绎还只是户部侍郎。
上官绎:“……”这么看他干什么,他虽然比不上谢以观,但也自认为是皇帝的心腹之一啊!
王睿再想到王墨,叹息声更大了,王墨在年轻一辈里算是不错了,奈何崔玄太过耀眼,再加上王墨现在左一个圣人右一个大启,全然将皇帝和大启放在家族之上。
王睿疲惫地站起身,不过和上官绎一席话,他倒是想开了不少,他主动拍了拍上官绎的肩膀,“有空带着若娘回家中小住。”
他有些庆幸,当初他准备将王若嫁到卢家,得亏王若一定要嫁给上官绎。
他也算看明白了,哪有永远的结盟,唯有将自家搞好才是真的好,日后下辈中的女郎长大,与这些文官联姻反倒是更好的选择。
接下来的朝堂上,苏彧也明显感受到她处置了一个御史大夫,反倒让李家和王家都老实了不少。
大家都等着她让谁来做新的御史大夫,可她偏偏将这个位置给空出来了,倒是封了好几个监察御史。
今年的吏部考核又选出了二十九个藩镇观察使的候选人,谢以观在中秋之前赶回来,就是为了给这二十九个人上课。
谢以观回来之后,苏彧还让他做了另一件事,那就是在国子监增设名额,只招收节度使与地方武将官员子女,除了学经论典之外,还有专门的武将来教授武艺。
“子女吗?”谢以观重问了一声。
苏彧笑着点点头:“正好仲云还在外面,让他将这事给几个节度使带过去。”
也不要多,把一两个没那么听话的节度使子女带回京,那么剩下的便好办了。
她又叫来了崔玄,询问他:“今年年末,那二十个观察使也该回来参加吏部的考核吧?”
崔玄回答是。
苏彧说:“定一个统一的入京时间给他们,再由知微给他们上三日的课。”
他们在藩镇,难免有意志不坚定者被节度使带偏,所以还得上课,并且集体考核,看看他们这一年的变化,不适合者也需要及时调整。
崔玄没有意见,他随意瞄了一眼苏彧的书案,皇帝又在画新的图样,似乎打算做新的武器。
苏彧又拍了一下手,“将不已召回来,让他先去黠戛斯进一批陨铁回来。”
当初那批从柳无时那里打劫回来的陨铁已经用光了,她打算再打造两门大炮,还打算再做一把步枪,这些都需要铁矿,当然大启也产铁,她将大启产的铁和黠戛斯的陨铁比较了一下,质量还是比不上,既然需要花那么多时间与精力去制造震慑敌人的热武器,她必然要用最好的。
如今她有钱有权,已经不需要靠打劫别人,偷偷摸摸搞了,她现在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把材料买回来,关上门来搞。
苏彧昂首挺胸,一副十分阔绰的模样。
而在买陨铁这件事上,她也确实十分阔绰,柳无时一回来,她便领他进自己的私库,除了给他钱之外,还让他挑两件黠戛斯国王会喜欢的礼物,“朕想与黠戛斯友好相交,最好能直接贸易来往,他们长期给大启供应陨铁,大启可以卖丝绸给他们,这件事就托付给不已去交谈了。”
柳无时静静听着她说着,等苏彧望向他时,他的眼中满是揉碎的星光——
与崔玄努力装出平淡不同,柳无时在好感度达到99之后,眼中的爱意就毫不遮掩,就像那时候以为她是女郎的眼神一样,热忱而温柔。
苏彧:“……”
大约也意识到自己的眼神太过赤/裸,柳无时红着脸低下头,“陛下所托,臣必竭力完成。陛下自己呢,可有什么想要的?”
他轻咳一声:“陛下莫误会,臣回来时应该快要除夕了,臣给陛下带一件新年礼物。”
他再重重补充一句:“臣自掏腰包。”
苏彧本想说自己也没有这么抠门,可是柳无时的眼中写满了期待,仿佛她随便拒绝他,他就要碎了一般。
她笑着说:“不已想带什么就带什么,不管送朕什么都是不已的一番心意。”
柳无时的眼睛一下子变得更亮了,就连从宫里出来,遇上崔玄和谢以观,态度都格外友好,笑得那叫一个如沐春风。
崔玄、谢以观:“……”可不是如沐春风,皇帝居然主动给他钱。
柳无时笑着说:“崔阁老、谢尚书,二位这个时辰进宫,怕是要在日落之后才能回去。”
崔玄瞥了他一眼,说:“我今夜怕是不回去了。”
柳无时:“?”是错觉吗?崔玄还是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然而却在他的语气里硬是听出了几分炫耀。
柳无时转而看向谢以观。
谢以观笑得温和,还十分耐心地解释了一句:“柳大夫有所不知,陛下在宫中为我……与崔阁老留了客房,若是晚了便会留我们在宫中过夜。”
柳无时:“……”
他宁愿谢以观不要解释的。
郭来东在宫门等了半天,就等到柳无时失魂落魄地走出来,他顿了一下,柳无时不是明确自己心意了吗?怎么这会儿又魂不守舍了,莫非是被皇帝给拒绝了?
他思索了一下,正想着要如何安慰柳无时,却听到柳无时问他:“你说,圣人他究竟对我有意无意?他定然是对我有意的,否则也不会将这般重要的事托付给我,可是他又为何留他们在宫中过夜……”
郭来东耐着性子听柳无时絮叨了半天,才问:“郎君又接了什么重要之事?”
柳无时说:“陛下让我去一趟黠戛斯。”
郭来东:“……”
从京城到黠戛斯再回来,那得年关才回来。
他收回之前想着要安慰柳无时的话,无情地说:“郎君也时常托属下重要之事,这与有意无意无关,只与好使不好使有关。”
柳无时:“……”郭来东是懂得打击人的。
“我知你这一年跟着我东奔西跑,比从前跑商队走的路还多,从黠戛斯回来,你便留在京中休息吧,至于年底的红包……”柳无时顿住,瞅了郭来东一眼。
郭来东当即改口:“圣人身边那么多人,唯独选中郎君去黠戛斯,除了好使之外,必然还有其他用意。”
柳无时这才笑着说:“今年你辛苦了,年底少不了你的好处。”
黠戛斯路途遥远,柳无时要赶在入冬之前过去,所以他没在京城逗留,隔日又进宫与苏彧告别了一番便出发了。
倒是尉迟乙完成了苏彧给的任务,带着田伯耘、赵渠生要回京,他事先还给苏彧送了封信,表明自己应当五日之后便能返京。
然而就在他返京之前,苏彧收到了从原州送来的八百里急报。
由于逻娑从去年开始到今年秋一直在内战,所以导致了逻娑境内的收成不好,不管是逻娑王还是奴氏家主都十分缺粮草,于是他们统一将目光瞄准了大启。
元氏姐弟说,奴氏家主已经与逻娑王协议停战,并准备在冬日来临之前,突袭原州。
前些年有尉迟乙守在西境,逻娑收敛了不少。
只是今年,逻娑王和奴氏打了太长时间,年轻的平民与奴隶都被送上了战场,没有人种地。
不单单如此,被留在土地上的平民与奴隶承受不了压在身上的层层盘剥,在逻娑王掌控的南方与奴氏占领的王都都爆发了大小不同的起义。
对于本来就收成不好的逻娑无疑是雪上加霜。
所以不管是逻娑王还是奴氏家主,如今都是差不多的焦头烂额,只能协议停战,贪婪的目光一致投向就在他们隔壁的大启身上。
大启在他们的眼里就是一座堆满粮食的粮仓。
八百里加急的密信,苏彧是在宵禁之前收到的,她连夜将姚非名、崔玄和谢以观召进了宫里。
将信摆在三人的面前,而她就这样站在窗前,望着天上的明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三人之中,姚非名年岁最大,却是第一个跳出来的,“陛下,虽然等不到明年夏季收小麦的时候,但是如今的国库也能支撑我们收复西境十五州了,不仅能收复十五州,还够打到逻娑王都的。实在不行,我勒紧裤腰带,明年后年的俸禄都不要了,全当做是捐于这次打逻娑。”
比起年轻一辈,十年前的姚非名已经在官场。
国破山河,血流千里,而他身为朝廷命官却什么也不能做,在皇帝面前说两句还被关进了大牢里。
那时候,他在大牢里就想着,他和皇帝废什么话,他一个四肢健全的大启男儿,就应该单骑去边境,便是战死也好过被关在大牢里的窝囊。
十年过去了。
姚非名没有忘记那时候的愤怒,甚至更加激动,因为他如今兼着户部尚书,更知道现在的国库是能让他们打逻娑的!
苏彧斜了他一眼,笑着问他身后的两个年轻人:“崔阁老和谢尚书觉得呢?”
崔玄回答得很简单:“那便开战。”
他们不怕逻娑。
谢以观想得就比较多了:“如今已过中秋,很快就要入冬了,不利于我们长期作战,最多只能保住原州,若是想要攻下逻娑王都,还得等到明年开春。”
苏彧:“……朕对逻娑王都没有意思。”
谢以观看向苏彧,用眼神询问她,陛下不是要成为天下霸主吗?
苏彧摇头:“朕只想拿回本该属于大启的,让大启百姓能够安稳度日,吃饱肚子。”
谢以观低头轻笑:“臣明白了,臣愿请缨做监军,同大军一起前往原州。”
苏彧同意了,“现在在潼关守着的都是尉迟将军的旧部,对西境情况了解,将他们调过去跟随尉迟将军一起去西境,不过他们也不能再叫尉迟军了,得改名。”
三个人一起看向苏彧。
苏彧说:“就叫征西军,封尉迟将军为征西大将军,封谢尚书为征西监军使。”
崔玄和谢以观都已经熟悉苏彧的风格,觉得苏彧封得很正常。